第17章
馬玲玲沒想到顧老二真的會朝她動手,起初是被打懵了,但随即而來的疼痛又讓她清醒了過來,餘光看到躺在地上面色鐵青的柳氏,又怒又怕,就在電光火石的一瞬間,她做出了決定,被踹翻在地又忍着腹痛去抱住顧老二的腿:“爹,您打死我不要緊,您快看看娘吧……”
馬玲玲無比清楚,顧老二如今在氣頭上,她今天一旦躲了或是還手了,和顧老二就會徹底鬧翻,別說以後說親還能說到個好人家,可能馬上就會被顧老二遣送回馬家村,被馬家人磋磨,而她娘柳氏根本就無能為力。
她馬上就要及笄了,如今顧老二家境不錯,她只要再哄顧老二一段時間,借着顧家這棵大樹,說個好人家,她今後就自由了。
馬玲玲想得明白,又被踹了一腳,也只是咬牙受了,哭得梨花帶雨地去抱顧老二的腿,“爹,您看看娘吧,娘要死了,胖墩也是沒娘的孩子……”
“沒娘的孩子”五個字恍若一道雷,劈在了顧老二的腦門,他從小到大受了多少白眼,一旦做了點錯事,旁人就是一句“爹娘死絕了”,他甚至無可辯駁。
更何況,他還值壯年,柳氏若真死了,他少不得還要再找,花錢不說,阿寶已經吃了後娘的苦,難道還要讓胖墩也吃這樣的苦?
顧老二動了動僵硬的脖子,低頭去看蹲在柳氏身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胖墩,又看向嘴唇都發青的柳氏,最終把腳收了回來。
馬玲玲擦了擦臉上的冷汗,悄悄松了口氣,趕緊爬起來,快速把身上的灰撲打幹淨,然後擺出一副委屈但又十分乖巧的模樣,“爹,我這就去找大夫。”
說着,也不等顧老二回複,就捂着肚子一瘸一拐地往外跑了。
等到馬玲玲跑遠了,顧老二才大夢初醒般,趕緊把地上只有進氣沒有出氣的柳氏扶了起來,單手扶着她坐起,幫着她順氣,怕她暈死過去,又掐了掐她的人中。
大夫看過後,柳氏受傷并不嚴重,只是急火攻心,又加上身體太胖了,一怒之下,心火太重,憋着的氣都堵在了心口,這才會呼吸困難。
“我給開了道去心火的方子,這些藥我家裏倒是有,但山上也不難找。”大夫把紙筆又收到了自己的布袋裏,見柳氏喘着粗氣還在對着顧老二橫眉冷對,又微微嘆了口氣,“這秋天幹燥,本就心火重,讓你婆娘凡事往寬想,這病啊,光靠大夫也是不行的。”
大夫就是同族人,人稱老顧大夫,家裏世代都是村裏的赤腳醫生,已經快六十了,醫術不錯,但眼睛不太中用了,平日村裏人有個小病小痛的都是找他的小兒子小顧大夫,但今兒不巧,小顧大夫吃過晚飯就去了板根叔家,馬玲玲撲了空,但想着她娘那情況,只好求着老顧大夫過來了,醫者仁心,老顧大夫今兒聽說了這事兒,雖對柳氏看不上,但還是跟着走了這一趟。
顧老二點了點頭,“謝謝老顧大夫了。”頓了頓,他又垂眸,不知想到了什麽,動了動唇,聲音異常艱澀,“老顧大夫……”
“嗯?”把東西整理好後,老顧大夫就把布包背在了身上,準備告辭了,“還有事嗎?”
“大姐兒……”顧老二閉了閉眼,想起阿寶的話,又下定了決心,“我大姐兒今兒腿估計又傷到了,麻煩老顧大夫再去走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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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顧大夫愣了愣,随即又道:“我兒子就在她隔壁的板根那裏,你派人去說一聲,我一把老骨頭了,就不……”
“老顧大夫,我親自送你過去。”顧老二打斷了他的話,看老顧大夫一臉疑惑,扯了扯嘴角,“這會兒,我怕小顧大夫回去了。”
老顧大夫想了想,點了點頭。
臨走時,胖墩怯生生地扯了扯顧老二的褲腳,“爹,我餓。”
顧老二累了一天,也早已是饑腸辘辘,聞言,看着還愣在一旁的馬玲玲,又是氣火奔天,“你是死的不成?還想着要老子來伺候你不成?成天吃了飯不幹活,養着你做什麽?”
“我馬上去做飯。”馬玲玲垂着頭,又怕顧老二真嫌她是個吃閑飯的,又解釋道:“下午阿寶去了大姐那裏,胖墩沒人帶,我不放心,才空不出時間做飯。”
馬玲玲這話無意于火上澆油,顧老二愈加來氣,“大姐兒十歲起,就包了家裏的家務,還要帶着襁褓中的阿寶,虧你還有臉說,你以為你馬玲玲将來是個當官太太的命?”
“唉唉唉,算了。”老顧大夫站一旁只覺尴尬,拉了拉顧老二,“晚了我就不去了。”
“記得趕緊把飯做了,幫你弟弟把澡洗了。”顧老二對着馬玲玲冷哼了一聲,這才帶着老顧大夫去了。
另一廂,小顧大夫從板根叔家出來後,聽板根嬸的話,又去了顧辭家裏。
站在顧辭的院門口,小顧大夫有些糾結,當初顧辭的腿就是他看的,他收了柳氏的錢,把顧辭的傷往嚴重了說,自是做賊心虛,眼下也沒好意思進去,但他又收下了板根嬸幫顧辭給的看診費,正踟蹰不前時,聽到了身後的腳步聲,回頭看到了他爹,吓了一跳,“爹,你怎麽來了?”
“哦,你在啊。”老顧大夫并不知道小兒子做的那檔子事,看到他在,不由埋怨,“早知道你也要來走一趟,我就不過來了。”
“二成叔。”小顧大夫看着顧老二,打了聲招呼,這才回了他爹的話,“板根嬸跟我說,大姐兒的腿白天又傷到了,讓我給板根叔看過之後,就幫忙去看看。”
二成就是顧老二的名字,只是平輩都稱呼他顧老二,小輩就稱他二成叔或是二成爺爺,他們這一支算輩分高的。
顧老二點了點頭,看了小顧大夫一眼,又朝老顧大夫道:“既然都走了這一趟了,老顧大夫也幫着去看看吧。”
老顧大夫無可無不可,想着等會跟着兒子一塊回去,路上有個照應,正欲點頭,小顧大夫卻徑直接了話頭,“二成叔,我爹年紀大了,身體吃不消,你先送我爹回去吧,大姐兒先前就是我看的,不礙事。”
顧老二垂眸不語,倒是老顧大夫嫌麻煩人,“能有什麽吃不消,還得勞煩人家送一趟,正是秋收,你二成叔也忙了一天了。”
說着,老顧大夫就徑直進了院子,小顧大夫無法,也只得惴惴跟在了口頭,想着等會若是他爹敲出個好歹了,就推說是他醫術不精。
顧辭等着大夫過來給她瞧腿,還奢侈地點着油燈,正坐炕上給兩個小的講故事。嬌嬌和阿寶都不小了,就算是親姐弟,男女七歲就要分房而睡,茅草屋除了顧辭和嬌嬌睡的這屋,就一個雜物屋,除此之外就是外間的大炕屋了,炕屋是冬天用的,平日就擺放東西,有了阿寶,顧辭又帶着他們把炕收拾了出來。
“姐姐,大夫來了。”一聽到敲門聲,嬌嬌就成顧辭懷裏鑽了出來,就坐在外邊的阿寶趕緊去開了門。
看到門口的三人,阿寶愣了一下,但還是腼腆地打了招呼。
“大姐兒……”老顧大夫還是挺喜歡顧辭的豪爽勁頭的,率先進了屋,“腿是怎麽又傷到了?”
“顧伯。”顧辭扯了點笑,和老顧大夫打了聲招呼,掃到走在最後跟進來的顧老二,硬扯出來的笑意也消失的幹幹淨淨,低頭摸了摸嬌嬌的腦袋瓜,“嬌嬌,幫顧伯和顧三哥去倒碗水。”
完全被忽視的顧老二讪讪地,沒話找話道:“大姐兒,腿是又傷到了嗎?”
顧辭依舊沒理,自顧自地把腿伸了出來,“我下午一時情急,動了這個傷腿,現在感覺腳踝和傷口處都痛,麻煩小顧大夫了。”
畢竟小顧大夫背的是他們顧家祖傳的木箱子,顧辭還是把腿給伸給了小顧大夫看。
小顧大夫暗暗松了口氣,讓阿寶打着油燈,右手在顧辭的腿上小心地按着,隔了好半會才道:“無事,只是牽動筋骨了,靜養幾天,外敷的藥也不要停,還多喝點骨頭湯補補。”
顧辭點了點頭,正欲把腿收回來,顧老二突然道:“小顧大夫,大姐兒的腿真沒救了?”
小顧大夫愣了一下,回頭看了顧老二一眼,又快速別過眼,暗忖了片刻才道:“要不讓我爹再瞧瞧。”
顧辭盯着小顧大夫看了片刻,注意到他慌亂的視線後,心裏一驚,又把腿伸了出去,“那就麻煩顧伯幫我看看吧。”
知子莫若父,老顧大夫一看他兒子這臉色,就猜到了幾分,瞬間一張臉黑成了鍋底,趕緊彎腰給顧辭看了看腿,又在關節處捏了捏,問了顧辭的感覺,最後才一臉歉意地看向顧辭,“大姐兒,我兒差點害慘了你,雖傷到了骨頭,但還能救,只是這愈合骨頭的膏藥,要到鎮上的積善堂才有。”
說着,老顧大夫就一臉氣急敗壞地罵了他兒子一句:“孽子,你差點害了大姐兒一輩子。”
“那接骨膏十兩銀子就手指點,大姐兒這腿傷,少說也得抹個半個月,還要配合積善堂的藥內服,窮苦人家哪裏治的起。”小顧大夫滿臉羞愧,見嬌嬌蹬着他,瞬間臉憋得通紅,不服氣地辯解道。
這話屬于不打自招了,老顧大夫一巴掌就揮向了他,“那也不是你想的,醫者仁心,你要做的就是把病人的病情如實告知,我白教了你這麽些年。”
老顧大夫又怒又覺得愧對顧辭,“大姐兒,顧伯沒什麽錢,但往後小痛小病的,你只管來顧伯家拿藥。”
“顧伯說得什麽話。”顧辭一聽小顧大夫那話,還有什麽想不明白的,但也知道老顧大夫這番當着她的面教訓兒子,也是為了讓雙方都有臺階下,遂笑了笑,“顧伯也別怪顧三哥了,他本心……也是個好的。”
顧伯嘆了口氣,“是顧伯愧對你。”
顧辭笑了笑,轉了話頭,“顧伯,嬌嬌今兒被吓到了,你給她開點安神的藥,我擔心她做噩夢。”
顧伯趕緊應了,握住嬌嬌的手,給她把了把脈,“脈象時虛時沉,确實吓到了。”又掀開嬌嬌的眼皮看了看,“待會我就讓你顧三哥把藥送過來,吃兩劑就好了,也就不給你開方子了。”
顧辭點了點頭,“謝謝顧伯了,一起多少錢?”說着,顧辭就讓阿寶把一旁早就準備好的碎銀布包拿過來。
“顧伯怎麽還好意思收錢。”
小顧大夫這會也弱弱插了插嘴,“板根嬸幫你給了。”
顧辭心裏一暖,看了顧老二一眼,莫名笑了一下。
老顧大夫覺得對不起顧辭,連茶都沒好意思喝,又說了幾句客氣話後就帶着兒子走了,顧辭腿不便,就讓阿寶去送了送。
等到阿寶将那兩父子送走後,一直沒有開口的顧老二動了動唇,緩緩開了口,“大姐兒,你放心,既然你的腿能救,不管花多少錢……”
“想讓我感恩戴德,原諒你?”顧辭冷冷地打斷他,心中是從未有過的滔天巨恨,她不傻,顧老二為何主動帶着老顧大夫來,她就不信她顧老二先前是不知道實情的。“做夢。顧老二,這會知道對不起我了?我告訴你,別以為如今做出這副假惺惺的嘴臉,我就當之前的事沒發生過。如今我這腿,你樂意治也得治,不樂意治,也得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