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嬌嬌歪頭看着顧辭,表情有些冷漠,須臾她又垂了垂眼,對顧辭的問題避而不答,“小布條縫好了,等布巾曬幹,我就去繡花朵兒。”
“嬌嬌……”
“姐姐,我難受。”嬌嬌一把抱住她的腰,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
顧辭怔了怔,擡手順了順她的發,也就不再說這個話題了。
喝過了紅糖水後,小姑娘的臉色好看了不少,也不抱着肚子在那哼唧哼唧了,一個人躺床上無聊,趁顧辭殺雞沒注意,又跟着阿寶跑到後面的小溝渠邊挖蚯蚓。
随着天氣變冷,兩只老母雞下蛋就沒那麽勤快了,阿寶聽板根嬸說多給雞喂蚯蚓,就下蛋勤快。小姑娘好奇,跟着阿寶挖了幾次,就跟挖寶藏似的,覺得可好玩了。
顧辭把雞炖火上,去屋裏才知道人跑了,無奈地嘀咕了兩句,想起什麽似的,又從破箱子裏把壓在箱底的那方帕子拿了出來。
撿到小姑娘的時候,她剛離開西北邊境半個月,還要翻好些座大山才能回到顧家村。當時她想着早日回鄉,便走的都是山路,夜裏不是找個山洞就是找個大樹杈對付過去。那天清晨她睡過了頭,等到日頭起了,才醒過來,匆匆忙忙從過夜的大樹杈上跳下來時,隐約覺得旁邊的雜草叢裏有片嫩黃色的衣料,在朝陽的照射下特別耀眼。
她雖然一路都帶着弓箭防身,但到底還是有些緊張,遂朝着那草叢大喝了一聲:“是誰在那裏?”
連喊了三聲都沒有人搭腔,倒是驚走了林中不少鳥,猶豫再三,她還是決定上前去探一探究竟。
越走近,氣味就越來越難聞,但她還是捏着鼻子上前,用弓小心翼翼地撥開了草叢,弓一探進草叢,一窩蒼蠅就飛了出來,她後退幾步,但也看清了草叢中躺的是人。
草叢裏的人一點動靜都沒有,又臭又招蒼蠅的,十有八九是死了。
她在原地站了一小會,往四周看了看,最終還是朝草叢中走近了,看仔細了,她才知道草裏的是個蒙着面紗的小姑娘,看身上的衣服,還算幹淨整齊,不像是個死了多日的人。
于是,她揮走蒼蠅,把人往外拖了拖,正尋思着在哪裏挖個淺坑把人埋了時,發現小姑娘的露在外的手上都是紅紅黑黑的小疙瘩。
她愣了一下,然後又扯了小姑娘的面紗,盯着小姑娘臉上那些惡心的小疙瘩看了看,最終還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把手放在了小姑娘的鼻間探了探。
在感受到那一縷微弱的氣息時,顧辭又趕緊跪了下來,翻出包裏的水壺,對着小姑娘起皮的小唇上滴水,然後又去掐她的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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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騰出了一聲汗,小姑娘依舊沒有反應,但鼻尖的氣息也沒斷,她匆忙收拾了一下,抱起小姑娘就往有人煙的地方跑,好在小姑娘瘦的不成人樣,輕飄飄的也沒幾兩肉,她也不覺得累。
小姑娘命大,在村裏的大夫那裏罐了藥,包紮了後腦勺的傷口,昏睡了兩天又醒過來,醒來後的小姑娘呆呆傻傻的,問她什麽都不說,她沒辦法,等她病好後,将人帶回了家。
因帶着小姑娘,她也不敢抄山路走了,只敢走大道,兩人一路無言地走了大半個月,小姑娘才終于跟她開口說了第一句話,“我想出恭……”
“出恭?”顧辭突然回神了似的,又摸了摸手中的帕子,看着右下角的林字,越發認定小姑娘身份不簡單,可能不只是一般富戶家的姑娘,而是大戶人家的小姐。
不然,一般的人不會把噓噓說得這麽文雅,身上的帕子也不會講究,她雖然沒見過這種料子,但從這光滑的觸感看,想必也不是什麽粗糙貨。
顧辭想起小姑娘剛剛說起她爹娘時的排斥,就捏緊了手中的帕子,當年大夫說,小姑娘身體并沒有什麽毛病,就是起了水痘,沒有及時救治,身體一陣一陣發熱,又沒進食,再加上後腦勺磕碰流了不少血,這才氣弱體虛,暈迷不醒。
大門大戶,三妻四妾,家宅陰私的事多的是……顧辭不敢深想,拿着帕子進了竈屋,往竈裏添了把柴,帕子扔到火口時,不知又想到了什麽,頓了一下又拿了回來,将她重新壓到了箱子裏,和那身黃色外衫放在一起。
農戶人家的衣衫都是粗布麻衣,大多是藍色青色,這種黃色衫子太顯眼了,她當時也不知出于什麽原因,沒有扔掉,夾在了她的那些衣物中。
顧辭想着,小姑娘不樂意要爹娘,那她往後再也不提了。
等到末時了,顧辭瞧着兩個小的還沒回來,正欲鎖門出去找時,就看到小姑娘臭着一張臉沖了進來,然後張開雙手虛虛攔着大門口,對着外面做鬼臉,“就是不許你來。”
顧辭看着她那扮鬼臉的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以前她還覺得小姑娘是個成熟穩重的,如今倒越來越像個小孩子了。
“嬌嬌,跑哪裏去了,阿寶呢?”
聽到顧辭的聲音,嬌嬌就有些心虛了,讨好地沖她叫了一聲,“姐姐。”
顧辭走過去,“待會再找你算賬,讓你在家待着,你又跑,肚子還疼不疼?”
“不疼了。”小姑娘偷偷吐了吐舌頭,又往外做了個鬼臉,“阿寶,快進來。”
“他就沒人看着?”顧辭往外看了一眼,才發現門外的阿寶正被鼻涕蟲扯着,瞬間也皺了眉頭。
“你別扯着我了。”阿寶去扯被胖墩揪住的衣擺,奈何小胖子力氣挺大的,他又不敢用力,怕讓小胖子摔了,遂苦着臉看向顧辭,“姐姐。我和嬌嬌姐姐在小溝溝邊挖蚯蚓,正準備回來時,胖墩突然來了,就一直跟着我們。”
“你先進屋來,別在外面站着,免得拉拉扯扯的,人家說你欺負他。”胖墩作為那家人的眼珠子,她就不信人跑出去了,沒人在身後跟着。
阿寶撓了撓頭,一臉為難,“姐姐,胖墩扯着我不放。”
顧辭看了胖墩一眼,小胖子還挺倔,就是不撒手,她也懶得訓他,“既然如此,那便讓他來,咱們不管,都這個點兒了,要吃飯了,趕緊把臉和手洗了。”
小姑娘不樂意了,杵在門口,朝小胖子做羞羞臉的小動作,“羞羞臉,不要臉,死乞白賴上我家。”
顧辭沒繃住,笑了出來,“你打哪兒學來的啊?”
小姑娘約莫也意識到有些不好意思,臉瞬間就紅了,轉身就往屋裏跑。
顧辭兀自笑了會,才伸手在阿寶額上戳了戳,“你嬌嬌姐姐是越來越皮了,你老實說,這些日子,你們倆背着我,去哪瞎混了。”
“沒。”阿寶神色讪讪的,偷偷去看了一眼顧辭,又小心翼翼道:“嬌嬌姐姐和六嬸家的小西姐玩的好,前幾天摘橘子回來的路上,幫着小西姐和玲玲姐罵了一架。”
“罵架?”顧辭吃了一驚,反應過來,又不知道作何感想,她倒是不知道小姑娘現在這麽能了。
“姐姐,你不要告訴嬌嬌姐姐,是我告訴你的,不然她就不跟我玩兒了。”阿寶看顧辭神色不明,又有些擔心自己打小報告。
顧辭摸了摸他的腦袋,“行,姐姐不說,趕緊把蚯蚓放一邊,把手洗幹淨。”
阿寶這才放心地往裏走,走兩步就甩一下身後的跟屁蟲。
“大姐。”胖墩繃着小臉,緊拉着阿寶的衣服不放,經過顧辭身邊時,小聲地叫了一聲。
顧辭別過臉,沒理他,平心而論,胖墩這不撒潑撒賴的怯弱模樣,她也做不來惡人,再加上胖墩長得像顧老二,長相本就不難看。
想着胖墩在這裏,顧辭索性不去叫板根嬸了,把炖好的雞湯盛了兩小碗出來,這才用大碗把剩下來的盛了出來。
“嬌嬌,阿寶,好了嗎?”
“好了。”嬌嬌最先應聲,不知從哪個角落裏跳了出來,聞着香甜的氣味,下意識地就舔巴唇,“嗯,真香。”
顧辭轉身揪住她的耳朵,“林嬌嬌,能耐了啊,背着我偷跑,肚子要是難受了,看我還搭理你。”
“不難受不難受。”小姑娘也不躲,小聲道:“我躺着才難受咧。”
“那你為什麽不跟我打招呼?”
“我怕姐姐不許我出去。”看到顧辭變了臉色,嬌嬌又趕緊補充道:“下次、下次再也不背着姐姐偷跑了。”
顧辭虎着臉,“行了,去坐好,先把這湯喝了。”
小姑娘立馬乖巧地跑到板凳上坐好,端着盛好的湯小口小口抿。
胖墩正是饞嘴的年紀,聞着這香味,他就開始流口水了,一個勁兒地往桌上瞅,往幾個人身上看了看,最終也只敢去扯阿寶,小胖子為了一口吃的,嘴也甜了,“哥哥,我餓,我也要吃雞。”
阿寶偷偷去看顧辭,見姐姐沒有出聲,也不敢出聲,自己小口小口抿着湯。
胖墩纏了阿寶一會兒後,又小心翼翼地去纏顧辭,“大姐,我餓,我也要吃雞。”
顧辭依舊沒理他,直到小胖子饞哭了,顧辭才低頭看了他一眼,“誰讓你來的?”
冷不丁地被搭理了,胖墩有些茫然。
“我問你,是誰讓你去找阿寶哥哥的。”
胖墩抓了抓自己的臉,看向阿寶,又看向顧辭。
顧辭暗自嘀咕了一句真蠢,又問他,“誰告訴你,大姐家今天吃雞的。”
胖墩這下終于聽明白了,“姐姐說的,她說大姐家吃雞,讓我來。”
顧辭挑了挑眉,意料之中,讓阿寶去拿了個碗過來,盛了一小碗端給了胖墩,“你姐姐還說什麽了?”
小胖子有吃的,也不哭了,迫不及待地喝了口湯,“姐姐還說,要是大姐趕我就哭。”
果真是秋收結束了,又開始捅幺蛾子了。
“那大姐對你好不好?”
“好。”
“大姐晚上還吃雞,你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小胖子猶豫了一下,但看着嬌嬌和阿寶嘴邊的雞腿,又舔了舔唇,“好。”
顧辭笑了一下,給他夾了一塊雞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