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文書直到五日後才送過來,裏正和族長帶着顧老二親自上門來的, 一齊送來的還有一百兩銀子。
阿寶月初沐休兩天, 也正好在家, 因為還沒有大名, 便由裏正做見證, 由族長代簽。至于顧辭,她這個連族譜都不能上的女娃子, 自然是不能代簽的。
“大姐兒啊……”族長開了個頭,瞧着顧辭那冷漠的面容, 到了唇邊的話又壓了下去, 把顧老二手中的銀子親自遞到了她的手上,“往後啊, 帶着阿寶好生過日子。”
“嗯。”經此一事,顧辭對族長也沒了以往的敬重,點了下頭, 敷衍地回了一句:“讓族長操心了。”
族長動了動唇,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 他知道顧辭比顧老二要擰得清, 也是個有主見的,若是個男娃, 要帶着阿寶自立門戶,他舉雙手贊成,可一個女娃……
對族長那一臉欲言又止的模樣,顧辭也不上心, 接過阿寶端上來的茶水,客氣招呼幾人用茶。
顧辭态度不熱情,族長呆着也尴尬,原本想讓顧辭不要客氣了,餘光看到阿寶,倒是愣了愣,“那天在祠堂都沒好好瞧阿寶,今日瞧着,阿寶這模樣越發有靈氣了些。”
顧辭瞧了顧老二一眼,嘴角嘲弄地勾了勾,“小孩子本就是個活潑的,好好養着,自然有靈氣。”
在場的人都不是傻的,自然聽出了顧辭這言外之意,雖然這話是說給顧老二聽的,但族長也莫名覺得尴尬,端着茶喝了一口,打着哈哈,“可見,大姐兒還是會照顧人的。”
顧辭沒搭腔,見顧老二還在盯着阿寶看,她在內心冷哼,面上卻是沒露半點情緒,偏頭朝阿寶道:“阿寶,去看看你嬌嬌姐姐在做什麽,別讓她亂跑。”
阿寶正被顧老二看得渾身不自在,得了顧辭的話,轉身就跑了。
直到人跑出了屋子,顧老二才回過神來。自打阿寶那日跟着顧辭到了這邊後,他就沒怎麽上過心,平日瞧着也沒好好打量過人。但今天簽了這文書就不一樣了,往後這兒子就是自立門戶,不是他随便能拿捏了的,不免就生出些不舍來,卻不想這一瞧,竟發現短短時間內,自己這個在心目中沒有多少存在感的兒子竟然和印象中那畏畏縮縮的小豆丁相去甚遠,都讓他覺得有些陌生了。
作為一個父親,誠然,他是希望兒子過得好的,可讓他耿耿于懷的是,自己的兒子是因為離開了自己才過得好。
後悔,懊惱,氣憤,不舍……
在這一瞬間,各種情緒競相上湧,顧老二的心情五味雜陳,心中竟然隐隐生出幾分害怕來,瞧着阿寶那白皙幹淨的臉蛋和越發堅毅的眉眼,他無端覺得自己這個一直被自己忽視的兒子,可能真是個有出息的。
顧老二的臉色明明滅滅,良久才擡頭看向顧辭,艱澀地開口道:“你把阿寶照顧的很好,臉圓了,個子也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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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只有這麽一個弟弟,自然會将他照顧好。”
顧老二知道顧辭這話又是在暗諷他,但他只能裝傻充愣,勉強扯了一抹笑意,“雖然分家了,但咱們還是一家人,往後要是真遇到什麽困難了,來找我……”
“呵呵。”顧辭輕笑打斷了他,“既然分家了,便是兩家人,兩家人就不說一家話。我還是那句話,逢年過節,該有的禮數,我一件都不少,但多了,你也千萬別奢望。今兒族長和裏正都在,我也就把話說明白了。你也回家告訴柳氏,別想着再來我這邊捅幺蛾子。往後我和阿寶若是過不下去了,你願意主動幫一把,是情分不是本分。同樣,萬一我和阿寶要是運氣好,日子過得比你們好了,幫不幫你們,也同樣是情分的事,而不是本分。”
顧辭頓了頓,又看向族長和裏正,“兩位長輩說說,是不是這個理兒?”
自古清官難斷家務事,族長和裏正早就覺得顧老二這一家子是破爛攤子了,不管說什麽,總歸都要得罪一方。
“理是這個理兒,但到底是血脈親情,這情意和其他不一樣。”
“能有什麽不一樣?”顧辭挑了挑眉,大約是和六嬸在一起呆久了,這冷嘲熱諷的利索嘴皮子,她也學了幾分,“人家那半點血緣關系都沒有的便宜女兒,過得比這嫡親的兒子女兒還要好。可見,這勞什子情意,跟血不血脈的,都沒甚幹系。”
句句直戳要害,族長讪讪住了嘴,又假裝低頭去喝茶,“既然這文書也簽了,茶也喝了,那大姐兒,我們就不多留了。”
顧辭巴不得把人送走,“族長和裏正都是貴人事多的人,那我也不留了,今日就辛苦兩位走這一趟了。”
人家都把話說這個份上了,族長和裏正自然是選擇麻溜走人。顧老二一個人呆着也尴尬,呷了一口茶,也跟着走了。
顧辭将幾人送到了門口,就轉身進了屋,把桌上的文書和銀子都拿起來準備收好。
柳氏大約是為了膈應她,明知她這破落屋子不安生,還特地給的是十錠十兩的元寶,明明她當初給到顧老二的是兩張一百兩的銀票。
顧辭把文書和當初自己分家的那份文書都放在一起,夾在自己折好的一件中衣裏面,至于這一百兩銀子,她決定放在鎮上的錢莊先去存起來。
嬌嬌那裏的藥錢大約還要一百兩,那鹿茸兌換的藥還能堅持到明年二月,那這一百兩在錢莊存三個月的定息再說。
家裏如今雖有兩百兩,在顧家村都算得上是個富戶,但顧辭知道,阿寶若真是塊讀書的料,往後這錢就跟流水似的。尤其是往後去了鎮上,什麽都得花錢,鎮上的學堂束脩更貴,眼下這些錢根本是不夠的。
顧辭在心裏左合計右合計,還是覺得錢不夠,怕是明年開春也不能搬鎮上去。
因着天氣越發冷了,村裏的老人都說這陰沉沉的天氣怕是有大雪下,又是臨近年關了,顧辭決定就趁着阿寶明天的休息,再帶着兩人去鎮子一趟,正好嬌嬌手裏的帕子和香囊都繡完了,小姑娘一天到晚地手癢,背着她小動作不斷。
打定主意後,顧辭就去村裏有牛車的人問了個遍,小顧大夫聽聞她們又要去鎮上,索性就把後天去鎮上的計劃提前了,答應捎着他們去鎮上,同行的還有同村的一個婦人。
翌日的天氣更冷了幾分,外面的風刮得烏拉烏拉響,小姑娘一聽外面的風聲,就貪戀被窩的溫度,還要纏着顧辭也不許起。
寵壞了的小姑娘如今起床氣也是越來越大,顧辭輕聲細語哄了好一會,小姑娘才放開了她,懶懶散散地趴在被窩裏哼唧哼唧。
冬天動的少,顧辭又不省着糧食,家裏兩個小的都開始橫着長肉,小姑娘撅着屁股在被窩哼唧哼唧的模樣,就像只粉嫩粉嫩的小豬崽。
顧辭自己穿好了衣服,又從被窩裏把給小姑娘新做的襖子拿了過來,擡手在她屁股上輕輕拍了一巴掌,“別哼唧哼唧了,快些起床,讓小顧大夫久等就不好了。”
這麽大人了,還被打屁股,多丢人啊。
小姑娘一臉控訴地看着她,扯着被子就偏過頭去裝聾作啞。
“慣的你。”顧辭見時候不早了,掀開被子,單手拎着她的中衣後領就把她拎了過來,幫着她把衣服穿了。
幫人把衣服穿好後,顧辭也不管她了,出門去另一個屋看了看阿寶,自立的阿寶已經在折被子了,顧辭誇了他兩句,就急匆匆地洗漱去了。
等到兩個小的洗漱,她又忙着去竈屋準備熱饅頭,天冷了,蒸一次饅頭就能吃好些天。
到了鎮上,約定了下午回去的時辰,顧辭和他們就分開了,她先拿着那一百兩銀子存入了鎮上的招財錢莊,才帶着嬌嬌和阿寶去錦繡坊交繡品。
“哎喲,顧姑娘和嬌嬌姑娘可算來了。”趙掌櫃一瞧見顧辭他們,立馬熱情地迎了上去,一邊還招呼夥計上茶。
“不是約好臘月初再來交貨的嗎?”顧辭覺得這趙掌櫃這熱情的架勢過了頭,不由警惕起來。
“确實是。”趙掌櫃眉開眼笑,看着嬌嬌,就跟看搖錢樹似的,“這才多久沒見,嬌嬌姑娘倒是又水靈了幾分,怪不得這繡品這般有靈氣。”
顧辭把裝着繡品的布包遞了過去,“趙掌櫃,你再這麽誇她,她就要上天了。”
“顧姑娘可真會說笑。”趙掌櫃接過布包,就把東西拿了出來,看着那些帕子和香囊,臉上的笑意更濃,“可不是我把嬌嬌姑娘這繡活誇上天,而是見過的客人都贊不絕口,就等着嬌嬌姑娘的帕子了。”
顧辭就更加納悶了,“嬌嬌這還是頭一次來交繡活了,怎麽就有客人誇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