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賀氏一來就是劈頭蓋臉地罵,邊罵又邊哭, 嬌嬌和阿寶哪裏見過這位大舅母這陣仗, 兩人都有點懵, 睜着眼睛看着賀氏, 連招呼都忘了打。
“大嫂, 你瞧瞧兩孩子都被你吓住了。”楊氏和花氏提着東西走在後頭,看到阿寶那張無所适從的臉蛋兒, 摸了摸他的腦袋瓜,“阿寶也瘦了。”
“我還不是被這小丫頭給氣的。”賀氏聞言也知自己太失态了, 趕緊放開嬌嬌, 擡手擦了擦眼淚,看小姑娘這小臉茫然, 又是氣不打一處來,戳着她的額頭又忍不住訓了起來,“看看, 正月上我家時,這臉蛋兒瞧着多好看, 白白嫩嫩, 水靈的不行,今兒就憔悴地沒眼看了。”
“大舅母, 您別怪嬌嬌姐姐,我也有錯的。”嬌嬌在一旁還沒什麽反應,阿寶卻已經替她委屈上了,小心地看了一眼賀氏, “嬌嬌姐姐今天才醒,您別吓到她了。”
她……她哪裏是罵小姑娘了,分明就是擔心地冒火,有心想解釋,但想想自己方才的口氣,又只得作罷。
小姑娘生了這麽一場病,賀氏是真擔心,但想到花的銀子,她也是真心疼。
賀氏被阿寶這話噎得肺葉子疼,盯着阿寶這個護短的憨小子實在是不知道說什麽好。
站在嬌嬌的立場想,賀氏誠然是希望阿寶能真心待這個便宜姐姐;但若站在阿寶的角度想,賀氏到底還是偏心自家小姑子的親生兒子的。阿寶如今沒田,也沒了當爹的依靠,自個兒又還小,僅有的也就分家那一百兩,賀氏才不會以為小姑娘這次治病的錢不是動的阿寶的那銀子。
看自家大嫂梗着脖子半天都沒搭上一句話,楊氏怕氣氛真鬧僵了,忙打着圓場,“你大舅母啊,是個刀子嘴豆腐心,她這是擔心。”
“就是就是,嬌丫頭啊,你大舅母平素把你當自家閨女似的,這回一聽說這個事,在家的時候就吓出了眼淚,她就是急的。”花氏也從一旁附和道,又摸了摸嬌嬌的臉蛋兒,“不過,你呀,也确實該訓,一個姑娘家家,這麽皮的。”
嬌嬌比阿寶大上幾歲,回過神來了,也知道賀氏是好心,摟着她的腰,甜甜地同幾個舅母問了好,又一本正經道:“嬌嬌長教訓了,以後再也不頑皮了。”
她這一股子撒嬌勁怪親昵的,賀氏看她這模樣,心裏哪還舍得生氣,“還好老天爺保佑,沒什麽事。不過,吃一塹長一智,往後可得記住了。”
嬌嬌趕緊點頭,“姐姐去顧大夫家了,幾個舅母快屋裏坐。”說着,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到底是睡了幾日的身子,虛軟的厲害,嬌嬌站起來腿都打顫,楊氏在一旁瞧着,趕緊把她按在了椅子上坐好,“我的小姑奶奶,你這小身子一站起來就晃,你別吓着我們,咱們也不是第一次來,會自己倒水喝。”
“嬌嬌姐姐坐着,我去給舅母倒水。”阿寶如今也把她當個瓷娃娃,拉着她坐下,自己倒是有模有樣地招呼三人進屋。
賀氏把手裏的東西給了花氏,讓她幫着帶進去,她就坐在阿寶剛剛坐的地方,陪着小姑娘說話。
“模樣雖然清瘦了些,但仔細一看,這五官倒也越發長開了。”
賀氏情緒發洩出來,這會也冷靜了下來,盯着小姑娘反複打量了幾眼,倒是越發滿意了,想起初見小姑娘的模樣兒,感慨道:“果真還是年輕好,臉上那些印子如今不仔細瞧,也完全看不出來了,跟去年那個醜噠噠的小姑娘完全是天差地差去了。大姐兒看着性子冷,照顧孩子倒是一把好手,阿寶到了她手裏,模樣和個子也變了不少。”
說起自家姐姐,小姑娘也是一臉驕傲,“姐姐可疼我和阿寶了。”
“看把你得意的。”賀氏嗔了她一眼,“大舅母就不疼你了?”
“大舅母也疼我。”這種奉承話,小姑娘當然會說的,笑着點了點頭,餘光掃到花氏和楊氏跟着出來了,又趕緊補充道:“二舅母和三舅母也疼我們。”
“這張巧嘴兒。”賀氏佯裝伸手要去撕,看到小姑娘趕緊自己捂住了嘴巴,她又不逗她了。
“舅母?”恰在此時,顧辭回來了,看到幾個舅母都在,也是詫異不已,“哎,這正是農忙時節,你們怎麽都過來了?”
“你還好意思說。”賀氏看到顧辭,瞬間沉了臉,“嬌丫頭出了這麽大的事,竟然也不派人通知我們一聲。”
說起這事,連軟柿子花氏都有些不滿,“大姐兒,你也太不把我們當自家人看待了。”
“幾個舅母先別動氣兒,真不是我有意瞞着舅母,而是這幾日,我也急的暈頭轉向的。”顧辭忙笑着解釋。
賀氏輕哼了一聲,倒也沒在說什麽難聽的話,對嬌嬌這幾日的情況問了問。
顧辭依舊陪着笑臉,對他們的問題也是避重就輕,招呼着幾人上屋去坐。
當時嬌嬌那情況,別說她是真想不到去通知外祖一家,就是真想到了,她也不會去特地說。
若是阿寶還好,畢竟有着小李氏這層關系在,嬌嬌這個撿來的,又是個姑娘家,若是讓外祖一家知道小姑娘這是撞|邪,還不知道能不能醒,讓他們徒增擔心不說,沒準也跟板根嬸和六嬸她們一樣,會明裏暗裏勸着她放棄算了。
那片鬼子山裏早夭的孩子,絕大多數都是女孩兒,莊戶人家是生不起病的,尤其是女孩兒,一旦普通的草藥治不好了,就是聽天由命,等到斷了氣,就用草席子一裹,在鬼子山挖塊地埋了。
好在小姑娘争氣,也只昏睡了四日,就醒了過來,若是再久一點,怕不只是顧老二會上來鬧,就怕這外祖家的舅舅們聞訊,也要上門來鬧了,生怕她重小姑娘輕了阿寶,将阿寶的那點家底都花在小姑娘身上去了。
将幾人帶上屋後,顧辭讓阿寶幫着倒茶,她從櫃子裏拿出了瓜子,家裏兩個小的都愛吃瓜子,加上瓜子也不貴,顧辭正月底去鎮上買蔬菜種子的時候,又給他們稱了兩斤回來。
“你別忙活了,剛剛才喝了阿寶倒的茶。”賀氏擺了擺手,伸手攔住了顧辭,“這些省着給他們兩個小的吃。”
看幾個舅母推辭的厲害,顧辭只好作罷,陪着幾個舅母說了會話。
賀氏幾人見小姑娘确實只是身子虛,也沒什麽事,坐了半個時辰,就說要回家去了。
顧辭客氣地留她們吃完飯,賀氏幾人自然不答應,顧辭也沒強求,她知道這時節,家家戶戶都忙的厲害,幾個舅母能坐上這麽久都實屬不易了。
“大姐兒,你老實跟我們說,嬌丫頭這一病到底花了多少銀子?”
早在自己說要送幾個舅母,賀氏沒有推辭,顧辭就知道舅母是有話同自己說,至于要說的話,她也猜到了幾分,聞言也沒驚訝,“沒花多少銀子,都是嬌丫頭刺繡攢下的錢。”
賀氏明顯不信,“那人參是多貴的東西啊,十幾二十兩銀子哪裏夠?”
“大舅母,您這是從哪裏聽說我給嬌嬌用人參了?”顧辭擰了擰眉,“您也信外人的那些風言風語不成?以為我用阿寶的銀子給嬌嬌治病去了?”
嬌嬌出事的當晚,村子裏的人都知曉了這事,也不知是誰傳出去的,說小姑娘長得太好看了,被鬼子山的小鬼看上了,要帶去做媳婦兒,十有八九是醒不過來了。
顧辭當時急的快要崩潰,也沒在乎這些事,隔天一早就帶着人去了鎮上的醫館,等到過兩日再回來時,這村人的流言又是變樣了,說她當時撺掇阿寶分家,就是為了将阿寶的那點家産據為己有,看看這才分家多久,就那阿寶的家底去給小姑娘填窟窿了……
從醫館回來的當晚,顧老二就帶着族長上了門,逼着她讓她把阿寶的那一百兩銀錢交出來放族裏,以防她私吞。
當時她無心跟人争辯,還是阿寶從柴房拿了一個棒子将顧老二和族長都趕了出去,兩人這才作罷。
果不其然,舅母們也是這麽想的。
“那大夥兒都這麽說,難道還有假?”賀氏以為是顧辭不肯說實話,也是皺了皺眉,“大姐兒,嬌丫頭我也很喜歡,但到底阿寶才是你的親弟弟,你可不能失了輕重。”
顧辭垂眸,心也冷了冷,“舅母可別當着嬌嬌和阿寶的面說這話,我把嬌嬌當親人,阿寶也把嬌嬌當親姐姐。再說了,嬌嬌這次治病統共才花了不到十兩銀子,她去年刺繡的那賞銀就夠了,哪裏用得着花阿寶的那筆錢。”
顧辭冷了語氣,賀氏也有些挂不住臉,畢竟她口口聲聲說自己有多喜歡嬌嬌,“我也只是提醒你,你省得就好。”
“大舅母別信外頭的瘋話,她受了驚,虛的厲害,人參是大補之物,用了反而适得其反,不過就是買了幾根年份淺的須熬湯,幫着她吊一口氣罷了。”顧辭也不是咄咄逼人的人,賀氏退了一補,她也緩了緩語氣,“嬌嬌平素也常說舅母待她像個親閨女似的,若是聽到您這麽說,她會寒心的。”
賀氏更是心虛,“行,不說,大舅母也是擔心你們的日子。”
“總歸能過下去的,就算真過不下去了,不是還有疼我們幾個的舅母嗎?”顧辭笑了笑,見花氏一臉擔憂地看過來,一臉欲言又止,顧辭暗暗朝她搖了搖頭,“好了,天色不早了,幾個舅母快些走吧,夜路不安全。“
“那行,你也別送了。”賀氏擺了擺手,讓她回去。
顧辭目送她們下了坡,也就回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