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林璇的事便告一段落,生活又步入正軌。沒了戀愛要談的陸先生明顯多出很多時間,每天下了班都陪陸途去買菜,才知道小途早在菜市場混得風生水起,買菜多送蔥,買豆子多稱一點,買魚買肉不收零。真是在哪都受歡迎,陸先生有了危機感,又無奈地想這很無謂。陸途很好,不能被他渣。

而且陸先生渣人有一個原則,必須是對方先動手,他本人是不會主動抛桃花的。總有人覺得能夠征服陸一盛,成為他唯一的陸夫人,最後被陸先生甩了,轉頭把他罵得體無完膚。但罵多了也就習慣了,說來他鮮少會對這些責罵上心,可無心傷人最傷人,這單純無害的陸途一句“陸先生真的很渣”,有着史無前例的殺傷力。

成為渣男理由有千千萬,他也懶得解釋。過往成了刺,紮進他心裏,血液流遍肌理,成了他風流的表象。愛怎麽說就怎麽說吧,他不過尋一塊浮木。安頓下來?陸途真是太傻了,這人間哪有人,容另一人在心上安歇生根,不計前嫌醜惡,好的壞的全部都愛,十指相扣至死不渝。哪有這個人。

陸先生真的很有時間,居然連星期日都在家。陸途本來收拾好要去店裏玩,一回頭看見陸先生正從二樓下來,慢條斯理地問他:“大清早的,去哪裏?”

陸途老實回答:“去店裏。”

“非去不可?”

他撓了撓頭,“這倒不是。”

陸一盛非法占用下屬私人時間,“那好,陪我出趟門。”

陸先生晚上要去派對,今早約了造型師做頭發。陸途想你這麽大個人了,怎麽還要我陪着去。陳氏夫婦度蜜月回來,說有好多趣事要和陸途說,還給他帶了手信,而且連吃了幾天的熟食,本體為兔的陸途好想去店裏咬一筐新鮮大白菜啊。全然忘記了願望清單上有一句,永遠陪着陸先生。

好吧,那是廣義上的,狹義來講陸途并不想二十四小時都盯着陸一盛。

“盯着我做什麽?”陸一盛邊開車便問。

陸途心中打起小算盤,“你今晚什麽時候回來?”

“It depends.”

“講中國話!”

“看情況。”

要是有合心意的就上個床,整晚都不回來了。

陸途也不追問,“我今晚去朋友家過夜,行不行?”

“我不是你監護人,不用征求我同意。”

陸途脫口而出:“你是我主人啊。”

“……小途,我在開車。”陸一盛心想,不要撩我。

陸途越來越佩服自己的圓場功力,“主人不就等于老板嗎?陸老板,我到底能不能去?我保證明早八點一定回來給你做早餐!”

“去吧去吧。”陸一盛嘆了口氣,那今晚無論如何都得找一個睡了。

陸老板要修短頭發,順便理眉。陸途乖乖地坐在沙發上玩着iPad等,陸先生的平板什麽游戲都沒有,他下了個狙擊類游戲,一個敵人都還沒崩掉,就看見神清氣爽的陸先生站在他身前,說:“小途也去修一下。”

他哦了一聲,把平板還給陸先生,坐到了鏡子前。Tony老師先放了一通不走心的彩虹屁,“長得真俊!這臉型真标準,剪什麽發型都好看!”而後操起剪刀說要修修他的劉海。

銀色的剪刀,在燈下泛着冷光。陸途想起自己身上的疤痕,縮了縮身子,喊陸先生。

陸一盛問:“怎麽了?”

“你先別走。”

陸一盛覺得陸途是條潔白的羽毛,從天上搖搖晃晃地飄下來,輕輕地落進他手心裏。

“不走,等你一起。”

晚上還是獨自回了家。本來相中一個,在暗色中已吻到一處,卻聽他忽然喚了一聲陸先生。陸先生,不是這樣喊的,缺了什麽。只有陸途,才能把這客氣生疏的稱呼喊得撩人心弦。陸一盛回過神來,發現這新入圈的小男孩,和陸途有一點相似,才知自己原是在找替代品。只是替代品,不是真的。他頓時失了興致,提前離開這一片聲色犬馬。

陸一盛按開了所有的燈,愈發顯得家中空蕩蕩。他以前習以為常,如今只想動用老板的權威,打電話叫陸途回來,看他忙裏忙外。不過這是不可能的,陸途正啃着白菜和陳氏夫婦下飛行棋,雙手攏着骰子在念天靈靈地靈靈。

陸途睡在客房,說起來陸一盛從未進去過他的房間。陸先生想這房子是他的,連裏面的空氣都是他的財産,何況一間房,選擇在哪裏睡覺是他的權利與自由。他這時倒完全沒有私人空間的概念了,扭開陸途房間門把,推門而入——

7am,陸途摸索着去按手機鬧鐘,讓我再睡五分鐘,就五分鐘……一看自己昨晚寫的備注:陸先生會餓死在家的,還是翻了個身,憑着強大的責任感,把自己從暖呼呼的被窩裏拉出來。

天蒙蒙亮,初冬的風很冷。陸途想起陸先生的生日在最冷的大寒,不知道他會不會和家人朋友出去慶祝,玩瘋了就容易着涼。天氣預報說這幾天天晴,要趕緊把陸先生的冬衣曬一遍。早餐就煮燕麥吧,可以加些奇亞籽更飽腹。就這樣一件件想着陸一盛的事情,走回家的路倒也不遠。

陸一盛竟已起床了,坐在沙發上看早間新聞。陸途對主人的一舉一動都敏感,只覺得陸先生好像在生氣。他擡腕看了看表,他确實準時回來了,應該不是在生他的氣。陸途想暫時還是不要問,脫了外套挂好,說:“我去做早餐。”

很快煮好,連着餐具紙巾一起端出來放到茶幾上。陸先生有些可怕,陸途不敢多看,拿起背包就先回房間收拾。如陸一盛所預料,不一會就聽到陸途喊陸先生,“你是不是動過我東西?!”

陸一盛站起身,走向陸途房間。他正翻着被子衣櫃,進行地毯式搜索,“我有兩個娃娃……”

“扔了。”

陸途渾身僵硬,“你說什麽?”

“那是林璇的東西,不該出現在這裏。”

林璇把那兩具玩偶肢解并扔在他家門,特地照了張相發到他的商業郵箱,挑釁意義很明顯,幼稚且惡心。他以為陸途早已當垃圾處理好,結果他卻撿了回來,洗幹淨縫好,放在了自己床邊。陸一盛多驕傲的一個人,這份驕傲陸途也得一起受,絕不會允許他這麽做。

他根本不明白,陸途心想,他什麽都不明白,“你丢到哪裏去了?我要撿回來……”

家門口沒有,一定是在小區垃圾箱。陸途想推開陸一盛往外沖,卻被他攔腰摁在了門上,厲聲喝道:“破玩具而已!為什麽要去撿別人不要的東西?”

陸途聽見自己的心裂開了,裂帛般嘶啦一聲。

破玩具而已,不要了。

他愣愣地落下淚來,自己都沒發現。

陸先生不知道他哭的真正原因,以為是自己太兇吓到了他,頗有些自責,溫柔地用指腹抹去他的眼淚,輕聲哄道:“好了不哭了,我再買幾百個幾千個更好的給你。”

“陸一盛,”隔着一層淚霧,陸途直直地看進他的眼裏,一字一字道:“我、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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