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這個代表身份的光屏緩慢縮小成了一張有點泛黃的紙牌,飄飄蕩蕩地落在了綠谷的攤開的手心裏。

這張看起來和塔羅牌有幾分相似的卡牌牌面上有一個瘦小瑟縮的漆黑的影子,這是一個站在走廊角落裏的黑影,影影重重仿佛含恨而死,頭立在纖細的脖子上揚起來像是要探出牌面外觸碰卡片的持有人,卡牌的最下面有一個花體大寫的英文字母G。

這是一張明目張膽的鬼牌,邊緣包饒了一圈暗銀色的邊框,背面上有一些模糊不清又及其淩亂的字跡,字跡看起來并不成熟,像一個剛剛脫離稚氣的國小生一筆一劃規規矩矩:

【今天……我……和……去湖邊玩耍……頭被……摁在湖裏】

【……掙紮……我大叫救命……然後我也被……】

【……倒數第三個位置……我看不到他們了……我好難過…為什麽要這樣……我誰都碰不到了】

還有一些更加淩亂狂草的字跡,似乎主人這個在寫下的時候心情已經極度不穩定,原本溫和乖順的字的棱角全部變得瘋狂而癫狂,結實的卡面被過于用力的字跡刮出裏面泛白的紙壤,綠谷盯着看了一會兒再有人靠近自己的時候迅速收斂翻轉了牌面,收到了口袋裏,背後靠近的人似乎因為沒有看到綠谷的牌面有些不甘地低罵了幾句,然後瞪了綠谷一眼轉身離去了——

——綠谷松了一口氣,很快又覺得不妙起來,按照規則來說,他是鬼,從邏輯上來說他不能被殺死,但是他可以被票選出局,也可以被指認,兩種方式都可以讓他出局,但是他不能殺人,如果一旦他的“戀人”被淘汰之後,他就喪失了主動權,而且他因為上一輪比賽吸引了不少仇恨的目光,很有可能早期就被票選出局,總的來說情形非常不樂觀。

而且看樣子,應該是每個人手上都有着代表身份的一張牌,每張牌面的背後上都有關于死人的零散線索,除了他之外的所有人都可以根據這個線索來找這個存在于人群當中的“鬼”,而唯一值得慶幸的,他作為當事者,牌面上的信息應該是最具體的,其他人的信息應該更加殘缺不全,但無論怎麽說,其他人是有能夠推理除他的途徑的,而他作為一個鬼完全沒有主動權——

——綠谷有點頭疼地揉了揉太陽穴,除了還不知道身份的丘比特,這個局勢對他和轟焦凍是非常不利的,因為這個不僅是武力和肢體的對抗,更加涉及的是如何引導所有人的言論傾向,殺人的不僅是殺人犯,還有那一票票的票選權利,而他和轟焦凍作為上一場比賽的第二三名,很有可能是最先被集火的。

——所以這個他們陣營的丘比特很可能是關鍵,但是——

綠谷皺着眉頭,他看着光屏上那個鮮紅的标識有種熟悉的不寒而栗的感覺:

【參賽者:綠谷出久】

【初始積分:200】

綠谷顫抖地閉上了眼睛,他竭力想否定這個自己眼前看到的事實,但是這個毛骨悚然的猜測不停的,不斷地出現在他的腦海裏——

——這過于赤裸鮮明的紅色數字代表着這依舊是一場單人對抗賽,甚至可以輕輕松松地套用上個單元的模式,評分标準可以分為存活時間和獲取積分兩個方式,殺人犯靠殺人獲取積分,而平民靠票選殺人犯獲取積分,而鬼呢,按照公平競技的原則來講,這個鬼,一只不能殺人的孤魂野鬼靠什麽獲取積分?

綠谷恍惚地擡起頭來,他看到轟焦凍像是沒有看到他一樣不冷不熱地越過他走進了已經打開的訓練場大門,綠谷捏緊了那張自己塞進口袋裏的卡牌,他顫抖着得出了那個呼之欲出的結論——

——鬼依靠戀人獲取積分,戀人是這個鬼唯一的武器,戀人每殺一個人,積分就可以和他平分。

綠谷深吸一口氣,他竭力保持鎮定地隔着一段距離,假裝若無其事地跟在轟焦凍的背後走進了已經完全打開的訓練場大門,他被門內的場景楞了一下,這是一個活靈活現的高中校園,不斷有穿着更加簡樸的黑色校服的學生嬉笑打鬧着走過這群和他們裝扮完全不一樣的的參賽者旁邊,體育競技場內傳來不斷有人喝彩和叫好的聲音,青色的鳥從天際飛過有女孩子伏趴午睡的窗臺,而盛開的櫻花飄蕩着落在她垂落在陽臺外的黑色長發上,而他們頭頂突兀地傳來和這過于青春活力的校園場景完全不符合的機械廣播聲:

【所有扮演演員已經就位,31名參賽者進入場地,你們是同一個班級的學生,你們是一年a班的學生,還有五分鐘上課】

清脆的鈴聲已經是綠谷在幼兒園熟悉的老舊的曲子的曲調了,而在綠谷怔楞間,随着播報的聲音如約響起,這些人像是完全沒有聽到這個浮空的通告男聲一樣自顧自地按照規則運行着,或者慌亂或者大笑着跑着越過他們身旁,向一棟旁邊生長着一顆無比高大繁茂的櫻花樹旁的教學樓湧去——

——一場荒誕又現實主義的開場幕劇,而他是一個無意登陸到這裏的幽魂觀衆,陪伴這些怪異的人群上演一出叫做篩選的比賽游戲,而他的勝利就是這個戲劇最可怕的結局。

綠谷失神地仰頭看着在飛舞的粉色花瓣裏宛如一個巨大的黑色幕布的暗色磚瓦的教學樓,它無聲無息地打開着有着層層鐵鏽的栅欄門,像是一頭張開口吞噬了靠近它所有人的黑色巨獸。

綠谷頓了一下,随着人群走了進去,他閉上眼睛告誡自己——

——這不是當初和小勝在一起念書的那個學校,雖然很像,但是不是這個,那個都過去了。

——早就過去了。

他們一群人走進教室,這個一年a班的教室裏空空蕩蕩還非常老舊,到處都是厚重的灰塵,窗臺的下緣地方還生長着年代久遠的苔癬,和教室四個角上灰白的蜘蛛網充當這個鬼屋一樣的教室恰到好處的裝飾品,打開似乎随時都要報廢散架的木門,撲面而來是一股子無比嗆人的厚重黴味,夾在着幾分令人作嘔的肉類和食物腐爛的味道。

綠谷進入後捂住口鼻用手揮開他面前的蒼蠅,他迅速的用眼神數了一下教室裏腐朽道搖搖欲墜的木質桌椅,發現果不其然少了一張課桌,他硬着頭皮迅速地找了一個位置坐了下來,這種時候站着會無意識地給其他人傳遞不屬于這個集體的信息,給人一種我就是鬼的暗示,在一開始大家信息都不清楚的時候,很容易被胡亂帶頭的人票走。

但是當所有人都坐下來的時候,綠谷又開始緊張了,他發現沒有站着的人,有個人不在這裏——

——他的戀人轟焦凍沒有出現在這裏。

其他人很快也發現了這一點,有人帶着不懷好意的假笑,靠在椅背上提議道:

“哇,安德瓦大名鼎鼎的兒子不在這裏,要不我們這一輪先——”

門被推開,轟焦凍表情冷漠地走了進來,剛剛還主動提議要票他的人自動地閉上了嘴,一群人的視線全部神色莫測地落在了這個消失了一段時間的alpha身上,而轟焦凍只是輕描淡寫地環視了一下全場确定自己沒有位置之後,他就平靜地走上了講臺,他拿出一副破敗的眼鏡一樣的東西扔到了講臺上,然後語氣淡淡,似乎并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麽了不起的事情:

“我找到了一個道具。”

轟焦凍不管下面的騷動,接着平靜接二連三地往下扔爆炸性消息,他無波無瀾地說道:

“叫做驗證眼鏡,可以檢驗一個人的身份,我就不浪費了,我是預言家,你們誰想被驗。”

轟焦凍掃了全場一下,一陣鴉雀無聲,他垂下了眼簾像是在思考,接着似乎得出了答案一樣看向了在座位上收攏四肢貼着身體坐好,像個乖乖學生一樣面臨老師的視線渾身僵硬的綠谷,轟焦凍的嘴角彎出一個微不可查的弧度,他像是并沒有針對這個上一輪在最後關頭使用了不入流的小手段淘汰自己的第二名,帶着幾分不可捉摸的漫不經心用手指一直在課桌上敲出有節奏的聲音,轟焦凍直視綠谷說道:

“不如我們讓綠谷同學,來驗一下吧。”

轟焦凍不緊不慢地從講臺上走了下來,他目光幽深暗沉地靠近牙關緊咬的綠谷,低頭靠近他,貼在他耳邊低語道:

“怎麽了,綠谷同學不敢嗎?”

綠谷心頭一跳,他垂落在課桌下,還在隐隐顫抖的手被人無比自然地用身軀遮擋着,躲在所有人的視線死角裏輕輕抓住,對方修長的手指夾在一張冰冷的卡牌貼在手腕上,而綠谷的手心裏也有一張卡牌,兩只手無聲無息一觸即分,卡牌帶着兩個人的體溫悄無聲息地在衆目睽睽之下被淡定自若的轟焦凍和緊張到直吞口水的綠谷暗度陳倉了,綠谷簡直要被這個過于嚣張和不把所有人放在眼裏膽大包天的操作吓到頭皮發麻,而轟焦凍已經眉目冷淡漠然,像是剛剛交換的只是一張不值一提的廢紙,而不是一張決定生死的底牌。

綠谷的手心裏全是汗液,他像是被靠近的轟焦凍威逼到說不出話的地步,過了一會兒這個軟弱的alpha才開始意識到如果不在這裏反抗很有可能直接被下一輪投票票死,綠谷才開始有點怒意,臉上帶着生氣的紅暈,站起來仰頭反駁道:

“你說你是預言家,但是規則裏清清楚楚地寫了只能有一個預言家!”

綠谷像是一個被壓到不得不反抗的新生一樣委屈巴巴地控訴對方不僅悍跳還要真的把真的預言家置于死地的行為,綠谷把那張卡牌猛得亮了出來,他綠色的眼睛亮得驚人得看着轟焦凍:

“我才是真正的預言家,轟焦凍學長。”

綠谷的心髒狂跳,他甚至都不敢別過視線看自己手裏被汗液打濕的牌到底是不是預言家,只能通過觀察周圍人的反應來判斷這出反目成仇的戲到底演得成不成功,他只是毫無條件地選擇相信了他的戀人不會害他而已——

——剛剛轟焦凍在課桌上像是不經意地敲的節奏,敲得是《随身機甲課程》裏一段他拿了最高分的解密電碼,翻譯過來就是——

——[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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