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悍跳,一種常見于古早時期狼人殺游戲裏的基礎操作,用于處于反派一方的狼強行冒充正派一方的預言家,和真的預言家形成對峙,達到混淆平民玩家判斷,在投票的時候引導票選風向帶走好人的目的,是一種比較激進而且混邪的玩法,一不注意就會翻車,被真的預言家帶頭票得死無葬生之地,簡而言之,根本不适合綠谷這種沒有太厲害的颠倒黑白的口才素質,也沒有太多群衆基礎還拉了一大堆仇恨的玩家——

——但是綠谷還是義無反顧的悍跳了。

這種悍跳玩法的成功條件一種在于你能票死對方的預言家——

——另一種,就是你有把握對方的預言家不會票你。

也就是,你和對方的預言家,被丘比特陰差陽錯的連在了一起,是這個游戲裏的第三個陣營,所以綠谷在轟焦凍用電碼給他發「換牌」這個信號的一瞬間就反應了過來,他是鬼牌,為什麽要換牌,轟焦凍換牌的目的多半就是為了坐實他的身份讓他早期不被票出去,這個游戲裏,連平民的牌在這種互相屠殺的機制下都不一定有能夠直接把他手不能提刀殺人的鬼保下來的價值,全場唯一具有換牌價值的一張牌就是預言家——

——也就是說,轟焦凍的手上,他的戀人手上的牌,就是那唯一一張的神牌,預言家。

有什麽比一個真正的預言家坐實的預言家身份更加不被人懷疑呢?

綠谷明顯發現他亮牌的一瞬間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的變了,八百萬不贊同地皺起了眉頭,她看向了像是吃錯藥一上來就“單挑”綠谷出久還碰到了一個“硬茬子”的轟焦凍,在全場身份不明的情況下,直接上來做出想要票選人出場的行為是很不理智的,但,綠谷緊張地看着面色冷淡的轟焦凍——

——這種常規的“不理智”行為,放在一對理智且機智的戀人面前又是合情合理的,綠谷和這個面色不動如山的學長那雙清清淡淡的眼睛一對,他就知道轟焦凍想在一開始拉開群衆的注意力,比起後來人數降低之後的被別人被動猜測身份,不如一開始把主動權掌握在自己手裏。

而在不知道他們身份的人眼裏,這看起來像是這位冷漠的學長,第一次在逃殺輪被暗算的隐秘怒火裏積攢下來在這一輪接着傾倒在了這個瑟瑟發抖又令人生厭的alpha身上,這種赤裸裸争鋒相對,看起來一不小心就會翻車的,淘汰掉其中一個悍跳者的行為明顯不像是會發生在戀人之間的算計——

——尤其這還是第一天白天,在所有人都沒有積分到手的情況下,為了做戲搞這種行為一旦馬失前蹄,未免有點得不償失。

剛剛提議要票死轟焦凍那個高年級學長又不懷好意,帶着幾分看好戲的嘲弄意味開口火上澆油了:

“哇哦,看起來我們有名的安德瓦的兒子像是踢到鐵板了,既然第一輪大家都不想亮牌,不如我們——”

轟焦凍輕描淡寫地掃了一眼這位看起來似乎一直在針對自己的參賽者,腦子裏掠過一個大概的印象,他皺着眉頭好像有點在回憶地看着這個喋喋不休的人:

“你是——”

轟焦凍思索了一會兒,說道:“上一輪的29名嗎?”

上鳴躲在後面的課桌上沒忍住憋笑出聲,有點憐憫地看向了剛剛還在趾高氣昂現在氣得臉紅脖子粗的29名同學,自作多情地針對了轟焦凍這麽久,轟焦凍居然連他名字都喊不出,只記得一個29名,在全班所有參賽者裏倒數第三。

啧啧,上鳴同情地想,世界上最可憐的事情不是你恨一個人,這個人的名次是你的名次的個位數的四分之一,而是你真情實感地恨了這麽久,對方看你就像看蝼蟻——

——畢竟安德瓦的兒子說過,只有蝼蟻在他面前才只有代碼,沒有名字。

綠谷緊張過度,他連口水都不敢下咽,手心和背部都濕透了,他惴惴不安地看着轟焦凍面色依舊不變的側臉,這個人的長長的眼睫下的淺藍色眼睛像是凜冬季節裏冰窟頂部上凝結的鋒利森寒的冰錐,有種無法融化的冷和不動神色的危險感,似乎在他垂下眼簾的下一刻,冰錐就會掉落下來劃破不知好歹的放肆吼叫的過路人的喉口。

對方似乎被轟焦凍提起他過于不放在心上的随意口吻氣到臉部充血,他站起來雙目帶着血絲惡狠狠地看着這個得天獨厚成長起來的alpha,無論怎麽努力都追趕不上對方的憤怒再一次淩駕了他的理智,不過就是個金絮其外被養得還不錯的敗類罷了,我要是有這麽多資源,我也——

29號同學握緊了拳頭,這個第一次進入了第二輪環節的alpha終于獲得了和站在金字塔頂端的人對話的機會,他想要把這個從來都冷淡高高在上的alpha那副令人作嘔的貴族面孔踩在腳下,向所有來看的觀衆證明這個人不過就是一個窩囊廢而已,連他爸爸給他的随身機甲都只用一半,像個還沒斷奶的Omega,想要擊敗對方成就自己的戰意像是岩漿在自己的腦子裏控制不住地沸騰,他站在和轟焦凍對面和他對峙:

“轟焦凍,現在第一輪所有人都沒有亮牌,寫在牌面上的基本信息我想大家都不會在第一天貢獻出來,畢竟敵友未分,你這種一上來就要票人,還是這種針對性的票,還自稱是預言家——” 29號嘲諷地笑了一聲,“當然現在的情況看起來你不是,在第一輪情況不明的局面下,我肯定跟綠谷,也就是預言家的隊,票你是個絕對的殺人犯。”

綠谷握緊了手心,他努力控制自己不要轉動眼珠看這個似乎随時就要帶走自己唯一戀人的情況,心跳快的要他太陽穴都跟着突突直跳,是的,一般如果悍跳雙方其中有一方預言家身份大概坐實,那麽另外一方肯定不是什麽好人,他作為預言家肯定必須要帶隊呼籲所有人票選對方,要不然就太奇怪了。

轟焦凍還是那副淡淡的樣子,他問了一句:“你說完了嗎?”

對方被他過于冷靜的表情和行為弄得牙關緊咬,29號被轟焦凍看了兩眼,确定這個人不會再說一些亂七八糟的話之後,轉身走上了講臺拿起了那個眼鏡,他慢吞吞地環視了全班一眼,露出一個有點細小的,微不可查的微笑:

“首先敘述一下,我為什麽要跳預言家——”

他看向緊張得手腳都并攏的,眼巴巴地望着他,像條看見主人在門外不回家的小狗一樣的綠谷,沒忍住頓了一下,嘴角輕輕勾了起來,然後強自轉移了視線,冷靜地繼續解釋道:

“按照我的常規思路,預言家是所有殺人犯的目标,如果選到實力弱小的參賽者身上很有可能被早期屠殺,對我們這邊很不利,我只是想跳一個預言家,做一個對預言家的防護罩,畢竟我比大多數人要難殺。”

轟焦凍慢條斯理地盯在綠谷身上:“——驗證綠谷身份只是順便,我以為任何一個有點腦子,沒有什麽實力的預言家在有人冒充他的時候,最先做的事情是保護好自己,而不是和我對峙。”

綠谷的臉慢慢地紅了起來,他有點難堪和低落地抿了一下嘴唇,看起來的的确确就是一個沒有堪破轟焦凍意圖的新手參賽者。

轟焦凍繼續說道:“不過他既然證實了自己的身份接下來我也會好好保護他,比較預言家是我們這邊唯一一個可以使用能力的人,至于我自己——”

轟焦凍自然地抽出那個驗證身份的眼鏡道具,戴了上去,眼鏡閃過一陣白光,最後機械地播報了身份——

——『他不是殺人犯』。

綠谷松了一大口氣,他剛剛緊張到大腦一片空白,深怕這個道具說出什麽『他不是好人』之類的判斷性語句,最後只能維持一個大致的姿勢軟倒在課桌上控制自己的呼吸頻率,眼睛都有點泛紅了。

轟焦凍放下了眼鏡,他神色自若地看着坐在下面,面色各異但都很複雜的同學,道:

“綠谷是預言家,他是全場身份最高的人,綠谷你想好要票誰了嗎?”

綠谷手足無措,結結巴巴地回道:“我,诶,我來嗎——?!”

轟焦凍冷漠地看着這個被他剛剛點名,驚恐地站起來準備回答問題,看起來活脫脫一個初中剛剛入學的學生的綠谷,他淡然地移開了視線,接着說道:

“綠谷看起來沒想好,我剛剛給驗證了自己的身份,給自己發了金水,我是全場身份第二高的人,如果綠谷不票,那我來吧——”

轟焦凍緩緩擡眼,他看向了下面恐懼地瞪大眼眶,似有所覺的29號,淡淡地開口:

“第一輪都是盲選,我票29號。”

『收到請求,開始匿名票選——第一人開始投票,投票倒計時一分鐘開始』

『——票選結束』

『杉浦大倉25票』

『綠谷出久   2票』

『轟焦凍 2票』

『爆豪勝己 2票』

『杉浦大倉在票選中出局』

『目前參賽人數,30人』

29號,或者說是杉浦大倉很快就在兩個打扮詭異,臉上帶着血痕,穿着帶着淩亂斑駁的血跡的學生帶領下,一路拼命掙紮着嘶吼着被帶了下去,綠谷被那兩個像是從鬼片裏面走出來的,帶着滲人笑意的女子高中生工作人員有點毛骨悚然,他縮成一小團咽了下口水,然後看着安靜走向29號位置坐下來的轟焦凍,有種比剛才感受更深的頭皮發麻感——

——這個人在淘汰一個人之後有自己位置了,他就坦然并且冷漠地坐在這個位置上,仿佛他在這個教室裏天生就該有一個位置,哪怕他是最後一個到達的,也能輕而易舉地獲得自己想要的東西——

綠谷深吸一口氣把頭抵在桌面上,一邊沉浸在思考裏一邊不斷地用課桌邊緣撞自己的頭,他控制自己忍不住想要飄到轟焦凍神色的目光,回想剛剛的精彩絕倫的布局——

——第一個目的,保住容易被票出去的自己

——第二個目的,給所有人他并不喜歡自己的印象,坐實不是戀人的身份

——第三個目的,坐實自己的金水身份,可以随時從“唯唯諾諾”的自己手裏搶奪票選權利

——第四個目的,把亂帶節奏容易引導其他人票自己的人送出局

——第五個目的,驗證身份的道具要殺了轟焦凍才能二次用,殺人犯殺他困難,非殺人方因為他的金水身份不能直接票他,所以說這個對他和殺人犯有一定危險的道具就堵死在了轟焦凍這個地方無法再次使用,他的身份進一步得到了保護。

綠谷的心跳越來越快,他越想越心驚,對方密不透風天衣無縫的保護甚至讓綠谷開始感到了窒息,他嗎才剛剛進入游戲不到兩三個小時,對方從道具到後續就已經全部拉起絲線交錯的局面,而從頭到尾都冷靜地撒開層層疊疊循環漸進的的漁網,是一個把除了沒有投杉浦大倉之外的六個人,全部迷惑進網的高級捕手——

——綠谷恍惚地想,上一輪,我居然從他嘴裏聽到了認輸的話,我是在做夢吧。

最後一個目的,綠谷猶豫躊躇了很久,他伸出手拉了一下和他就隔了一個走廊的轟焦凍的衣角(對,杉浦大倉和綠谷坐到挨在一起),對方遞過來不動神色的詢問眼神,綠谷可憐巴巴,又帶一種求饒般的姿态,低聲對這個剛剛主宰了全場的人請求到:

“你剛剛說會保護我,是真的嗎?”

轟焦凍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綠谷仿佛被千萬到剔透泛藍的冰棱包裹着,這些冰棱在主人幽深的目光裏緩慢融化掉表層和尖銳的刺,變成了鈍器般溫潤地貼在綠谷的皮膚上,他像是透過這個瑟縮的alpha在看誰,不自覺地帶上了一點兄長般的保護欲:

“我會保護你的。”

——綠谷收回了視線,他心中的大石頭完全放下,剛剛他達成了最後一個目的,他給了自己和轟焦凍一個合理接觸的理由,綠谷情不自禁地想,轟學長真的太厲害了!

——轟焦凍若無其事地移開了目光,他怔怔地看着剛剛被劃過的,還帶着一點奶香的手掌,他抿起了嘴唇,繃直了唇線,漫不經心地想,歐魯邁特老師的孩子,真的和他不太像,好——軟綿,轟焦凍用餘光掃了一下已經開始自顧自興奮起來的小alpha掰着手指頭碎碎念,數着目标的樣子,看向了綠谷還有點泛紅的眼尾,轟焦凍想,還有點愛哭——

——轟焦凍陷入了沉思,已知條件:①綠谷出久是歐魯邁特老師的兒子,②按照遺傳定律兩個人小時候會很像,所以——

——老師小時候也經常這麽哇哇大哭嗎?

爆豪坐在窗邊,他的腳卡在窗戶陳舊過頭的鐵質邊框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晃悠着,他雙手抱在腦後基本不看室外的情況,他的面前是昏暗發紅的暮色和在暮色裏零散飄落的櫻花,而他的鮮紅的眸子裏将花瓣染紅,像是瀕死之人即将從骨頭上凋零的血肉,爆豪緩慢地拉開一個弧度,他在指尖間玩弄着那張代表身份的紙牌,紙牌在他快速随意的翻轉間泛出了殘影,而他慵懶,惡劣,漫不經心地玩弄這仿佛命牌一般的紙牌,似乎沒有絲毫擔心自己會被一群無知的蝼蟻票選出局。

他面前的投票界面還沒關,最角落的地方,投票的人寫着——

——「選擇票選:綠谷出久,已投票」

血一樣的櫻花花瓣柔軟地飄挂在了他伸出窗外的鞋子的鞋帶上,就像是受害人被割開動脈的瞬間濺在他身上一點不值一提,連證據都不能作為的血漬。

逢魔時刻到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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