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狗洞

究竟要如何将這個計劃透露給明心誨,成了流丹的難題。若據實以告,她的身份就會敗露,明心誨不信任她倒在其次,若通報給了平王,她就難逃一死。

她問赤炎:“你可有什麽好辦法?”

赤炎本不想幫她的忙,可流丹的固執讓他無可奈何,思忖了片刻,他幽幽道:“若只有你和我,趁夜脫身不成問題。但世子随同的話,我就不方便露面。”他望了流丹一眼,冰涼的眼瞳裏浮起一絲譏諷,“你覺得世子會相信你嗎?”

流丹默然不語。

想要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瞞過衛軍與平王的眼睛帶走明心誨,無異于登天之難。赤炎再度勸道:“丹姑娘,大局為重!”

流丹定下了決心,凝住赤炎的深眸一字字道:“就按你原先的計劃,趁夜脫身。”

“那世子呢?”

“世子這裏,我會想辦法。”

平王與李王妃原本都期盼着流丹能夠勸服明心誨,孰料當天夜裏,明心誨突發重疾,卧床不起。平王心急如焚,大夫亦束手無策,平王只得令護送的衛軍急報傳回京城,求聖上開恩,寬限幾日再上路。

可聖旨無情,勒令他速速啓程,不得有誤。世子明心誨則可以留在驿館,待痊愈之後再趕路。平王仰面嘆息,老淚縱橫。想當年三王鼎立,尚能兄友弟恭,如今一朝天子繼位,天平失衡,他就如被仇視的眼中釘一般,欲拔之而後快。

聖意難違!

翌日一早,平王不得不将唯一的兒子留在驿館,獨自先行上路。大部分的仆役與衛兵都跟随平王而去,只餘下小部分留守在明心誨身邊。待大部隊走了之後,明心誨從被窩裏爬了起來,如釋重負地吐了口氣。

“丹兒果真聰慧過人。”他喃喃嘆道,望着流丹的眼眸中漸漸重回一絲暖意,“可是如今這些衛兵與仆役全都盯着我一個人,要如何避過他們的耳目逃走?”

這一點,流丹早已計算在內,她告訴明心誨:“我已令大夫酉時前來複診,到時衛兵交班,我們便可以蒙混出去。”

一切似乎都如她所預料的那般順利,打暈了前來複診的大夫,明心誨換上他的衣服,假裝要流丹随同一起回藥鋪裏取藥。天色已然昏暗,衛兵正忙于交接,因此也沒能仔細地打量,便放他們出了驿館。

重獲自由的明心誨在冷風中緊緊握着流丹的手,不知是因為春夜的寒氣,還是因為奔逃的緊張,那只手不停地顫抖着。流丹亦緊緊地回握,對他報以一個安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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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心中最美的時刻,與明心誨攜手抛棄一切,奔向茫茫的未來。任憑天與地在眼前無限廣闊,心中倚靠的唯有彼此的溫暖。

馬車早已候在城內,他們拿着平王的令牌進了城,流丹便将明心誨引到赤炎的車駕前。明心誨心中本有存疑,但見赤炎穿着王府內仆役的衣服,自稱受丹姑娘所托,便不疑有他,與流丹一齊登上了馬車。

第二天天一亮,城門大開,馬車混在出城的人群之中,悠悠地踏上了返京之路。

重回京城的明心誨直奔宰相府而去,他急切地想要知道顧流螢此刻的境遇。但他不能在大庭廣衆下露面,只能讓流丹去打聽消息。流丹從街上回來後,明心誨便匆匆上前追問道:“如何?”

流丹搖首說道:“不行,宰相府如今戒備森嚴,根本靠不進去。”

明心誨不禁大失所望,明亮的眼眸之中甚至有些微紅。流丹在他身邊坐下,似欲言又止,讓明心誨見了,頹然無力地說:“還有什麽,都一并說了吧。”

流丹便低聲道:“聽周圍人說,顧大人有意讓顧小姐……入宮。”

明心誨身子猛然一頓,擡起臉來不可置信地望着流丹。流丹慌忙說道:“只是無意間聽到百姓議論,并不知真假,殿下不要傷心。”

“不,他一定會的。”明心誨面如土色,“顧蒲為了包攬權勢,絕對不會放過這個良機。皇上根基未穩,也斷然不會拒絕這個機會。螢兒一旦入了宮,我就再也見不到她了……”

他霍然起身,便要奪門而去。流丹急聲攔住:“殿下要去哪裏?若是被人瞧見你還留在京城,便是違抗聖旨,滿門抄斬!”

明心誨卻顧不了那些,抓着流丹的雙臂激動地搖晃,似要讓她聽聽清楚,連聲音都哽咽了:“我不能夠失去螢兒,你知道嗎?若是沒有她,我活着也沒有意思!”

悲怆赫然湧上流丹的心頭,她強忍內心的痛苦,為明心誨拭去眼淚。指尖似被火灼傷,傳來陣陣痛楚。她凝着明心誨,一字字猶如滴血:“殿下心中之痛,丹兒何嘗不能理解?只是望殿下切莫心急,總會有辦法的……”

明心誨露出了絕望的神情,無力地靠在流丹肩頭,嘶啞道:“還有什麽辦法?她都要入宮了……”

流丹環着他的肩頭,柔聲安慰着。赤炎冷諷的笑聲還猶在耳際,深深刺痛着耳膜。她聽到自己的聲音說:“殿下莫要悲傷,丹兒知道有一個辦法,能讓你和顧小姐相見。”

懷中的人身子凝滞了一下,緩緩擡起頭來,眸中滿是驚疑:“什麽辦法?”

嬌豔的容顏上浮起一絲苦澀的笑容,讓沉溺于悲痛的明心誨都漸漸感到發苦,他輕輕摸着流丹的長發和臉頰,将她深深地擁入懷中,埋首于烏發之中呢喃:“丹兒,我真的……謝謝你。”

掏心掏肺,只換來一聲感謝。流丹忍住湧到眼眶的熱淚,将所有的幽怨都吞回肚中。

夜深之際,她便帶着明心誨偷偷繞到宰相府的後門,白日裏這裏尚且人來人往,可到了夜裏,整條街都寂靜無人。她在牆根處摸索着,找到了一處泥沙松弛的缺口。

二人齊心挖掘,泥沙很快就被掏空,露出了一個僅容一人大小的洞穴。

太好了,它還在。流丹暗暗欣喜,身邊傳來了明心誨略帶為難的聲音:“這難道就是……”

“殿下,正是狗洞。”流丹莞爾說道,嬌靥上的神色飛過一絲得意,仿佛在炫耀至寶,“當初我無意間發現這裏,就捧了些砂石埋下,掩人耳目。這樣宅子裏的人,就不會将它填實了。”

“當初?”明心誨驚疑不定地擡起頭。

流丹笑容一僵,慌忙別過視線,匆匆解釋道:“實不相瞞,丹兒幼時曾淪落街頭,所以……”她沒有再說下去,似是怕明心誨嫌棄。

明心誨自然不會介意這些,明亮的眼眸深深地望着她,感嘆道:“丹兒,我有時經常在想,你莫不是上天賜給我的貴人。”若不是自己手上都是髒污的泥沙,他真想摸一摸那張動人的臉龐,“你的恩情,我這一輩子都還不了了。”

流丹黯然地一笑,垂下眸去:“丹兒的身子已被殿下買下,今生今世就是殿下的人,殿下不必如此。”

明心誨望着她,眸中閃過一絲愧疚,他沉默地別開視線,放下了世子的尊嚴,捋起袖子就打算去爬那狗洞。流丹急急擋在他面前,說:“殿下,還是讓我先進去,探探風吧。”

明心誨再一次感動萬分,說不出話來。在流丹溫柔的微笑安撫下,他讓開身子,讓流丹先行。

嬌小而窈窕的身子輕松地鑽過了狗洞,他自那洞中聽到細小的呼喚,便知一切無恙,于是緊跟着爬了過去。泥沙沾了明心誨一身,他亦顧不得自己,伸手輕輕地掃去流丹粘在頭頂與肩上的細沙。

輕柔的舉止,極盡的溫柔,仿佛生怕下重了手,就會将她傷到。流丹心弦一亂,竟不知所措,她回眸凝望住那張早已在心裏刻畫了無數遍的臉龐,酸意湧上鼻尖。

“走吧。”明心誨輕聲道。

流丹沉默颌首,便借着月光,悄悄地潛入了宰相府。

明心誨越走越覺得奇怪,為何身前這女子能在月黑風高,家丁随時出沒的宰相府裏,準确無誤地找到路。那樣熟稔的步伐,仿佛早已對宰相府谙熟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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