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見親

“老爺，二少奶奶到了。”

江南雨一身紅衣，孤零零的跪在季家內堂的正中央。耳旁渾厚的聲音響起：“自己把蓋頭掀開吧，都是自家人，不必講究那些虛禮了。”

江南雨輕擡雙臂，将垂在頭冠上的大紅色蓋頭掀起來，半搭在頭頂。略帶謹慎的環顧四周，竟坐了半屋子的人，唯獨不見新郎。

季老爺高坐內堂正位，餘光粗略而過，五官眉眼看不太清，只看得見壯碩的輪廓，确實很有“領導”風範。圍坐一圈的男女老少各種神色皆備，所有人将目光全都聚集在自己身上，沒有一個人說話。到底是連戀愛都沒談過的女學生，經不得這樣的衆目睽睽，江南雨又羞又臊，臉頰滾燙如紅霞一般。

動若春水波蕩，靜如白月照堂。一雙明眸清澈瑩亮，雙頰緋紅軟玉溫香。江南雨的初次亮相仿佛一顆毫不起眼的水雷，輕輕的從水面滑落而下，卻在中途驟然爆發，攪起了一池波瀾。

“衆一的身子實在太弱，沒辦法跟你一起完成大禮，我思來想去也覺得不必勉強，你不要介懷。”季老爺淡淡的開口，簡單的一句解釋，語氣裏沒有半點歉意，“世康，可以開始了。”

世康如同一個局外人，對于江南雨的驚豔毫不在意。在這個家裏，世康是最見不上江南雨的人，他真的想不通少爺為什麽一定要娶這樣一個一無是處的女子過門。過分的冷靜淡定讓他成為了引導見親儀式的不二人選，世康雙手端着一只木托盤，上有一把青花茶壺，站在江南雨身後提點着她。

“給老爺敬茶。”

江南雨僵硬着手臂提起茶壺，将季道年手旁的空茶杯倒滿。回想着古代小說裏面描繪的那些個畫面，照貓畫虎的學了起來。

“父親喝茶。”

季道年接過茶杯，只用唇點了點茶汁，随即朗聲道：“打今天起你就是季家的媳婦了，我對你沒有什麽要求，只有一點你務必要謹記——從今往後你的相公就是你的天，他的性命就是你的性命，在這個家你最大的使命就是照顧扶持衆一，這是你的責任也是你的功勞。但凡他有一點差池，也自然都是你的罪過。若真那般，我季家絕不容你，你記住了麽。”

這季老爺的下馬威真是厲害，只差當場叫這新媳婦簽下投名狀。

“……是，兒媳記住了。”

“給二姨太敬茶。”

“二姨娘請用茶。”

二姨太顧氏的表情很淡，骨子裏似乎帶着一絲清冷。寧靜的眼眸如同秋夜裏的微風，有一點點寒又有一點點暖。二姨太接過茶飲了一大口，不言不語的轉身從桌上拿起一個小方盒子遞到江南雨手中，“小小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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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雨跪在二姨太面前，不知道該收還是不該收，一時間沒有動。

“收了吧。”季道年發了話，江南雨便點點頭，接過盒子，轉手放到了世康端着的茶盤上。

“給三姨太敬茶。”

“三姨娘請用茶。”

三姨太蔣氏年紀似乎四十五歲朝上，在古代已經算不得年輕了，可那細若凝脂的膚質竟沒有一處松弛。精致的妝容完美無瑕，甚至比江南雨在電影裏見過的大明星還要奪目。若說她漂亮，好像并不準确，如果用“豔麗”來形容，似乎更貼切一些。

三姨太接過茶杯卻并未飲用，而是随意的放在了桌角。她先是笑着看了看季道年，随即挂着更濃的笑意從懷裏取出了一塊銀錠子塞到江南雨手中。

“老爺，你看這孩子身上的這股子伶俐勁，絕對是錯不了的。到底是有過經驗又吃過苦的人，做事肯定比黃毛丫頭強多了。有了這得力的媳婦，衆一的身子肯定是一日好過一日的。好孩子，瞧你瘦的，把這錢拿去買點好吃的好穿的，千萬別不敢用。咱們季家的家訓雖然一貫講究勤儉節制，可到底也是要比尋常人家寬裕的多了，既然成了季家的媳婦你就安安心心的等着享福吧。”

這三姨太嘴上說的倒是熱絡，可這話裏話外一直拿江南雨二嫁說事，明面上是心疼江南雨，實際上卻是實打實的挖苦。

江南雨面色一暗，心裏暗暗嘀咕：二姨太話不多，但言談舉止十分妥帖穩重。剛才那盒子裏面雖然不知是什麽東西，卻也能看出一份用心來。這位三姨太不知道是什麽路數，那銀子一出，明擺着就是叫自己難堪。明褒暗貶玩的這叫一個溜，日後恐怕少不了要興風作浪，此人恐怕不那麽好相處。

“給大少爺、大少奶奶請安。”

思緒迅速抽離回來，江南雨調轉了方向，朝着緊挨着的兩把紅木椅子行了個禮，“大哥大嫂請用茶。”

“弟妹有禮了。”大哥季衆庭生的很是精壯，身形與父親簡直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般。眉眼倒是出乎意料的頗為順眼，江南雨用餘光細細打量了一番，應該是三姨太的兒子。

季衆庭話不多，大嫂吳芳琴見狀怕是要冷場，索性将話茬接了過來：“我來咱們季家四年了，日子過的雖然極好但也難免會覺得空落落的，多少年一直盼着能有個弟妹入府陪陪我，今天終于叫我給等到了。從今往後我可有伴了，咱們妯娌之間是最應該相互照應的，以後你有什麽難處千萬別客氣，盡管來找我。”

吳芳琴說完拿餘光撇了撇自己的公公婆婆，正好看見季道年滿意的點了點頭，整個人略帶得意的挺了挺胸脯，面色比同江南雨說話的時候還要好看。

“這位是三小姐。”

江南雨站起身子，看了看這位跟自己年紀差不太多的小姑子，不知道該行什麽禮，便只是默默站在她對面，點了點頭。先前坐着的幾位的表情略有微動，似乎對江南雨的表現并不滿意。可三小姐季衆棠對此卻毫不在意，她彎着一雙笑眼，甚至連嘴角的梨渦都帶着笑意。盛夏裏熱辣的陽光散射在她微圓的臉上，明媚而又溫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