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沒有新郎的婚禮
江南雨收回思緒,笑着點了點頭。“好,那就麻煩媒人了。”
“新娘子可真是愛笑,對我們下人從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媒人其實也沒想到三天前如同鬥雞一般的江南雨,竟也有這樣通情達理的時候。
她站在身後仔仔細細的幫江南雨調整頭冠,弄到一半忍不住趴在她的肩頭叮囑道:“從今兒開始你就是季家的媳婦了,在咱們淮友鎮那是要多風光有多風光的。自降身份的事可不能幹,往後你還是得收收這好脾性,可別叫那些不長眼的人欺負了去。”
江南雨笑了笑沒有在意,“媒人別說笑了,我和季家的人并不分高低,我用不着誰服侍,也自然不會對誰有苛待。既然沒有苛待,又怎麽會被欺負呢。”
“哎,你是年輕不懂得。有錢人家的規矩多人口雜,捧高踩低那是常有的。你就是在那不聲不響的幹坐着,都可能礙了別人的眼。連那些小門小戶還經常是非不斷,更何況這樣的大家庭了。”媒人頓了頓還想說些什麽,但又怕言多必失,還是由着江南雨自己去體悟吧。
“吉時到了,咱們該出門了。”
江南雨想了想,媒人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光是這小小的江家成日裏就能鬧出多少是非,那季家上下肯定也不會太平了。可是既然已經選擇這一步,就沒有回頭路了。自己不惹別人,卻也不可能叫別人欺負了去。
還是那句話,萬一明天就醒了呢。
“好,走吧。”
蓋上蓋頭,眼前除了紅晃晃的一片,江南雨的視線只有腳下的那幾十厘米。一切行動都要靠媒人攙扶,耳旁喧喧嚷嚷的,叫她分不清東南西北。江大和趙氏母女全都精心打扮了一番,生怕別人不知道家裏的大喜。
大紅花轎擺在院子正中,江南雨将手搭在媒人的小臂上,一步一挪的上了花轎。剛剛坐穩便聽到簾子外面有啜泣聲。她心裏疑惑,不知道是誰。
蓋頭外的光線發生了些微妙的變化,江南雨楞了一下,原來是轎簾被掀開了一條小縫。
“女兒,你這一走便是季家的人了,到了季家千萬要記得孝順公婆,照顧好相公。千萬不要太挂念家裏,叫外人覺得我們江家的女兒不懂規矩。”
好一個惺惺作态,江南雨冷笑道:“別拿什麽規矩說事,其實你是想說,我雖然嫁了人但也不能忘了貼補江家,務必還要做那個能讓你們在外面吹噓的孝順女兒,對吧。”
“……”江大被說中心事,一時語塞不知道怎麽圓下去,臉色極是難看。
“這麽多年來,‘江南雨’在這個家裏從來都只有付出沒有回報。所有的委屈從沒有人來為她分辯過,她幾乎要被你們榨幹。外人欺負她也就罷了,就連骨肉至親都是如此的表裏不一。她不是看不透,她是不忍說,寧願自欺欺人也不想叫自己變成一個被所有人遺棄的孤兒。你和我本來也沒有什麽情分,所以也不要用什麽規矩道理來壓我。實話說我可能‘今天來明天便走’,你想占些好處只怕也不那麽容易。從此以後我願意做的事,不會少了你的,我如果不願意做的事,也最好別來招惹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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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人從人群中閃出來,打斷了父女倆的對話,她似乎并沒有注意到江大那如黑土一般的面色,滿是敷衍的安慰道:“閨女出嫁了,父親自然是舍不得的。日子還長,體己話就留着以後再說吧。”
說完她喜笑顏開的朝江大揮了揮手中的帕子,另一只手迅速的将轎簾拉下,徹底隔斷了這段尴尬難堪的對話,“吉時已到,起轎啦!”
“滴滴答……滴滴答……滴滴答答滴答答……”
聲聲唢吶不絕于耳,巨大的噪音震的江南雨頭昏耳鳴,腦袋裏反複回響着重複的喜樂,除此之外外無他物。
從江家到季家,跨過這步行四十分鐘的直線距離,是兩種完全不同的人生。
這個世界有太多的與衆不同——人和人之間的關系不同,社會風情不同,道德标準更加不同。可能因為一切是都是假相的關系,反而讓她有足夠的勇氣無畏一切,此時的江南雨比任何時候都要勇敢,她敢面對,敢拒絕,敢反抗,敢對身邊的人說不!這個世界裏的所有的安排都是那麽的有趣,是的,即使是在江家如此雞飛狗跳得那幾天,也讓她感到異常有趣。
其實江南雨也明白得很,季家的日子并不會比江家更好過,從前在書裏就看過那些古代的庭園轶事,即使只有三分真實也足夠叫她明白有錢的大戶人家究竟是多麽的複雜。但她就是想無憂無慮的放肆一回,就是想趁着還沒清醒的這些日子,做遍所有從前沒有做過的事情。
所以,嫁人又算得上什麽呢,反正也不是真的,那就怎麽新奇怎麽來吧!
“新娘子,到了。”媒人笑着提醒江南雨。
“……”轎子裏毫無反應。
“新娘子!咱們到季宅了!”媒人擡高了調門,極麻利地一把掀起轎簾。“請新人下轎!”
“……”怎麽跟書裏寫的不太一樣,“已經在季宅裏面了嗎?新郎怎麽不來迎喜,不是應該有些流程麽,跨火盆踢轎門之類的?”
“按理說應該是有的,但是季二少爺的身子不好,撐不住這些常禮。季老爺交代不必費事了,一切從簡。新娘子直接去大堂見親吧。”
不僅沒有儀式,就連納客的聲音都沒有,江南雨豎起耳朵聽了個遍,整個院子裏靜悄悄的,比她見過的最平平無奇的婚禮還要落寞。江南雨心裏有些失望,好不容易才有機會體驗純粹的中式婚禮,竟然是這樣的局面。那天晚上去江家的那個男人一點都沒提季二少爺的病,連帶着自己好像也将這件事給屏蔽掉了。
“所以也沒有親朋道賀,直接就去見親了?”
“是的,老爺、姨太太和少爺小姐們已經在等了。”
并不是媒人在說話,江南雨記得這個聲音,是世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