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木床變舊柴

青磚嘩啦啦一陣雜響，江南雨循聲望去，只見一個渾身挂着灰的工人踩在磚上，邊擦汗遍朝他們喊道：“二少爺，兩張床都已經拆了，木板一點沒浪費全都劈了柴，您就放心吧！”

江南雨一聽這話腦袋嗡了一下，當時就急了：“你們沒事拆我的床幹嘛！那我晚上住哪啊！”

“拆了就拆了吧，我這邊的火炕等會搭好了，就叫他們去你那邊搭。有了火炕誰還睡床啊，你那幾張床板子拆了也沒什麽可惜的。”季衆一說完朝那工人擺了擺手，“忙你的去吧。”

季衆一說的有理有據，江南雨也找不出什麽反駁的話，可仔細想想總覺得怪怪的。可究竟是哪裏不對，她卻說不出。

大半天過去了，橫七豎八的青磚一點點成為了火炕的一份子，地面上越來越幹淨，屋子裏也大變了樣。江南雨再踏進季衆一的房間之時，工人們已經壘好了炕體，正一張石板一張石板的鋪炕面呢。

季衆一滿面紅光，忍不住又跟江南雨炫耀上了：“看着還行吧？是不是特樸實，特厚重。”

江南雨從頭打量着三個工人一上午的成果——火炕三面靠牆，從東到西至少有四米多長，幾乎占去了屋子的一半。如果并排躺着，估計能同時睡下五六個人。“嗯，好像是挺像那麽回事的，可是這火炕也太大了吧，感覺家裏像招待所似的，一個人住多害怕呀。”

“你懂什麽，要的就是這種肆意翻滾的感覺。你要是嫌我這個炕大，等會你那邊給你搭個小點的，”季衆一伸手在身前比量了一下，“就搭行軍床那麽寬，你看行不行？”

江南雨一腳下去直接踩在季衆一的腳面上，疼的他猛一哆嗦。可她還嫌勁不夠大，又前後碾了兩回。“行軍床算什麽，我就想要個吊床那麽寬的，你要是不給我搭出來，我叫你這招待所也住不踏實！”

“二少爺，您還要搭炕？”工人将他們兩個的話盡數聽去，咣啷一聲鋪好了最後一塊石板，轉過身來一臉難色的說道：“我們總共就帶了這麽些磚過來，已經全都用在這了，剩下的幾十塊殘磚連個竈臺都搭不起來了。”

江南雨以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竟呆呆的站在原地傻了。好半天才緩過神來，渾身的怒氣直沖上天，兩只腳輪番的進攻季衆一的腳面，一雙好好的白鞋頓時變成了霧霾灰。

踩着踩着，江南雨自己也覺得沒勁，呼的一下蹲在地上，枕着膝蓋喃喃的有了哭腔：“我不是非得睡炕不可，但怎麽的也不能打地鋪吧……床板都變成幹柴了，晚上我能睡哪啊？”

季衆一一邊心疼自己的腳，一邊也覺得愧對江南雨。這個世康，就求他辦這一件事居然掉了這麽大的鏈子，反正都已經破了戒，再多運兩車來又能怎麽樣？

他看着眼前的精心之作，心裏百感交集，要說滿意吧是真的滿意，要說愧疚吧也确實對不住她。要怪就怪自己太武斷，小床好好的，拆那麽早幹什麽，等到萬事大吉了再拆也來得及啊！現在可倒好，一點退路都沒給自己留！

算了算了，反正這就是個臨時的住處，等掙到了錢誰還住這個破地方？季衆一一咬牙，從地上撿起幾乎要撕成兩半的圖紙，幾番勾勾抹抹之後，一把拍在了工人眼前。

“師傅，我這大炕不要了，你把這炕拆下來一半，剩的磚都拿那邊去，反正我自己一個人睡這麽大的招待所也怪怕人的。”

工人臉色比那青磚還要難看，滿臉歉意的行禮作揖：“對不住了二少爺，我們這就要回窯廠做工了。出來的時候管事說了，今天只給我們半天時間，要是耽擱了就要扣三天的工錢。我們不是不想替您幹活，可是誰能跟錢過不去呢？我們也不求別的，只要您能發發善心給我們補上三天的工錢，我們二話不說這就給您拆炕。”

這要是往常，叫季衆一拿出五天的工錢他也樂意，可他現在兜比臉還幹淨，就是半天的錢也拿不出，哪敢在人家面前擺闊。

他眨眨眼睛，一臉天真的盯着江南雨，眼巴巴的盼着她能拿出錢來，好替自己收拾了這個爛攤子。那可是他們兩個唯一的家底，自然要用在刀刃上，江南雨越看季衆一越生氣，心裏更是一萬個舍不得。

江南雨緩緩站起身來，決然的拍了拍身上的土，不願再叫工人為難：“師傅你們回去吧，我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

幾個工人大喜過望，好像得了赦令一般急三火四的逃出了屋子，連地上的殘局都沒顧得上收拾，推着磚車撒腿就跑，生怕江南雨一個反悔将他們扣下。

“現在就剩咱們兩個了，你去換一身耐髒的衣服，我看着你拆炕。”江南雨歪靠在牆上死盯着季衆一，語氣堅決的容不得半點反抗。

江南雨表面冷靜異常，可季衆一知道她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那陰郁的眼神散發出一股濃濃的死亡氣息，簡直應了一句老話——閻王叫你三更死，哪能留你到五更……這個時候硬拼肯定是不行，季衆一腦筋一轉，趕緊編了一套好聽的。

“小江同志，我知道你的思想覺悟一直是很高的，我作為落後分子從來都是發自內心的欽佩啊！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政治上要嚴厲，生活上要寬容’。我這好歹不算是政治錯誤，你就高擡貴手對我也寬容一回。你看我這個身體雖然大病沒有，可那季少爺給我留的底子也是太差了。別的不說，就那幾塊石板就得要了我的命，我這不是拆炕我這是給自己挖墳啊。”

江南雨死死地盯着季衆一，始終一言不發。

“要不然咱們先湊合着住着，你也說了這炕這麽大，咱們兩個人睡下自然是綽綽有餘。你要是睡的舒服，我抓緊再跟世康說說，再叫他給咱們弄兩車磚來。你要是睡的不舒服，我掙了錢第一個就是給你買一張新床，雕花的木床上面刻上整本的《主席語錄》，保準你連一個噩夢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