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衆棠的善意

江南雨擡頭看了看站在一旁的季衆一，一把抓住了他的褲腳：“我知道之前對你确實摳門了一些，你不要吓唬我行不行？你現在把錢拿出來，我保證絕不動氣，外加給你一兩銀子當零花錢！”

季衆一将她的焦慮盡收眼底，心裏很不是滋味。

“二兩！二兩零花錢！咱們倆總共就二十兩，除去欠陸覺明的種子錢以及日常的開銷，只剩下十八兩多。二兩銀子已經是我能拿出的極限了。只要你把錢拿出來，煤氣中毒的事咱們就徹底翻篇，以後誰都不再提了！”

季衆一不忍心見她那期盼的眼神，一把将江南雨拉到窗前，指着窗紙上的小洞說道：“你冷靜冷靜，我就算是開玩笑也不至于拿這種事騙你！前天夜裏有人趁咱們兩個睡沉後捅漏了窗紙，從裏面拉開了銷扣。幸好你把錢放在了兩處，這才免得被他全部拿走。更慶幸的是他選擇了這一晚來盜竊，若不是他無心插柳，咱們兩個肯定都要死在雲溪村了。”

江南雨趴在窗前，眼淚在眼圈裏來回打轉。年關将至，季家早就派人回來請過，除夕的年夜飯怎麽都是跑不掉的。兩個人兩手空空的回家，且不說沒有賺到錢，反倒連自己唯一的家底都丢了。到時候若季老爺問起來年用錢的打算，她該如何應答？這一晚的團圓飯究竟要怎麽吃，那一桌子的人又會給他們什麽好顏色看呢……

內心涼的猶如外面的天氣一般冰冷入骨，江南雨伸手反複的摩挲着那被捅漏的窗紙。推開窗，寒風襲來，在鮮有陽光直射的房檐下方，那賊人的一腳深一腳淺的鞋印還赫然留在雪地上。

“大妹子，錢財是身外之物，你和衆一兄弟吉人自有天相，十兩銀子買你們兩個人平平安安，俺看挺值！”二柱這一輩子都沒見過十兩銀子，要是叫他丢了這麽一大筆錢，他說不準當場就去投井了。但此時此刻，他除了說些破財免災的安慰話，真的不知道自己還能說出點啥有用的。

江南雨回頭看了看二柱，打心底裏感激他的好意，卻只是淡漠的點了點頭。其實對于她和季衆一來說，能夠死裏逃生已經是萬幸，可人總是貪心，已經得到的反而不那麽在意，對于失去的卻耿耿于懷。怎麽會那麽容易就雲淡風輕呢，漂亮話只能寬慰別人，寬慰不了自己。

江南雨默默無語，自顧自的收拾起散着一地的衣物。床上那厚重的被褥叫濃煙熏了一整晚，離得老遠便能聞到一股惱人的氣味。季衆棠的心意被糟蹋兩個幹淨，江南雨心裏五味雜陳，才剛剛平複的心情又懊惱起來。

季衆一見不得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借着搭暖爐的由頭趕了她出去。江南雨舍不得那兩床被子，小心的抱着它們出去，仔細的挂在了院子中央的晾衣繩上。随手取了一條光滑的木棍，遮着鼻子噼裏啪啦的在被面上敲敲打打。細小的灰塵霎時間從被子裏蹿出，洋洋灑灑的飛舞在刺目的陽光裏。

幾番攻打下去，灰塵漸漸散出了大半，江南雨貼近了仔細聞聞，還是不滿意。又是一陣重擊，忽然從被頭開線的地方掉下來一張疊了幾折的黃紙。她彎腰拾起，開打一看竟是一張銀票。

季衆一從窗子裏抻着脖子向外瞧，正巧又看見江南雨悲悲戚戚的表情，不由得将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立馬放下手中的磚塊，交代了二柱幾句便跑了出去。

“這銀票臨摹的倒是挺像那麽回事的，早知道你有這個手藝，咱們還種什麽麥子啊！”季衆一故作輕松的把那張銀票從江南雨手裏抽出來，裝模作樣的擺弄着，雙眸卻緊緊的鎖在江南雨的臉上。

江南雨無奈的看了他一眼，并不覺得好笑。“這幾個月衆棠給咱們悄悄送過那麽多東西，從吃穿用度到書本紙張無一不全。每一次來都是悄無聲息，甚至沒有叫我們遇到過一次。我從前只是感覺她這個人心地純良，直到此刻才發現她那如金子一般的真心，我江南雨到底是何德何能啊。”

“所以你和我都是上輩子拯救了國家的人。”季衆一眼中帶笑，故作恍然大悟道：“不過你沒感覺遇上我更應該感恩一下嗎，至少是拯救了地球的那種程度吧？”

“我看是毀滅了地球還差不多。”江南雨扭頭道了一聲呸，眸子裏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

“這十兩銀票正好補上了失竊的虧空。等暖爐搭好了，咱們兩個也出去轉轉，看看這鄉野間有什麽新奇的東西，買點帶回季宅給季老爺做賀禮。”

“你想的倒是美。”江南雨嘆了口氣，“哪能那麽心安理得呢，明知道不可以卻已經得了衆棠那麽多好處，這銀票無論如何絕對不能再動了。咱們兩個用着家裏給的錢，大搖大擺的買了年貨回去，你以為蔣氏會放過這個借題發揮的好機會麽，指桑罵槐煽風點火可一直都是她的長項。賀禮的事我另有打算，你只管安心把暖爐做好，別的不用你操心了。”

季衆一以為江南雨又要跟他念叨火炕的事，連忙朝她握拳行了個禮，拔腿就朝屋裏跑。江南雨好氣又好笑，又将那兩床被子拍打了一會，自己反倒進了另間屋子。

從前她住的那間房，不過才兩天的時間卻已經變得空空蕩蕩，除了之前作畫的桌子之外別無他物。江南雨搖了搖頭，那便把這件屋子作為畫室吧！畫筆和顏料一直都在桌上沒有挪動過，江南雨仔細的找出了一大張畫紙，鄭重其事的鋪在桌上，四角用鎮紙壓的平平整整，俨然一副強迫症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