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沈左這話既是示好,又是警示。

淩慕華不蠢,自然聽出了他這話的意思。

那便是提醒他,無論他身份為何,黑水寨都不允追究。但若是他始亂終棄,想必後果會很嚴重。

黑水寨,口氣倒是不小。

花兒哥麽将沈凡的外傷處理好,藥箱一收,嘆了口氣:“凡哥兒這次,可有得受咯。”

少寨主被大當家家法重傷,此事一出,整個黑水寨的氛圍便有些怪。

按照淩慕華的理解,此刻,黑水寨的土匪們應該因着好奇,将前因後果分析遍才是,然,便是他主動打聽,黑水寨衆土匪也是緘口不言。

沈凡更是足足在床上了躺了兩日兩夜,神智才恢複過來。

他還當會這回又要死一次呢。

他醒來時正是半夜,淩慕華已然睡下,因他身上有傷,屋裏特意多擺了張床給淩慕華。

想必大晉王朝被擠來睡外榻的王爺,也獨淩慕華一人了。

八憨(淩辰)九憨(淩宇)因太過愚笨(大霧),被水哥兒強烈要求增派了兩個細心的哥兒,一日十二個時辰輪番守着卧病在床的沈凡同志。

兩哥兒都是機靈能幹的,一人名沈玲,人如其名,活潑可人,年方十五。一人名沈湘,身材較一般哥兒高大粗壯些,是幹活的一把好手,今年卻是不過十七。

沈凡一醒,沈湘便湊了上去:“少當家。”

沈凡眨眨眼:“你誰啊。”虛虛弱弱的嗓音,叫人心都疼碎了。

沈湘卻是腦子一頓,旋即瞳孔才猛地一縮,哆哆嗦嗦道:“少當家,我湘哥兒啊,你不記得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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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凡翻了個白眼,哎喲一聲,埋怨道:“往天一醒看到的都是淩慕華那丫的,你怎麽湊我床邊了,什麽時辰了。”

湘哥兒方才重重舒了口氣,接着轉身吸了口長氣,扯着嗓子就喊道:“少當家醒啦!”

這一嗓子底氣十足,屋外層層把手的土匪們登時一個激靈,瞌睡全無。

此起彼伏的“少當家醒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回蕩在整個黑水寨。

其聲勢之浩大,宛若千軍萬馬策馬奔騰。

淩慕華自然也醒了。

八憨(淩辰)垂頭将外衫遞了上去:“爺。”恐身份敗露,如今他同九憨(淩宇)無論私下裏還是明面上,統一稱呼淩慕華為“爺”

将外衫披上,淩慕華往裏間掃了眼:“去通知寨主過來。”

八憨(淩辰)點頭退了出去。

淩慕華這才撩開簾子,擡步走到榻前。

湘哥兒正小心翼翼地伺候沈凡喝水。

沈凡如今身上處處是傷,稍不注意,碰着傷口就得疼得滿頭大汗。

聽着腳步聲,沈凡斜眼一掃,幹巴巴道:“兄弟,還沒溜呢。”

湘哥兒迷糊地抓了抓頭,淩慕華嘴角微抽,旋即卻勾了抹笑,将湘哥兒支使出去,而後坐到床榻邊上,一雙狹長的眸子眯得細長,透着股精光。

“緣何惹得寨主用了家法?”

他這般直接,沈凡便是一陣郁悶。

“不是親生的呗。”

淩慕華眉頭一挑。

外面,匆匆趕來的黑水寨三個當家齊齊一個踉跄,二當家沈右粗聲粗氣,嗓門忒大:“小凡兒,你可是親生的,倍兒親的!”

沈凡“切”了聲,嗚呼哀哉地忍着暫時的疼痛給自己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好,嘴巴還毒得很:“親生的帶這麽打的嘛,我看姑爺是親的,哥兒是買包子送的吧。”說着又嘀咕道:“指不定是打劫的時候撿的拖油瓶哩。”

沈閻羅一張臉紅了又白,色彩缤紛。

淩慕華此刻倒是聽明白了,什麽親生的送的,合着都是這哥兒說的氣話,他竟差點信了。

簾子被一股大力拉開,沈右帶着滿臉的紅光,一把将淩慕華推到一邊,這才小心翼翼湊到床邊上,偌大的個子可憐巴巴地蹲在床邊上,活像個小山包。

“小凡兒,瞧瞧二爹給你帶什麽回來了。當當當當!”

沈凡眼睛沒動,淩慕華倒是看了過去。

沈右拿出來的,赫然是一枚色澤上品的夜明珠!

這黑水寨三人,到底是上哪裏打劫回來的?!

“又不能吃。”沈凡卻是嘟哝一句。

獻寶的二當家頓時拉聳了肩膀,幹脆毫無形象地盤坐在地上,将手上被嫌棄的夜明珠随手就是一抛。

那可憐的夜明珠在空中翻了幾個跟頭,落在了外間的茶杯上。

明珠蒙塵,大抵便是如此情景了。

“小凡兒,二爹沒用,你說想要什麽,二爹定給你弄來!”二當家砸着胸脯保證。

沈凡悠悠瞥了眼過去,餘光掃到落在後面,當門神似的杵着的沈閻羅身上:“什麽弄來的啊,不就是搶來的嘛。穿不出去帶不上身的東西,還不如後山的豬呢,養肥點兒還能吃,拉了屎,誰知道是搶的還是自家養的。”

糙漢子二當家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腦子裏全是漿糊:“小凡兒,那你從這麽大的娃娃開始,到這麽大,吃的用的全是搶來的,咋辦哩?”

淩慕華憋笑得厲害,三當家一把拎着自家二哥的領子,将人扯到一邊,閃着精光的小眼神就砸了過去。

沈右摸了抹後腦勺,嘿嘿一笑,露出兩排白亮白亮的大牙。

沈左擡着步子上前,不大的手輕輕揉揉了沈凡的發頂:“小凡兒,看三爹給你帶什麽回來了。”

說着,變戲法似的摸了個紙包出來。

沈凡眼睛跟換了瓦數的燈泡似的,瞬間亮了:“燒雞——哎喲……”

“小凡兒!”

“寶貝兒!”

“小凡兒!”

“凡哥兒!”

燒雞倒是好吃,就他這身板兒,疼得跟個殘廢似的。沈左急着去護因扯動傷口疼得冒汗的沈凡,手上的燒雞應聲落地。

那清脆的“啪嗒”聲直砸得幾人心都跟着一涼。

沈凡更是連疼都忘了,呆愣愣地瞪大了眼,半張着能塞下一顆雞蛋的嘴,傻了。

他的燒雞……

就那味兒,絕逼是八十裏外,王家村王麻子家出品,沒了……

咕咕……

一陣清脆脆的空城計在沈凡肚子裏唱了起來。

湘哥兒擡起爪子,飛快将落了地的燒雞撿起來,腳下生風,掉頭就跑:“當家們我去叫廚房端飯過來!”

沈凡的小眼神兒跟着空中的燒雞殘影,一聲哽咽清晰可聞。

淩慕華擡手輕咳一聲:“我去讓廚子添一只燒雞。”

“用不着去。”沈閻羅不重不輕将淩慕華喊住。

淩慕華看過去,只見這閻羅爺竟在懷裏塞了三只同款燒雞!

沈凡眼睛都冒了光。

沈左笑着将燒雞接到手上,摸出身上的佩刀,當場就給沈凡切了起來。

“小子,讓廚房送些碗碟過來便是,順便配兩盅小酒。”

沈凡瞥了眼沈左遞過來的肉片,輕動作叼進嘴裏:“燒雞是燒雞,哥兒還是撿來的。”

沈閻羅面色郁悶,逮着一只燒雞自己啃了起來。

沈凡眼睛登時就直了。

沈閻羅悠悠然放下燒雞,哼了聲,掉頭就閃人。

沈左擡手輕輕柔敲了敲沈凡的發頂:“小凡兒,非得要将你老爹氣死不成?”

沈凡心虛,這老爹還不是他的呢。

“ 三爹,你甭管,我火大着呢。”

沈右湊上來,鼓大了眼:“小凡兒,你還想着開店呢啊?”

剛走到門口的沈閻羅腳步一頓,還背着身就冷聲道:“想吃燒雞多得是,開店,下輩子好好投胎!”

沈凡頓時一股氣上來,一口燒雞卡在喉嚨裏,直憋得滿臉通紅。

他身上有傷,沈左沈右不敢妄動,一陣的兵荒馬亂,待花兒哥麽從溫暖的被窩裏趕來,沈凡這條小命兒又去了一半,飯沒吃上,便因着體力消耗過度,又睡了過去。

花兒哥麽打着呵切瞧了眼,手一揮:“不打緊,明兒個醒過來了,多弄點好吃的,便又是個活潑亂跳的哥兒。”

沈閻羅杵在一邊兒上,一雙濃眉皺得死緊。

花兒哥麽笑了聲,站起來悠悠道:“我說大當家,這自家的哥兒啊,還得自家疼,別人可疼不來呢。”一句話說得沈閻羅臉上的愧疚又深了三分。

大半夜的,衆人忙活完,紛紛打道回府,沈閻羅也是鐵了心似的要當個門神,生生在沈凡床邊守了一夜。

因着他這一門神杵着,連帶着淩慕華一夜難眠。

好在他身子骨不同沈凡那般虛弱,第二日也不過有些恹恹而已。

只這門神也怪,夜裏守了個通宵,第二日卻趕在沈凡醒來前遁了。

沈凡這一覺睡得,做夢都不安穩。醒來時,竟看到自家新夫君又在看書。

那書他剛穿過來時看過,單是繁體就看得他眼花缭亂,便是繁體,仔仔細細看下去,倒也能看懂,看懂後更暈,盡是些之乎者也的,便是那些雜記,也是之乎者也,生澀又難懂。

“喂,兄弟,我跟你商量點事兒。”沈凡幹着嗓子喊道。

淩慕華這回書卷都沒放下,輕飄飄就飛了句過來:“你若是想在榻上過下半輩子,盡可以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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