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沈閻羅将一雙眼睛瞪得眼白驟擴,眼球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泛起了鮮紅的血絲。

沈左厲聲道:“大哥!”沈閻羅這才稍稍控制了情緒。

他眉目間皺出一道深深的溝壑,腳下竟陷入地板足足兩公分深。

沈凡覺察出不尋常,額頭急出一層薄汗。

沈閻羅将他放開,扭頭就喊了兩個土匪過來,直接将沈凡給帶了走。

“老爹?三爹?”沈凡眼睛都瞪傻了。

沈閻羅兩步過去,拍着沈凡的肩膀:“寶貝兒,聽話,老爹一會兒過來找你。”

“不是,老爹,诶……”沈凡話沒說完,兩個土匪直接将他整個人都擡了起來,兩只腳騰空,片刻就到了沈閻羅屋子。

兩個土匪對視一眼,嘿嘿一笑:“少當家,你就在這裏等大當家吧。”說着,非但将門合了上,甚至上了鎖。

沈凡眉心跟着就是一跳,沖到窗邊就準備跳。

他猛地拉開窗,差點沒被眼前兩張放大的南瓜臉給吓個心髒病出來。

兩個土匪擠了兩張歪瓜裂棗臉,露着兩排白花花的眼睛,湊着沈凡就是一個笑。

“少當家,窗戶風大,回屋吧。”

面餅臉上堆笑,沈凡一口氣竟沒找到反駁的話來。等反應過來時,窗戶咯吱一聲,已經被兩個土匪給帶了上。

屋裏瓜果準備得齊全得很,一看就是早有準備。

沈凡盤腿坐到床邊,淩慕華那邊卻是劍拔弩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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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左将閑雜人等支了開,淩辰淩宇縱有翻天的本事,也不可能以一敵百,更何況淩慕華情況未蔔,兩人此刻也被五花大綁捆到了柴房。

水哥兒探着脖子在柴房門口眼巴巴的望。

看柴房的正是大壯,瞅見水哥兒,大壯小跑着就沖了過去,直直在水哥兒眼前才剎住車。

“水哥兒,你來這裏做什麽哩?快走開些,危險着呢。”大壯挺着胸肌,沉沉的聲音聽得人還挺有那麽點架勢。

水哥兒伸手連連推了人兩把:“去去去,我就瞅瞅,八憨九憨怎麽就變成高手了哩。”水哥兒撓撓頭,皺着小眉頭。

“可不是的嘛,水哥兒,你走開些,別把你傷着了,回頭大當家要削我的。”

水哥兒瞪了眼過去:“不看了,我不看了行了吧。切,我去看看凡哥兒,他別一個人在屋裏傷心哩。”說罷,踩着快步子,就往沈凡那邊走。

這邊,淩慕華、沈閻羅、沈左呈三角姿勢,沈左眸光一閃,笑道:“大哥,甭生氣,有事咱們好好說。小子,還不給你岳父看座。”

淩慕華自己尋了位置彬彬有禮坐下,直把沈閻羅氣得跳腳。

“小子,別狂!老子若是在這裏将你殺了,管你知不知道赤龍鞭,鬼能曉得!”

“哐”的一聲,鋼刀竟已拔了出來了。

銀光閃現,沈左飛身擋在兩人之間,忙伸手将二人隔開:“小子,你可知,若非看在小凡兒面上,你此刻應該死無全屍。”

“是嗎?”淩慕華悠悠道:“三當家,你以為本王敢擡出赤龍鞭,會沒有退路可走?”

“本王?!”沈左眸光一閃,拔高的嗓音聽着都帶了幾分尖銳。

淩慕華心頭同樣在打鼓。

沈左将手收回,後退兩步,如炬的目光鎖死在淩慕華身上。眼前這人舉手投足間着實有一種渾然天成的氣勢,往常他們只當此人是哪個有錢人家的公子,卻不曾往王公貴族方向想過。

“小子,你可知冒充王公貴族按律當誅。”

沈閻羅目光更如寒潭之水,泛不起波瀾,也容不得人忽視。

“在沈閻羅這黑水寨,便是有人自稱皇帝,何人又敢來誅?”淩慕華語氣沉穩,反問道。

沈閻羅擡手将沈左推至一旁,腕一擡,擦得白亮的鋼刀穩穩架到淩慕華脖子上。

一雙不甚講究包養的大手此刻青筋凸起,胡渣漫生的臉頰鼓起一道一道肉痕。

淩慕華眉都不曾皺,只拿一雙眼睛輕輕瞟了眼搭在脖頸上的大鋼刀。

沈閻羅聲音壓得低而沉:“小子,什麽狗屁王公貴族,在我沈閻羅這裏說不通!你他娘的從哪裏知道赤龍鞭的!今日你要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便是皇帝老兒在此,老子照樣砍他個五花八塊!”

淩慕華猛地扭頭,泛着銀光的鋼刀當即在白皙的脖頸上劃出一道血痕。

沈左伸手就攔,瞳孔皺縮。

沈閻羅腳一跺:“三弟,你若是還認我這個大哥,今日之事便看着罷。”

“大哥,我倒是能看着罷,你讓小凡兒如何?且不論這小子所說是真是假,何不讓他說完?便是王公貴族,進了咱黑水寨,還有身清的可能?”他說着,往後退了一步,生怕沈閻羅一急,當真做出些什麽來,待離了一定的距離,趕緊又問淩慕華。

“小子,大晉王朝共五位王爺,一位前年出生,如今不過嗷嗷待哺的孩童。一位去年夭折,一位前兩日剛宣布了死訊,便是國喪都進行了整整三日。”

“誰死了!”不待沈左說完,淩慕華忽地擡手握住架在脖子上的大刀,刀刃深嵌入掌心,殷紅的血順着刀柄就滴了下來。

沈左道:“誰生誰死與我黑水寨都無丁點關系,倒是五位王爺去了三,剩下兩位都在晉都,每日上朝下朝,倒是不曾聽說這二位王爺離了晉都,那麽你,又是哪位王爺?!”

淩慕華卻被沈左口中前日剛宣布死訊的王爺擾了神智,一時間也沒察覺出沈左言辭間的漏洞,只追問死去的是何人。

沈閻羅耐心也漸用盡:“赤龍鞭你是如何得知的!”

三人一時間陷入僵局。

這邊,沈凡生生急出一聲冷汗。

門窗被守得嚴嚴實實,他如今便是用了自救能力,怕也走不出這院子。

門忽地一聲拉開,沈凡彈地一下就往外沖,将小跑了一路的水哥兒個撞了個七仰八翻。

“哎喲,凡哥兒,你幹啥哩,疼死我了。”小哥兒倒在地上,捂着屁股眼淚都疼出了兩顆。

周圍十幾個土匪手忙腳亂地将兩人拉起來,沈凡拍拍屁股,再準備跑時,十幾雙眼鏡直直瞪過來,便是頭頂的日光都給遮了一半去。

水哥兒扶着屁股,将不懂事的糙漢子們數落了一通:“我說你們能不能懂點事兒,長得醜還笨,難怪娶不到哥兒!”

一土匪撓着腦瓜子張口道:“水哥兒,你長得乖巧,不也沒有嫁夫君嗎。”

水哥兒拉着臉提着裙子,一腳踩過去:“我還要照顧凡哥兒呢,你們懂個甚,走開些走開些,臭死了。”

沈凡被水哥兒拉進屋,剛蓄積起的幹勁兒因着這一摔又消磨殆盡了,只得将注意打到水哥兒身上。瞪着雙水汪汪的眼睛看向水哥兒,兩個爪子老老實實擺在胸前,直把水哥兒都唬得言辭遲鈍。

“凡……凡哥兒,你幹啥哩?”水哥兒戰戰兢兢問道。

沈凡瞅了眼緊閉的門,拉過水哥兒的耳朵,低聲道:“水哥兒,這會兒你可真得幫我,老爹三爹跟淩慕華打起來了。”

“啊!”水哥兒一驚。

沈凡忙伸手将水哥兒嘴巴捂住,探着脖子看了眼,沒人湊進來觀望,這才心有餘悸道:“水哥兒你別叫啊,我說真的呢。淩慕華那身板兒哪裏是老爹跟三爹的對手啊。”

“那咋地辦哩?”水哥兒扒開沈凡的手,貓着聲道。

沈凡眼珠子轉悠了兩圈,眼睛一亮。

“咱們這樣,水哥兒,一會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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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子,你當真是軒王?”沈左語氣裏帶了濃烈的詫異。

淩慕華脖頸還在流血,沈老爹刀正插在青石板地上,那深度不難看出主人擲刀時的憤怒。

“軒王又當如何!”沈閻羅冷聲哼道。

“軒王是不當如何,但軒王如今卻是朝廷欽犯,沈寨主當真以為自己這黑水寨能抵得過皇家不成?”淩慕華厲聲道。

沈閻羅張嘴就要反駁,他卻跟着就是一聲冷哼,雙手背後,擡步至窗邊,頭微擡,目光中的傲氣是與生俱來的盛氣淩人。

“寨主當然敢同朝廷抗衡,二當家三當家武功蓋世,躲朝廷的庸兵自是輕而易舉。”淩慕華悠然道,他話鋒忽地又一轉,帶着敬佩和肯定說:“但黑水寨當真全都是三位當家這般能力超群麽?若是,水哥兒亦是如此麽?沈凡亦是如此麽?!”

三個反問接踵而至,沈閻羅憋得滿臉的憤怒紅,便是沈左,目光裏都帶了審哆。

“大哥,稍安勿躁。軒王既然能說出這番話,想必已然有了決策,就不知身為朝廷欽犯,黑水寨俘虜的軒王,當下想要如何。”沈左試探道。

淩慕華轉過頭:“本王既來了這黑水寨,便是黑水寨的人。”

“呸!朝廷的狗竟是些不要臉的。黑水寨犯不上去淌這渾水。老子管你是狗屁王爺還是乞丐孫子,進了黑水寨,這輩子就甭打算出去!”沈閻羅呸了聲,将鋼刀從地上狠狠拔出,瞪了淩慕華一眼,轉身沖沈左道:“ 把這小子的嘴巴給老子撬開,他麽的!”

沈閻羅直接摔門而出。

沈左擋在淩慕華面前,臉上又挂回标準的官方式淡笑:“如今我當叫你淩小子,還是軒王。”

淩慕華淡然一笑,狀不在乎道:“入鄉随俗,既然來了這黑水寨,自然也就沒有什麽軒王。”

沈左是何等人精,淩慕華這話是給雙方找個臺階也是要洽談的意思,他便也不再拐彎抹角,幹脆開門見山道:“當朝五位王爺,除去夭折的三王爺,年幼的四王爺,其餘三位乃屬三王軒王得民心,才華卓越,可軒王前不久卻被批殘害忠良,不知軒王認為,如此殘害忠良之人,當如何在黑水寨立腳。”

“黑水寨人才濟濟,淩某也不信,三當家會盡信道聽途說。”

沈左一笑:“好一個道聽途說,既是如此,我且問淩小子一句,可知前些日子過世的王爺是那位?”

淩慕華雙拳陡地捏緊,掌心盡是冷汗。

哥哥前些日子才傳了消息與他,那幫人将一切罪推到他身上,哥哥讓他在外面一切小心。縱然他萬般不信出事的會是哥哥,如今卻仍忍不住隐隐着急。

“三當家,明人不說暗話。”淩慕華強忍着內心的恐懼,冷冷道。

沈左卻要顯得惬意多了,他雙手背後,也不擔心淩慕華會突然襲擊,甚至彎下腰身,摸了摸被沈閻羅鋼刀砸出的那個巨坑。

過了半響,才擡着脖子,帶着笑容問淩慕華:“若是黑水寨要留軒王,必須要一個答案呢?淩小子當知道,黑水寨不乏能人,便是不要軒王只要淩小子,也是辦得到的。”

淩慕華思忖了兩秒,沈左這話着實不假。那花兒麽麽的醫術他并未見識過幾次,然赤龍鞭的傷落在沈凡那樣一個弱不禁風的哥兒身上,花兒哥麽的藥竟然能讓沈凡三日便活潑了跳。更遑論他在沈凡身上用過的閻羅候。

這答案對了,恐怕萬事大吉。錯了,留下他這個人,毀了軒王,這黑水寨,不見得做不到。

沈左:“淩小子可有答案了?”

淩慕華定定看過去:“靖王!”

靖王,當朝二王爺,也是他跟哥哥的死敵!

“啪!啪!啪!”

沈左雙手拍得響亮。

淩慕華卻莫名松了口氣。

沈左:“軒王這話不論真心與否,老夫都要說一聲恭喜。”

“哦?”淩慕華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沈左背過身,一向透着精明的眸子此刻卻泛着濃郁的憎惡,那是經歷過莫大的心傷才會有的憎惡。

“此事你往後便知,只盼軒王記住你今天所做的選擇,否則便是同整個黑水寨為敵!”沈左厲聲道,随後才稍緩了語氣,問道:“不知軒王是對赤龍鞭是什麽看法?”

沈左将話說到如此地步,淩慕華自然知道自己這個選擇符了沈左的心意,說得更貼切一點,是符了黑水寨的心意。雖不知老二有何糾葛,只要是敵人,那麽敵人的敵人,自然便是朋友。

作為朋友,該有的坦誠,他自然不會隐瞞。

“不瞞三當家,最初我确實沒有想起赤龍鞭,直到前兩日偶然翻到這本混在雜記裏的孩童讀物。”淩慕華說着,笑出了聲。

沈左面帶疑惑看過去。

淩慕華将一本扉頁畫着兩只張牙舞爪的烏龜的書卷遞過去。

沈左翻開一看,一同捧腹大笑起來。

兩人相視而笑,片刻後,笑聲竟是一片一片的朗然。

那書卷俨然是沈凡用來學習所用,只是這哥兒不聽話,一本好好的書卷竟畫了不少亂七八糟的玩物,而其中扭扭歪歪寫着的幾行字,竟正是赤龍鞭的由來。

赤龍鞭,前朝聖物,有如尚方寶劍,司先斬後奏之責。先皇顧念赤德将軍救命之恩,将赤龍鞭賞賜将軍,後将軍贈與英武的二兒子沈歸鶴。

大約是鶴、龍不會寫,上面扭扭歪歪畫着一只小雞一根蚯蚓。

淩慕華的笑容忽然在那蚯蚓上停住:“三當家,寨主似乎不叫沈歸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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