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春香樓是間青樓, 這是連沈凡都知道的事情。青哥兒才三歲, 文千羽竟然把人放到了青樓裏。
沈凡只覺得這人簡直不可理喻, 他走過去, 對着文千羽就是一腳:“文千羽,你真的夠了!”他從來沒有這麽生氣過, 若是說阿土不小心将青哥兒落在什麽地方了, 他都能接受, 可文千羽已經是個成年人了, 就算對他有天大的仇恨, 也不該加諸在青哥兒這樣一個同他算得上是毫無瓜葛的小家夥身上。
懶得同文千羽廢話, 沈凡趕緊趕往春香樓。
那過來通知消息的哥兒眨着一雙桃花眼,撅着塗得紅豔豔的嘴唇墊着腳丫子往屋裏看, 被吳阿麽一聲就吼了出去。
“把事情原原本本給我說清楚,說不清楚,你這張臉也就別要了!”吳阿麽可沒有半點憐香惜玉的意思, 他最是清楚這些風塵哥兒在乎的不外乎那張臉, 張口就逮着重點威脅。
那哥兒吓得一張鋪着厚厚脂粉的臉都透出了蒼白之色。
他戰戰兢兢将事情三言兩語解釋了一遍。
原來早飯一過,文千羽就帶着一個孩子上了春香樓,還叫了幾個哥兒陪酒。
“小哥兒可人得很,大家都挺喜歡他的。”花枝招展的哥兒幹巴巴解釋了句, 在吳阿麽的冷冽目光中才繼續道:“文公子喝了兩壺酒, 留了銀子就走了, 只道是若是晚上沒來接小哥兒, 就讓我們幾個照顧小哥兒一晚上, 第二日再來接。”
“被搶走了是什麽意思!”吳阿麽腳下生風,一邊走一邊問道。
這哥兒累得滿頭大汗,喘着粗氣說:“我們也不知道啊,因為小哥兒很乖巧,我們便也放心,誰知道來了個穿灰袍子的老頭子,小哥兒見了老頭,就喊了聲什麽,什麽來着……”他抓着頭,愣是沒回憶起來,便只好硬着頭皮繼續道:“兩人看起來挺熟絡的,我們只當是小哥兒認識的人,誰知道那老頭子趁着大家不注意,将抱着小哥兒就往外跑,等我們出去,人都跑沒影了。”
待他解釋完,幾人也到了春香樓。
春香樓的老鸨也有四十出頭的年紀了,卻是風韻猶存,拿着張大紅色的手帕站在門口正招攬着聲音。
見這哥兒帶着一群人急沖沖過來,這老鸨也笑着只當是來尋歡的,一瞧便是老油條。
沈凡淩慕華走在前頭,他們掃了一圈,除了尋歡作樂的,哪裏有小孩子的身影?
淩慕華看着滿屋子的限量級場面,就擡手遮住了沈凡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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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凡一把将他拍開,口氣頗沖:“都什麽時候了,我有心情看這些嗎?!”
淩慕華捏着他手心安慰:“凡凡,青哥兒既然是主動叫的人,定然是青哥兒認識的人,莫要關心則亂。便是沖着我們來的,也定然不會對青哥兒不利。”
他自然不是擔心沈凡看了這些長歪了,而是為着沈凡的名聲着想。這人總沒有半點兒身為哥兒的自覺,向來是注意不到這些。
沈凡急得直抓頭。
吳阿麽大抵也把事情的來龍去脈了解清楚了,現在的關鍵就是知道帶走青哥兒的老頭到底是誰。
他同這老鸨雖不熟,卻也是認識的,畢竟都是一個地方的商人,低頭不見擡頭見。
吳阿麽走過去,笑着打了聲招呼:“安哥子,近來可好。”
安哥子正是老鸨的名字。這老鸨一向不喜別人喚他哥麽,顯得老氣,可他年紀又大了,于是大家便默契地叫他安哥子。
老鸨聽着吳阿麽的喊聲,像是剛剛才反應過來一般,一臉的恍然大悟做得分外誇張:“喲,原來是吳掌櫃呀,吳掌櫃是越來越有風味了,安哥子我都沒瞧出來哩。”
吳阿麽嘴角抽了抽,他沒功夫同老鸨在這裏扯淡,掏了一錠銀子就放在老鸨手裏:“安哥子,我也不同你多說了,家裏小哥兒不見了,看在咱們也算是老鄉的份上,給個面子,幫忙問一聲,可有人聽着那孩子叫那老頭子什麽了便成。若是有人知道那老頭子是誰,便更好了。”說着,又掏出一錠銀子。
安哥子收了銀錠子,方才笑靥如花,提着裙子進門:“哥兒們,先別忙活了。”安哥子扭着臀,揚着手裏的大紅色的手帕,沖着滿屋子花枝招展的哥兒喊道。
安哥子一發話,便有多事的客人打岔。
“喲,安哥子,又有什麽大人物啊還是小哥兒啊。”後頭是一陣接着一陣的笑聲。
安哥子也不惱,他拿手帕捂着嘴,笑得兩條因為上了年紀而不再清澈動人的丹鳳眼擠成了一顆黃豆似的形狀:“羅大爺,哪能呢,這不,是咱們吳掌櫃家裏丢了哥兒,各位大爺若是看到了,可得給安哥子一個面子。”
他這般說着,起哄的人倒是沒再繼續了。
安哥子人緣也不錯,哪怕客人們只是來尋歡的,他将事情一說,還真有人看到了。
“是個穿着一身桃花粉的小哥兒吧。”一人端着酒杯問道。
沈凡立即将眸光移過去。
那人原本是要繼續說的,那知道瞧了沈凡一眼,卻沒繼續了。
貪婪的不光不加絲毫掩飾自他眸間流露出來。
“喲,安哥子,這是新貨色?”此人不知道沈凡的名聲,若是知道了,想來早就吓得屁滾尿流了。
黑水寨出了名的好色少債主,小霸王,這名聲,哥兒們不怕,漢子們可是怕得夜半都要吓醒呢。
安哥子沖沈凡使了個眼色過去,便沒再開口了。在春香樓這般地方,客人就是上帝,他身為老板能幫忙到如此,也是看在那兩錠銀子上,再多的,安哥子卻是不打算做了。
淩慕華看着這人露骨的眼神,卻是眸色一冷。
吳阿麽将他按住,而後才沖那人道:“不知這位小哥可知道些什麽?”
那人端着就不說話了。
吳阿麽臉色也跟着冷了下來。
“安哥子,你這店的人我吳麽子不動,可出了這個屋子,哼!”他冷哼一聲,将袖子一甩,摸了一袋銀子就扔到就近的桌子上。
“誰若是看着了小哥兒的去處,只要屬實,這袋銀錢,便歸誰。”那袋銀子少說也有二十來兩,對這些在大廳裏尋歡的客人來說,已經是一筆不小的資金了。
那人見吳阿麽如此豪氣,急着就要開口,誰知道還有人比他更快的。
“我剛才好像聽那小哥兒喚那老頭子為同爺爺。”
吳阿麽看向沈凡,沈凡點頭,掉頭就走。
淩慕華跟上去之前,将先前那漢子冷冷瞥了一眼。
知道是誰帶走了人,沈凡這心也沒平靜下來。
青哥兒能喚作同爺爺的,想來應是牛家村的同大夫。這同大夫沈凡是知道的,完全就是個仗着有點可憐巴巴的醫術,便見錢眼開的一個勢利小人。
只是他怎麽都想不通,這同大夫竟然會到這裏來。這裏同牛家村可不近,同大夫這個時候過來難不成還是來旅游的?
而且,同大夫同青哥兒也不是不認識,緣何聽春香樓裏的人說,青哥兒是被強行帶走的?
他們一路走一路問,才知道,同大夫竟然帶着青哥兒出了鎮子。
一股不好的預感從沈凡心頭騰升而起。
淩慕華捏着他的手,偏他就是覺得,自己仍是渾身冰冷刺骨。
“淩慕華,你說這同大夫帶走青哥兒做什麽。”沈凡帶着顫音問道。
吳阿麽在路上借了兩匹馬,他們就快要出鎮了,可還是沒有青哥兒的蹤影,按道理,同大夫的腳程沒有他們快才對。
淩慕華将沈凡翻了個身,讓他臉對着自己胸膛,方道:“許是我們大意了。”
吳阿麽策馬跟上來:“淩小子,凡哥兒,鎮外恐有詐,你二人跟上去切勿輕舉妄動,我先行回店,帶幾個兄弟過來。”
沈凡喊道:“吳阿麽,這樣會不會把你們暴露出來?”
吳阿麽一行人可是黑水寨的暗勢力,一旦暴露,便是被連根拔起,從此黑水寨定無安寧之日。
吳阿麽冷笑一聲:“人家怕是早就知道了,只待尋着個适當的機會,比咱們自己探出脖子罷了。記住,切勿輕舉妄動!”
店裏還藏着黑水寨的兄弟們,吳阿麽分析清楚了形勢,果斷決定将各大掌櫃聚集了起來,召開了一個緊急會議。
沈右率先出發,帶了一小隊人去追沈凡同淩慕華。
文千羽捏着他那把破折扇,正拿着花兒哥麽扔給他的藥,給被阿土捅出的傷口上藥。
店裏的仗勢很大,他不會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小石頭帶着阿土在一邊焦急地等着消息。
文千羽沖小石頭道:“小石頭,給本公子沏杯熱茶。”
阿土狠狠瞪着文千羽,他鼻翼間發出類似于野獸的嗚咽聲。
小石頭将他按在懷裏,也擡着雙皺成一團的大眼睛剜向文千羽。
“文公子,你這回實在太過分了!”小石頭埋怨道。
文千羽上藥的手一頓。
他捏着藥瓶,白皙的唇一陣一陣地顫動着,卻沒有下文。
小石頭嘟着嘴,将阿土抱着走到一邊,就沒再理文千羽了。
文千羽像是個木樁,他呆在原地,連眼睛都沒有眨一下,隔了好半天,小石頭才聽到一句淺淺的“對不起”。
“現在說對不起有什麽用。”小石頭嘟囔道。
文千羽猛地擡起頭:“你以為我想嗎!”他不知道怎的張口就吼出來了。
小石頭和阿土都被他吓了一跳。
文千羽站起來,一瘸一拐往外走。
小石頭伸手要去攔,他反手就甩了過去。
小石頭本來以為文千羽就是發會兒脾氣,他跟文千羽相處的時間不算短,最是知道這人的事兒多,哪知道過了會兒,仍不見這人掉頭回來。
小石頭将阿土交給店裏的夥計,出門瞧了瞧。
那夥計問道:“小石頭,你看什麽呢?”
小石頭撓撓頭:“文公子剛剛出去了,俺看看怎麽還沒有回來。”
那夥計“哦”了一聲。
文千羽這一出去,就沒有回來,不過除開小石頭,也沒人在意店裏丢了這麽個無關緊要的人。
這邊,淩慕華帶着沈凡一路奔馳了十來公裏。
他們沿路走,沿路問,那同大夫帶這個孩子原本走不到如此快的。越接近,淩慕華心頭便有種濃烈的不安。
眼看已經到無人的山坳處,沈右等人也還沒有跟上來,淩慕華拉了馬,将沈凡抱了下來。
“怎麽了?”沈凡凍得上下兩排牙齒直打哆嗦。
上回騎馬是他早有準備,更遑論還有個淩慕華在身邊,生怕将他凍着一根頭發絲兒。可這回不一樣,他們本就是在暖和的屋子裏出來的,還騎了馬,若非淩慕華一路用內力暖着,沈凡早就凍得渾身僵硬了。
淩慕華将外面罩的棉襖褪下來。
沈凡往後退了一步:“我不要,你自己穿着。”
淩慕華緊蹙着眉頭:“聽話。”
沈凡還遲疑着,淩慕華已經将衣服套在了他身上。
淩慕華的衣服總是暖的,饒是如此,沈凡這牙關一時間還是沒停下來,忍不住地打着顫。
馬似乎也覺得冷了,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遠處蒼白一片,是還沒有化掉的雪,人煙是早就沒有了的。
沈凡身子總算暖了些,他這會兒急過了,腦子也好使了起來,拿胳膊就捅了捅淩慕華。
“我怎麽覺得有些不對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