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一回頭,就變了這個樣子了

“好啊。”

你看,這個世界上沒有永遠的朋友,自然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兵刃相見,也不過是利益相沖罷了。

如今我和他都從那個局裏面走出來了,實在沒有必要弄得像殺父仇人一樣。

“一起吃晚飯?”

他又重複了一開始的問題,這次我聽到了,搖了搖頭:“不了。”

“那好吧。”

其實還是有些尴尬,已經無話可說了,我看了他一眼:“我先回去了。”

他沒有說話,我擡腿跟他擦身而過。

“葉瑾。”

就快越過去的時候,他突然之間伸手拉住了我的手臂叫住了我。

我習慣性地回頭看向他,沒說話,等着他開口。

“你後悔嗎?”

後悔嗎?

天花板上的水晶燈太亮了,照得我眼底有些晃。

韓緒真是問了一個好問題。

我也不知道自己後不後悔,跟我想的一樣,韓緒他喜歡我,盡管沒有到愛,可是他喜歡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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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那一天,許南深沒有出來把我抱進了他的房間裏面,我今天是不是就不用這樣了?

我也不知道。

我想我還是後悔的吧,後悔當初以為許南深是有心的。

陳一一打電話過來的時候我剛洗完澡出來,她沒說什麽事情,就跟我說他們公司最近的事情。

我知道她在逗我,但是我笑不出來,坐在床上靜靜地聽着,想像從前一樣開口說那麽一兩個詞兒去回應,可是最後,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什麽都說不出口。

我騙陳一一說我出去玩幾天,事實上我哪兒都沒有去,就在酒店裏面,打開電視打開手機就是亞太新産品一上市的效果。

還有許南深和方芷晴的事情,哦,還有許先偉的事情。

聽說許先偉出院了,許如澄的二審下來,她是失手殺人,還有之前我姐姐的事情,最後判了二十多年。

二十多年,也夠了。

現在許如澄三十歲,出來的時候也已經五十歲了。

如今許家正在風口浪尖上,王琳撞死許北至之後,王家和許家徹底撕破了臉皮,許如澄和王琳現在在監獄裏面,也沒有人敢撈她們,我也不用擔心這刑罰最後會不會只有那麽幾年。

秦樂樂她們聯系過我好幾次,我最後幹脆把電話號碼換了。

韓緒走的那天是下午三點的飛機,他要先到廣州,然後轉機。

他一點就在機場了,我到的時候是兩點多。

韓緒在機場的咖啡店裏面,人長得帥,老遠我就看到人了。

“葉瑾。”

他低頭看着我,叫我葉瑾。

我不知道怎麽的就笑了,也不知道韓緒知道我本名根本就不是葉瑾,他會作何感想。

韓緒在公司的人員不錯,我本來以為今天來送機的人不少,結果到了,就只有我一個人。

他的行李托運了,除了手上的一張機票和一件搭在手腕上的外套,什麽都沒有。

韓緒今天穿了一身英倫風的衣服,機場裏面的暖氣足,脫了駝色的風衣之後露出裏面淺灰色的針織背心和白襯衫,已經好幾個女人看過來了。

“喝點什麽?”

我搖了搖頭,在他對面坐了下來:“不了,不用麻煩。”

他三點十分的飛機,現在已經兩點二十分了,我們最多相處半個小時,他就要去安檢上飛機了。

事實上我們也沒聊什麽,我和韓緒之間的共同話題除了許家,就只有許家。

但是現在的許家,是我和韓緒兩個人都不想去碰的話題。

隔壁桌的也是朋友送別,只是人家的送別顯然比我們兩個人正常許多了。

我和韓緒之間沉默了将近十分鐘,他才開口:“以後有什麽打算?”

我怔了一下,低頭看着手上的清水,“沒什麽打算,走一步見一步吧。”

我确實沒什麽打算,我本來就不是一個多麽會規劃的人,報複許如澄一家的事情是我二十幾年來最大的謀劃了。

其實我就是這麽一個沒志氣的,對錢沒什麽追求,吃飽喝足穿暖有住就好了。

說到底,我還是太單純了。

“你去哪個國家?”

“美國。”

我不禁樂了:“美國就這麽好嗎,怎麽人人都想往那兒跑?”

“大概是,人人喜歡人雲亦雲吧。”

他難得開了個玩笑,我很給面子地笑了一下:“你呢?也是人雲亦雲?”

他笑了一下,沒有回答我這個問題。

又是沉默,我摸了一下手機,看到時間已經兩點四十五分了,幹脆開口:“你該安檢了吧?”

他點了點頭,拿着桌面上的手機和機票,把身後的衣服勾了起來:“送我過安檢?”

我笑了笑,不可置否,擡腿跟着他往前走。

他走的是vip通道,沒什麽人,很快過。

快到他之前,他突然開口叫了我一下:“葉瑾。”

“嗯?”

“不想笑的時候就別笑,你不笑的時候雖然冷,但是很美。”

我沒想到他突然說這麽一句話,拿着手機站在那兒,有那麽一瞬間是被人窺探到內心深處的不安。

不過很快,我就恢複過來了。

因為韓緒勾了勾唇,對着我笑了一下,轉身就過安檢了。

我看着他将身上的東西都掏出來,突然忍不住叫了他一下:“韓緒。”

他回頭看着我,微微挑着眉,臉上的笑容是一開始見到他的那樣,很溫和,很紳士。

我也笑了,是真心的:“後悔,韓緒,我後悔了。”

說完,眼淚從我的臉上落下來。

我還是勾着唇,對着他揮着手:“進去吧,飛機不等你。”

他沒有說話,低着頭,被機場人員推了一下,然後我就看不到他了。

我轉身往前走了幾步,眼淚越掉越厲害,最後忍不住,蹲在地上抱着自己哭了起來。

我真的後悔了,許南深他的心太狠了。

第133 再也不見了

“葉小姐。”

看到方芷晴的那一瞬間,我站在那兒完全不知道應該給什麽反應好。

我剛從車上下來,機場開回來的車,就在酒店門口碰到方芷晴了。

比起我的狼狽,方芷晴現在如同一個高高在上的白天鵝,而我,摔進泥裏面的家養鵝。

“有空聊一下?”

她是特意來找我的,可是我卻不覺得我和她之間有什麽好聊的。

畢竟她和許南深明天就要訂婚了,我也沒有那麽厲害,明天會上去将許南深搶下來。

他從來都不屬于我,就算我有那樣的勇氣,我也沒辦法将人搶到自己的手上。

“我和方小姐沒什麽好聊的。”

眼睛有些難受,這幾天流的眼淚太多了,酸酸澀澀的,有時候我是分不清楚自己在哭還是沒有哭。

她笑了一下,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拒絕:“沒關系,明天我和南深的訂婚宴,葉小姐有空賞個臉吧。”

她說着,就伸手給我遞了一張粉紅色的請帖。

我低頭怔怔的看着,覺得方芷晴給我遞的不是請帖,而是刀片。

“葉小姐?”

她手動了動,我接過請帖,擡頭看着她:“謝謝,有空我會去的。”

她笑了笑:“那我不打擾你了。”

和許如澄不一樣,方芷晴顯然聰明多了。

她跑到我的跟前來炫耀,卻又帶着幾分分寸。恰好讓我痛苦,卻又沒讓我發怒。

就好像那一次,她讓趙菲将我約到她和許南深談話的下午茶店裏面一樣。

女人無傷大雅的小手段,卻分分鐘讓對手遍體鱗傷。

方芷晴說完,轉身就走了。

踩着白色的高跟鞋,那鞋帶上面的腳踝白皙纖長,十分的好看。

我看了一會兒,直到她消失在眼前,我才拿着請帖進了酒店了。

晚上說睡得早,卻睡得一點兒都不好。

做了一個夢,或者說不是夢。

只是回憶了從前的許多事情,那不到一年的時間,我和許南深的點點滴滴。

霧裏看花,我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錯,最後竟然會走到這樣的地步。

我記得剛開始和他合作的時候,我病了一場,挺嚴重的,他端着粥喂我,臉上表情無悲無喜,可是我卻始終記得那一雙黑眸看着我的眼神。

太專注了,我一擡頭就看到裏面的自己。

如果非要找一個我愛上許南深的突破口,大概就是他那麽一雙眼睛了。

裏面藏着太多的未知,而女人都是好奇的生物,什麽都想打探一番,所以忍不住靠近,忍不住探究,最終親手将自己推了進去,再也爬不出來。

驚醒過來的時候天還很黑,我最近夜尿多,燈沒有全關,睜開眼睛就能看到那鵝黃色的燈光。

房間裏面太安靜了,樓下的車子聲時不時地傳來。

一扭頭,我就能看到那放在桌子上的請帖。

多麽可笑,我和許南深結婚,就連婚禮都是匆匆忙忙的。

當初我那麽不配合,什麽都無所謂,他卻事事計較,生生給人一種在乎的錯覺。

他總是這樣,寡淡着一張臉做着騙人的事情,喜怒不見,總讓人真假難辨。

孕檢報告就在請帖的旁邊,多麽可笑,就差了那麽一天,可是就這麽一天,都不讓我說出口。

如果說這段日子我還在奢望着什麽,那麽方芷晴的這一張請帖,就将我所有的奢望都打破了,什麽都沒有。

我側身拿過那份報告,一點點地撕碎,一點點,如同我的心一般,支離破碎,無力複還。

陳一一一大早就打電話給我,言語間在試探我知不知道今天的事情。

我一邊收拾着東西一邊應着她,裝作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半口不提許南深這個人的事情。

“我過兩天就出差回來了,你回來了嗎?”

她一直以為我在外面旅游,我拿着手機起身,低身穿着鞋子:“還沒有。”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啊?”

落在門把上的手微微一頓,我看着眼前的門思考着陳一一的話,拉開門擡腿走了出去,關上門,才開口:“再說吧,我出門了,不聊了。”

“好好好,你記得幫我物色幾個帥哥。”

我笑笑,挂了電話。

車子已經在酒店門口等着了,下午六點的訂婚宴,我下車的時候剛好五點四十分。

“葉瑾?”

只是沒想到會碰到趙菲,她今天化了妝,傳了一條紫色的禮裙,腳下是一雙黑色的細跟高跟鞋,走起路來顯得身段纖細修長。

我點了點頭,迎上她有些不可思議的眼神,“好巧。”

“你——好巧。”

她頓了頓,最後卻也什麽都沒有說。

但是我知道她想說什麽,因為我今天沒穿高跟鞋,也沒有化妝,身上只是穿了一條針織長裙,披了一件肉粉色的針織外套,仿佛只是出門扔個垃圾的打扮。

相比她,或者是在場的任何的一個其他人的打扮,我都顯得十分的格格不入。

不過沒關系,反正沒有多少人知道我和許南深的關系,就算知道,也沒幾個人敢開口說話的。

“一起進去吧。”

我點了點頭,沒有拒絕。

方家在a市的人脈廣,雖然比不上許家但是耐不住錢多。

今天的場面很大,一進去,就看到足球場一樣大的餐廳全被喜桌站了。

我和趙菲往裏面走,她中間問我要不要去跟新人說話,我知道她什麽意思,可是我沒有她的那個心思。

湊上去也只是讓我難堪罷了,我沒有趙菲這麽勇敢。

她見我搖頭,也沒有說什麽,自己走了過去。

許南深還沒有出現,倒是看到方芷晴了,她站在臺下的不遠處,隔得有些遠,她沒有看到我。

“小姐,你是哪家的親戚啊?”

身邊有個男人碰了我一下,我看了他一眼,抿着唇走到另外一桌。

趙菲出去之後就沒有再回來了,我挑了邊緣的一桌坐着,整張桌子就只有幾個人。

看樣子都不是什麽近親熟人,大家都不說話,我喝了一口茶,是上好的碧螺春。

我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茶杯,莫名就想起許先偉第一次找我的時候,我直接把許南深一套十幾二十萬的茶具摔了。

回憶不能太多,我收了思緒,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六點了。

六點十分的時候就有主持人上臺了,說了什麽我沒有聽清楚,身邊的人太吵鬧了。

直到許南深和方芷晴上臺,周圍的人自發地降低了音量。

隔得太遠,我看不清楚他的面容,卻能夠清晰地聽到他在說話。

一如既往的簡潔,幾句話之後話筒就到了方芷晴的手上了。

整個會場都是方芷晴的聲音,我捏着茶杯,看着站在臺上的兩個人,只覺得自己渾身都在疼。

“葉瑾。”

茶杯被人拿走的時候,我愣了一下,回頭看到韓緒,驚訝得幾乎忘了臺上的兩個人:“你怎麽——”

他笑了一下,“想了想,我也還是比較喜歡中國。”

他看着我,視線太直接了,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為了我留下來的,但是我也不敢去戳破。

這個世界上,最難還的就是感情債了。

我不喜歡韓緒,連半分的回應都做不到,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讓自己遠離這個人,讓他早點忘記我這麽一個人。

他沒有逼我,只是給我夾了一個水晶餃子:“試一下,我剛才吃了一個,挺好吃的。”

我點了點頭,确實有些餓。

但是想到等一下的事情,我沒有多吃,就吃了一個餃子,喝了口茶。

方芷晴還在說些什麽,我看了一眼韓緒:“我去上個洗手間。”

他看了我一眼,猶豫了一會兒,才點了點頭:“我等你。”

臨走之前我回頭看了他一下,只是一下,然後擡頭看向臺上的許南深。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看到我了,視線直直地向着我過來。

我一步步地走出了場內,走向側門,找到其中一個工作人員,從包包裏面把東西拿出來:“麻煩你等一下幫我把東西交給許南深。”

“你是?”

“無關痛癢的人。”

從酒店出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我站了一會兒,車子很快就到了。

陳一一又打了個電話給我,東扯西扯的,我看着車窗外面的一切。

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城市,我沒有想到,我會有離開的一天。

行李早就已經讓酒店幫忙送到機場了,機票是那天送韓緒離開的時候取的,現在正躺在我的包包裏面。

挂了陳一一的電話,韓緒的電話就打過來了,我看了一眼,按了接聽鍵。

“你沒事吧?”

他沒有問我在哪裏,去問我有沒有事。

真是聰明的人,我收回視線,翻出機票:“沒事,我回酒店了。”

“你——”

“我想休息了。”

從許南深訂婚的酒店到機場要一個小時,走了半個a市的城區。車窗外的燈紅酒綠,有些是我熟悉的,有些是我陌生的。

到機場的時候七點半,我下了車,取了行李,直接過安檢。

飛機就在八點半,安檢完之後剛好登機。

飛機起飛前,我翻出韓緒的號碼,發了一條短信:

再見。

再也不見。

第001 今年二十八

俾城是個四線的小城市,在s省,介于一線城市t城和二線城市j城之間,左邊是繁榮的,右邊是安寧,俾城裏面是生活。

小城市有一個好處就是房價不高,生活成本也不高,我全部的存款不足十萬,剛到俾城的時候因為懷孕不能工作,而且剛到的時候有小産的的征兆,光補身體就花了不少錢。

生浩浩的那一天王琳在監獄裏面自殺了,微博上全都是王琳自殺的消息,還有許家的事情被人肉出來。

許南深的第一任妻子始終成為迷,知道的人不敢說,不知道的人見都沒有見過。

我被推進産房的時候手機正好沒有電,宮縮開始一點點地疼,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麽撐過來的,自己一個人,躺在裏面,捉着床單咬着牙,沒有叫,也沒有哭。

最後将浩浩生了下來,六斤半的浩浩皺巴巴地躺在我的手上,那一刻,所有的前塵往事,都已經不重要了。

浩浩沒有生下來的時候我總是會想去許南深這個男人,想他的薄情,想他的殘忍。

浩浩生下來的第一年,半夜裏面更多的是起來給浩浩喂奶,白天裏面觑了小空就睡。

許南深這個人,我幾乎都快要忘掉了。

浩浩一歲的時候我在t城找了一份工作,葉瑾的身份我沒有再用了,時隔那麽多年,再用方淘淘這個身份的時候,我甚至有種一切都沒有發生的錯覺。

方淘淘這個身份沒有任何的學歷證明,在t城這座紙醉金迷的城市裏面,我唯一能夠做的,除了業務員,就只有進去夜總會,不然我支撐不起浩浩的奶粉錢和紙尿片的錢。

“方小姐,七少問你話呢!”

今天的這群人不是什麽好的,要不是為了那兩百多萬的單子,我打死都不會坐在這裏。

那個叫七少的男人正看着我,沒說話,不過意思很明顯,我今天要是不順着他,那麽我剛才喝得兩瓶紅酒就全廢了。

“不好意思七少,我跟琪琪不太熟。”

琪琪大名叫蘇琪是跟我同組的業務員,但是我跟蘇琪并不熟,蘇琪她的目标是搭上富二代嫁入豪門,而我的目标很簡單,養活浩浩和自己。

今天要簽的單子并不是七少公司的,只是我很倒黴,剛才進門的時候因為趕時間,不小心碰到這個男人了。因為害怕遲到,所以道歉比較匆忙,卻沒想到這個男人锱铢必較,跟着我就進來了。而很不巧,在場的人都想搭上七少。

七少大名江烨霖,江家排行第七,所以t城人稱七少。

我第一次見到江烨霖的時候是在上個月,那時候我接到浩浩幼兒園的電話,說浩浩有點兒發燒,請了假匆忙趕過去。

卻沒想到在公司的大廈樓下碰到蘇琪纏着江烨霖不願意分手的一幕,我對這些事情沒什麽興趣,不過對江烨霖這個男人,倒是避之唯恐不及。

t城人對他有很多種說法,江家人口複雜,是個吃人的地方,他能将江氏捏在手上,必定不是個簡單的。

同樣的,這個男人在對待女人的方面也是個心狠的。

江烨霖對女人沒什麽要求,順眼就好了,出手大方,只是t城人都知道,江烨霖歷來的女朋友,從來沒有一個談婚論嫁的。

他對女人向來來者不拒,看上了就上,只是分手的時候,說分就分,從來沒有一個女人能夠讓他停留超過一個月的。

對,一個月的新鮮期。

我不知道哪一點讓他看上了,但是我對這樣的男人,說多一句話都害怕。

江烨霖笑了一下,但是眼底沒有幾分笑意:“這樣啊,不過我跟你們李總倒是挺熟的。”

我頭有些暈,喝了兩瓶紅酒,現在被江烨霖威脅着,心底有一股火。

但是這些年來,我已經不知道脾氣是什麽了。

在最大程度上,我幾乎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酒桌上的人都看着我,大概是沒想到還有我這麽一個不識好歹的女人。

我擡頭看着江烨霖,他的目光如炬,看得我退無可退。

抿了抿唇,我到底還是妥協了:“同事一場,既然琪琪生日,我去一趟也是應該的。”

他看着我就笑了,“我最欣賞的就是方小姐的态度。”

我低下頭,忍下胃裏面的一陣翻湧。

他們倒是沒有再為難我了,合約簽得很順暢,兩百二十多萬的單子,我能夠拿到百分之三的提成。

進兩年多,這是我拿到的最大的一個單子了,也不枉費了我連續兩個月都陪喝陪唱陪聊。

看着江烨霖一群人各自上了車,我才松了口氣,低頭看着手上的合約,打算接下來請一個星期假好好陪陪浩浩。

t城的十二月風就好像冰條一樣,刮得我的臉上有些冷。

我低頭看了一眼時間,不算早,也不算晚,卻已經晚上十點半了。

叫了代駕,我才站在門口的柱子旁等代駕。

遠光燈打過來的時候我下意識地眯了眯眼,黑色的奔馳停下來,我眉頭動了一下。

奔馳倒不算是什麽出格的豪車,起碼低調得很,以前許南深就很喜歡這個牌子的車。

又想起許南深了,今天晚上是真的喝多了。

“許總。”

明明知道不可能是許南深,可是聽到這兩個字的時候,我渾身還是禁不住繃了起來。

從前我愛這個男人,如今我卻怕這個男人,他太狠了,太薄情了,我鬥不過他。

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我低頭看了一眼,是代駕的電話,連忙按了接聽鍵:“是李潔嗎?我就在酒店的門口。”

“我看到你了方小姐。”

挂了電話,一擡頭就看到許南深的側臉。

我整個人僵在那兒,手上的手機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方小姐?”

代駕的聲音傳來,我回過神,卻發現自己整個人都是冷的。

人微微一軟,徹底壓在了代駕的身上。

那一行人很快就消失了,被簇擁在前頭的許南深在代駕出現之後就已經消失在我的視線裏面了。

可是盡管如此,我還是沒辦法控制自己。

“方小姐,你怎麽了?要送你去醫院嗎?”

風呼呼地刮過來,我擡頭怔怔地看着代駕,思緒一點點地回籠,搖了搖頭:“不好意思,我喝多了,這是我車鑰匙,銀色的大衆。車牌號是……”

“我扶着你吧。”

“謝謝。”

我是喝多了,可是這兩年我的酒量雖然不到千杯不醉,但兩瓶的紅酒,還不到讓我不省人事。

只是我的腿真的是軟了,那個遠在千裏的男人,在今天晚上就這麽出現在我的眼前。

心都是冷的。

“停車!麻煩——嘔!”

“方小姐,簌簌口吧。”

車子停得及時,只是我沒有來得及下車,只來得及推開車門。

胃裏面的東西被我一點點地吐出來,那翻江倒海的難受終于輕了許多,只是整個人沒什麽力氣。

接過代駕給我的水,我連擰開的力氣都沒有,最後還是對方拿過去幫我開的瓶子。

“我沒事,開車吧。”

李潔看了我一眼,點了點頭,車子重新一點點地開了起來。

我閉上眼睛,卻滿腦子都是見到許南深的那一幕。

越想,人越冷。

我睜開眼睛看向李潔,找了個話題問她:“你們代駕,一天大概能掙多少?”

她看着我笑了一下:“我做的是兼職,晚上接單,一個晚上少的時候就兩三單,多的時候能有七八單,一單一百塊,我們拿一半。”

她倒是實誠,我側頭看着她,發現她這張臉真是年輕。

擡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都沒想到,一眨眼,我就二十八歲了。

“你今年多大?”

“二十。”

“還在上學?”

她沒有接話,我側頭看向她,這兩年的業務生涯,一眼就看出來自己問了不該問的地方。

只是這個時候說對不起只會讓對方更加難堪,笑了笑,幹脆說自己:“如果沒有兒子的話,我倒是寧願去做代駕。”

前面紅燈,她側頭看着我,有些驚訝:“方小姐你有兒子了?”

“是啊,四歲了。”

“四歲了啊,天啊,你看起來跟我差不多。”

女人都愛聽好話,盡管知道有誇張的成分。

聽到李潔的話,我倒是開心:“謝謝,我今年二十八了。”

“沒,沒看出來。”

我笑了笑,“我經常要喝酒,下一次再找你,就不用讓你們公司抽成了。”

“那我先謝謝你了方小姐,其實我們女性做代駕安全性不高,特別是晚上。”

我點了點頭,了然。

一路聊着,我倒是真的把那酒店門前的一幕忘了,車子停下來,已經十一點多了:“謝謝你了,我今天喝多了。”

“不客氣,我先回去了。”

我點了點頭,進了小區。

吐過之後人清醒了很多,屋子裏面留着小燈,阿姨已經走了,浩浩也睡了。

看着床上的浩浩,胃裏面的灼燒都少了幾分。

我不知道自己這樣是不是自私,可是我已經孑然一身了,沒有浩浩,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活着是為了什麽。

“媽媽。”

床上的浩浩突然翻了個身,我驚了一下,等了一會兒,才發現他在說夢話。

第002 沒事別煩我

“媽媽。”

小短腿一起來就沖出來抱着我,我連忙把火關了,低頭揉了揉他頭發:“洗臉刷牙沒有?”

“我現在去。”

我知道浩浩為什麽每天早上一起來就沖進廚房看我,之前又一次匆忙出差,半夜趕去機場,浩浩第二天一大早見不到我,阿姨跟我說,他哭着将整個屋子翻遍了。

我拿着手機眼淚在機場刷的一下就掉下來了,可是我也沒有辦法,錢是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痛苦的東西。

沒有浩浩之前我對錢沒什麽概念,可是有了浩浩之後,我什麽都想給他最好的,什麽都想給他。

因為我已經欠了他一個爸爸了。

他從來都沒有問過我“爸爸”,每一次我忙得哭的時候反倒是他抱着我跟我說“媽媽吹吹,吹吹不哭”。

他那麽懂事,可是我卻不是一個合格的媽媽。

“媽媽。”

聽到浩浩的聲音,我連忙側開臉,将眼淚忍了回去,整理好情緒,才低頭在他的臉上親了一口:“寶貝,吃早餐了,媽媽送你去幼兒園。”

“好的,媽媽。”

肉嘟嘟的小嘴唇落在臉上,那瞬間,我覺得自己的心口都是軟的。

這個世界上,唯一撐着我走下去的,就只有浩浩了。

“浩浩記得乖哦。”

“我會拿小紅花回來給媽媽的,媽媽也記得乖哦。”

浩浩的懂事讓我難受,他才四歲,卻從來都沒有像其他孩子一樣拉着我的衣擺哭着跟我說不願意上幼兒園。

晚上等我的時候也從來都不會告訴我,想我的時候也不敢告訴我。

“浩浩來了。”

乖得,就連幼兒園裏面的老師都是最喜歡他的。

“趙老師早上好。”

“早上好,浩浩。”

“趙老師。”

“方小姐。”

我低頭看了一眼被老師牽着的浩浩,揮了揮手:“媽媽去工作了。”

“再見,媽媽。”

“再見,浩浩。”

“我不要上學,嗚嗚,我不要上學,媽媽我不要上學,我不要,我不要……”

剛轉身,就看到有個小女生拉着她媽媽的衣服哭得小臉都皺到一起了。

我忍不住回頭,浩浩背着小書包自己往幼兒園裏面走。

我只覺得喉嚨一滞,想回頭把他抱出來,最後還是忍住了。

我要掙錢,現實總是給人當頭一棒。

“方姐,李總找你。”

我剛回到公司,小曉就對着我指了指李總的辦公室。

我不禁皺了皺眉,點了點頭:“我知道了,謝謝,小曉。”

以我對李楊的了解,大早上的找我,都不是什麽好事。

上一回就是,大早上找我,直接讓我出差,一點兒回旋的餘地都不給我。

如果不是看在這裏的提成高的份上,我早就已經走了。

“趙姐。”

“進去吧,李總在裏面等你。”

看了一眼泡茶的趙姐,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李總。”

“小方!來來來,快過來坐!”

我看着李楊不禁皺起了眉,擡腿走過去坐在他對面的椅子上:“李總,大自然的合約簽了。”

“哦,很好很好,我就說小方你是個人才。”

一大早被老板這麽誇,我相信沒幾個人能夠心安理得的。

我抿着唇,沒說話,從包包裏面拿出合約:“李總,這是合約,您過目一下。”

“這個不急,不急,我跟你說小方,你這一次走運了!江氏你聽說了嗎?江氏有個項目要跟我們公司合作,你——”

“李總,我想請一個星期的價。”

做這一行,拿的都是提成,底薪總共也就是兩三千,請假扣完了也沒有多少。

我聽到江氏就知道是江烨霖的意思,可是我并不想和這個男人有過多的接觸,我不是蘇琪,妄想飛上枝頭。

李楊聽到我的臉色頓時就冷了下來了:“小方,你知道江氏的這個項目啓資金是多少嗎?兩個億!我們公司就算是分一點兒蚊子肉,也不少錢了,你算算你的提成,三年內你就算不接單子,你也不用愁了!”

“李總,我答應了浩浩了,我不想——”

“浩浩,你也知道你還有個兒子,你一個單親媽媽,現在浩浩還小,以後他長大了,需要用錢的地方更多。現在這個項目,你的提成絕對不低于十萬,你要陪浩浩,我沒有意見,但是你也要想想,江氏是輕易合作的公司嗎?”

我自然知道江氏不會輕易和我們這種小公司合作,正因為知道,我才不想接:“李總,琪琪和七少是朋友,這個單子,給琪琪做比我合适。”

“小方,你這是一根筋!我要不是看在浩浩的份上,你以為我會這麽照顧你?這個單子之後,我給你放兩個星期的假,你好好陪浩浩!這一次的提成我給你升一個點,這換了別家公司,可沒有這個待遇。小方,這兩年,我對你也算不錯吧?這個單子,你給我一個面子,幫我接了。”

李楊不找蘇琪找我,不用想也知道這是江烨霖的意思。

我實在是不知道自己這麽一個失婚少婦,還帶着一個四歲兒子的離異女人哪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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