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一回頭,就變了這個樣子了
家破人亡。
這是兩筆賬,我數學不好,我就當成了一筆賬來算。
許南深是個意外,我一開始的目标就是許北至一家人,對,是一家人,并不僅僅是許如澄。
當年許北至害得我爸破産跳樓,我也要讓他嘗嘗這樣的滋味。
新産品的數據是我洩露的,我目的就是要讓亞太的股票一直跌,一直跌,讓許北至也體會一下當年我爸的感受。
我只是沒想到,王琳會開車将許北至撞死了。
不過也好,他到底是死了,而王琳也面臨着無期徒刑。
許如澄呢?
當年的事情和如今的事情混在一起,她就算逃過了死刑,下場也不會多好。
我在許家忍聲吞氣了一年,終于将許北至一家人弄得家破人亡。
我如願以償了,我只是沒想到,我會有愛上許南深的一天。
我更沒想到,我所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底。
我擡頭看着他,從來都沒有像今天一樣覺得這個男人這麽恐怖:“你都知道,所以你知道是我一直在背後搞小動作,把亞太的資料洩露給全安?你都知道,知道許北至外面養的女人的照片是我寄給王琳的,你都知道,知道我當初嫁給你,就不僅僅是為了許如澄……”
他沒有說話,就這麽直直地看着我。
但是我卻已經看不清楚他了,由始至終,我都是他手裏面的一顆棋子,到了現在,我這顆棋子已經成了廢棋了,所以他要親手将我扔掉。
多麽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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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今天之前我還在擔心着許南深知道新産品的數據是我洩露的會是怎麽樣的場景,我甚至害怕。
害怕?
我或許真的應該害怕,眼前這個跟我同床共枕了一年的男人,原來一直都是一匹狼。
看着我我将他的侄女弄得身敗名裂,看着我将他的親哥弄得家破人亡,他就這麽淡然地在我的身後坐收漁利。
我只覺得他恐怖得很,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離婚協議我已經簽了,我知道,許先偉将亞太給你的條件是什麽,你簽了吧,明天九點我們民政局的門口見。”
我不敢再看他,我甚至不敢再多說一句話。
我怕我控制不住我自己,真的,太難受了,這個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殘忍的男人?
他沒有說話,我就這樣擡腿從他的身邊經過,他還是沒有開口。
走到樓梯口的時候我忍不住停了一下,回頭看着那無比熟悉的房間門口。
可是并沒有我期盼的事情發生,他沒有追出來。
真好。
由始至終,都是我一個人自導自演的一場戲。而許南深,他站在場外,看着我一個人哭一個人笑,就好像看着一個傻子一樣。
真好。
就連猶豫的理由都沒有給我。
“二少——”
青姨看着我,臉色有些複雜。
我看着她卻笑了:“能麻煩一下司機把我送出去嗎?別墅裏面不好打車。”
“二少——”
“既然麻煩,那我自己走出去好了。”
“等等,我幫你叫老李。”
我擡手擦了擦眼淚,笑了笑:“謝謝了。”
老李很快就出來了,開着一輛勞斯萊斯,車窗搖下來,露出老李的臉:“二少奶奶。”
“還是叫我葉小姐吧。”
“葉小姐,上車吧。”
改口真快啊。
也是,這裏的每一個人,都不曾真的當我是許南深的妻子。我知道,只是一直都沒有去在乎過,如今想來,也是好的,起碼留了我最後的自尊。
車門打開,我擡手扶着車門,上車前,還是忍不住擡頭看了一眼上面。
我和許南深的房間的窗戶正好看下來就是院子,我一擡頭,就看到他站在落地窗前。
可惜了,陽光太猛了,混着眼淚,刺得我眼睛生疼。
我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知道,他必定是沒什麽表情的。
終歸是我輸了,以為他是個有心的人。
“開車吧。”
車子緩緩地開動,我側頭看向車窗外面,眼淚不斷地從眼角流下來,我也沒有擦。
不擦了,反正也擦不完。
就看最後一眼吧,以後我也不會再來了。
難受嗎?
難受啊。
可是有什麽辦法呢,這是我自己選的路,是我自己愛上他的,再難受,我也只能咬着牙往下咽。
可是我咽不下去啊,真特麽的太難受了。
膝蓋上的手指一點點地收緊,我妄圖用指甲掐着自己的肉去分散心口的難受,可是卻發現根本無濟于事。
它紮根得太深了,皮肉的疼痛根本就壓不住。
車子越開越遠,我終于看不到許家的別墅了,也終于忍不住,擡手一點點地抱着自己,靠着車窗一點點地哭了起來。
“葉小姐,你要去哪裏?”
老李的聲音從前面傳來,我愣了一下,看着別墅區的門口,“停車吧。”
“葉小姐——”
“停車吧,我就在這兒下。”
“好吧。”
回答得好像不情願,可是最後車門推開,還不是那麽的幹脆。
我從車上走下來,老李倒着車往回開。
那半開的車窗,我能看到老李那面無表情的臉,就好像許南深一樣。
他們許家人還真的是像啊,就連一個司機,也是這樣的無情。
我笑了一下,拿出手機開始叫車。
看到目的地的時候我卻愣住了,我也不知道自己能夠去哪兒。
真是可悲,離開了許家,我竟然哪裏都去不了。
輸入了一個酒店的名字,我站在門衛那兒等着。
保安不認識我,看着我就好像看着一個怪物一樣。
“小姐,擦擦臉吧。”
他看了好久,最後還是遞了張紙巾過來。
我低頭看着他遞過來的紙巾,忍不住就笑了,可是笑着笑着,剛停的眼淚又出來了。
我一把捉過他手上的紙巾,壓在眼睛上,想要在堵住眼淚,卻發現根本堵不住。
手機響了起來,我顫了一下,是滴滴車的司機來電。
不過很快,我就看到我叫的車了。
我回頭看了一眼保安,啞着聲音笑道:“謝謝你。”
但是保安的臉色很不好,我知道,一定是我吓到他了。
我沒再說話,擡腿上了車。
這個司機的車速開的有點兒快,車子很快就開離別墅區了,我回頭,除了一條長長的公路,什麽都看不到。
就好像我和許南深,我一回頭,什麽都看不到。
手機又響了起來,我低頭看了一眼,是陳一一的電話。
我盯着看了一會兒,直到手機屏幕被眼淚打濕,我才按了接聽鍵:“喂?”
我不敢多說話,陳一一多麽精明的一個人啊,我一開口,她鐵定就知道我沒骨氣地哭了。
但是我忍不住自己,我唯一慶幸的是,她現在沒在我跟前,成全了我最後的驕傲。
“你沒事吧?”
“沒——啊。”
喉嚨發緊,仿佛有什麽扣着我的脖子,就連呼吸都是困難的。
我生怕陳一一聽出什麽,開口都是一個字一個字的。
低着頭,看着自己大腿上的咖啡跡,我連忙擡手捂着自己的嘴。
“葉瑾,你怎麽了?”
“沒事,我沒事。”
陳一一頓了頓,我知道她應該是聽出什麽了,可是最後,她只是開口說了一句:“……那你好好休息,改天再約?”
“好。”
“我挂了。”
“嗯。”
挂了電話,我終于忍不住,掐着手機低着頭一點點地抽泣起來。
我突然想起有一天陳一一問我的話:葉瑾,你想過你愛上許南深之後怎麽辦嗎?
陳一一是唯一知道我所有事情的人。
她問我怎麽辦,我那時候怎麽回答來着?
“一一,我不是小女生,我有分寸。”
許南深總說我蠢,現在想起來,我還真的是蠢,如果不是蠢,也不至于落到今天的這個下場。
第130 沒必要聯系
今天的天氣很好,八點四十五分我就已經在民政局的門口了。
許南深一向都準時,說好的九點就是九點。
他到的時候民政局才剛開門,結婚的人排了一條很長的隊伍,離婚的,就只有我和他。
他從車上下來,穿了一件白色的襯衫,沒有系領帶,就這樣從車上走下來。
我擡頭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擡腿走了進去。
“想清楚了嗎?”
“想清楚了。”
“不是在吵架?”
“沒有在吵架。”
“是不是被威脅了?”
“沒有。”
“那——好吧。”
循例的一堆問題,我一一開口回答。
許南深在我的身側,一直都沒有開口。
簽名的時候我用了不過兩秒的時間,比當初結婚的時候還要快。
我一直都以為這一天我接受不了的,可是等它真的到來的時候,我卻發現沒什麽。
我不得不承認,盡管到了如今,我輸得一塌糊塗,但是我對許南深,由始至終,都保持這一份警戒。
說不清楚為什麽,我一直都覺得這個男人太諱莫如深了,我愛他,但是我也怕他。
如今真的如同我想的那般,反倒是松了一口氣,只是這口氣沒多少,吊着呼吸,一下一下的,好像下一秒就會窒息一樣。
我側頭看向他,他正在簽名,一筆一劃的,難得寫的是正楷。
我忍不住就笑了,笑着笑着,眼淚就擠出了眼角。
離婚證不到五分鐘就到手上了,我低頭看了一眼,其實也沒什麽差別,不過就是換了一個顏色,不過就是變了一個字。
可事實上,我和許南深之間,都沒有以後了。
我沒有說話,拿着離婚證起身就走。
我除了讓自己走得快一點兒,我已經沒什麽辦法讓自己能夠冷靜一點兒了。
我不是許南深,我沒有他那麽薄情,我終歸還是輸給了自己的天真和浪漫。
“淘淘。”
我剛站在路邊,準備攔計程車的時候,許南深突然之間開口叫了我一下。
他的聲音很好聽,直到今天,我還是覺得他的聲音很好聽。
十點不到的太陽照在人的身上很舒服,我眯了眯眼,轉過身看着他,歪着頭笑了一下:“許先生是在葉瑾呢,還是在叫方淘淘呢?”
他沒有說話,一雙黑眸落在我的身上,讓我幾乎呼吸不過來。
嘴角的弧度一點點地淡了下去,臉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我看着他,再無笑意:“不管你是叫葉瑾,還是方淘淘,我都希望你叫我‘葉小姐’,畢竟——”
說着,我低頭看了一眼手上的離婚證,抿了抿唇,才接着剛才的話繼續開口:“方小姐是會生氣的。”
話落,我擡手指了指對面馬路的方芷晴。
他擡起頭,順着我的手指方向看過去。
不過他很快就收回視線了,看着我就好像沒有看到方芷晴一樣:“一起吃個午飯?”
“沒有必要。”
“你去哪裏?”
“随便走走。”
“你——”
“辭呈我昨天晚上已經發到你的郵箱去了,亞太我不會再回去了,我的號碼還有我一切的社交賬號都會變,有什麽重要的事情一次性說清楚吧,以後我們沒有什麽必要再聯系了。”
他眉頭難得地折了一下,我看着,我卻得我的心口也被他折了一下。
我和他兩個人對站了将近一分鐘,許南深都沒有再開口,剛好有一對情侶從計程車上下來,我伸手攔下了空車。
上車前,我回頭看着他:“許南深,我最後悔的一件事情是明知道你在騙我,我卻還是愛上你了。”
說完,我擡腿上了車,“開車吧。”
車子從他的身邊越過,一點點地開遠,我沒有回頭,我也不會讓自己回頭。
眼淚一點點地落下來,我知道,我知道,這是我應該得到的。
安靜的車廂裏面突然之間響起了音樂,我聽着歌詞,禁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卻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臉哭了起來。
“愛你變習慣不再稀罕/我們該冷靜談一談
你說你喜歡一點點浪漫/卻把跟随我的腳步放慢
沒有你分享分擔我的快樂悲傷/心情天天天天紛亂
我一再試探你一再隐瞞/是誰改變愛情原來的模樣
有一種預感愛就要離岸/所有回憶卻慢慢碎成片斷
不能盡歡愛總是苦短/我只想要你最後的答案
有一種預感想挽回太難/對你還有無可救藥的期盼
我坐立難安望眼欲穿/我會永遠守在燈火闌珊的地方
……”
“大哥,能把音樂關了嗎?”
“啊?哦,好的,你別哭,我馬上關了。”
怎麽就在這樣呢,我都這樣了,連一首歌都來欺負我。
“妹子,你要去哪兒啊?”
司機的聲音傳來,我才知道自己根本就沒有說要去哪兒。
可是我側頭看着車窗外,我連自己現在在哪兒都不知道。
這明明是我生活了二十四年的城市,可是我怎麽就覺得這麽陌生呢。
“妹子?”
我愣了一下,抹了抹眼淚,才啞着聲音開口:“去四季酒店吧。”
那麽可悲,除了酒店,我哪裏都去不了。
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包包裏面的手機抖了一下。
我微微頓了一下,擡腿直接往前面走。
我現在已經沒什麽精力去理會這些了,反正從此以後,我都不用再想任何的事情了。
看到全安出事的消息的時候我就知道我輸了,我全都輸了。
我一直以為我的“報複”給許南深帶來了困難,如今才發現,所有的一切都掌控在他的手中。
翻手雲覆手雨,也不過如此了。
當初的數據是有問題的,全安的人大意,為了先一步出新産品打壓亞太,根本就沒有人去考究過這個問題。
現在好了,新品才上市不到二十天,就曝光了産品的質量有問題了。
我拿着遙控器坐在沙發上,電視裏面大篇幅都在報道這件事情。
還有亞太的新品将在下個星期正式上市,新任ceo許南深将親自出席發售會。
電視上的許南深沒什麽變化,唯一變化的,大概就是那個站在他身邊的女人。
從前是我,哦不,我其實也沒有真的在公衆場合和許南深一起出現過。
以前我覺得正合我意,如今想想,也是正合他意。
我對他而言,從來都只是一顆棋子,一顆,不用任何成本也不會輸的棋子。
棋子,妻子。
那麽可悲,一個音節之差,我就成了前者。
我突然想起出事的那一天,我還那麽傻,因為擔心他陪着他到公司熬了一整個晚上。
現在看來,說不定許南深那時候在笑我傻吧?
是啊,也是傻的,不傻,怎麽會看不出來呢。
我一步步走到現在,以為是自己在步步為營,而到頭來,我也不過是順着許南深安排的一切走而已。
“聽說許總和方小姐喜事将近,這是真的嗎?”
“有好消息我會告訴大家的。”
開口的人是方芷晴,許南深站在那兒,一如既往的表情,我看着看着,覺得心口處有什麽被挖空了一樣。
陳一一到的時候我剛把東西收拾好,其實也沒什麽好收拾的,總共就那麽幾套衣服。
十一月很快就到了,a市很快就要進入深秋了,天氣很快就會冷起來。
我開了門讓她進來,她進來看了我一眼:“你要去哪兒?”
“想出去走走。”
她不提許南深的事情,我也不提許南深的事情。
“去哪兒?我有年假沒休,七天,算上——”
“一一,我想一個人走走。”
我伸手裝了一杯熱水給她,她伸手接過,看着我,張了張嘴,最後到底還是沒有說什麽。
我其實不想見陳一一的,但是她幫我做了這麽多,說不過去,如果不見她的話。
房間裏面安靜得很,她沒有開口,我也沒有開口。
電視在播着一個綜藝節目,嘻嘻哈哈的笑,我卻笑不出來。
“你和許南深,真的離婚了?”
陳一一看着我,眼底裏面帶着幾分小心翼翼。
我看着她,突然之間就笑了,擡手指了指桌面上放着的的離婚證:“國家證明。”
她看了一眼,臉色很不好,看着我仿佛我是個碰一下就會碎的瓷娃娃一樣:“葉瑾——”
我擡頭看着她,臉上的笑容沒有收回去:“嗯?”
“你別這樣,你抱着我哭一下吧。”
我沒想到她會說這些話,聽到的時候我愣了一下。
更沒想到的是,陳一一上前就把我抱住了。
我不知道這些天自己到底是怎麽過來的,正常的吃飯、睡覺,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哪裏都不正常。
可是我不敢太難受,我肚子裏面畢竟還揣着一個呢。
但是我忍不住啊,我不是瓷娃娃,碰不碎,但是我的心碎了,被許南深這個男人親手摔的。
忍了這麽多天,被陳一一抱住的時候,我到底還是沒忍住,手上一滑,玻璃杯從手上摔了下去,“嘭”的一下摔在地上。
我低頭看着,眼淚滴在地上,混到那一灘水裏面,也分不清楚到底是我的眼淚還是杯子裏面溢出來的水。
“一一,我好難受。”
第131 愛總是苦短
難受,這種難受和當初葉沐心離開我的時候不一樣。如果當時的心情是覺得自己整個世界都塌下來的話,如今就是塌下來的世界把自己給壓住了。
就好像是那壓着孫悟空的五指山一樣,困在裏面,可惜了,孫悟空有唐僧拯救,我卻親手被唐僧塞進去的,誰都救不了我。
“葉瑾——”
我其實不想哭的,哭沒什麽人,好久之前我就知道這個道理了。
可是我就是忍不住啊,眼淚就好像不要命一樣掉下來,心口處被人挖空了一大塊,那風呼呼地吹進來,又刺又冷,我裹着自己,卻怎麽都擋不住。
前幾天酒店裏面就只有我一個人,我坐在沙發裏面整個房間空蕩蕩的,不敢哭,哭聲太恐怖了,如今抱着陳一一,我終于有那麽一個依靠了,盡管只是短暫的。
“葉瑾,你好好的。”
好好的,我會好好的。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我才松開陳一一,看着她滿臉的眼淚,忍不住笑了:“難受的是我,你怎麽也跟着我哭啊?”
她看着我,沒說話。
我知道她什麽意思,我也沒敢這麽對着她的眼睛看,轉開了視線,抽了紙巾給她:“這件事情,你別跟老大她們說。”
反正都已經結束了,何必說出來讓其他人跟着我難受呢。
“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
“打算?”
我擡頭茫然地看着她,我也不知道自己有什麽打算,當初許南深給我買股份的錢都捐出去了,後來為了調查許如澄的事情,我也花了不少的錢。
陳一一問我怎麽辦,我當初把自己的退路全堵住了,現在想起來,我确實應該想想應該怎麽辦。
“你要出國嗎?”
她在我身旁的沙發坐了下來,我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只是側頭看着窗外。
我現在缺錢,出國對我來說是一件奢侈的事情。
而我不能對陳一一說,每個人生活都不容易,我不能把自己的不容易往自己好友的身上擱。
陳一一見我沒說話,也沒有再開口了,我們兩個人就這麽沉默着。
我失眠了好幾天了,不知道是不是在陳一一的跟前哭過,坐着坐着就睡着了。
醒過來的時候陳一一正擺着外賣,我身上搭了一床被單。
“醒了?”
我擡頭看向她,抿着唇點了點頭,“你回學校了?”
本來以為陳一一叫了外面,但是一看菜式,我就知道是學校“俏阿姨”家的。
她點了點頭,“你不是喜歡‘俏阿姨’嗎?”
我抿了抿唇,低頭看着手上被她塞過來的筷子,覺得有些難受。
我突然想起之前沒有搬到許家之前,我特意去“俏阿姨”打包了好幾份外面回去給許南深嘗。
結果他吃了之後面色顯然很不好,我問他怎麽樣,他就扔了一句:我不喜歡外賣。
從前覺得他這是高冷,富貴病兒。
現在想想,才知道,原來我跟他從一開始就是兩條道上的,就算勉強走在一起,最後也會背道而馳。
就跟兩條相交的直線,只有一個交點。
以前上高中的時候有人用感情的關系形容函數圖像,說最慘的是兩條平行線,永遠都不會相交,就只能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永遠都在同樣的距離,想走遠不行,想走近不行。
現在才知道,相交的兩條直線才是最慘的。
起碼從來都沒有得到過,比得到過之後失去,更讓人容易忘記。
手背上突然一陣濕熱,我才發現自己眼淚又掉下來了。
陳一一沒發現,她正給我裝着飯:“你出去玩幾天也好,世界那麽大,也不該就在這麽一個地方呆着,見多識廣了,就發現這個世界上,一件比一件事情難。”
她在變相安慰我,我擡手着臉,不敢擡頭,只是撩着筷子動了一下手指:“我知道,比起人家在山溝溝裏面連吃頓飯都奢侈的人,我這事兒沒什麽大不了的,一輩子那麽長,總得有幾個深坑好好爬爬,才會珍惜前面平坦的路。”
你看,道理我都懂。
可是懂是一回事,做得到是一回事。
這麽深明大義的話從我口中說出來,按道理說我應該能看開一點兒。
可是剛擦的眼淚又掉下來了,看開什麽,現在我連看都看不到了。
“葉瑾,你別這樣。”
我伸手接過陳一一遞過來的紙巾,往臉上一抹,擡腿看着她笑了一下:“你看,吓到你了吧?沒事,你們以前總說我沒心沒肺,這下好了,我總算能長點兒心了。”
長是長了,但是會不會跳是另外一回事。
陳一一跟我都是能鬧騰的人,可是就因為我,房間裏面安靜得就只有我們吃東西的聲音。
我覺得挺對不住她的,但是能怎麽樣呢,反正總歸有人對不起人的。攤上我,也只能說陳一一倒黴了。
“你回去吧,我沒事,我都哭了一整天了,我能有什麽事情呢。”
陳一一不願意走,我估摸她是以為我會想不開。
我也想想不開,但是有時候人太惜命了也不是好事,我沒想不開,但就是難受。
“我——”
她張着嘴,顯然不願意走,我推着她往門口走:“你別這樣,我這幾天都過來了,現在能有什麽事兒啊,你回去吧,你明天還要上班呢。”
“葉瑾——”
“真的,我保證,你走了之後我洗個澡就躺在床上好好睡一覺,然後準備一下出去浪一段時間。”
我看着她笑,努力讓自己自然一點兒,讓她心安一點兒。
但是陳一一的表情告訴我,我失敗了。
我收了笑容,開門将她推了出去,低着頭看着自己的鞋尖:“一一,我真的很難受,但是你別擔心我,我就是難受而已。”
沒什麽,就是難受,就是有點兒呼吸困難,就是有點兒想哭,就是控制不住掉眼淚。
沒什麽,死不了人的。
誰離了誰,活不了呢。
陳一一被我趕走了,整個房間裏面就只有我自己一個人的呼吸聲。
這樣的空蕩和安靜讓我覺得壓抑,可是不想動,也沒什麽好動的。
剛躺下去,就摸到電視的遙控器,我愣了一下,開了電視。
大學畢業之後,別說電視劇,就連綜藝節目都沒看過了,我倒是沒想到,時隔一年多,再看電視,竟然是這樣的情況下。
現在的段子越來越好笑了,一個節目一個多小時,有半個小時都是帶段子的。
我咧着嘴跟着笑,眼淚流進嘴裏面,有點鹹有點澀。
笑着笑着我就笑不出來了,中間重播的新聞又把今天許南深跟方芷晴的新聞弄出來了。
沒想到人倒黴起來,就連新聞都往我傷口上撒鹽。
我關了電視,這下好了,整個房間都清淨了。
滿耳都是自己的心跳聲,可是它跳得太快了,快得我發疼,手扣着手臂,也攔不住的疼。
真的太疼了,疼得我不得不将自己蜷縮起來,渾身壓着左胸口那麽一小塊的地方,仿佛這樣能夠讓我好受一點兒。
可事實呢?
也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酒店靠馬路,外面的車來車往,安靜下來之後我聽得一清二楚。
引擎聲一點點地少了起來,我伸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時間。
倒是沒想到,已經十一點多了。
我得睡覺了,盡管我睡不着。
事實上我睡着了,第二天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十點多了,睜開眼睛就是一片陽光。
我睜着眼睛側頭看着昨晚只拉了一半窗簾的落地窗,卻渾身都是冷的。
眼淚又流出來了,整個側臉都是。
陽光打進眼裏面,疼得我忍不住顫了一下。
陳一一她們老說我沒心沒肺的,我也挺想自己沒心沒肺的。
沒心沒肺就好了,我現在不會疼不會哭。
可惜我有心有肺,所以心肺被人這麽捅了一刀之後,真的疼,疼得我有點兒不知道應該幹什麽。
好像幹什麽都不對,想了半天,才記起來自己該吃飯。
樓下就有餐廳,進去翻了餐牌,卻發現什麽都不想吃。
最後我自己一個人坐了一個多小時的公交車,跑到學校的小吃街,要了一碗小混沌。
我以為一年的時間也沒多長,這不是一眨眼就過去了麽?
可現在看着眼前的小混沌,我才發現,一年的時間太長了,長到許南深這個人,就這麽無縫地滲入了我的生活裏面。
我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想吃小混沌,等我看到它的時候,眼淚刷一下掉下來,我才知道為什麽。
那時候好像剛搬進許家沒多久,那天晚上來大姨媽,又餓又疼,大半夜的,傭人都睡了,許南深被我吵醒,擰着眉問我怎麽了。我跟他講我餓了,他下樓十分鐘不到,上來給我端了一碗小混沌。
我現在都還記得那小混沌是長什麽樣的,碼得整整齊齊的,上面飄了兩片生菜,一共九只,就我兩個大拇指那麽大的小混沌,滾滾燙燙的,吃進去,覺得整個人都暖的。
可是現在,我卻整個人都是冷的。
第132 我真的後悔
“小姐,你沒事吧?”
不知道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我擡起頭,才發現跟前坐了一個二十歲出頭的男生,看着我一臉緊張忐忑,好像他欺負了我一樣。
我伸手接過他遞過來的紙巾,想笑,最後還是沒有笑出來:“謝謝。”
我這個樣子,笑出來,也只會吓到人。
“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擦了眼淚,視線清晰了很多。
眼前的男生挺帥的,說話的時候耳垂有些發紅,青澀得讓我平靜無波。
“謝謝,我沒什麽事。”
啞着聲音說完,我低頭舀着小混沌一顆一顆地吃着。
吃到第五顆的時候,我突然就吃不下去了。
原來有些東西,喜歡和不喜歡,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
我從包包裏面翻出十塊錢壓在桌面上,沒說話,起身就走了。
剛才給我遞紙巾的男生好像叫了我一下,我沒回應,我也回應不了什麽。
“葉瑾?”
聽到有人叫我名字的時候,我愣了一下,回過頭,沒想到是将近一個月沒見的韓緒。
我沒想到在這兒遇到他,或者說,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走到這個地方了。
“一起吃個飯?”
我跟許南深的事情,他提醒過我許多次了,到頭來是我自己一個人不願意放棄,然後淪落到現在這個地步。
韓緒算是看着我怎麽一步步走到今天這麽狼狽的人了,想起當初,我本來要勾/引的人是他,卻沒想到被許南深橫插了一腳。
我以為他會說些什麽諷刺我的話,結果只是問我要不要一起吃個飯。
這倒是有點兒出乎我的意料,我站在那兒,好幾秒鐘沒有反應過來,看着他半響才擠出一句話:“韓緒,你是不是喜歡我?”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問這麽一句話,但我也沒有後悔,看着他,突然就很想知道答案。
其實我隐隐有些感覺出來了,韓緒後來對我的态度不太一樣,這就是我為什麽明明不喜歡他,卻又沒有辦法讨厭他的原因。
他低頭看着我,眼底的眸光深沉又暗黑不明,有那麽一瞬間,我以為我看到了許南深。
我們兩就這樣站在廣場中心這麽對視着,就在我以為他不會回答我的時候,韓緒突然之間開口:“是。”
我突然有些不想和他對視,轉開了視線,看着遠處的一個廣告牌,笑了一下:“是嗎?那還真是謝謝你。”
“我打算出國,你要跟我走嗎?”
韓緒直接得讓我有些不知所措,我剛從一段婚姻裏面出來,不過一個星期左右的日子。
我也還沒有從愛一個人的陰霾裏面走出來,然後他就問我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我當然知道韓緒的出國不僅僅是出去幾年留學或者玩一下這麽簡單,他的出國,大概就是移民,不會再回來了。
我是想離開,但是我并不想跟過去的任何人有任何的聯系。
說真的,韓緒作為一個男人,在這個時候對我說出這樣的話,我還是挺感激的,畢竟從前我和他之間并不是很好。
他只是喜歡我,喜歡而已,也遠遠沒有到愛。
我收回視線看向他,這一次,是真心地笑了:“不了,我還是比較喜歡中國。”
他點了點頭:“我下個月十號走,如果你願意,來送我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