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酷戾

鎮南王的府邸修得很是氣派。紅底黑字的牌匾上龍飛鳳舞的寫着鎮南王府四個大字。正是當今聖上親筆所提。

此刻在月色下,那幾個更是格外的有氣勢。

大紅的燈籠在月色下搖搖晃晃,投下如水的光影。兩個站着守門的士兵皆虎被熊腰,身材魁梧。

小碧拿了腰牌給門口的兩個侍衛看了眼。

沉重的朱漆大門緩緩而開,發出咿呀的聲響。

小碧領着兩個黑衣人進來。

底邸占地面積很大,琉璃瓦泛着透亮的光澤。小碧在前面引了路,穿過回廊,便到了青梧院前。

小碧住了腳,恭敬的道:“便是這兒了。”

那兩個黑衣人瞧着裏面還是燈光通明,互相看了一眼,上前敲門。

來應門的是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婢女,她小聲的說道:“你們進去就是了,小姐一早等着你了。”

穿過八扇的花鳥屏風,果見到一妙齡女子坐在燈下捧着書卷。

燭光昏黃,打在了她漆黑的發絲上,越發顯得那一頭青絲油亮光滑。她打扮很簡單,唯斜插着一枝步搖,翻書的時候輕輕撞擊一下,會有淡淡的輕響。

她伸手拿過杯子,抿了一口清茶。

那柔荑白得幾能發光,柔弱無骨了一般。

她表面上看起來實在像一個柔弱無依的豆蔻少女。但躬身而立的兩個黑衣人不敢有絲毫的懈怠。皆畢恭畢敬的站着。他們兩皆知眼前的這個少女是怎麽的雷霆手段,酷烈心腸。

半晌之後,她仿佛剛看到他們似的,淡淡的說了句:“你們來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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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互看了一眼,抖着唇道:“奴才罪該萬死。”

她眯了眯眼睛,眼見那燭火有些搖曳,便拿了小剪刀,将燭火點明。有些出神的道:“是你們武功不濟,還是他竟有通天本事,竟能從你們的天羅地網中逃掉。”

那兩個更加惶恐。其中一個跪下道:“小姐,當時我們在三日崖下布下埋伏。他以一人之力,竟然殺了我們近百個兄弟。奴才與剩下的弟兄原本想要讓他血濺當場。沒想到他竟跳了懸崖。”

靖瑤的眼睛眯了眯,半晌才道,算了:“不怪你。誰能想得到跳了懸崖的人還能活着回來呢。千算萬算不如天算。”

“小姐,要不要派人趁着他重傷的時候再次動手。”

靖瑤的手在那個雪花翡翠上摩挲了兩下,淡淡的道;“不必了。”在陝西那樣偏僻的地方動手,沈默的身邊又沒什麽人,起手來容易,假造線索也容易。可是在京城裏,他身邊多的是卧虎藏龍的高手。一個不慎,別說陷害不了二皇子,連他們自己也要暴露身份。

她摸了摸自己的眉間,吩咐道:“派去跟着沈默的人把二皇子貪污罪的證據收集的怎麽樣了?”

“在陝西知府家裏,找到了二皇子與陝西知府通的信。上面有着他們謀劃此事的直接證據。”

靖瑤的眼睛亮了亮:“這件事變得漂亮,誰做的?”

“前些年收留的那些孤兒中,有個身手極好的。張寒松。”

次日。靖瑤換了身素淨的衣服想去看看張寒松。

如今春日裏,已經發了不少的梨花。集市上熙熙攘攘的都是人。

她正舉目望去。忽見十餘丈外的一隊人馬。

他們皆着铠甲,騎着汗血寶馬,腰間挂着長劍,個個英武不凡,氣宇軒昂。

坐在最前面的就是沈默。

他的背挺拔如峰,雙目湛然有光。這樣坐在馬上的時候,如同畫中走出來的戰神。

只是他面色有些發青,應是舊傷未愈。

靖瑤扯了扯自己的兜貌,偏了偏頭,往人群中走了幾步。

沈默同她擦肩而過。并沒有瞧她一眼,她心中長長的舒了一口氣。

走了沒幾步遠,沈默涼薄的嘴角忽然牽起了一抹笑。

還是原來的樣子,沒有瘦。

戴着小兜貌的樣子也很可愛。

小碧低聲問她:“小姐,他既然回來了,你要不要去府上探望他?”

靖瑤怒瞪了她一眼:“我為什麽要去?”雖然他對她好的時候,她也拒絕了。但是他畢竟還是風雨無阻的來給她送藥了。她現在卻派人殺了她,她心裏總覺得虧欠他什麽。八不得不同他說上一句話才好。

小碧抿了抿嘴角,提醒道:“小姐,殿下去陝西可是秘密去的。你說,他在路上遇到了這樣精心算計的埋伏,他會不會往深處去想是誰動的手呢?這麽一想,便容易猜出來,是知道他去陝西的人動的手。小姐,若是去看他了,他便能打消對小姐的懷疑。”

靖瑤為難的道:“小碧,我知道你說的有道理,但我的心很亂。”。

小碧還沒有見過小姐為難的樣子呢。她一向是胸有成竹的。這樣一見,竟覺得小姐比從來多了幾分人氣。

當晚,靖瑤遞了鎮南王府的牌子,卻看沈默。

穿過垂花門,走過青石板的小路,不過片刻,便到了內院門口。那院裏了種了許多竹子。風吹過來的時候,煞煞的。

院子裏立了三四個八角宮燈,靜靜的散發着光芒。

院子時的仆人不多,只兩三個婆子,負責照看看院子裏屋檐下的燈火。見她來了,那兩個婆子只是淡淡的瞧了一眼,并沒有好奇的多望。顯見的是進退有度的。

此時夜明更深。不知為何,她心中有些惶惶。暗惱當時便應該殺了那些沒用的東西,若他們得手了,她眼下也不用面臨這樣的窘境。

腳下如灌了鉛般,她勉強深吸了一口氣,敲了敲他的房門。

來開門的是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模樣俊俏。見着她來了,小聲的道:“殿下在裏間呢。”

靜瑤掀開簾子。往裏面走去。

跨過了屏風,便見得他坐在羅漢床上。手裏把玩着一把劍,月色下,那劍寒光如水。

他見着她來了,眼睛裏竟比平時還要冷上三分。淡漠的眼睛瞧着她,喜怒未明。

她的心怦怦怦的直跳,幾乎要跳穿胸腔,撞碎胸骨。

沈默瞧着她,她緊緊的抿着唇,側着臉,手是緊緊的絞在自己鵝黃色的衣擺下的。雙肩微縮。

他輕笑一聲:“你害怕?”

靖瑤小幅度的将手往自己的衣裙下擺擦了擦,抹去上面的汗。出口的話卻有些結結巴巴:“不……不害怕?”

他修長的手将那劍轉了轉,紅纓在空中劃過一圈淺淡的弧度。突然,那把劍直指着靖瑤的喉嚨。他負手而立,挺拔的站在她身前,如淵亭岳峙:“你做了什麽?”

靖瑤的心都要跳出喉嚨了。全身都在冒着冷汗。背脊一陣陣的發涼。她雖早知自己不會長命,但沒想過死得這麽快。她抖着聲音道:“殿下在說些什麽,我怎麽聽不懂?”

他眉目舒展的笑開。他本就生得好看,這樣一笑,冷峻硬朗的輪廓融化開,更添風情:“知道我去陝西這個消息的人,只有你和皇兄還活着。”

靖瑤知道自己就走在懸崖絕壁的細繩上,一招不慎,自己就會屍骨無存。她雪白的皮膚上一點血色也沒有,那黑白分明的眼睛裏有着晶晶點點的淚珠:“我什麽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信還是沒信,只是偏過頭去,極諷刺的一笑。

“你知不知道?這些年,想在我身上動腦筋的人下場都如何?” 他的手慢慢的從劍身上撫過。如同撫摸一個受盡寵愛的情人。“春江花月夜你聽過嗎?一刀一刀的将身上的肉割了,然後用琴弦在上面剮。一點一點的磨。琴弦會在人的身體上發出美妙的聲音。”

靖瑤全身的血都停止跳動了。

她原以為她夠聰明,夠心狠的了。在沈默的面前,她那點小伎倆簡直如同跳梁小醜一樣。

她的唇幹澀到有些發白。涼涼的春日夜裏,她的鼻間竟滲出了汗。

就在此時,他卻忽然收劍入匣,姿态潇灑。修長如玉的手指斟了一杯梅花茶,然後親手端到了她的面前。

他的聲音溫柔如同皮膚上的觸感,就在她的耳畔輕輕響起:“不過。我知道不是你。因為我十八年來第一次喜歡上一個女人,我不相信她竟想置我于死地。”

靖瑤一動都不能動,如同被點了穴道一樣。她的臉上爬滿了淚水。她的心裏有一頭野獸,不停的吶喊着,他什麽都知道了,他什麽都知道了。不然何至于有那樣刀一樣銳利的眼神。幾乎要把她活活生剮了。

劫後餘生,她全身失了力氣。軟軟的跌坐在地上。

他突然伸出手,将她扶起,坐在羅汗床上。

那杯散着清香與熱氣的茶水重新遞到她的面前來。珠目低垂,她擡着頭,在淚眼朦胧中看着他。

他眉目一動,挑了挑下巴道;“我沒下毒。”

她心中已經生了恐懼,那恐懼像蟲子一樣爬滿了她的心。她接過水來,慢慢的喝下去。卻一點也品不出茶的味道來。

他長腿健步,走到博古架旁拿了一個布偶給她。

那布偶看着布料倒是上乘的,質地光滑細膩。只是上面卻隐隐有着血跡。他的表情漠然如舊:“我在陝西看到的。那時候便覺得很适合你。”

靖瑤有些嫌棄的看着上面的血跡。又因懼怕她,那手軟軟的,想要擡起手去拿,卻也不能夠。

他的神情突然變得酷烈,揚手一扔,便把那布偶扔到地上,語氣已經結了冰:“你回去吧。”

靖瑤如蒙大赦。就像是掉在水裏的人緊緊的抓着她唯一能活着的水草。她頭也不回的朝着門外跑去,好像背後有什麽吃人的東西一樣。

待得到了門外,小碧見她哭得幾乎喘不過來氣,着急的問道:“小姐,發生什麽事情了?”

靖瑤搖了搖頭,只是說:“快走,快走。”

不在他的陰影籠罩下了,她才慢慢的覺得自己的心平複了。必定是哪裏出了破綻。為什麽他不懷疑沈清河,倒認定了是她。

她的頭暈暈的。勉強吩咐小碧去把那封信放到二皇子的府裏。匿名送過去。只說是約他在城東小樹林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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