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惱怒
約莫是昨晚睡得不好,他去上早朝的時候,靖瑤還沒有醒。
風輪刮進來的風溫突突的,她身上的汗已經将她那素纭绉紗的袖子都濡濕了。頸側粘膩的貼着被濡濕的發。
他輕聲起身,為她扇了會扇子。
他力氣大,那涼風從扇間陣陣的送過來,她迷糊中發出舒服的哼聲。他心頭甜軟。
過了會,他下床去喚在外面守夜的丫鬟,小聲的叮囑她:“給皇妃打扇子的時候,風打的大些,不可吵醒了她。”
那奴婢躬身應了是,便低眉順眼的坐在那裏為皇妃打着扇子。
沈默對着銅鏡穿朝服,銅鏡裏的少年英姿勃發,身材挺拔。
門外立着的另一個婢女識眼色的過來要侍候他穿衣。
他擺了擺手:“不用,我自己來。”
那婢子有些委屈。自小都是她侍候沈默的。一時怔怔間,竟沒有移步子。
沈默在銅鏡中觀察到她還是呆呆的像木頭一樣的立在那兒,便側了側臉道:“你怎麽還不走?”
那婢子眼圈紅了紅,順勢便跪了下來:“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麽,自打皇妃進了宮,殿下再沒有叫奴婢侍候過。”
她聲音嬌軟,又帶着哭腔。
本應是格外惹人憐惜些。沈默卻着急的看着那床上睡得正香的靖瑤,有些急的扶起了她:“好了,好了,你有什麽事情便同我去外面說。”
那婢女勉強擦了擦眼淚,到了外面立刻又跪了下來:“奴婢不知做錯了什麽,還望殿下指點。”
沈默及時将她扶起,眼中有些無奈:“我不叫你侍候,你落得個自在輕松,那不是很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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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婢女啜泣着道:“做奴婢的本來就是要侍候主子的。”
沈默摸了摸下巴,心道她必定是因為無事可做,怕主子因此辭退了她,故才哭得這樣傷心。眼睛轉了轉,吩咐道:“哎,那好吧。你看外面知了叫得這樣大聲,一會吵醒靖瑤就不好了。你去把他們都粘了下來吧。”
說完,轉身就走了。心中暗覺自已真是個體恤奴婢的好主子。
那婢子先是呆了一呆。接着哭得更傷了。知了都在那樣高的樹上,她一個女孩子家如何粘得到。
再說沈默先前扇扇子用了太多的時候,到了前廳的時候看了看更漏,竟連早飯也沒吃。
看到錦姑姑的時候,他的眼睛裏竟有着濃重的笑意。“你做的糕點很好吃。”
那錦姑姑未想得竟得他這樣的誇獎。明明昨日裏他吃着糕點不過兩三塊,她以為他是不喜歡的。
沈默側着頭吩咐随從道:“ 來人,賞她五百兩銀子。”
待下了朝,陛下便将他叫進了禦書房。
雖然是酷夏,便屋子裏放了許多冰,站在裏面竟有些微微的含意。
父皇扔給他一份奏折。 “我這裏有一份奏折,你看看。”
待細細的看完,便覺眼睛跳得厲害。竟是四川巡撫密奏鎮南王私貯銀錢一事。父皇本就對鎮南王心生懷疑,只怕如今更是容不下他了。他舔了舔微幹的唇。“ 父皇,南方邊疆多有叛亂,布丹族屢次出兵進犯。全靠鎮南王身先士卒,英勇善戰,才守得江山一片安寧。只是戰争勞民傷財,兒臣想,鎮南王這麽做也是逼于無奈。”
元帝聽了那話,一時之間并沒有開口說話。
滿室寂靜中。他落在沈默身上的目光卻越來越沉。
半晌之後,他語氣複雜的道:“你很體恤官員”
那樣的眼神,讓沈默的心猛的一跳。他深吸了一口氣道;“父皇不是從小就教育兒臣,士為知己者死,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嘛。”
元帝起身踱步,那步子像是踩在沈默的心間一樣,格外滲人。
他突然伸手将書案上的茶杯向着沈默砸過去。沈默眼明心快,眼見那杯子砸了過去,卻生生的沒有去躲。幸好那茶是內侍涼過的,并沒有燙着。只是額頭出了血,絲絲流下來。從他英挺的眉流到了漆黑深邃的眼睛。有些滲人,他卻沒有去擦。
元帝的語氣沉沉:“你學得真是好啊!朕看你的心都被美色蒙上了。”
沈默伏地叩頭:“兒臣惶恐!”
元帝重重的嘆了口氣:“鎮南王狼子野心,私鑄銀錢,上隐下瞞。你竟還覺得他是個忠臣!”
沈默的指甲緊緊的陷在肉裏:“兒臣看鎮南王恪禮守節。況若他真的有不臣之心,又如何會借兵給朝廷。父皇,況且這私鑄銀錢一事只是四川巡撫一人之言,不可全信。若鎮南王忠心為國,我們卻如此疑他,豈不是寒了忠臣良将之心?”
元帝失望的舒了一口氣:“ 好。既然你懷疑此事,朕便派你去雲南巡查。正好鎮南王要返回雲南,你便跟着他一起去。”
沈默恭敬道:“兒臣領旨。”
待得他到了門口,元帝意重心長的叮囑道:“你心中要明白孰重孰輕。江山有了,美人自然就有了。可是沒有了江山,你就只是喪門之犬。”
沈默拱手;“兒臣謹記父皇教誨。”
他走後,那書房裏又重新安靜了下來。
便是元帝卻覺得頭痛的狠,一抽一抽的。
太監識眼色的過來給元帝捏着太陽穴。
過了半柱香的時間,他那郁結的眉才慢慢的舒展開。
沉沉吩咐道;“ 傳李青。”
李清約莫五十來歲的樣子。
此刻他跪在地上恭敬的行禮:“ 臣叩見陛下。”
元帝負手在後:“朕拟派三皇子去巡察雲南,收集鎮南王謀反的證據。你與他同行。”
李清叩頭:“臣領旨。”
元帝意有所指的道:“你沿途一定要明查暗訪,仔細查看。”
李清明白撤藩一事已是板上訂釘之事,若是他能在撤藩中做出貢獻,那麽加官進爵指日可待了。他眼睛亮了亮,應聲道;“是。”。
陛下輕聲道:“你一向做事周全細心,朕很放心。”頓了頓,他又補充道:“只有一樣。你看到了什麽,聽到了什麽,只需向朕一人彙報,不用經由三皇子。”
李清是個聰明人,當下應道;“臣明白。”
黃昏的燈光透過海棠窗棂照進來,影影綽綽的。
靖瑤坐在銅鏡前梳妝,象牙的梳子劃過頭發時,像是流過水面一樣。
她看着鏡中的女子,烏發如瀑,粉頰胭脂色。顧盼流轉間像是水波輕漾一般。
自打身體好了之後,似乎比原來更明豔照人了些。
待得梳好了髻,便有下人過來傳沈默回來了。
她起身迎了出去,卻在回廊邊遇見了沈默。
他一身朝服,雙目相對時,對她露出了笑。
可是他的額頭上卻有着傷口,看上去有些滲人。
她急急的走了過去,仰着頭問道:“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語氣歡快:“沒事。練武的時候不小心碰到了。你知道,打打殺殺的,有些傷口是難免的。”說完,又有些歉意的道;“吓到你了嗎?”
他的語氣溫柔缱绻,像是金陽下的湖泊,緩緩的在回廊中流淌。
可是他眼下有濃重的陰影。
靖瑤皺了皺眉:“ 殿下,你的臉色怎麽這樣白?我去叫大夫。”
她扭身便要走,手卻被他從後面拉住了。
他臉上的笑容大而燦爛,語氣明朗:“ 不用了。昨夜沒睡好,休息一下便好了。”
她見他如此,鼻間一酸,勉強壓着翻湧到眼眶裏的熱意,擠出一抹甜笑來。便随同他一起回了房。
許是太累了,頭剛挨到枕頭便睡了起來。
眼見他睡熟了,靖瑤臉上的笑意突然便沒了。面似寒霜,眼睛裏是冰冷的寒意。
她哈咐小碧道:“ 小碧,你去查一下,今天宮裏發生了什麽?”。
待得次日午後的時候,小碧終于帶回了消息。“小姐,陛下傳見殿下的時候,只有随身的文公公在裏側侍候着。小桂子沒法近身。我讓他留意打探着,他只說當時有其他的內侍聽到了杯子碎裂的聲音。”
靖瑤本是斜倚着橫塌睡的,聞此,立時便做了起來。重重的拍了一下小幾,怒色難掩:“哼。居然欺負我的人,我不會放過他的。”頓了頓,她又問道:“小碧,柳答應如何了?”
小碧素來知道主子心思重,但她甚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刻。見她如此盛怒,心頭納罕,遲疑了半刻才反映過來小姐正在問她話。便小心的回道:“當初看重她的美貌,才将她救了下來。細心□□着。沒想到卻是個淺薄的主。到了宮裏,與安貴人打了起來,現如今都在閉門思過呢。”
靖瑤揉了揉鬓角,覺得腦袋裏霧蒙蒙。“想辦法幫幫她。另外,宮外尋找美人的事情也不能拖。”
小碧見她如此,執起一旁的團扇為她輕扇着,軟言勸慰她道:“小姐,你也放寬心。這天下美人這樣多,能得皇上寵愛的又能有幾個?就算得到了,也不過都是短暫的時日罷了。”
靖瑤冷笑道;“你是覺得我這樣做費了大力氣,卻希望渺茫?”
小碧面色惶惶,順勢跪在地上:“奴婢不敢。”
靖瑤平平看她一眼,将她扶起:“你嘴上說不敢,心裏卻是那樣想的。這種事情也确實是希望渺茫。只是萬一做成了,收益卻是想都想不到的。昔日飛燕合德把持朝政,将皇上戲如稚兒,傅太後從中得了多少好處?”
小碧的頭低得更低了些:“奴婢一定加緊尋覓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