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9)

晨仍然在喋喋不休,每一句話裏面都是對她的關心,可是聽在阮之之的耳朵裏,卻怎樣都沒有辦法像三年前一樣全心全意了。

“李司晨,你……你還是不要對我太好了。”她頓了頓,繼續道,“我怕,我沒有辦法給你你想要的答案。”

電話那頭的聲音微不可聞地怔了一下,不過很快就笑着回答:“說什麽傻話呢,我對你好完全是我心甘情願的。之之,你等過我四年,現在換我來等你,這很公平,沒有什麽好內疚的。”

……

電話挂斷之後,阮之之好不容易輕松下來的心情再次變得沉重。

如果不能回應給他相同的感情,或許,就應該早點把這段緣分剪斷。

畢竟,三年前就應該斷了。

阮之之從沙發上站起身來,一步步走到陽臺的時候,意料之中地看到時硯側對着她,現在正倚在牆上抽煙。

他的側臉在陽光下勾勒出一個精致的弧度,額頭碎發随意落下來,眼前一片煙霧缭繞,如初見時一樣頹廢陰郁,仿佛與世隔絕。

不知道為什麽,阮之之突然很想開口勸他戒煙,不過很快就忍住了這份沖動。因為她的心裏很清楚,煙對于時硯來說,就像是可以暫時緩解痛苦的止痛藥,在找不到更好的替代品之前,是沒有辦法割舍的。

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好就這麽站在他身邊,氣氛很靜谧,一瞬間仿佛連空氣的流動都變得緩慢了。

良久,終于還是時硯先開口:“他對你不好嗎?”

這個“他”是誰?是……李司晨?

不知該作何回答,阮之之擡頭看他,卻看到男人無所謂地将煙頭掐滅,然後準确地扔到陽臺上的垃圾桶裏,“你去醫院,他為什麽沒有陪着?”

大腦有些死機,阮之之愣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時硯可能是誤會了她跟李司晨之間的關系。不知道為什麽心裏有些急躁,幾乎沒有經過思考,立刻開口想要解釋:“我跟李司晨之間——”

可下面半句話還沒來及說出口就被對方打斷,時硯轉過身來望着她,一字一句無比清晰:“阮之之,如果三年前和三年後他都對你不好,為什麽你的眼睛不能看一看別人?”

☆、24.C11·狄金森

阮之之的睡眠質量本來就差, 今天夜裏又意料之中的失眠了。手傷帶來的隐隐痛感此刻已經顯得微不足道,她一個人躺在床上輾轉反側,不知道為什麽, 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就浮現出時硯的模樣。

他今天臨走之前在陽臺上跟她說的話到底是什麽意思?那個“別人”,指的是他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如她所想喜歡自己……還是說這一切只是他一時興起?

他總是這樣,明明已經對她百分之九十九的好,可那剩下的百分之一,就是不肯清楚說明。

可是阮之之沒有想過, 只要時硯不跟她表白, 這就代表着, 她永遠都沒有機會拒絕他。

這一天夜裏,她的腦海中抱着各種各樣複雜難言的念頭,直到次日淩晨才終于昏昏沉沉地進入夢鄉。

第二天清晨七點左右,天色才剛剛亮起來, 阮之之就聽到門外有敲門聲,一下又一下, 不急不躁, 并且很有規律。

阮之之在腦海中經過一番激烈的思想鬥争之後, 終于還是決定從溫暖的被窩裏爬起來去開門。

以為是快遞小哥, 沒想到一打開門,就看到時硯提着一個紙袋站在樓道裏。

他今天穿了一件簡單的黑色衛衣,腳下踩着一雙白球鞋, 看上去很幹淨清爽的樣子。此時天光才微微亮, 而他就這麽靜靜站在灰暗的樓梯間裏, 瞬間就照亮了整個樓道。

看到阮之之出來開門,他面上仍舊是冷冷淡淡的模樣,瞥了她一眼就毫不客氣地登門入室。

他換好拖鞋走進客廳餐桌,然後将手中的紙袋打開,從裏面拿出一碗粥,一盒生煎包和幾碟小菜,整整齊齊擺在桌面上。

做完這些之後,時硯轉過身來,歪着頭打量了一下面前睡眼惺忪的阮之之:“還沒起床?”

阮之之臉微微一紅,低頭胡亂理了理自己亂糟糟的頭發:“還沒。”說完,忍不住又快速為自己辯解,“你起得也太早了,現在天都還沒亮呢,而且還是周末。”

時硯挑挑眉,完全無視了她的辯解:“去刷牙,一會兒粥就涼了。”

忍不住揉了揉眼睛再次望向面前的高挑人影,确認自己現在不是在睡夢中,阮之之雲裏霧裏地點頭答應,然後轉身走進了浴室。

她走到洗手臺前,盯着架子上擺放整齊的一排洗漱用品,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該從何下手。

就在這個時候,身後有輕淺的腳步聲響起來,緊接着,身後就圍過來一個人。那個人的胸膛此刻與她後背之間的距離不過咫尺,他身上的味道很幹淨,仍然萦繞着淡淡煙草味道,不費吹灰之力就可以讓她心跳加速。

身後的男人環住她,然後伸手從架子上拿下來一副牙刷牙膏。阮之之深吸一口氣,偷偷擡起頭望向面前的半身鏡。

從鏡子裏可以清楚地看到,她的身高只能堪堪夠到時硯的胸口,他的胸膛現在貼近她的後背,雙手做出的動作就像是正從背後擁抱她一樣親昵,而他現在……正低着頭,聚精會神的擠牙膏。

擠好牙膏之後,又打開水龍頭接了一杯水,這才把牙刷遞到她手上:“刷牙吧。”

他竟然連她單手不方便擠牙膏這種小事都考慮到了。

阮之之手裏握着牙刷,看着時硯轉身離開的背影,心頭慢慢湧上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就這樣,阮之之在時硯的全程照顧下吃完了早餐。

餐桌上,這邊阮之之還在啃最後一個生煎包,就聽到一直沉默不語的時硯突然開口提出要求:“一會兒你跟我去學校吧。”

阮之之愣了一下,費勁地把最後半口生煎咽進肚子裏,嘴裏含糊不清地問:“去學校幹嘛?”

“你一個人在家我不放心,還是時刻放在我的視線之內比較安全。”時硯漫不經心地回答,明明視線都沒有在看她,語氣卻很強硬,完全沒有給她拒絕的餘地。

就這樣,阮之之拖着一個裹得堪比粽子的左手,套了件駝色的鬥篷風衣,跟着時硯亦步亦趨走出家門。

***

再次來到a大校園門口,身邊的大學生三兩走過嬉笑打罵,每個人面孔瞧上去都朝氣蓬勃,仿佛一切都有希望。阮之之看着他們,不禁發自內心地覺得自己老了。

跟時硯并肩走進a大校園,着實是需要一番勇氣的,再加上阮之之手上有傷,于是更加吸引路人的視線。

莫名感覺有些心虛,阮之之低着頭快步跟在他身後,頭垂得低低的,一副犯了錯的學生模樣。

剛走進三號教學樓的時候,仍需要步行穿過一片走廊裏的密閉區域,這個地方四周緊閉,密不透風,上一次時硯曾經帶着她走過一次。由于阮之之有一點幽閉恐懼症,所以對這個壓抑的狹小空間依然記憶深刻。

時硯站在她身前,率先走進一片黑暗裏。剛走了沒幾步,想了想卻又停下來,扭過頭,望着她的眼神裏帶着些探究。

半晌,他朝她伸出手來,低聲開口:“怕黑的話就拉着我的手。”

阮之之低着頭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鼓起勇氣伸出手,輕輕拉住了他一根小指。

指尖冰涼一片。

時硯垂眼看着那只小心翼翼握住自己的手,微不可聞地笑了笑。

兩個人一前一後穿過這片封閉的幽暗走廊,似乎是為了給自己壯膽,阮之之主動開口搭話:“我有沒有跟你說過,我之所以害怕密閉的地方,完全是因為之前讀大學的時候有一次因為停電被困在化學實驗室裏。當時實驗室裏有好多易燃易爆炸的危險藥品,所以停電而且打不開門之後,我整個人都快吓傻了,生怕下一秒耳邊就能聽到爆炸聲,然後我的生命就潦草地在這裏畫上休止符。”

“我知道。”時硯的回答十分漫不經心,說完之後頓了頓,又用極輕的聲音補充了一句,“那天,我也在裏面。”

不痛不癢的一句話,阮之之卻一剎那驚訝到極點。

腦海裏各種各樣的念頭呼嘯着一閃而過。

對啊……時硯跟她曾經是大學校友,所以那一次,如果說他因為做實驗同樣被困在實驗室裏,也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阮之之,你真的不記得了?那天停電之後,你驚慌失措地拉着我的手,哭着跟我說你不想死,還讓我千萬不要放開你。”

時硯的聲音在空氣中響起來,一字一句清晰到無法錯認,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聽在她的耳朵裏卻像幻覺一樣不可思議。

阮之之低着頭,一張臉紅得幾乎可以滴出血來,就連拉着他小指的手此時此刻都顯得如此不合時宜。

這件事情她當然是記得的,只是當時,她完全是出于本能地抓住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個人,一片黑暗裏她連對方是男是女都沒有看清楚,只是因為驚惶恐懼到了極點,才會不經大腦說出那些丢臉的話來。

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是時硯。

簡直就是難以置信。

一雙眼睛瞪得像兔子一樣看着他,阮之之仿佛一瞬間喪失了語言溝通的能力。時硯也不再說話,氣氛再次陷入沉默。

就這樣一路沉默着走到時硯辦公室,由于是周末,辦公室裏空蕩蕩的,一個人也沒有。

時硯走到飲水機前給她接了杯熱水放在辦公桌上,不放心地叮囑:“我馬上要去監考,大概一個小時後回來,你乖乖呆在這裏等我,如果有事的話立刻給我打電話。”他說完想了想,又補充一句,“左邊抽屜裏有糖,頭暈的話就吃幾顆。”

“好。”怔怔點頭,阮之之現在仍然沒有從剛剛的震驚裏回過神來。

對方卻淡定地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神色自若地摸了摸她的頭發,而後拿了一疊考卷,步伐懶散地走出辦公室。

他似乎很喜歡摸她的頭發。

阮之之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深深覺得像時硯這樣的男人來當大學教授實在是太可惜了。

一個人在辦公室裏呆坐着實在是很無聊,阮之之一只手費勁地把手機從包裏拿出來,習慣性地打開連連看消磨時光。

玩了一會兒之後覺得眼睛有點疼,于是又把手機放下開始發呆。

一顆心在半空中晃啊晃的,就晃到了時硯剛剛說的話上。

如果說……那天在實驗室裏被自己情急之下抓住的人真的是他,那麽他應該是早就知道有阮之之這個人的存在了。

阮之之眯起眼睛,開始仔仔細細地回憶那天發生的事情。

那麽深刻的記憶,就算是時隔多年也無法忘記。

她記得,當時停電之後自己極度恐懼,死死抓住旁邊一個人的手不放,還用帶着哭腔的聲音哀求他不要松開自己的手。

當時持續了大概有一個小時,她握着那個人的手不停碎碎念,從自己剛出生時發生的事情一路講到讀大學。包括父母離婚時她的絕望,剛來美國的時候由于人生地不熟被房東欺負,以及,一直默默喜歡李司晨卻得不到回應。

長達二十年的人生,就在那短短一個小時的時間裏,她全部毫無保留地告訴了一個陌生人。

那個人始終沒有開口說一句話,卻也始終都沒有松手放開她。

她記得,他的掌心溫熱,手指卻冰涼一片。

最後,燈光終于亮起來,實驗室的大門也被維修工人從外部打開,阮之之跟着衆人一起歡呼雀躍,欣喜地甚至沒有回過頭看一眼他的樣子,就急急忙忙地跑出去拿手機給李司晨打電話報平安。

思緒陷進早已幹枯發黃的回憶裏,阮之之目光空洞地定格在空氣中的某一點,思緒久久無法平靜。

時硯從一開始就知道她是誰,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的幫助她,寬容她,是這樣嗎?

可是從頭到尾,從過去到現在,她好像一直在享受着他的照顧,卻什麽都沒有為他做過。

就這麽神游天外,良久,阮之之回過神來,覺得有些頭暈。想起時硯臨走時說的話,她低下頭,摸索着打開了辦公桌右下方的抽屜,裏面果然放着一包拆開了的水果糖。

随手拿了一顆出來,阮之之把糖紙剝開,剛含進嘴裏就看到抽屜裏面還放着一疊書簽紙。

反正四下無人,她有些好奇地拿出來,發現上面是時硯做的一些摘抄和筆記。

時硯的鋼筆字的确很好,下筆行雲流水,字跡力透紙背,從紙面上透着一股随心所欲的灑脫感。

阮之之把這張書簽紙舉起來,上面寫着一行英文:had i not seen the sun, i could have boe the shade

這是美國詩人emily d/ickinson所著的一首四行詩歌,如果翻譯成中文的話,意思大概是——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見過陽光。

☆、25.C12·創可貼

周末的閑暇時光轉瞬即逝, 很快就到了新的一周,阮之之的手傷已經到了結疤的階段,不需要再包紮, 每次出門之前只要貼上一個創可貼把結疤的地方遮住就好。

周一的早晨,阮之之被鬧鐘聲叫醒,洗漱裝扮好之後拿着包出門趕地鐵上班。

阮之之随着人流走到3號地鐵站的入口時,上一班地鐵剛剛呼嘯着疾馳而過,剩下人們無奈的繼續等待下一班。

阮之之站在人流中耐心等候, 周圍人流擁擠, 喧嘩嘈雜。視線窮極無聊的打量着周圍的陌生人, 人群中有行色匆匆西裝革履的上班族,有穿着校服三五成群去上學的高中生,還有牽手擁抱看上去極盡甜蜜的情侶。

女孩子撅着嘴靠在男人身上,嬌聲嬌氣地抱怨沒有來得及乘坐上一班地鐵, 男人無奈的笑,低頭寵溺地摸摸她的頭發安撫, 眼神裏滿滿的都是愛意。

阮之之就這樣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這對情侶的親密舉動, 竟然怔怔出了神。

時硯也喜歡偶爾摸一下她的頭發。

說起來, 這個周末, 每天二十四小時,除去晚上睡覺的時間之外,她幾乎時時刻刻都跟時硯在一起。

不知道為什麽, 每一次看着他的側臉, 阮之之都會恍惚間回憶起一些大學時期的事情。

顧念之前跟她說過, 每一次當他們四個人一起出去的時候,不管是去圖書館,食堂,或是學校附近的超市,總是能在周圍恰巧碰到時硯。

阮之之垂下頭,視線掃過掌心處時硯特地從藥店買給她的防水創可貼,終于相信這一切都不是巧合。

可是他不說,她也只能裝作不知道。

好不容易擠上地鐵,阮之之踩着點風風火火走進公司辦公樓打了卡之後,終于長舒了一口氣。

她這個月還想拿全勤獎來着。

走到自己的辦公桌整理了一些今天需要的文件資料,正想起身倒杯咖啡,剛好撞上了一個快遞員。

那個快遞員的手上抱着一大捧嬌豔欲滴的玫瑰花,由于層層疊疊的花束太過厚重,他抱起來顯得有些吃力。

這些玫瑰看上去至少有九十九朵,阮之之随意瞥了一眼,心想大概是又有人想追求公司裏的女同事,這種事情時常發生,已經屢見不鮮了。

手裏拿着馬克杯正想繞路離開,就聽到快遞員中氣十足的聲音在辦公室裏響起來:“阮之之是哪位?有你的快遞。”

阮之之聽到自己的名字一愣,再三确認之後,才相信這的确是送給自己的玫瑰。

雲裏霧裏地在快遞簽收單上簽了字,然後從快遞員手上把玫瑰花束抱過來,阮之之沒辦法,只得折步回去,找了個妥帖又隐蔽的地方把這束玫瑰花安置好。

花束正中央別着一張紫色賀卡,阮之之皺皺眉,有點疑惑地把賀卡打開,上面是她再熟悉不過的字跡:

之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晚上下班後我來接你,等我。

落款龍飛鳳舞,是李司晨的名字。

是啊,今天已經周一了,李司晨已經出差回來了。可是……他們真的還要這樣繼續不清不楚地來往嗎?

正晃着神,身後突然有個人拍了拍她的肩膀,阮之之被吓了一跳,回過頭回過頭來才發現身後站着的人是陸婉儀。

陸婉儀滿臉好奇地伸過頭瞥了一眼賀卡上的內容,忍不住揶揄:“啧啧,看這肉麻的,還一日不見如隔三秋。之之,這個男的對你很上心嘛,周一大清早的就開始送花了。”說完,她走過去嗅了嗅玫瑰傳來的芳香,繼續追問,“怎麽樣?你的芳心有沒有被俘虜呀?”

“別開玩笑了,不是跟你說過了,我跟他之間什麽也沒有。”阮之之慌亂收起賀卡,下意識地反駁。

熱愛八卦的陸婉儀卻不打算就這麽放過她,振振有詞道:“現在什麽也沒有,不代表将來也什麽都沒有呀。都說日久生情,再加上女人又是感性動物,有這麽一個優秀英俊的男人锲而不舍的追求,被拿下也只是時間問題而已。”

說到這裏,她煞有介事地停下來,偷偷打量了一下阮之之的臉色,這才繼續一板一眼地開口:“除非——就像我上次說的那樣,你心裏已經有了另外一個人。”

心跳就在此刻突然變得劇烈,阮之之垂眼盯着自己的掌心,突然有些心慌意亂:“好了,別在這打趣我了,快點去工作吧,不然晚上又要留下來加班了。”

“唉,我的命真的好苦。”一提到加班,陸婉儀剛剛還興高采烈的神色立刻黯淡下來,乖乖的回去趕稿。

***

下班的時候已經臨近七點,夜幕降臨,阮之之和陸婉儀走出公司大樓,李司晨的車子果然就穩穩停在馬路對面。

看到阮之之出來,李司晨調轉車頭朝她們開過來,然後搖下車窗:“之之,工作一天累壞了吧,我帶你去個好玩的地方放松一下。”

“什麽地方?”

李司晨卻沒有正面回答,只是神秘一笑道:“到了你就知道了。”話音落下,他眼角餘光瞥到陸婉儀,心領神會地開口邀請,“這是你的同事吧?如果晚上沒有安排的話,就跟我們一起去吧。”

陸婉儀聽到這話明顯有些激動:“真的嗎?那太好了,我正愁晚上怎麽打發時間呢。”

阮之之想了想,雖然心裏也希望陸婉儀流下來陪自己,不過還是善意地出言提醒:“你要是回去晚了,男朋友會生氣吧?”

“哎呀沒關系,他這幾天出差了,我一個人每天窩在家裏都快要發黴了。”陸婉儀擺擺手,不在乎的回答。

阮之之這才放下心來,跟陸婉儀一起上了車。

李司晨帶她們來的地方很熟悉,是a市最著名的1943酒吧一條街,和衆多都市年輕人一樣,阮之之跟顧念周末時曾經是這裏的常客。

不過現在他驅車停下的這間酒吧,看上去卻很眼生。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司晨把車子在路邊的停車位上停好,開口解釋道:“這間酒吧是我一個朋友開的,今天算是正式開業的第一天,我想應該會很熱鬧,所以帶你們過來玩玩。”

“太好了,我現在急需酒精的麻痹。”陸婉儀歡呼一聲,下車之前不忘拿出一個小鏡子和氣墊粉底認真補妝。

阮之之無奈:“你別忘了明天一大早還要起來上班。”

陸婉儀卻毫不在意:“沒關系,今朝有酒今朝醉嘛,之之,你這個人怎麽什麽時候都這麽理智啊。”她說完,拿出一只阿瑪尼501色號的口紅仔仔細細塗上,“我說,你的人生難道沒有失控過嗎?”

失控?當然是有的。

在阮之之冷靜自制的人生裏僅有過一次重大失控,就是單戀李司晨的那段時光。只那一次,就痛得讓她永生銘記。

駕駛座上,李司晨現在正給酒吧老板打電話進行确認,阮之之看着他仍然熟悉的眉眼,突然有些自嘲,原來她也沒有自己想象中的那麽癡情。

曾經深深喜歡過的人就在眼前,而她此刻卻近乎心如止水。

那句話是怎麽說的來着?

也許喜歡懷念你,多于看到你。也許喜歡想象你,多于得到你。

這家酒吧從門面上看起來規模很大,裝修地富麗堂皇不說,燈光也打得非常絢爛,五彩斑斓的,看上去的确是一個适合醉生夢死的好地方。

遠遠望去,酒吧門口進進出出的女孩們穿得都很性感,現在的天氣不過十幾度,可是她們卻都穿着單薄清涼的緊身裙。阮之之看看她們,再低頭看看自己的毛衣裙和短靴,深深感覺到了不合時宜。身邊的陸婉儀倒是一副熱情高漲的樣子,這會兒正拉着她叽叽喳喳說個不停。

“今天晚上人真的好多啊,我好久都沒來過這麽熱鬧的地方了,說不定一會兒還會有豔遇呢。”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已經是一個有婦之夫了。”

“哎呀,我只是開個玩笑嘛。”

……

李司晨在一旁聽着她們聊天也跟着捧場的笑,一行人走到門口,李司晨帶着她們熟門熟路地走進去。

進到酒吧裏之後,耳邊的dj聲越發震耳欲聾。

酒吧老板正在門口招呼客人,看到李司晨過來眼睛瞬間亮了:“哎呀你總算來了,今天是我第一天開業,我還以為你要放我鴿子呢。”動作親密地捶了李司晨一拳,他轉過頭,又看到站到一旁的阮之之和陸婉儀,忍不住吹了個口哨,“可以啊兄弟,還有兩個美女作陪。”

毫不在意他的打趣,李司晨只是一笑,單身攬過阮之之的肩膀:“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之之,我之前的大學同學,也是現在正在追求的對象。”

猝不及防被李司晨拉上前介紹的阮之之卻顯得有些不自然,她擡頭看他一眼,然後輕輕扭動身子,局促不安地想從他的肩膀裏逃出來。

“你別開玩笑了,怎麽還有我們的李大公子搞不定的女人啊。”酒吧老板的語氣很輕佻,望向阮之之的眼睛帶了點探究。

阮之之不喜歡他說話時的語氣。

怕她感覺不舒服,李司晨轉頭看她,有些抱歉地說:“之之,我跟這裏的朋友去打個招呼,你們先找地方坐吧,想喝什麽吃什麽随便點,一會兒我來買單。”

點點頭,阮之之簡直就是求之不得地拉着陸婉儀先走進去。

兩個人在吧臺前找了兩個空位坐下來,陸婉儀明顯就是被她大男子主義的男朋友限制久了,這會兒就像重獲自由一樣,叫來侍應生二話不說先點了一紮啤酒:“之之,你酒量怎麽樣?”

阮之之思考了一下,然後非常誠實的回答:“極差。”

陸婉儀聞言,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沒事,那你少喝點,我多喝點就是了。”

兩個人說說笑笑,就這樣坐在吧臺前聊着天喝着啤酒,倒也惬意。

後來,只喝啤酒已經不能滿足陸婉儀,她目不轉睛地盯着吧臺調酒師調酒時一氣呵成的帥氣動作,忍不住開口找他要了兩杯雞尾酒,并将其中一杯遞給了阮之之。

阮之之這會兒也有點頭暈,她低頭盯着面前酒杯裏的液體,是很純淨的冰藍色,透明得幾乎可以從杯中折射出自己黑色的瞳孔,真的很美。

禁受不起美好事物的誘惑,阮之之仰起頭,不計後果地将其一飲而盡。

“酷!”陸婉儀興奮地吹了個口哨,也跟着把自己杯中的雞尾酒喝光。

不過,裝酷顯然是需要代價的。

一杯雞尾酒下肚,沒過多久,阮之之已經感覺有些頭重腳輕了。

胃裏就好像被人點了一把火,現在正熊熊燃燒,幾乎要将她的理智吞沒。她皺了皺眉頭,腦海中殘存的理智告訴她,她現在應該去衛生間催吐,順便用冷水洗把臉清醒一下。

陸婉儀這會兒顯然也是玩嗨了,根本注意不到她這邊的狀況。阮之之晃晃腦袋,用意志力強撐着自己站起身來,一步一步晃晃悠悠走向衛生間。

眼前視線一片模糊,只能看到五顏六色不停閃爍的燈光,身邊男男女女意亂情迷,聽在她的耳朵裏卻都不過是同一種刺耳的噪音。

終于沖破重重阻礙成功找到衛生間,阮之之現在整個人完全是懵掉的,連門口無比醒目的“男”字都沒有看見,直截了當的推門而入。

視線裏一看到垃圾桶立刻就控制不住了,阮之之腳步虛浮地走過去,剛蹲下身子就忍不住張開嘴嘔吐起來。

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周身全部都是彌漫開來的酒氣,她蹲下來抱着垃圾桶,不管不顧地吐了個天昏地暗。

将胃裏一整天的食物吐得幹幹淨淨,阮之之頭暈眼花,由于胃酸上湧還在忍不住幹嘔。就在這個時候,突然聽到衛生間其中一間的門被打開,下一秒,是男人克制中難掩驚訝的聲音——

“阮之之,你在這裏幹什麽?”

這個恍如魔咒的聲音一響起來,已經神志不清的阮之之瞬間就回了神,雖然意識仍然飄忽,可她瞬間就分辨出來,這是時硯的聲音。

從垃圾桶裏擡起頭來,阮之之看着眼前難掩怒氣的時硯,歪了歪頭,含糊不清地開口提醒:“時硯,你走錯了,這裏是女廁所。”

☆、26.C12·萬物生長

時硯一雙漂亮至極的眼睛定定望着她, 聽到她滿含醉意的話反而笑了,那笑容雖然清淡,卻好看極了, 他笑起來的時候,眼睛裏恍若有星辰流轉,忍不住讓人意亂神迷。

她想,聊齋志異上美豔妖嬈的女鬼,恐怕也不及他半分之一。

衛生間門口突然有熙熙攘攘的聲音傳來, 聽着像是有很多人正一起往這裏走過來。阮之之皺着眉頭仔細聽了好幾遍, 有些驚訝地發現那些竟然都是男人的聲音。

今天晚上怎麽回事, 都喝高了吧,怎麽這麽多人走錯廁所?

張張嘴正想跟時硯說些什麽,卻看到對方眉頭緊皺,下一秒, 她還沒反應過來就被他走過來一把抓起來,然後, 幾乎與衛生間外人群的動作同時發生, 門外的人走進來, 而她, 則被時硯眼疾手快地拉進了其中一間衛生間,迅速把她放在馬桶上坐好。

衛生間內地方狹小,原本只能容納一個人的空間現在硬生生被塞進來兩個人, 阮之之現在清醒了一點, 四下看了看, 發現自己無處可去,只好認命地靠在馬桶上,與時硯面對面呆在這個局促的地方。

外面進來的幾個人明顯有些喝醉了,現在正聚在一起抽煙聊天,語氣輕佻地講着一些黃色笑話。

阮之之聽了會兒,覺得有些尴尬,正想開口,卻被時硯伸過來的手把嘴捂了個嚴嚴實實。

“唔……”

嘴裏含糊不清地抗議,時硯皺眉,俯下身子對上她的眉眼,壓低聲音道:“阮之之,你走錯男廁所這件事情還想被多少人知道?”

阮之之一愣,一雙眼睛眨呀眨的,終于成功安靜下來。

時硯看她安靜下來,也把手從她嘴上移開。

氣氛沉默下來,此時此刻,衛生間內的他們仿佛與外面的人們形成了截然不同的兩個小小世界,別人在外面的世界裏紙醉金迷,而他們蝸居在這小小的一方天地裏歲月靜好。

因為怕她意識不清從馬桶上摔下來,時硯一只手松松摟着她的腰。他半蹲下來,漆黑眼瞳仔細打量了一下阮之之,而後伸手從一旁抽出張紙巾,神色非常溫柔地把她唇角殘留的酒漬穢物慢慢擦掉。

阮之之看着他的動作,咬了咬唇還是試圖往一邊撇過臉,有些不好意思地小聲開口:“別擦了,髒。”

時硯卻不理會,伸手把她的臉轉過來,把臉上的污穢全部擦幹淨之後,又溫柔地理了理她淩亂的頭發:“不髒,很幹淨。”

她在他的心裏,一直比任何人都要幹淨。

一顆心就在他這句極度暧昧的話裏不受控制地狂跳,阮之之怔怔看着他,突然緊張地連指尖都在微微發顫,一張臉也跟着慢慢紅透。

實在是太丢臉了,為什麽只要是一碰到跟他有關的事情,她就會變得不像自己。她現在的這副模樣,完全就是一個十六七歲情窦初開的小姑娘啊,哪裏有半點都市白領成熟女性的影子。

定了定神,她努力讓自己的音調平緩:“時硯……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你說。”

得到了對方的允許,阮之之略心安地思索着繼續詢問:“你之前曾經跟我說過的,那個你很喜歡很喜歡的女孩子,可不可以告訴我,她是誰?”

如果答案不是自己以為的那一個,就可以死心了。

及早抽身,也好過深陷泥潭不可自拔。

毫無指望的等一個人愛一個人,實在是太絕望了,她無法承擔再一次,也不想讓自己的人生重複兩次相同的悲劇。

時硯的瞳孔微不可聞地動了動,他開口,向來淡定從容的語氣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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