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8)
對她說:“好,婚禮結束後我在大堂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說好了不見不散……可是她現在竟然完全忘記了這件事。
時硯就站在那裏,微微垂着眼看她,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睛裏隐隐有霧氣籠罩,極單薄,讓人擔心是不是下一秒就會在空氣中破碎掉。
初次見面的時候,她只是覺得時硯的眼睛很深邃,将一切都包容,唯獨沒有感情。
可是現在,她發現她錯了,他的眼睛明明比洶湧人潮還要熱烈,怎麽會沒有感情。
“時硯——”
她咬咬唇,剛想開口道歉自己的壞記性,卻看到時硯伸出手指對着她比出一個噤聲的動作。阮之之聽話的住了口,卻聽到他說:“阮之之,就這一次,不要拒絕我,跟我走,好嗎?”
☆、21.C10·被偏愛的
如果有一天, 你曾經深深喜歡過的人,和一個一直對你非常好的人同時站在你面前,你會怎麽選擇?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連婚宴大廳裏的喧鬧也聽不見。
阮之之從來都沒有想過李司晨會再一次回到a市,更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和時硯站在對立面,同時等待着她做出選擇。
從來都沒有人告訴過她,這種情況下她應該怎麽做。
就在這個時候, 李司晨的視線瞥過時硯, 突然再次開口:“之之, 你怎麽會認識時硯?”
阮之之一愣,張張嘴竟然不知該從何說起,半晌只能非常生硬地回了一句:“就是在一次旅游中……偶然認識的。”說完,她擡起頭看着李司晨, 發現他看着時硯的眼神裏竟然有些敵意。
李司晨低着頭想了一會兒,然後緩緩走近, 伸出手拉了一下阮之之的衣角, 他的動作很輕, 帶着些許小心翼翼。
阮之之身體控制不住地抖了抖, 那些她以為早已經幹枯褪色的回憶就在李司晨這個小動作裏清晰湧現,一幀一幀,洶湧襲來。
以前他有事情求她的時候, 最喜歡伸手拉她的衣角, 就是這樣的一個小動作, 既不逾距,又略顯親昵,好像他對待她和對待旁人是不同的,輕而易舉就可以讓她的一顆心怦怦亂跳。
原來,如果是真心喜歡過的人,不管相隔再久,只要你再次見到他,還是會覺得緊張,無措,膽戰心驚。
“之之,我帶你去吃你最喜歡的牛肉面,好嗎?”他的口吻裏全是哀求,手指輕輕拉了一下她的衣角,根本就是阮之之完全拒絕不了的動作和語氣。
阮之之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麽跟李司晨一起離開了酒店大堂,她只記得自己最後回頭看了一眼時硯。
從始至終,他站在那裏,始終緘默。
而現在,他依然一個人站在原地,一雙眼睛微微垂着,看不清神色,可是全身上下都是濃重的孤獨感。
他看起來并沒有多麽難過,仿佛在他心中,這是一個意料之中的選擇。
他好像已經習慣了被放棄。
阮之之突然有點後悔。
李司晨帶她來的,竟然也是那家她曾經跟時硯一起來過的盧記面館。
阮之之記得,那一次在這裏,結賬的時候,她曾經看到過一個極像李司晨的背影一閃而過,現在看來,也許不是她的錯覺。
她怔怔地跟李司晨一起坐下來,看着桌上老板端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牛肉面,心神竟然有那麽一剎那的恍惚。
李司晨伸手拆了一雙筷子遞到她手上,看着她的時候滿心滿眼全是似水溫柔:“之之,快點吃吧,一會兒面涼了就不好吃了。”
阮之之低下頭來,牛肉面上的袅袅熱氣在半空中氤氲開來,她眨了眨眼睛,不知道為什麽心裏面竟然越發不安起來。
時硯他……連她不吃香菜這種小習慣都知道。
李司晨也拆開一雙筷子,仿佛沒有發現阮之之在走神,他擡起頭,打量着她的神色,思索着開口:“之之,你回國之後,每一天我都在想你。”
“我生日聚會那天發生的事情……真的很對不起,當時我以為自己只是把你當成朋友,當成哥們兒,但是你走之後我發現我錯了。”李司晨自顧自地開口,視線逐漸飄遠,似乎陷入了回憶之中,“之之,你走之後,再沒有一個女生能夠和我聊天到深夜,再沒有一個女生會讓我覺得時時刻刻都想見到,也再沒有一個女生……能像你一樣全心全意地對待我。”
他說到這裏,眼眶竟然隐隐有些紅:“我發現我離不開你,一分一秒都離不開。”
周圍人聲嘈雜,可是李司晨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千萬根細細小小的針一樣紮到她心裏,一字一句,清清楚楚。
阮之之覺得自己握住筷子的手正在微微發抖,大腦已經徹底死機,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以怎樣的表情去面對他。
這三年以來,她幾乎每天做夢都會夢到如果有一天,李司晨後悔了回頭找她,她會怎樣感動,怎樣驚喜,然後怎樣幸福地答應他。
可是現在真的等來了這麽一天,她卻不知道自己該如何是好。
也許她應該答應李司晨,就算是為了圓滿自己藏匿四年的暗戀時光。
可是她卻猶豫了。
“之之,你真的不能再給我一個機會嗎?我發誓,我會一心一意地對你好,把過去這些年裏欠你的全部補償回來,不會再讓你受到一絲委屈。”李司晨看到她猶豫的眼神,咬咬唇再次急切地開口,他伸手,輕輕握住了她放在桌面上的手。
他的手還是和記憶中一樣溫暖,不像時硯,就算掌心溫熱,手指也永遠都是冰冷的。
阮之之怔忡了半天才終于回過神來,她擡起來,對上李司晨的視線,沒來得及思考就下意識地開口:“我……我現在,還不想考慮戀愛的事情。”
她在說什麽?
她竟然拒絕了李司晨,拒絕了她從小到大唯一喜歡過的男人,拒絕了她放下自尊飛蛾撲火付出四年青春的男人。
李司晨的眼神立刻黯淡下來,握住她的手也微微收緊。他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她,似乎是想要判斷,她到底是真心實意的拒絕,還是女生在接受表白之前的一點點矜持。
半晌,他終于松手,無奈地嘆了口氣:“沒關系,之之,我會等你,一直等你,就像你等我一樣。”
吃完飯之後,阮之之婉拒了李司晨提出要一起看電影的邀請,堅持一個人打車回了家。
回到家裏,打開天花板的吊燈,屋子裏面看起來仍然是空蕩蕩的,冷冷清清,沒有一絲煙火氣息。
阮之之這個人看起來獨立要強,其實生活中卻是最不會照顧自己的人,她長這麽大至今不會做飯,平時在家的時候最多就是煮個泡面,工作起來也是日夜颠倒,生物鐘錯亂,一點也不健康。
之前,她一直以為這樣的生活沒什麽,一個人總歸是自由自在。可是現在,當她一個人坐在寬大的沙發上,卻突然覺得有點寂寞。
其實她也想要人陪。
時硯一定生氣了。
約好了一起吃飯,說好的不見不散,可是她竟然在他面前拒絕了他,還跟另外一個人走掉了。連她自己都覺得真是罪不可恕。
時硯這麽心高氣傲的一個人,以後肯定不會再理睬她了。
可是……潛意識裏,她真的不想失去時硯這麽一個朋友。
顧念電話打過來的時候,阮之之正在廚房裏失魂落魄地煮泡面,她伸手劃開綠色的通話鍵,對面的環境十分嘈雜,顧念的聲音急急忙忙地響起來:“之之,我聽說今天你和李司晨一起去吃飯了,怎麽樣怎麽樣,有沒有什麽重大進展?”
阮之之無語:“我跟他之前……還能有什麽進展。”
“咦……不可能啊,我聽風瑾說,李司晨這次放棄國外高薪優渥的工作,跟家裏鬧翻了也要回國,全都是為了把你追回來。風瑾說,李司晨這次是真的知道錯了,知道自己離不開你了,還讓我勸你,讓你一定要再給他一次機會。”
“叮咚”一聲,熱水壺上的按鈕亮起來,提醒她熱水已經燒好。
阮之之一只手拿着手機聽電話,一只手小心翼翼把滾燙的熱水倒進桶裝泡面裏,看似動作井井有條,可是腦袋裏面卻是一團糟。
“不過……我卻不是來當李司晨的說客的。”顧念說到這裏,電話那頭好像有什麽人在叫她,阮之之聽到顧念遠遠應了一聲,然後繼續道,“之之,一會兒我就要跟風瑾回家了,哎,今天可是我一輩子只有一次的洞房花燭夜,要不是因為我覺得這些話對你來說很重要,才不會在這個時候專門來給你打電話呢。”
阮之之失笑,找了個碗把泡面桶嚴嚴實實地蓋住,漫不經心道:“快說吧,我的大小姐,你又有什麽指示了?”
“其實也沒什麽指示,我就是覺得,也許你應該考慮一下時硯,他比李司晨強多了,而且對你也要好多了。”頓了頓,顧念又若有所思地開口,“之前讀大學的時候,不管我們去哪裏總是能夠碰到時硯,當時我沒想太多,以為只是碰巧。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這個世界上哪裏會有這麽碰巧的事情呢?如果不是有一方一直在努力的話,就算是身處一個城市的兩個人也不大容易碰得到。”
她匆匆忙忙說完這句話,很快就火急火燎地把電話挂斷了。
留下阮之之一個人在廚房裏發呆。
她的意思是說……是時硯故意找機會跟她制造偶遇的?
以時硯那樣冷清的性格……不太可能吧。
夜裏,阮之之手裏抱着一桶泡面,懶得開燈,在一片黑暗中的卧室裏摸索着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她歪着腦袋想了想,然後在豆瓣裏面搜索:如果你暗戀過的人回頭找你,你該怎麽辦。
這個問題下面回答的人很多,并且各執一詞。
“別犯傻,他要真喜歡你當時就表白了,你暗戀他他肯定會有感覺。現在突然找你,也是身邊沒合适的,在窮極無聊的情況下又想起你對他的好,覺得你最容易得手而已。”
“當然要答應啊!有一句話叫不在乎天長地久,只在乎曾經擁有。只要能夠擁有他,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間,我也心滿意足了。”
“在他拒絕我的一瞬間,他就已經永遠失去我了。”
……
阮之之走馬觀花地一條條翻着評論,慢慢地竟然湧上來一絲困意,直到下一秒,她看到了一條回答:
“得不到的永遠在騷動,被偏愛的都有恃無恐。”
所以她阮之之,到底如她所想是得不到的那個人,還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22.C10·紙玫瑰
距離李司晨回國已經有一個星期了, 這一周的時間裏,每天清晨阮之之一睜開眼睛就是他的短信。早飯、午飯,晚飯, 甚至包括宵夜甜點,全部都是李司晨一手安排,就算阮之之公司要加班或者是不想出去吃,他也會想方設法買好吃的送到她公司或者小區樓下。
三年前的阮之之,如果能夠得到李司晨這樣的對待, 恐怕每天晚上就算是做夢也能笑醒。可是三年後, 在經過了整整一周的時間之後, 總算可以認真消化掉李司晨回來倒追她這件事情的不真實感,也終于可以冷靜地思考一下他們兩個人之間的事情。
李司晨現在對她的好不像是假的,阮之之最是了解李司晨的性格,他這個人粗心大意又怕麻煩, 如果不是真的把她放在心上,根本就不可能每天準時準點照顧她的一日三餐。她曾經不止一次地想要答應他, 可是每當話到嘴邊的時候, 卻又總是說不出口, 心裏面隐隐的總是覺得不安, 好像虧欠了誰一般。
三月已至,天氣回暖,路面上再也看不見結冰的霜花, 道路中央的梧桐樹光禿禿的枝頭也開始抽出嫩芽, 春回大地, 城市中到處都散發着生的氣息,一切看上去都很美好。
阮之之今天起得早,打算在上班之前整理一下家裏的衣櫃。她把一疊厚厚的冬裝從衣櫃裏拿出來,一件件仔細疊好,然後塞到閑置的箱子裏。
疊到最後一件羽絨服的時候,她把衣服攤平,例行公事地檢查一下,卻發現這件羽絨服的口袋裏有點鼓,好像裝着什麽東西。
有些疑惑地皺了皺眉,阮之之把手伸進羽絨服口袋裏,下一秒,卻無法克制地怔住了。
這裏面,是那朵時硯很久之前在麗江酒吧送給她的紙玫瑰。
她已經一周沒有見過時硯了。
之前,明明無論在哪裏都可以遇到他的,可是這一周裏,無論她去到哪裏都沒有再見過時硯,包括之前他經常去買馬卡龍的那家咖啡廳。他就好像是突然人間蒸發了一樣,從她的生活裏消失地幹幹淨淨。
偶爾,阮之之甚至會有種錯覺,她是不是其實從來都不曾遇見過時硯。
因為,怎麽可能會有一個人,明明與你素昧平生,卻心甘情願地為你付出,一次又一次在你有困難的時候恰好出現,就像是童話裏的黑騎士,永遠默默付出,不求回報。
要不是阮之之早已經過了相信童話故事的年紀,大概真的會以為時硯是上帝派來拯救她的天使,雖然這個天使長了一張冷淡至極的臉。
阮之之站在衣櫃邊上出神,直到手機裏提醒她出門上班的鬧鈴響起,才堪堪回過神來。
她扭頭看了一眼攤在床上的羽絨服,突然就有些意興闌珊。
接下來的一整天阮之之都是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工作的時候也打不起精神來,一個人趴在辦公桌上發呆。幸好今天李司晨公司出差,不然一會兒恐怕又要來公司給她送飯。
她現在其實不太想看到李司晨,因為他總會讓她動搖。
午休的時候,阮之之沒什麽胃口,于是無精打采地趴在桌子上玩手機,旁邊的陸婉儀悄悄觀察了她半天,确認她午休沒有計劃才走過來搭話:“之之,怎麽今天你男朋友沒有過來接你吃飯啊?”
阮之之一愣,思考了半晌才意識到她口中說的“男朋友”應該是指李司晨,她抿了抿唇解釋道:“他不是我男朋友,只是一個朋友,我們……曾經是大學同學。”
陸婉儀聽她這麽說也愣住了,然而很快她就反應過來,打趣道:“你就別騙我啦,哪有普通朋友願意一天二十四小時那麽準時的來送飯啊?而且他看你的那個眼神,瞎子都能看出來,滿滿的全是愛好嗎。”
“真的不是,我們——”阮之之話說到這裏頓了頓,想到陸婉儀是自己在公司裏唯一交心的朋友,還是決定對她實話實說:“我們之間的關系比較複雜。之前在讀大學的時候,我一直很喜歡他,可是那個時候他對我好像沒有那方面的意思,後來我畢業回國,他留美工作,我們之間斷了聯系,我也覺得自己已經從那段無疾而終的暗戀裏走出來了。可是偏偏就在這個時候,他又回國了,還跟我說他喜歡我。”
“我現在腦袋一團糟,根本就不知道該怎麽辦。”
阮之之一口氣把這些話說完,頓時覺得心裏輕松了不少。
陸婉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随即有些不解地問:“之之,你還喜歡他嗎?喜歡的話就答應,不喜歡就拒絕,明明就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有什麽好煩心的呢。”
“我不知道。”阮之之嘆了口氣,“我覺得自己應該是對他還有感情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麽,心裏又有一個聲音告訴我,我不應該答應他。”
“我懂了。”陸婉儀揚揚眉,“一定是你心裏還有其他人,對不對?”
“其他人?”阮之之微微皺眉。
“對啊,比如上次我們吃飯時遇到的那個帥哥,你看他長了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不說,還懂得跟女生保持距離。那天我們在一起這麽久,他的眼睛沒有在我身上停留過一秒,這種男人是個女孩子都會喜歡的。我猜啊,你一定是因為心裏面已經有他了,所以在面對另外一個人的追求時才會猶豫不決。”
陸婉儀手裏抱着一杯熱咖啡,語氣十分肯定,說完之後低頭吹吹熱氣喝了一口,餘下阮之之一個人發呆。
所有人都說時硯喜歡她,可是即便這樣,她也不能真的就想當然地認為時硯喜歡她吧。萬一不是的話,自己該有多丢臉。
而且,如果他真的喜歡她,為什麽這麽久都不跟她聯絡呢。
亦或是說……因為李司晨的出現,他決定放棄她了。
最後阮之之還是拗不過陸婉儀,穿了件外套跟她一起出去吃飯。
由于午休時間只有一個半小時,所以兩人就在公司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麥當勞,準備速戰速決。
麥當勞裏不管什麽時間段永遠都是人滿為患,阮之之和陸婉儀百無聊賴地站在人群裏排隊,周圍人來人往,空氣擁擠,聲音嘈雜。
陸婉儀盯着人群出神:“記得我剛來公司實習的那會兒,幾乎每天都來這家麥當勞吃飯,那時候覺得時間就是金錢,為了能順利轉正一分一秒的時間都不想浪費。”她說到這裏笑了笑,繼續道,“我還記得我當時接手的第一個采訪稿是關于一個貪污案的,那段時間為了整理資料,我幾乎每天都是日夜颠倒。”
被陸婉儀的情緒所感染,阮之之也跟着她一起回憶起來,歪着腦袋想了想,道:“我當時拿到的新聞稿是一樁情殺案,案件內容我記得特別清楚,一個男人在經過精心設計之後殺害了出軌的妻子,沒想到卻被自己八歲的兒子看見整個作案過程。然後兒子報警,親口向警察指認了自己的父親,随後男人被判處無期徒刑。”
“那個小男孩好可憐啊……才八歲就要經歷這樣慘痛的事情。我光是聽你講就已經覺得渾身都是雞皮疙瘩了,真不敢想象他當時的心情。”
“是啊,那是一樁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了,現在那個男孩應該有二十六七歲了,不知道過得怎麽樣。”
“肯定不會過得好吧,父親是殺人犯,母親婚內出軌,死在自己丈夫手上,而且他還親眼目睹了整個過程。那個孩子頂着世人的流言蜚語,就算能平安活到現在,估計也早得精神病了。”
兩個人叽叽喳喳地讨論了一會兒,隊伍排到她們,兩個人趕緊收心過去點餐,很快就忘記了這個話題。
在這個世界上,除非刀子也插到你身上,否則永遠也不可能對另外一個人的痛苦感同身受。
點好餐找到座位坐下之後,陸婉儀去前臺拿番茄醬和紙巾,阮之之剛把餐盤放下,就聽到身後響起一個熟悉清朗的聲音:“不好意思,請問能拼個桌嗎?”
阮之之回過頭來,果然看到了許久未見的陳嘉言。
“之之?!竟然真的是你,剛剛我就看你的背影特別眼熟來着。”陳嘉言看到她也很驚訝,下一秒臉上立刻挂起了熟悉的笑容,看上去一派陽光燦爛。
被他的笑容所感染,阮之之的心情也開朗起來,指着對面的空座位道:“坐吧,這裏只有我和婉儀。”
陳嘉言剛把東西放在座位上,陸婉儀就回來了,她看到陳嘉言顯然也很驚訝:“真是冤家路窄,怎麽吃個麥當勞都能碰見你。”
陳嘉言眨眨眼,一副你能拿我怎麽辦的樣子:“a市就這麽大,而且a大離這裏也不遠,碰見我有什麽好稀奇的。”
a市就這麽大,可是,她卻再也沒有碰見過時硯了。
阮之之忍不住動了動嘴,最終還是強自壓制住想要開口問時硯消息的話。
她有什麽立場去詢問他的近況呢。
陸婉儀挨着阮之之坐下,扭頭看她眼神,像是想起來了什麽似的:“哎,我說,之前跟你一起吃飯的那個帥哥怎麽今天沒來啊?”
陳嘉言一邊用手撕開漢堡的包裝紙,一邊随意回答:“你說阿硯啊,他今天請假沒來上班,而且我看他最近心情不太好,不敢去招惹這個祖宗。”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又補充道:“不過他前段時間心情是真的很好,整個人看起來冰消雪融的,我都要懷疑他被外星人附體了。”
時硯他……最近心情不太好?
不會是因為她吧?
阮之之默默聽着陳嘉言和陸婉儀聊天,偶爾低頭食不知味地咬口漢堡,思緒早已神游天外。
☆、23.C11·紅糖水(修bug)
也許是這幾天工作太過疲憊, 再加上每天因為私事心神不定,阮之之這天一大早起床就覺得頭暈目眩,連站都站不穩。
知道自己貧血嚴重, 阮之之一只手摁着太陽穴,慢慢從床上下來走到客廳裏,想要從茶幾上拿幾顆紅棗先将就吃一下。
沒想到由于頭暈,她剛走幾步就不小心撞到了茶幾的菱形桌角,想都沒想地就伸手去擋, 結果下一秒就傳來鑽心的痛。
阮之之這下子徹底清醒過來, 她晃晃腦袋, 低頭一看,果然,自己的手掌心已經被尖銳的玻璃桌角劃出了一道深深的傷口。鮮血一點一點從裏面浸出來,阮之之皺眉, 努力忍住想要開口喊痛的沖動,深吸一口氣, 開始嘗試着自己處理傷口。
一個人獨居慣了, 平時一些小的磕磕絆絆她自己完全應付得來, 只是……阮之之一邊用碘酒往傷口上消毒, 一邊用繃帶把手掌綁起來止血,嘗試了半天還是宣告放棄。
這次的傷口有些深,看來還是得去一趟醫院。
胡亂套了件外套, 阮之之連唇膏都沒有來得及塗, 就這樣素面朝天的走出了家門。
等到阮之之到達a市最為出名的軍區醫院時, 痛感已經快要忍耐不住。她咬咬牙,每走一步都用盡全力,就這樣一個人強撐着挂號,排隊,最後當她見到醫生的時候,連嘴唇都已經全無血色。
診室裏穿着白大褂正在低頭寫字的醫生看到她明顯一愣,立刻就直起身來讓她坐下:“怎麽回事,臉色這麽差?”
“醫生,沒什麽事,我就是今天早上不小心手上割了一道口子,流了點血。然後因為平時有點貧血,所以現在才顯得氣色差。”阮之之小心翼翼坐在醫生對面,有氣無力地闡述病情。
醫生很快就安排人手給她包紮止血,處理好傷口之後,阮之之走出診室,仍然覺得眼前視線一片模糊,無奈之下只能先走到診室門外的休息區稍做休息。
真是流年不利。
阮之之把腦袋縮進高領毛衣裏,掌心先前鑽心的刺痛已經逐漸緩解,可是由于沒有補充足夠的糖分,她的大腦仍然昏昏沉沉。
靠着醫院冰涼的座椅坐下,阮之之咬着下唇,開始思考要不要給顧念打個電話尋求支援。手機都已經拿在手上了,轉念又一想現在是顧念的蜜月期,還是決定先不去打擾她。
“沒事,睡一會兒就好了。”
自顧自地低頭安慰着自己,思緒越來越沉,終于,阮之之把頭埋進衣領裏,控制不住昏昏噩噩地睡去。
不知道過去了多久——
“之之,醒醒。”
好像有人在叫她,一遍又一遍,聲音低沉中帶着一絲啞。語氣原本是平靜的,然而在她的無回應中變得越來越焦灼。
阮之之皺了皺眉,在那個人的聲音中有些不情願地挪動了一下身子,然後,漸漸睜開眼睛。
眼前視線仍然恍惚一片,她還沒來得及擡頭,就看到面前有人放着一杯紅糖水。舔了舔幹涸的嘴唇,阮之之伸手握住玻璃杯,想也沒想就将面前溫熱的紅糖水一飲而盡。
“好點了嗎?”
還是那個聲音,只是這一次更加清晰。
阮之之放下玻璃杯,視線一點點向上蔓延,從男人的深藍牛仔褲一路蜿蜒,最後終于定格在那熟悉的一雙漆黑眼瞳。
那雙眼睛向來是漫不經心貫了的,可是此刻望着她,卻帶着隐隐的擔憂。
阮之之看着這個眉眼熟悉的男人,恍惚之間竟分不清現在自己究竟是身處夢境抑或現實。
半晌,她張張嘴,聲音仍舊虛弱至極:“時硯,你怎麽會在這裏?”
眼前的男人發色漆黑,白毛衣牛仔褲,看上去根本不像一個二十八歲的大學教授,任誰看都會覺得是一個眉眼精致的大學生。
時硯盯着她的臉色看了一會兒,然後彎下腰,半蹲在她面前,從口袋裏拿出來一顆橘子味的水果糖,剝開包裝紙放到她嘴邊:“吃糖。”
他撕糖紙的動作很溫柔,面對着她時的聲音更溫柔,溫柔得讓她眼眶幾乎酸澀。
“謝謝。”空無一人的休息區,阮之之低着頭道謝,極力控制住自己語氣中的哽咽。
時硯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極其輕柔地摸了摸她的頭發,半晌才低聲道:“吃完我送你回家。”
他的手指仍舊帶着淡淡揮之不去的煙草味道,掌心落到她頭頂,是溫熱的。
阮之之想,在某些特定的時刻,能有一個人陪在身邊,原來,真的會讓人産生依賴感。
她好久沒有依賴過一個人了。
一整杯紅糖水喝下去,再加上口中含着的水果糖,阮之之伸手摁了摁太陽穴,終于覺得自己的意識清醒了一些。
時硯視線落在她左手上被包紮好的傷口上,然後又伸手拿過她的病歷單:“我現在幫你去拿藥,你在這裏等我一下。”頓了頓,語氣很輕地又叮囑了一句,“乖乖的,不要亂跑。”
“好。”下意識地點頭,直到時硯的身影走遠,阮之之呆在原地,伸手碰了碰仍有餘溫的玻璃杯,覺得一切都好不真實。
他還是出現了,在她需要的時候。
像宿命一樣。
時硯開車把她送回家,兩個人一路無話。
他雙目直視前方,認真專注地開車,而阮之之就安安靜靜地在副駕駛坐着,腦子裏一團糟。
這種時候,她竟然在想早上出門的時候有沒有把卧室的被子疊好,還有客廳的桌面有沒有整理幹淨。
然而等到真的開門把時硯帶進去的時候,阮之之有些絕望地發現,客廳果然一片狼藉,沙發上竟然還有一件她早上從陽臺拿進來沒來得及收的白色文胸。
阮之之:“……家裏有點亂,別介意。”
時硯的眼神望向那件看起來略顯單薄瘦小的文胸,視線收回來,又意味深長地往她胸口的位置看了一眼。
阮之之:“……”
自覺地在玄關換了雙拖鞋,時硯走進客廳,明明是第一次來她家,一舉一動卻顯得比她還要熟悉。他一路走到廚房外的飲水機倒了杯溫水,然後從藥物袋裏把醫生開的藥拿出來,一起遞到阮之之手上:“這是消炎藥和止痛藥,一天三次,一次一粒,記得準時吃。”
忍不住擡頭看他,阮之之一邊伸手接過藥和溫水,一邊默默思索時硯現在這樣是不是代表着已經原諒了自己上次的爽約。
“還有,剛剛醫生跟我說,你的傷口今天要換一次藥。”時硯目光環繞房間一周,然後對着她揚揚眉,道,“你坐到沙發上吧。”
“啊?現在?”阮之之有點懵。
“對,現在。”男人回應完,視線看到早上出門之前被放在茶幾上的醫藥箱,走過去開始準備換藥。
被動地坐到沙發上,阮之之看着他準備紗布等一系列熟練的動作,莫名覺得這裏看起來更像是他家。
時硯做好換藥前的準備工作,把身子轉過來,單膝跪在冰涼的地板上,輕輕将她受傷的左手放在自己的膝蓋上。
“一會兒碰到傷口可能會有點痛,忍一忍。”
阮之之低着頭看他,時硯的眼睫毛很長,溫順地垂下來,遮住大半眼簾,更顯得視線捉摸不透。就這麽透過陽臺外灑落進來的陽光看他,他的皮膚白得很透,整個人被襯托得愈發不真實。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下來了,阮之之垂着頭看他,一時間竟然忘記了傷口處傳來的疼痛感。
或許,當下這一刻的時硯,就是最好的止痛藥了。
男人用碘酒小心翼翼地對傷口進行消毒,然後動作輕緩地一圈圈在她掌心纏上紗布,最後在手腕處打了一個漂亮的結:“明晚記得再換一次藥,這樣才能避免傷口感染。”
他話音剛落,阮之之正想說些什麽,就聽到自己上衣口袋裏的手機急促地響起來。
心裏咯噔一下,阮之之用另外一只手動作遲緩地把手機從口袋裏拿出來,來電顯示上的名字果然是李司晨。
時硯直起身來,恍若沒有看到一樣,徑直走向了陽臺。
這是在給她留出接電話的私人空間嗎?
阮之之抿抿唇,接通了電話。
“之之,我後天就可以回去了,這幾天你一個人沒出什麽事情吧?”
李司晨的聲音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阮之之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左手,遲疑了幾秒鐘還是回答他:“沒什麽事,一切都好。”
“那我就放心了,等我回去帶你去吃好吃的,你現在實在太瘦了,需要趕緊吃胖一點,不然走在路上我總擔心下一秒你就會被風吹跑。”
電話那頭,李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