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
學校宿舍周圍種了一圈花草,春天的時候花開爛漫,夏天的時候綠草如茵,等到了秋天就只留一片枯敗灰黃。校工最近在清理池塘,還沒來得及收拾這一地的幹葉子。每次程辰經過這裏,總覺得心情不好。
路邊的路燈亮着,因為已經早早地過了門禁的時間,行人并不多。遠遠的,程辰看到宿舍樓旁邊的水泥臺附近,有一個橘紅色的光點。
他猶豫了一下,卻還是向前走去,除了這裏,他沒有地方可住。
看到程辰走過來,在這裏等的不耐煩的人快步沖了出來,一把攥住程辰的手腕,生怕他逃走“給你打電話,你怎麽不接?”
程辰也沒掙紮,順着手臂看向明顯變了許多的小妹,她的臉上已經完全褪去了學生時代僅剩的青澀,将她全部的蠻橫與粗暴暴漏了出來“我說過,外公已經去世了,我沒有義務給你們錢”
“操,你就不怕我把你家那點破事捅得全校皆知?你可是個好學生吧,名聲臭了,你還混得下去?”,小妹邪惡的威脅道。
“那你就說吧”,程辰板着一張臉,仿佛在談論今天的天氣如何一般平淡“我要畢業了,名聲壞了,又不是領不到畢業證”
“你……”
“你想說,你要到我的公司去鬧?”,程辰漆黑的眼睛忽然閃過一抹莫名的笑意“你知道我在哪裏上班麽?就算你跟蹤我,找到了地方,害得我丢了工作,那又能怎麽樣?我可以換一家公司,甚至換一個城市,如果我想走,随時都可以走,難道你還能限制我的人身自由”
“我不像你,我到了哪裏都可以混碗飯吃”,程辰用一種鄙夷而挑釁的目光将小妹從頭到腳,徹徹底底的掃視了一圈。
程辰的小妹從未見過這樣子的他,不是記憶中懦弱沉默、予取予求的模樣,而是尖銳的,充滿棱角的,像是她和別人逞兇鬥狠時,敲碎了的玻璃酒瓶,往脖子上一劃,就會挂下一層皮肉。
下意識的,小妹松開了手,但是随即她又生起悶氣,因為自己竟然被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男人給威脅了。
而這時,程辰已經刷開了門禁,把她一個人留在那裏。一陣秋風卷過,小妹打了個哆嗦。
室友們都已經睡了,程辰蹑手蹑腳的爬上床,中途不小心在床欄杆上磕了一下,發出一聲悶響。他隔着睡褲揉了揉腿。睡褲是很土氣的印花樣式,是某次陪着外公去大姨家,姨夫随手扔給他的購物失敗品。姨夫是一個虛榮的男人,喜歡購物,但是總是買一些廉價又土氣的東西充門面,他将這歸咎于貧窮,導致他浪費了引以為傲的臉蛋和男人珍貴的青春。
那個時候小妹還是個白胖的包子,而不是蠟黃的油條。所有人都誇贊小妹極肖其母,将來比是個強裝有出息的女人。沒聽到這話,大姨就會在旁邊,笑的驕傲自得,外公也得意而疼愛的将更多的零食塞到小妹的手裏。想到這,程辰忽然很想吃食堂裏賣的拌着鹹菜和辣椒油的豆腐腦。不是包子,也不是油條,就是想吃豆腐腦,和包子或者油條一點也不像的豆腐腦。
程辰滑開手機,把未接來電的紅點消掉,然後再一條一條的删掉未讀短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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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辰知道,小妹必然是單獨行動的,可能是從她的父母那裏拿不到錢,就像來他這訛點。
為什麽?
程辰的視線在最後一條未讀短信上停留了一下,随即痛快的删掉。
這些短信的內容不過是一件事——
問他,外公的存折在哪裏。
——
每次去見绡藍前,程辰都會争取換上最整潔得體的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好看一點。
但是這次顯然不屬于大多數情況。
绡藍打開門,即使樓道裏的光線如此昏暗,即使他敷了厚厚的脂粉,少年臉上的青紫還是避不開她的眼睛。
“進來吧”,她不動聲色的将程辰打量了一圈,同時側過身,把他讓進來。
“我本來想去接你的,可是今晚喝了酒”,绡藍說道。
“坐地鐵過來也不費事,這個時間,說不定還能比汽車快一點”,程辰脫掉外套“我先去洗澡?”
他似乎是下班直接過來的,身上還穿着藏青色的西裝,領帶紮的服帖,襯衫下擺紮進去,勾勒出細長的腰身,屁股挺翹,西裝褲襯着筆直修長的腿。衣冠楚楚的精英模樣,和在學校裏穿着T恤、帽衫的男孩感覺上不太一樣了。
“不用”,绡藍眼鏡下銳利的光芒一閃而過,她上前一步,正面摟住少年的腰“這樣挺好的……”,印上程辰的嘴唇,手順着腰線摸到他的屁股,绡藍含糊地說“我等不及了……”
領帶扯松,襯衫皺巴巴的敞開,一截細腰不盈一握,西裝褲被褪到了膝蓋處堪堪挂着,大腿不自覺的顫抖。一雙漆黑幽深的眼睛如今含着潋滟的水光,頭顱急切地向上仰,索取着女人的唇瓣。
绡藍滿足他的要求,含住他的嘴唇,配合的攪弄着他伸過來的舌尖。
身體下沉,她占有他。兩人仿佛化身為海洋軟體動物,四肢糾/纏在一起,急切地渴望着對方的身體。
程辰一向很主動,像是一只小豹子一般靈活敏捷,绡藍卻沒有給他機會,她将程辰死死地壓制在身下,她是揮舞着皮鞭的女王,也是傲慢專治的馴獸師,再不安分的動物也要聽她的調遣。
她要他生,他便生,她要他死,他便死。她掌控着他的/欲/望,讓他在自己的手下輾轉扭動,難耐的渴求,發出痛苦而快樂的/呻/吟/尖叫。
兩具/赤/裸/的身體擠在狹窄的沙發上,绡藍讓劇烈/喘/息/的少年趴在自己懷中,錯開潮濕的脖頸,将一個個細碎的吻落在他肩膀的淤青處,手臂攬着程辰的腰,修長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玩弄着對方的/臀/瓣。
“怎麽又受傷了?”,她的聲音還帶着/情/欲/未消的沙啞。
伏在她懷中的少年忽的梗住脖子,一動不動,不說話。
绡藍沒有期待他的答案,一只手向上,順着脊椎骨,像是做按摩一般,一點點放松少年緊繃的皮膚。因為覆着薄汗,手下有些滑膩,绡藍很有耐心,憑借着手感,從腰部一直揉到了肩膀,她掌心的溫度,熨開少年緊繃的神經,因為實在是太舒服,程辰的呼吸逐漸平緩,困意湧了上來。
“記得我說過麽 ,我不喜歡你受傷”,绡藍的聲音仿佛從天外傳來的,卷着雲朵的溫柔。
“好……”,陷入睡夢中前,程辰聽到自己這麽說。
自從绡藍搬到這所房子以來,程辰無數次在這裏過夜,不過他并沒有這間房子的鑰匙,他沒有要過,绡藍也沒有給過。反正每次他都進得去,要不是绡藍在家,要不是他們兩個一起回來。
這間房子很大,無論是客廳、書房、廚房、浴室或者是卧室,都很大,還有一個視野開闊的陽臺。只是這裏卻沒有客房。
“因為我不喜歡外人侵入我的地盤”,绡藍是這麽解釋的,當時她剛剛洗完澡,身上松松的穿着浴袍,頭發上未幹的水滴順着脖頸向下滑入領口,消失在溝壑之中。她渾身是沐浴乳的香味,程辰刻意買了和她一樣的牌子,但是只有在這裏,才能徹底的染上和她一樣的味道。
醒來的少年坐起身,昨夜和他纏/綿的女人已經出了門——她今天上午有兩個重要的會議。
他記得清晨半夢半醒時,女人在他的耳畔如此解釋。他困得要死,疲倦與酸痛戰勝了說話的/欲/望,赤/裸的身體放松,随意她擺布。那雙柔軟的手帶着藥膏清涼的味道,撫過他的肩膀、腰腹,膝蓋,還有臉頰。
很神奇,只要是她手掌帶過的地方,所有的酸痛感都消失的無影無蹤。當然,除了因為昨晚劇烈運動而勞累的腰。
中途他曾經勉強睜開眼,去看在他身體上作祟的女人,她沒有戴眼鏡,恍惚間,他似乎瞥見了一抹奇異的色彩。
他無暇分辨,因為绡藍湊上前,合上他的眼皮“好好休息”,她的聲音帶着逼近臨界點的克制,很奇怪,沉悶而壓抑,卻有着柔軟的尾音。
然後他就睡過了過去,将這些忘個幹淨。
程辰擁着被子貪婪的吸了一口氣,熟悉的,屬于女人的味道,讓他沉醉不已。光是聞着這個味道,他/下/身的敏感處就已經激動起來。
不行,他必須要離開了。
程辰克制着自己的/欲/望,用理智提醒自己必須盡快離開的事實。身為一個床/伴,他很乖覺,主人不在家,他過多的停留是一種冒犯。
衣服整齊的擺在床頭,哪怕是昨晚被蹭的皺巴巴的襯衫,如今也恢複了平整的樣子。程辰只是把襯衫和褲子穿好,領帶和外套搭在手臂上,踩着軟綿綿的白色拖鞋到客廳找自己的公事包。
“這是什麽?”,程辰發現一個盒子放在公文包的上面,旁邊還壓着一張紙;‘新産品,你試用一下,我需要反饋’
打開蓋子,裏面擺着一只新款的手機,看logo,應該是绡藍公司旗下電子産品業務的新産品。
程辰想了一下,似乎昨天看绡藍用的也是一樣的手機。
這樣就沒有拒絕的理由了。他把手裏的東西扔到沙發上,坐下鼓搗了半天,完成了新舊手機的交換。
這下子真該走了。當程辰接到一個電話後,他腦袋當機了很久,才冒出這麽一個念頭。
風很大,卷着地上一層浮土,噼裏啪啦的往人身上砸。這種植物落幕,大雪未至的季節是最讨人厭的。
被揚了一腦子沙子,程辰只想快點回到宿舍,徹徹底底的洗個頭。
剛才警察與他說的話卻還在腦海裏盤旋。
昨天還結伴一起來找他逼問外公退休金下落的夫妻倆,今天卻一個成了冰冷的屍體,一個成了在逃的嫌犯。
而他們的女兒竟然一時間聯系不上,也不知道在哪裏鬼混。
這是程辰第一次認屍,致命傷似乎是胸口那個深深的傷口。
菜刀?剪刀?還是擺在茶幾上的水果刀?程辰胡思亂想着,水果刀的幾率比較大,因為那個掐人手勁很大的男人最擅長用水果刀削蘋果,能保證一整條蘋果皮都不會斷掉。果肉分成六塊,還很講究的用牙簽插上,與同擠在一張公園長椅上的陌生女人一起,你一塊我一塊的甜蜜的分享。
他沒想到死的會是大姨,昨天還威脅他,拿不出錢來,就要拿他抵給高利貸去賣,這女人竟然輕而易舉的就被她的男人給殺了。
口角紛争,最後述諸武力。程辰猜,很有可能是大姨先動的手,畢竟她一直是個喜歡動粗的女人。
蠻橫,不講理,一有不順心就來外公家胡鬧,搞得雞飛狗跳的。
程辰擠上公交車,不理解為什麽這個時間車上的人還那麽多。司機車開的很急,每次轉彎,站着的乘客都要忽悠一圈,差點閃到腰。
程辰抓緊了刷着黃色油漆的鐵柱子,覺得今天自己的思維異常的發散。
他想起來了,那本童話書就是被大姨燒掉的。唯一的一本,绡藍送給他的,毀在了一個臨近聖誕節的冬日。
至于外公的存折?外公去世時,他又不在旁邊,他怎麽知道。
——
聖誕節的裝飾随處可見,商家各種營銷手段齊上,線上線下,鋪天蓋地。
绡藍知道,這種節日提供了一個暧昧和放肆的可能。
就連绡琦都有了安排,不過老板配秘書的組合,是不是老套了一點?
绡藍在接內線電話前還想着,她是老師配學生的組合,也沒新鮮到哪裏去。
來人是兩名警察,年長的穿着皮夾克,小年輕穿着中長款的風衣。
绡藍讓秘書端了熱茶,手頭的文件也放了下來,推了推眼鏡,專心等待他們提問。
“是的,那晚他是和我在一起”
“戀人,我們是戀人關系”
是不是戀人關系無所謂,滿世界遍布的監控攝像頭也能說明問題。
“他很少提起他的親戚,不過關系應該不好”
“你是說他的妹妹麽?我不太清楚,只是聽說因為打架而被退學了”
原來是為了這件事來的。
“竟然是這樣……不,我也是第一次聽說……他麽?既然你們這麽說,那他可能是有所察覺了,不過這種事……”
“他以前是和他外公一起住的,後來外公去世,房子歸了他大姨,就只能住在學校宿舍了”
“我覺得他不可能知道他妹妹的住所,更沒有條件收留她”
绡藍表情很嚴肅,語速平緩,咬字清晰,還保留着常年授課留下的痕跡。
雖然沒提供什麽關鍵信息,但是也盡力了。
警察剛想告辭,手機卻響了起來。
绡藍眯着眼睛,發現皮夾克的臉色一變。
出了什麽事?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皮夾克放下電話,皺着眉,沉重的對绡藍說“绡女士,我剛剛接到消息,程辰被一個年輕女人綁架了,據目擊者描述,綁架者似乎就是他妹妹”
是……聖誕頌歌麽?
程辰從昏迷中醒來,他不知道自己昏了多久,也不知道手臂和腿究竟是因為被綁的太久而麻木,還是因為地面上太冷而凍僵。
其實不止手臂和腿,他渾身都很冷。十二月末的氣溫,空蕩蕩的廢棄倉庫,小妹最後踹在他肚子上那幾腳還真是狠,現在還疼得厲害。
程辰蜷縮着身子,側着耳朵聆聽,卻沮喪的發現剛才聽到的歌聲似乎源自于錯覺。
嘴巴幹澀,吐沫帶着一股子血腥味,所幸臉因為凍得僵硬,感覺不出來疼。
果然,為了/毒/品/,再是膽小怕事的人也什麽都敢做,更何況,背後還有高/利貸讨債。
高/利貸不是個好東西,要不是被追債的逼迫太緊,那兩口子也不至于下手沒了分寸。
他不過是說了幾句話,那兩人就都懷疑是對方拿了外公的養老金。
存養老金的存折卻是個好東西。沒看小妹聽了他的交代,就乖乖的去找了麽?
程辰想翻個身,卻發現動不了于是作罷。公文包是當時就掉了,也不知道管環衛的大爺能不能好心幫他撿起來,送到公司去。
哦,不對,社區群衆報了警,一定會交給警察的。
程辰咧咧嘴,果然溫度太低,腦子都不好使了。
胸口硌得難受,绡藍送的東西,哪怕是裝公文包裏,他都怕摔壞了,所以塞在了外衣的內兜裏。
即使小妹給轉手賣了,他也能找得回來。
卻沒想到她根本就沒想着搜身。這也能理解,第一次犯/案沒什麽經驗,再加上她還不是個有腦子的,随便挑撥幾句,就真敢綁他。
雖說和大姨與姨夫長得都不像,可腦子卻一樣的笨。
野獸在嚎叫,在奔跑,鐵籠子扔在一旁,可程辰現在不想管它。
不搜也好,他也不喜歡小妹碰他。
除了绡藍,其他人,男的女的都不喜歡。
遠處似乎又有了聲音,程辰卻沒心思去細聽了,他滿腦子想着,如果借口出差,是不是能短時間內不見绡藍?
就是有些可惜,他現在就開始想她了。
深深地,渴望她。
那種悸動甚至戰勝了寒冷,戰勝了疼痛,由心髒蔓延開來,渴望的讓他忍不住發顫。
果然是流着那人血液的身體……淫/蕩的可以。
他想绡藍抱他,很想很想。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