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內附新文公告)
煙雨如畫浸潤在江南小船,此刻入夜便是尋常最好時候。
沿着洛水河畔這處,除卻河中央四艘垂挂着煙穗蓮花燈飾的畫舫,便數那緊靠着洛水拱橋的足足比尋常畫舫還要高些的四角麟龍式樣的畫船還要招人眼饞,兩岸燈火迷離,比以往還要來得熱鬧繁盛。
“爺!求……”一羸弱女子雲鬓散亂,一身雲裳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不少布料更是沾滿了血漬,就着遍體鱗傷的模樣被那四角麟龍畫船內之人毫無憐惜之意地逐出了船門外。
燈花搖曳,燭芯撲閃,将熄未熄的,似畫本折子戲裏多少頁紅粉佳人半垂眸似的喘息,絕望又恸人。
船末梢處一着粗布麻裙女子聽聞動靜,盛滿水的木盆撒了半盆,來不及撣去衣袂方才沾染的皂沫兒,忙跑到那口中仍舊吐着哀求聲的女子身旁。
“巧兒……”那女子緊緊抱着渾身顫抖奄奄一息的李巧兒,安撫道:“沒事了,沒事了。”
“卓爾……我……怕是……”李巧兒妝容半褪,眼角含淚,唇欲張。
“滾遠點兒!別擾了我家爺的興!”那船內出來一小厮,眼也不眨直接上前朝着李巧兒掴了一掌,随即嫌惡別過頭,掀了珠簾複又進門去。
李巧兒費勁攥緊了抱着自己的女子的手,眸間恸然,狠狠咬唇似要開口,卻在下一剎猛地嘔出一大口血。
“別怕,我們回去。”那女子眸子微張,強遏制心中的怒意和不甘,反手扶着李巧兒準備就近處上岸,不料李巧兒朝她搖了搖首,驀然勾唇一笑,不知是否回光返照般來的氣力掙脫了那女子的手,轉身迅速踱入那三月裏還帶着陰寒的洛水河中。
我回不去了的,卓爾。沒入水中,李巧兒解脫似的笑了。
來不及揚手扯住那翻飛被人無情撕毀得淩亂不堪的水色雲袖,那女子怔怔立在原地,腦海裏回蕩着李巧兒臨了同她說的,“好好活着。”
五邑巷坊來往人熙熙攘攘,或着華貴綢裳,或披狐襖狼氅,鮮少有貧家人能出入這一處江南繁華煙柳之地,醉夢富貴鄉。
“啊,有人落水啦……”兩岸路過有驚呼聲,卻無人縱身躍得似李巧兒那般從容淡定,那般決絕。
夜色入寐,燈花迷離,映着那光滑繡錦的畫船,似有若無的嘆息。
那粗布麻裙的女子渾身似被抽盡了氣力,癱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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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世上,我們這等人,最為卑賤。攀上高枝兒,才是我們唯一的出路。”往昔李巧兒的話在耳邊嗡嗡作響,此時只覺眉穴隐隐作痛,女子默然上了岸,她怕水,更不願若李巧兒那般幹脆堅定,她怕死,從小就怕。
雨絲綿延而下,淅瀝瀝的,行人紛紛持傘或腳步匆忙避雨。那粗布麻裙的女子恍若未覺,依舊在青石板上失神地走着。
“哎喲!哪裏來的醜八怪,真是觸了黴頭。”一個中年男子怒喝,懷中妖冶的女子見狀,執着帕子掩鼻,勸道:“爺,時辰不早了,我們快些回去吧,別和這鄙賤之人一般見識。”
那女子聞言,眉目微動,垂首避開,一身水漬倚在雕花閣樓小門邊,等那男女遠去之後,驀然擡首,一雙眼睛端的是陰翳。
“卓爾,你在此做什麽?還不趕緊進去把自己弄幹淨,待會兒被花姨見到少不了一頓好打。”一個二十幾歲的男子左肩披着一塊白布,右手拎着一個木桶走出來,見那女子神情詭異,不由得皺眉催促道。
“好的,謝謝李大哥。”卓爾點頭,慢慢把下巴埋在半挽着垂髻籠罩頸窩的陰影中,輕步從小門走進雕花閣樓內後院。
在後院井邊盛了半盆水推開一扇簡陋的小屋的門踱入,複又合上,解下绾發的細繩,一頭青絲懶懶垂下,水漫過絲絲墨色,暈開漂亮的墨花,纖指撈了些許清水淺淺拭去臉上的泥垢汗漬雨水,閉眸間腦海再次映現李巧兒那瘦削凄清的身影。
半晌,卓爾抿唇,緩緩睜眼,對着那面陳舊反光的銅鏡莞爾一笑,一雙眼睛亮得仿佛那夜間魔魅,讓人琢磨不透,又帶着些許惑人。
次日清晨,卓爾放下半殘缺的木梳,藏起銅鏡,慢慢起身出門。
“卓爾,你曉得嗎?李大哥昨夜瘋了。”
卓爾平靜地喝着小半碗稀粥,一個眼神也沒多給石桌對面的初檀,哪怕那人表情再豐富,語氣再生動。
“唉,卓爾,你每日只食這麽點兒,一整日下來還要幹諸多繁重的活兒。”初檀蹙眉,語氣心疼地注視着卓爾的臉,見她沒有任何動容,索性拉了她的手道:“不然我去和花姨求求,讓你同我一起服侍驚畫姑娘。”
将碗擱在石桌上,卓爾起身離開漸漸走遠,僅留了一句“不必”。
初檀盯着那扇被打開的門,撇了撇嘴,臉色變了變,“哼,要不是我那夜不小心見到你洗淨後的那副真容,還真不願意多瞧你一眼。”
在心裏罵罵咧咧地走到前閣,繼而提起青色裙擺一階階上樓,初檀走到第九間,左右回顧罷,才放心推開門走了進去。
“如何?那個小賤人可答應了?”正對着銅鏡貼額花的女子一身幽藍色長裙曳地,頭也不回道。
“姑娘,這卓爾當着難說服得緊。”初檀語氣帶着怨恨,心下亦尋思着如何撺掇。
“豈有此理,她平日也沒少幫李巧兒出主意讓那李巧兒得了多少好處,如今讓她來我這兒她倒是不願意。”驚畫聞言,一不留意貼歪了額花,怒極道。
初檀思索一番,“姑娘,你道卓爾那兒是不是早看出來了是我們從中作的梗?畢竟黃大爺原先點的人是你啊!”
“住口,這件事不是只有我們和花姨知曉麽?”驚畫拖曳着那身華貴的幽藍色長裙,快步走到初檀面前,壓低了聲音斥道。
門外,依舊一身粗布麻裙的卓爾眸色毫無波動,轉身下樓。
洛水河上忙碌着清洗整理畫舫樓船的人不少,“卓爾,過來幫忙。”有人喚道。
卓爾聞聲,忍住不去回想昨夜的事,上了那艘最高的四角麟龍船,有條不紊着手拆卸半卷珠簾,系上新的帷幕綢簾。
“都給我聽好了,這些畫船今早都得給我打點得像模像樣,今個兒可是要送姑娘到宮中去的,馬虎不得!”岸上一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中年婦人扇着繡有牡丹花團扇,一邊叉腰尖聲叮囑道。
“巧兒……巧……”卓爾見那瘋癫了的李大哥一邊喚着李巧兒的名字一邊滿岸地四處跑着,一不留神便撞上了花姨富态的身子,驚得花姨臉色一變,拿着團扇便要叫人,“來人吶,看好了他!別讓他來壞事!”
送到宮裏?
原來,此洛水河隔岸五百裏穿過數百千戶人家外便是金陵宮城,氣勢恢宏肅穆,銅雀霓煌,宮鐘鳴響,無不彰顯着王家榮耀。
卓爾端着浸滿翠色珠簾的木盆,蹲在船板上,盯着蕩滌布料的水面逐漸恢複平穩慢慢開始映現着自己的臉,心下頓時有了計較。
船與船來往人緩緩,忙碌不歇。
鬓發垂下幾縷,卓爾斂眉,轉身回了船舫。
臨近午時,陸續有雕花閣數位的年輕貌美出衆的女子登船。
花姨在岸邊搖着團扇涎着笑臉恭賀道:“驚畫姑娘好福氣。”
“還要多謝花姨栽培才是。”驚畫由着初檀攙扶步入船舫中,眉目皆是得意之色。
剛進畫舫沒多久,驚畫便覺得後邊一股涼風,脊梁處瑟瑟沁然。
“你,你怎地在此?”驚畫驀地回首,見卓爾坐于角落,神情閑适,不由得擡指尖聲大呼。
“人生何處不相逢?”卓爾只是笑得極為自然,脫口而出的話讓驚畫不由得冷汗直冒。
這句話,她記得可緊,正是昨夜死在這船上的李巧兒初見面時同自己說過的。驚畫越想越不對勁,忙轉身欲呼初檀,誰知竟被突然站起身的卓爾捂住了口鼻,竟掙紮不得。
“你敢多呼救一字,我便在姑娘你這花容月貌的臉上多劃一道。”卓爾湊近那滿面驚惶之人的耳畔,抽下她雲鬓間斜簪的一支雨山蝴蝶釵,“姑娘放心,我這雙手好歹托您的福做了數月的雜工,絕不會半道上手軟。”卓爾彎唇,笑得陰瑟瑟的。
“你,你究竟要做什麽?”驚畫只覺得剛化好的妝容要被冷汗浸濕,卻也顧不得如此,梗着脖子問道。
“姑娘別着急,這日子,可還長着呢。”把玩着那只蝴蝶釵,卓爾慢悠悠開口。
“你!”驚畫轉身欲跑出門去,卻被卓爾一把攔下,只見那驚畫手足無措之下誤踩了那拖曳在地的幽藍色裙擺,猝不及防跌坐在地。
“姑娘這般不聽勸,我只好……幫姑娘一把了。”卓爾搖了搖首,嘆息道。
聽到動靜的初檀推門而進,恰好被守在門口的卓爾順勢絆倒,可憐主仆兩人皆被捆于這繁華繡着暗花的軟墊雕花窗旁,欲言卻掙紮不得。
打開櫃門,卓爾尋了件像樣的淺藍色的翠煙衫又搭了件散花水霧草綠百褶裙換上,坐在鏡妝臺開始慢條斯理描摹裝點一番。
船僅行了半日,便到了王城後宮護城河靠岸處。
作者有話要說: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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