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越王府外,停了輛馬車,車簾內緩緩走出一女子,挎着一精致食盒下了馬車,身旁随着一侍女打着雪月蘭草紙傘,兩人示了宮牌,府門前的侍衛方收了劍回袖任其入內。

步履款款,鬓前簪着的一痕流蘇在傘下宛轉,不似眸間光華明媚,惹得府上下人頻頻擡首觀望。

“姑娘且這邊請。”管事婆子笑得殷勤,引着這位六公子宮中來的淺青色長裙的女子繞過幾重回廊,過了角門,行了幾步彎路,方才到了這地。

身後随着的侍女收了紙傘忙遞上帕子。

那女子淺青色袖口中探出纖纖細指撈了那塊綢帕,忽聞不遠處有人尖聲叫喊着,她動作微頓,随即繞指挽了朵花拂在腰間,一雙流光熠熠的水眸循聲望去。

“姑娘見笑了,府上粗活雜碎不懂事。”管事婆子迅速上前擋住了廊橋那邊被侍衛拖下去的驚畫,朝那淺青色女子笑着。

在此之前已有小厮通報,飯廳外侍人進屋傳告罷便退了出來。

那女子見那遠去的侍人妝飾衣裙與別處瞧見的不同,身姿挺直得像是專門訓導過的,不由得感慨這王府內訓人有素,只是廊橋那邊的那個人……

管事婆子拔高了聲音随即又道:“姑娘還是快些随奴進去吧。”

對上管事婆子的一雙笑眼,她不作多想,颔首,微微點了頭,嬌俏的下巴上泛着柔淡色澤的唇淺淺彎起,似落雨暈開了一池漣漪,清淺生姿,便随着婆子進了那飯廳。

“哎,正說着,人便到了。”客位上蘇沖斂了言笑晏晏的神情,将那把扇擱在桌旁。

飯廳內早早屏退了數名侍人,正主座上靜坐着一身形偉岸的墨袍男子,不期然對上其目光,那女子不禁斂了呼吸,面上竭力保持平靜無波,整個人屈身于近門那端便不再上前。

揮了揮袖,蘇沖彎了眉眼,餘光卻是有意觀察越王一雙深邃眼中的變化,不由得笑意愈濃,“來,卓爾,讓越王嘗嘗咱們司月殿的手藝。”

“諾。”卓爾心中頓時明了,上前幾步,到了那桌前,從容不迫将那精致食盒徐徐放置于桌上。

應是感受到越王朝這邊投來的目光,她心中頓時有了些把握,先是緩緩揭了那處頂蓋,裏頭是材質極好的兩副食勺調羹,又擡起袖揚指一一抽離了三層,分布于桌上,上鑿有豆子大小,或棋子,或蓮蓬,更有菱角的,共有八樣,打的十分精巧,每處凹糟上呈着一盞盞同色的小玉碟,碟上各色花樣活潑極了,外觀倒是沁着絲絲涼氣,惹人一探究竟。

“倒是将這糖蒸酥酪各做了一樣。”越王注視着那水袖內柔荑靈活柔美,一雙素手似穿花過隙,巧妙蘭花似在碟間飛旋舞動,着實有趣得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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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王明眼,糖蒸酥酪熟卷為片,酥皮火皮此二目皆用以山楂核桃裹實,雜以諸果。”卓爾攏了攏袖,執玉板輕輕覆于其上。

越王聞言,凝神細思那碟酥皮旁擱置的一碟火皮酥酪,二者實心內香氣與酸甜共處,萦繞鼻尖,他面色倏地緊繃,忽而開口道:“倒是別有一番風味。”

“風味另談,口味尚佳亦可,越王且看此二碟,雙卷兩端,切為寸斷,奶卷也。”玉板輕叩,卓爾淺淺彎唇,目光此時卻是無所畏懼對上了他的。

“世人皆道,食之所性,而今見,倒願一試。”越王拂袖,倚然案緣,注視着卓爾額間綻開的花,竟不是昔日見到的那曼沙珠華,不禁興味闌珊,微蹙了眉頭。

“若僅為之俗性,未免索然,貧女道該是些實用之方足以助王上。”卓爾斂了面上的肅然,平靜道。

越王眉頭舒展,深邃的眸中似有笑意泛開,“願聞其詳。”

“其餘四碟,或凝而範以模,若棋星散布,以為餅;奉屑為面,實施用餡為饽,迥乎不同。”卓爾布完食盒內所有的糖蒸酥酪,恭敬合袖,“此八碟,分為三域,正似而今,三國争相而立。”

“放肆!熟人容你這等胡言亂語?”蘇沖見此突發情狀,措手不及,急忙喝道。

“哦?不是六公子傳你司月殿內美人給本王送來此等上好吃食,本王還未發些牢騷,倒是六公子坐不住了?”越王慢慢執了一青釉酒盞,淺酌,面上悅然。

“五哥!這……”蘇沖擡手攥緊了桌上那把骨扇,霍然欲起身,卻被越王掃了眼壓下。

“拂了自個兒的面,若是外人前,可使不得。”越王擱下酒盞,轉而凝視卓爾,驀然勾唇一笑,道:“區區弱女子,論及謀臣之略尚為匮乏,倒是這雙眼睛看得透徹。是個顧得大局的。”

“貧女自幼無詩書之功,更非出自那等門第,不過倒是了解些俗風舊事罷了。”卓爾斂了眉,她額間那有些冷然的花色讓越王看得微微別過頭。

聽得她如此平靜的言語,越王桌案下左袖內的手指微動,連心念亦跟着輕輕牽動。他的語調不似方才疏遠冷峻,多了些溫和,“如此……倒也是了。”

“既是越王體諒你出言不遜,本公子也不宜多言,卓爾,你且退下。”六公子将越王全副神态變化盡覽眼底,撒開灑金骨扇,擋住唇間溢開的笑意。

“諾。”卓爾抿唇垂首,掩去眉眼間一抹悵然,合袖退下。

“我是見過折騰府上侍人的,沒見過五哥這般疼人的……”見門被合上,六公子收扇望着越王臉上的悅色,不由得笑出聲

“一向疼美人的,本王亦是未曾想你讓她這般奔波,竟是上趕着要讨本王一番責問的。”

“我更不曾想五哥竟是贊賞她這臨時一筆的。”六公子手握扇柄敲了敲額側,長長嘆道:“呵,也不枉這陣子我讓禦膳房的廚子親自教導卓爾成天練習做這糖蒸酥酪全八碟。”

“膽子也是大的,何時敢往我這府內塞人了。”越王望着桌案上陳列的精美有致的各色各式酥酪,除卻別有用心之作,竟是她親手做的……麽。

蘇沖見越王神情愈發愉悅,不由得湊近道:“此全八碟,其實皆所謂酥酪而已。我大可道越王甚喜糖蒸酥酪,便贈了這善做此等美食的妙人兒于五哥你……于情于理,合适不過。”

“再者,五哥府上平白伸出某些不長眼的家夥的惡手,後廚那塊兒也得好好整治一番了。”扇了扇骨面,蘇沖微微眯了眼。

“父君賜下的那些帶着眼睛的美人我拒了,六弟帶來的這位的眼睛剔透的很。”越王嘗了口酥皮,核桃山楂混着酥香味溢滿唇齒,他抿唇淺淺勾起一個幅度。

“是了,父君那邊成日精神不佳,早已無精力疑心我們,蘇重那厮,正忙着奔波林國娶公主,一時半會兒也是回不來的。”蘇沖撫掌而笑。

越王點了點頭,“話說回來,這蘇重迎親隊伍離去已有一月之久,是時候了。”

“正有此意呢。”蘇沖笑道。

洗盞更酌罷,酒過三巡後,兩人話題不知轉了幾轉。

“但聞元國安懷王已攜了賀禮至金陵境內。”越王眉目驟冷,肅然道。

蘇沖以扇掩唇,壓低聲道: “已安排人至那丹鶴樓內。” 随即朗聲笑着,掩去了方才屋內的沉寂。

門外腳步聲漸漸遠去。

金陵宮城外丹鶴樓前。

“公子,今日已是第三次迷路了。”允嬅拿着帕子拭汗,喘着氣道。

“不礙事,這不是到了丹鶴樓了嗎?”男子還是一如往昔地勸慰

“哎呀公子都怪你,我錯過了水晶紅豆糕!”允嬅咬唇,甩了帕子便往丹鶴樓內跑去。

見小丫頭炸毛了,男子無奈搖了搖頭,擺袖,靛藍色長袍下擺迎風微微浮動,從容不迫進了樓,上了三樓包間。

指尖剛拂過櫃門時,男子的眉頭不由得擰緊。

“石臼。”男子冷然的語調已不如方才那般風度翩翩。

“王上。”窗外一影閃身進了屋。

“方才可有人進了這兒?”負手身後,男子面色沉靜,卻飽含陰翳。

“回王上,方才除了白依過來取了匣子,便再無他人。”

唇角不自覺揚起,男子笑得森涼,“看來,有人迫不及待想看看本王給太子帶的東西呢!”

如此,到蘇越國這月便好好玩一玩罷。

作者有話要說: 這章賊燒腦,憋了幾天,若有鄙陋之處,架空設定,見諒木木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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