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執着蘭花寒月紙傘立在日光下,熱鬧的集市上人潮湧動,那女子身着淺青色長裙垂曳于地,引人前行幾步一探究竟。

“哎,爺……”允嬅來不及攔住自家快步上前的公子爺,默默扶額。

“這位姑娘,我……”

見那男子上前認真凝視着自己的樣子,卓爾微怔。

定了定心神,卓爾便接話道:“爺想說,我們是不是曾在何處相逢?是那煙柳河畔,還是畫舫圍牆?”日光折在傘面落下的柔光映着她的唇澤,愈發動人。

男子眸中透露些笑意,嘴角弧度慢慢延伸,握拳掩口輕咳一聲道:“姑娘風趣,在下認錯人了……”

卓爾随即淡淡笑開,執着傘慢慢轉身,走向集市出口。

他就這麽遠遠望着,那傘面上繪着的寒月下點點蘭花,似一縷縷青絲悄然撩動了心弦。

“爺,你這愛搭讪女子的性子怎的改不了了!”允嬅撇着嘴上前,雙手抱臂嫌棄道。

那男子自靛藍色長袍銀絲滾邊袖口中探出一指,勾起允嬅的下巴……驀然貼近,含笑道:“那要看是什麽樣的女子了,允嬅你這種的,我可不感興趣。”

“略略略!”允嬅吐了吐舌,擡起下巴冷哼了一聲轉身就往另外一頭走。

“你往何處去?”

“不管,你別跟來了。”

“允嬅!”男子收斂了臉上的笑意,挽袖,大步追上。

此時臨近正午時分,酒飯茶館等絡繹不絕,街道上人煙漸漸稀疏,卓爾出了集市入口,又走快了幾步,到了零星着停泊了幾艘船的臨岸。

“卓伎人這是去了哪兒?可讓我們好等。”驚畫掐着聲線努力不讓自己的聲音破了,扭了扭腰皺着眉責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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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爾徑直自驚畫面前走過,面上恍若未聞無動于衷,走到邢公公身邊慢慢啓唇道:“公公,方才見白樂人被一集市蠻徒糾纏……那随身的侍衛也太……”話語戛然而止。

白依正倚在船內繡榻避着日頭,驀地聽聞這話,心中一個咯噔,方才被那突然冒出來的乞丐糾纏得很了差點壞了她與公子之事,一時間竟沒發現她亦在人群中看着……

——不論如何,自然不能讓卓爾說完,免得那老奸巨猾的邢公公因着自己有意撇開侍衛,造作這無端的是非之中尋摸出自個兒此次出宮的真實意圖。

思及如此,白依毫不猶豫起身快步走出船門,只見那卓爾把玩着鬓間被風拂過散落的幾縷鬓發,正望向她這邊抿唇微微笑着,眸中潋光流彩。

“時辰不早了,大家還未用午食,還是快些回宮去才好。”心中愈發不安,白依索性重新上了岸,渾身的氣度早也不知何處去,竟也銜着笑仿着那驚畫的舉止上前親昵地攬了卓爾的袖,柔聲道:“妹妹快些進來,這正午的日頭也是毒的,不饒人得緊兒呢。”

卓爾自然懂□□的意思,面色恢複往日的平靜,只微微點頭道:“謝過白依樂人。”

言下之意,我同你不熟,但看在你這般殷勤,也便罷了。

白依內裏憋着一股氣,卻強顏一笑。

驚畫長吸了口氣,瞪着那兩人的背影,卻無可奈何地被邢公公請進原本卓爾呆着的小船裏,勉強擠一擠。

殷勤地打了簾,白依徐徐揚袖,指着方才那處繡榻,又笑道:“這半日的奔波也累了,妹妹來此歇歇罷。”

卓爾不答言,自拂了一處僻靜的地兒,斜倚着那窗兒閉目小憩。

笑容僵在臉上,白依努力不讓自個兒回想卓爾垂眸前那眼角泛出的一絲嫌惡。她憋屈地重新卧回那處繡榻,這回已然沒了方才的舒适惬意,更無優越之感!

白依自此發現這女子亦不僅只有一副容貌,那心思意念……深不可測。看來日後得敬而遠之了。

一路有氣無處發的驚畫撐着臉回了越王府,一進後院,她的嘴角不悅更甚。

數十日前自打着越王之名進了這越王府,驚畫名上雖挂着伎人訓導府上舞伎,卻因着本身她就是出自雕花閣那青樓酒館之地,被府上那些出自宮廷的舞伎樂人們打心眼裏瞧不起,這也就罷了,她竟是連那排舞練曲的地兒進都進不去。

府上管事兒的小頭頭都敢插着腰擋在她面前,泛着嘴角嘲諷道:“姑娘可悠着點兒,這地兒可不是你能去的。喏,你後頭便是後院了,府上人手夠用,姑娘平日只需打水幫忙搬柴洗衣便是,活兒輕松着呢。”

登時驚畫氣急,卻被原本雕花閣內服侍的丫頭初檀扯住了袖子勸着忍辱負重,總有出頭的一天。凡事都悶着聲兒一一做了。

今兒她好不容易熬到了陪當今太子寵妾——那白依樂人一同乘船往那金陵最繁華的集市商城去,怎料得碰了一鼻子的灰,還被昔日死對頭奪了風頭,搶了身邊的位置去。

回想于此,回到越王府後院坐到樹下乘涼的驚畫不禁咬牙扯着袖子,眼中滿是憤恨。

“你們動作兒可要麻利些,六公子今個兒又到府上了,午膳可得好好準備着。”廚房過來的領頭婆子過來催促着劈柴殺雞鴨魚肉等雜役,一把年紀,聲音卻尖利老道得緊兒。

那個管事兒的小頭頭忙點頭哈腰連連稱“諾”。

驚畫正拿着袖兒拭着汗,怎料得瞄了這等好機會自是不肯放過,等那小頭頭離開去催促那些雜役們幹活兒時,偷偷溜了出去,追着那往廚房去的婆子上前銜着笑道:“姑姑,且等等。”

那婆子止了麻利的步子,駐足回頭,惑然看着眼前的女子。

驚畫見狀,款步上前道:“姑姑,熟人不知這越王府的後廚,您是個管事兒的,我這心底兒是最服您是公義的……”

那婆子冷着臉還未說完便打斷,“少了那些阿谀奉承的話我也道你是個識時務的。”

驚畫讪笑着,附耳竊竊私語一番。

“得了吧,這可萬萬使不得。”那婆子轉了個身,板着臉,又道:“這府上丫頭姿色好的多了去了,你怎的有把握越王看得上你?”

驚畫素日是被雕花閣那些闊少富紳捧着的,一而再再而三被拂了面心中自然是不快意的,卻只得咬唇強忍着自袖中取出珍藏了兩年的玉镯子遞給那婆子,軟了聲兒道:“姑姑不知,我乃是越王自那宮中錦雲閣中細細挑了來的。且放了心罷。”

那婆子只勾了眼手中的镯子便揣入懷中,沉默了會兒道:“也罷,你且先行去卧房準備準備罷。”

驚畫忍着割舍了镯子的難過,扯了扯笑讨好道:“諾,謝過姑姑了,待我蒙得恩寵,定不忘姑姑。”

待驚畫走遠,那婆子平靜的臉上倏地皺了皺眉,掏出那镯子嫌惡道:“當真是個未見過世面的,這等破落玩意兒任府上下侍仆也是瞧不上的,真是來惡心我,眼力見兒也是沒的。”還成天兒巴巴妄得越王垂眼,真是可笑之極,不讓她吃些苦頭倒也是不爽快的。

府上飯廳內。

“五哥可得饒了我過了正午才來叨擾,這不,又得麻煩你府上的廚娘了。”蘇沖搖了搖灑金镂空聚骨扇,笑得恬不知恥。

“我府上後廚可不止廚娘……” 啜了口清茶,越王面色微肅,“六弟憐香惜玉名聲在外,果真是個擔得起的。”

蘇沖耳尖兒聞着外頭傳來府上侍人上菜的動靜,便往飯廳門邊兒瞧去,這一瞧不得了,他迅疾收了那把聚骨扇回袖,眼前一亮訝然道:“喲,論及我這名聲,可沒五哥你來得有淵源……”

越王素是知曉自家六弟愛拿些愚頑人事催生自己脾性,這回竟拿了府上後廚管事婆子精選的上菜侍人開玩笑,心頭頗為有些不滿,他偏了偏頭,順着蘇沖目光轉頭望去。

“諾,瞧着有佳人舉案齊眉,五哥好福氣,我這可羨慕得緊兒。”蘇沖以為自家五哥改了眼光,瞧上了那等貨色,不由得埋汰道。

一聽“舉案齊眉”四字,越王不悅地皺眉,見那人一臉谄媚地端着一盤燕窩口蘑鍋燒排熱鍋緩緩上前,當下更是沒了胃口。

“熟人讓你上前的?退下……”那盤菜才剛進了門檻還未端上桌,越王便揮袖斥道。

驚畫登時目瞪口呆,她悉心裝扮自身,換了身衣裳,又精挑細選了這道菜,一雙素手忍着滾燙的熱鍋一步步艱難地走着,生怕一不留神腳下一滑出了差錯,竟是連他的近前也無緣。

“回越王的話,此乃後廚主備一道精美之……”

“閉嘴,滾出去!”越王怒喝道。

驚畫身後跪在地上端着各色飯食高過額首的侍人肩膀不禁抖動着,越王雖不茍言笑,卻是個和善的,怎能如今兒生得這般大的氣勁,着實讓人害怕。

驚畫心中驚魂未定,不甘依舊在裏頭似有棒槌敲着她的膽子,她豁出去言道:“王……”眼中擠了些淚,作楚楚可憐狀。

越王至始至終不曾多看那人一眼,“原以為是個安分的,倒是小瞧你了。”

“王……”驚畫驀然擡首,下一刻卻被那人冷冰冰的嗓音砸得渾身如墜冰窖,明明是八月的酷熱天兒,竟似如此寒涼。

被侍衛拖出去時,驚畫腦中嗡嗡作響,此番怕是完全玩完了。

“啧,真是可惜……”看完一場鬧劇的蘇沖取出聚骨扇撒開,灑金镂空的圖樣精美無暇。

其餘侍人緩了緩心神,陸續上前鎮定地布菜。

桌上布了琺琅碟小菜四樣,又上了盤清荷炒雞炖凍豆腐,看着着實十分清涼。

“可惜什麽?”越王臉色依舊沉沉。

“可惜了方才那鍋好菜。”蘇沖惋惜搖了搖頭。

“此事定會追究。”越王靜靜盯着面前空碟上擺置的象牙筷,沉聲道。

“是了,來人惹了越王不悅,便是再好的菜也是入不了口,六弟我巴巴地要蹭些越王府的吃食,也是難了。”蘇沖憋着笑,随即扇了扇骨面,道:“得虧了我讓司月殿的美人給我送來了份佳肴,越王可得賞臉嘗嘗,可不許因着那人相貌不合你心意便讓你府上的侍衛連人帶菜拖出去丢了……”

越王聞言,眉頭微微舒緩,“哪裏的話,倒是這八月流火,六公子竟舍得讓殿內的美人出宮奔波,僅為了送份佳肴?”

“有何不可,美人送來此佳肴……越王可得好好品一品。”蘇沖以扇覆面,壓低了聲音道。

作者有話要說: 查資料寫這些美食我都餓了23333_(:зゝ∠)_

祝大家中午有個好胃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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