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卓爾往後退了一步,還未來得及看清楚那人模樣,便覺脖頸上一道寒涼之意。

“我問你,你方才可見過一穿着墨色錦袍的男子?”那人蒙着面,手中握着的刀邊說着邊向她的脖頸上貼近。

卓爾雙眼掃視周圍,随即答道:“不曾見過,這荒郊野外的……怎會有這般衣着的人出現。”卓爾語罷,喉間再度湧上一陣腥味,渾身一軟,順勢癱坐在地。

“哼,照你說這話,這荒郊野外的,你怎會在此出現?”那人冷哼一聲,語氣盡是懷疑。

确定不是安懷王派來的人,卓爾微微緩了一口氣。

“怎麽不說話?”那人傾身,兩只眼睛冷然地逼視着她。

卓爾垂手在地,捏了捏衣角強做鎮定道:“大人何必同我這等廢奴浪費口舌,這會子若是動身去找他……”她掩袖假意咳了咳,又道:“怕是……早已尋到了。”

那人擰眉,随即加快腳步離開了。

緩緩擡手撫上發間的那支簪子,複又松開手,她眼中的神色便深了許多。

撿拾完散落的幾個藥瓶揣進衣袖中,她勉強站起身,繼續在這片茂林之中挪動着,她知道自己的體力支撐不了多久了,此刻只求能找些充饑的。

目光四處逡巡着,卻也是巧的,茂林一處傳來嘩嘩流水聲,她心念一動,努力跨過密密麻麻的藤蔓雜草往那處水源挪去。

“快!那邊有人。”

卓爾心下一跳,剛臨近水源便聽見不遠處有一聲厲喝,她放眼望去,大致有一批蒙面人正飛快朝自己這邊跑來。

方才遇見的那人勉強應付得了,這回來的又不知是何人,她眉頭緊促,呼吸也不自覺加快,胸口一滞,餘光瞥見水下水草藤條映襯着陽光熠熠生輝,索性縱身躍下那處水潭。

剛入水,卓爾便察覺腳下暗流又兇又急,雙手來不及扯住方才岸上所見的潭底折光上來的結實的細藤,便整個人直直往下沉。

萬念俱灰之際,她只感受到一只有力的臂膀拖着自己的腰慢慢徊游至一塊巨大的岩石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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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自水中慢慢被托起,露出一個腦袋在水面,剛好被岩石牢牢擋住,微微喘息,便別過頭,對上一雙熟悉至極的冰冷的眼眸。

“王……”她眼睛倏爾睜大,輕聲啓唇,還未吐出第二個字便被那人捂住了口。

“抓好了。”那人慢慢松開手,壓低了聲音自她耳邊道,一陣熱息繞得她極為不适。

卓爾抿唇扒在岩石之後腳下一邊尋求足以支撐的暗礁使自己不至于再度沉下水,雙眼卻愣愣地盯着那個潛入潭中悄然泅水緩慢前行的男子。

她方才自水中被他托起時便瞧見他露出水面一角繡着金色四角龍爪的墨色肩袍,難不成,他便是方才那持刀之人要找的?

原本以為脫險的她此時心又勒到了嗓子眼。

“快,你們下去撈撈,指不定那個女的見過越王。”一個粗犷的聲音伴着刀劍交戈的聲響,震得卓爾不禁更加用力抓緊了岩石的凸處,指尖磨得有些破皮也渾然不覺。

那批蒙面人領命立馬下了水,四處摸索着,又用刀劍恣意劃動探尋着。

卓爾雙手脫力,控制不住地沉入水中,她緊緊抿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響,此時對于她而言,只有兩種死法。

要不然溺死,要不然就是被那群不速之客抓起來。

二者都不是好結局。

她渾身傷痕累累,此刻更是耗盡了氣力,唯一能倚靠的希望便是那水中泅着的越王。思罷,她不禁緊緊閉着眼,她這個本該被杖斃的廢奴勉強撿回了一條命,無論論及什麽,他越王都沒有必要救自己,何苦有那無妄念想呢?

卓爾,好好活着。

腦袋裏嗡地晃過李巧兒那臨死前笑得慘白的臉,卓爾無奈垂手,任由自己在水中疊蕩,胸口很壓抑,無法呼吸。很快,她便能解脫了吧……想活着,真的,好難。

“當真沒用。”不遠處水下的越王皺眉,心中低斥。随即無奈潛游過去,将緊閉着眼的卓爾拖拽着緊貼在那塊微微傾斜的大塊岩石上面。

“越王殿下,久違了。”那個粗犷的聲音在岸上響起。

越王自墨色錦袍間伸指探了探卓爾的鼻息,随即面不改色起身,望着潭水中那些慢慢朝自己游來的蒙面人,唇角緩緩抿成一條線。

“你是什麽人物,和本王談久違?”岸上那人只見越王自水中躍起,旋身翻轉間帶起水花四濺,揚袖間長袍飛揚,雖是隐匿在水中浸濕了鬓發,一襲貼身的墨色錦袍身手卻絲毫不失幹脆利落。

潭水中諸多蒙面人躍起刀劍相交卻抵不過這個徒手受困之人,又見越王借着岩石暗礁之力揚手奪了水中人一把長劍,波光粼粼中劍光耀眼,灼人眼球,一一解決了那些自空中躍起又重新落水的狼狽之徒之後,他冷冷瞥了眼岸上那人,一哂:“不自量力!”

“對不住了越王殿下!”岸上那人見勢,眉目猙獰扭曲,默默自袖間劃出一枚銀質頂端呈鴉青的擲箭。

岩石上的卓爾意識轉醒,雖是身子虛弱至極,卻靜默将方才發生的一切都瞧在眼裏,與此同時,她不知何處來的一襲力道強撐着坐起身毫不猶豫朝越王那邊傾身覆上。

四目相對。

前者緊緊蹙了眉,失了血色的唇喃喃道:“王上……”

後者見一枚銀質擲箭帶着致命之勢擦過她鬓發而過,飛速的風力撩起她左頰垂曳的長長青絲,他原本詫異的眸光微動,逐漸幽深的眸子凝視着懷中的女子,緊抿的唇淡淡泛開一絲微不可察的弧度。

“采三秀兮于山間,石磊磊兮葛蔓蔓。”

岸上忽地傳來兵戈交戟的聲音。

“王上,此處交給屬下。”

卓爾與越王不約而同循聲望去。

卓爾眼中掠過一絲訝然,岸上與那領頭的蒙面人糾纏的,卻是另外一個自水中爬上岸的蒙面人,她仔細回想了一下那人的身形,腦中猛地發嗡。

原來,這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他……根本不需要自己的……

被越王帶着上了岸。

卓爾心下跳得飛快,轉身欲離開。

卻被他一把攥緊了腕。

卓爾一怔,轉過頭對上他的眼,眸中泛起了一抹讓他有些看不懂的神情。

“王上,那邊又有追兵趕過來了,還是先行離開吧!”那個蒙面人朝這邊喚道。

卓爾心中又氣又恨,好不容易自安懷王手中逃出來,一路上遇見的盡是要殺這越王的,偏偏他不肯放自己走,真是倒黴至極。

越王抿唇湊近她的耳畔輕道:“既是奮不顧身救了本王,該是負責到底才是。”

說罷,他攬緊了她的腰,再度躍身入水,順着水流游徊而下。

“別掙了,本王知曉你不會水……”越王的唇貼近了她的耳鬓細細厮磨,“本王從不強人所難,你若出聲要本王放手……”

本就僥幸存活至今的卓爾怎甘心一時意氣,片刻鐘前她好不容易抓住了水下的藤蔓泅到那塊岩石旁,卻因再度失手夠不到險些失了活下去的勇氣,眼下只能到了一處淺水灘便借機甩開他,之所以來這河畔不過是因着沿着水流處尋着必有人家而已。

自那宮廷晚宴一夜風雨漂泊淩厲,她絲毫也不想同他這位王宮貴族有所牽扯了。

見她任由自己攬入懷中的乖巧模樣,越王心中一陣嗤笑,明明天生明眸善睐,偏做了那副乖巧俏弱,倒是裝得挺像。

想必若是好好訓導一把,日後該是大有用處。

只是,這脖頸上的淤傷,皓腕上包紮的繃帶,臉上還未好全的青紫,唇角的傷口……又該作何解釋,她究竟遭遇了什麽被逐出蘇越宮城淪落到同自己奔波逃亡路上?

後頭的喊殺聲愈發浩大,他眼中深意渺遠,将她擁得更緊,劃水潛游的速度也加快了些。

不知到了何處宛轉之地,猛地一陣激流飛湍直面而擊,卓爾不禁緊閉着眼扯着他的衣袖,上氣不接下氣道:“王上大可放手了。此處緣河流域之下必有人家……”

話音未落又是一陣急湍飛濺,随即流石走沙也伴着水下的狂潮席卷而來。

她溺于水中最後一次睜眼時,便瞧見那人眉頭緊緊皺着,一雙眼裏是神色恍惚之中的關切,正盡力撥開恣意的水流朝她這邊靠近,口中張張合合,像是在說什麽。

在被水流沖散之前她便察覺到指間撫觸到與冰涼的河水迥然不同的帶着些許溫熱的黏膩,,她緩緩伸手,露出水面的指尖沾滿的是完完全全不屬于她的血……

原來早在她遇見他時,他亦受傷了麽……他又是憑借什麽撐下來還如此面不改色雲淡風輕的呢?

她心中多了一些晃動,似這九月臨淵之中的水面,波光淩瀾,耳邊回響起了幼時聽過小橋人家的采衣哼唱的歌:“山中人兮芳杜若……”

那該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自她入雕花閣後,便再也沒有聽過,那樣讓人安心的歌謠……

作者有話要說: 【歪劇情神轉折】

楠竹太太·越王:媳婦兒我受傷了實在撕不過這些助攻了,咱們麻溜潛水逃吧。

媳婦兒·卓爾:我我我,我不會水啊……

楠竹太太·越王:emmmm那沒套路了,只能掐死你了

謝幕後

越王:蠢作者給我麻利兒滾粗來,什麽破臺詞,我家媳婦兒一個月了才給見一面,一見面還沒親親抱抱舉高高就給掐死了簡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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