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姑娘……”雲絲驀地掩袖,跪于地上。

“我并非元寧公主,毋需下跪。”卓爾冷了臉。

雲絲哽咽,“姑娘究竟要我做些什麽?”

“我要活着出去。”卓爾強調了一遍,繼而拉着雲絲起身。

一聽可以活着出去,原本哀哀凄凄的那個少女忙站起來跑向卓爾這邊,像是抓到救命稻草似的拉着她的衣袖,道:“姑娘。我們當真可以出去嗎?”

“一切,都要看雲絲願不願意幫我們了。”卓爾掂了掂少女的手,繼而看向滿臉慌張的雲絲。

“我,必須死在這裏。”雲絲一邊說着,一邊走到牆邊,語氣多了幾分決絕,“只有死在這裏,公主的秘密才永遠不會被人知曉。”

“倘若,我願意代元寧受牽制呢?”

“姑娘。”雲絲眼中微亮,顯然不敢相信她方才的話。

卓爾見她眸子的變化,便驗證了心中所想,原來,真的如此。

結合這幾月路途中的只言片語,和種種跡象,卓爾大致能推測出元寧雖然身為公主,卻處處受牽制,至于為何會失蹤,恐怕,和元汣離不開太大幹系。

快速思慮罷,卓爾靜靜等候雲絲的答複。

“姑娘當真願意替公主活下去?”雲絲不确定地問道。

卓爾點頭,眼中盡是篤定,“言出必行。”至于日後是做金絲雀,還是破繭蝶,便不言而喻了。

“好,我可以給你們指條路。”雲絲沉沉垂首,片刻後擡首,眼中是一片平靜。

卓爾靜靜地注視着她的眸子,仿佛看見了曾經的許多幻影,只一瞬間,又好似煙消雲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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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驀地有些凝滞的疼楚,卓爾卻找不到來由。

像是真的有個人同自己一般,時刻惦念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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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懷王府。

“王上,那批押解進王城的死囚今日本該全然行刑……”石臼仰頭看了看天色,猶豫片刻,還是邁步進了書房,禀道。

元汣緊緊皺眉,“又出何事?莫非有人供出寧兒藏身之處了?”

石臼搖了搖頭。

元汣拂袖,長長嘆息罷,“何事這般猶疑?”

“今日守衛到牢室內,只見昔日公主的貼身侍女雲絲,其餘兩名不見了。”

指節分明的手背上青筋緊繃,元汣疾步出門。

“備馬,本王要入宮。”

快馬加鞭入了元國王城,元汣面色凝重,一身幽藍色繡銀紋勁裝翻身下馬,穩步朝着王城內守衛最為森嚴的崇饒殿走去。

“王上,君上還在休憩,尚未……”殿門外新來的小太監還未說完,便被侍衛拖出去掌嘴。

“啧啧啧,你惹孰人不好,竟敢擋安懷王的路,你這小命遲早要和你接替的先前的那個一樣玩完。”

小太監滿臉青腫,嘴角更是血跡斑駁,眼中無神地望着那兩個行刑的侍衛慢步離開,心中更是悔恨交加。

殿門被侍人推開。

元汣沉步走進。

“王弟來了,孤尚為梳洗,甚是怠慢,望王弟見諒。”榻上的年輕男子懶懶地打了個哈欠,狹長的眸子斜睨了元汣一番,随即垂下眼簾繼續打着瞌睡。

“君上如今還有何事怠慢不得?”元汣嗤笑,抽了腰間的長劍便指向他的鼻尖。

劍風掃過一陣,鬓發随即勾了幾縷,年輕男子擺了擺手,随即從容不迫起身,一身白袖錦紋華服垂曳在地。

“王弟今日為何事而來,孤尚且不知,”說罷,他又朝元汣笑了笑,“王弟可否提點一二?”

“寧兒呢?”元汣涼聲笑了起來,眉目間卻帶了嗜血般的猩紅。

元君恣意伸了伸四肢,安撫似的笑道:“不提元寧,孤還真想不起,原來,王弟都找了她這般久了。”

元汣收劍回鞘,哼聲道:“好不容易有點眉目,君上竟出手了。”

“哎……王弟此話怎講,孤都被軟禁于此,又從何而來的‘出手’一詞?這可折煞孤了。”元君啧啧兩聲,俊美的面龐上盡是無奈。

“今日牢室內死囚失蹤,莫不是與君上有關?”元汣扯了元君展開的寬袍袖擺一角,漫不經心地擦拭着刀鞘,此舉滿是輕蔑侮辱之意。

似乎對此視而不見的元君攤手,又打了個哈欠,道:“随便王弟如何想。孤乏了,還欲再睡會兒。”

“君上難不成以為本王沒看見殿門外那個小太監麽?”元汣唇角噙着笑,半是冷漠,半是嘲諷。

元君的腳步微頓,随即擺開袖故作鎮定地繼續往內室走。

“無論如何,本王今日縱是翻遍整個崇饒殿,也要将那兩個死囚找出來。”元汣低低咬牙,自唇齒間迸發出一個個威脅性十足的話語。

“王弟請便,孤乏了先休憩片刻。”元君躺卧在內室的床上,眼也不擡地回答道。

殿門被侍人緩緩合上。

“多謝君上相救。”

“要謝,便謝絲兒好了。”元君雙目緩緩睜開,看着自床板後輕步走出來的兩個女子,平靜答道。

卓爾回想起方才聽到元汣的聲音,不由得心有餘悸。

“君上,民女能問……”

“想問便問罷。”元君直截了當打斷道,複又垂了眸子。

“元寧既然是元國公主,為何安懷王這般執着于她?若是兄妹之情,元寧為何會躲着他遲遲不出現……”

“問題太多了。孤只能挑些告訴你。”元君皺了皺眉,眼睛卻還是未睜開。

卓爾屈膝行禮,“有勞君上。”

“元寧乃是孤的父君生前收養的,至于是如何帶入宮中的,便不得而知了。”元君緩緩道來,話音落下,卻讓卓爾不自覺蹙緊了眉。

“元汣自小便知曉元寧的身世,只是年歲漸長,便對她生了些執念。而元寧恰是不知她本非父君親生。”元君講到這裏,忽地長長嘆息。

“正如對元國君主之位的執念,元汣待元寧的野心同樣令她害怕至極。”

卓爾微微偏過頭,看着元君側了個身,鬓發稍稍散落在枕邊,眉目似有幾分憂然。

“你是蘇越來的?”他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番卓爾,又道:“乍一眼孤還以為是元寧回來了。”

卓爾合袖微屈膝,沉靜道:“不知君上可願替民女再解一惑?”

慢慢自床上坐起身,元君正色點了點頭。

“越王曾說,如今的元國,真正掌權之人,乃是安懷王。”卓爾輕踱一步,忽地頓住道:“今日果真如此。”

元君擡手揉了揉額側,“你這話何意?”

“君上想必早就心知肚明了。”卓爾微微一笑。

元君拂袖起身,“越王此舉,孤願納。”

“謝過君上。”卓爾面色鎮定地見他輕步朝自己走近。

“天色不早了,待到入夜,便可行動。”元君附耳低語。

卓爾放眼看着那個縮在床側發抖的少女,“君上待她如何?”

“刺客是不會說話的。” 話語剛落,懸于雕花櫥櫃上的寶劍出鞘,床側之人毫無聲息地倒地。

卓爾略有些動容,随即退後了幾步,直視着元君。

“離入夜還有些時辰,孤同你講講元寧日常的習慣和喜好。”用幹布擦拭淨劍上的血漬,元君斜睨了一眼門邊,确定沒有動靜後,才出聲道。

“不知元寧如何稱呼君上?”

“喚孤元毅哥哥便好。”收劍回鞘,元君驀地彎唇,湊近卓爾,擡指勾起她的下巴,柔聲回答。

剛入夜,元國王城內各處徐徐點起宮燈,照亮了沉寂的閣樓巒宇和宮徑長巷。

“來人,捉刺客!”一聲疾呼。

“王上,崇饒殿那邊捉住刺客一名。”石臼疾步跟上正帶着精兵搜尋的元汣,低聲道。

“過去看看。”元汣眉目一凜,擺袖轉身。

石臼攔在面前,急道:“王上,那人已死。”

“王上,在青霄閣那邊發現一個行跡異常的女子。”一名暗衛快步跑了過來,拱手道。

元汣面色一沉,邁步往青霄閣那邊走去。

“你們放開我!我要找元毅哥哥!”

“王上。”青霄閣內侍衛上前,神情緊張,“屬下無能,驚擾了王上大駕。”

“那是何人?”元汣遠遠望着縮在角落,雙手緊緊抱着一個碎花盆發髻淩亂衣着褴褛的瘦削身影,眼中肅穆,問。

“屬下亦不知曉。只是在她掙紮之際,屬下瞧見了她腰間又一根紅繩打着結系着的一枚銅鈴铛。”

那侍衛話音未落,元汣神色一變,沖上前。

“王上……不可靠近,此人居心叵測,怕是裝瘋賣傻。”周旁幾名侍衛忙勸道。

“滾。”元汣沉聲,臉上甚是不悅。

“王上……”

“滾!”元汣喝道,眉目盡付淩厲之色。

那抹暗赭破舊宮裝的身影抱着花盆跌跌撞撞起身,“元毅哥哥……花死了……死了。”

元汣沉着臉攥住她的手腕。

那人驚叫一聲便要甩開。

——遭了,神情習慣喜好皆可僞裝,唯獨手腕上還未完全消退的疤痕不能掩飾。

就在此時,石臼趕到,見自家王上緊緊盯着那個狼狽不堪的女子,不由得試探喚道:“公主?”

元汣聞聲,忙松開緊攥着她的手腕的指,關切道:“寧兒,當真是你?你回來了?”

“啊……”那女子抱着破花盆緩緩蹲下,痛苦地啜泣着。

石臼看着她腰間叮當作響的一顆小銅鈴铛,确定了心中所想,接着慢慢朝元汣道:“公主怕是……瘋了。”

元汣眉頭倏地皺緊。

蹲在地上的女子揉了揉自己的腦袋,随即往牆角瑟縮,痛苦極了般喃喃:“元毅哥哥,花死了……死了。”

——卓爾,你要記着,元寧,是孤唯一可以牽絆元汣之人;而你若失敗,這整個元國,假以時日,便會傾覆河山,更天換地。

屆時,莫說越王,整個天下,都要被萬千鮮血洗刷殆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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