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房間裏開着燈,但不是很亮。
十分安靜。
馮峻已經換了浴袍,正戴着一副藍牙耳機,坐在一張古色古香的紅木沙發裏看一份財經雜志,不知道跟誰低聲講着電話。
唐糖見他暫時沒有搭理自己的打算,于是偷偷打量房間。
很大的落地窗,沒拉窗簾,雖然現在在海上,依然能隐約從窗外看到遠處岸上的高樓,唐糖認出那是林市地标性建築馮氏大廈。
馮峻雖然長着一張面癱臉,但是聲音卻很好聽,尤其低着聲音說話時,就像電臺男主播,好聽得讓人忍不住想進入夢鄉。
不知什麽時候,男主播問:“聽到了什麽?”
唐糖以為他還在講電話,沒吭聲,還在判斷這個房間的朝向,猜測着明天淩晨這裏能不能看到日出。
突然腳上一痛,嘩啦啦,那本全彩的財經雜志砸到面前的地毯上。
唐糖連忙從地上撿起雜志,也不敢揉被砸疼的雙腳:“對不起,馮總,剛才以為您還在講電話。”
她狗腿地把雜志小心放在面前的茶幾上,心裏卻很清楚馮峻是在問剛才隔間裏的事情。沉默半晌,低頭說:“我剛才什麽都沒聽到,一個字都沒聽到。”
馮峻從茶幾上的煙盒裏抖了根煙,用火柴劃了一下點燃:“沒聽到怎麽知道我們說話了。”
唐糖在心裏暗罵自己蠢,只好開口:“那您要怎樣?”
馮峻終于擡起頭,顏色很深的眸子緊緊盯着她:“知不知道那個女人是誰?”
唐糖回答得很謹慎:“不該知道的事,我不想知道。”開玩笑,要是知道了,她還能活着出去?
馮峻吸了口煙,嗤笑了一聲:“還不算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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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糖在心裏抹了把汗。她臉上平靜,心裏卻覺奇怪。按着馮峻的身份地位,哪怕剛才那個女人是影後也沒什麽奇怪的,他這麽謹慎地問她有沒有聽到到底是為什麽呢?莫非那個被綠了的人也在這條船上?居然還有馮峻害怕的人?她突然非常好奇。
正在思索,門口突然傳來一陣敲門聲。
馮峻:“進。”
一個男助理在門口掃了他們一眼,吞吐着:“老大,鄭總過來了,要見你。”
唐糖聽到鄭總兩字時暗松了口氣,紀坤不愧是好哥們,大概是他讓鄭偉來救自己的,想到馬上就能離開這個讓人沉悶的房間,心裏有點小高興。
馮峻把她的心理活動盡收眼底,懶洋洋地問:“誰?”
唐糖看着馮峻,你耳朵不好麽,是鄭總,鄭偉啊。
男助理也是這麽回答的:“鄭總,鄭偉。”
唐糖眼裏期待地看着馮峻。
馮峻眼皮未擡,伸手在精致的煙灰缸邊上抖了抖煙灰,吐出三個字:“叫他滾。”
唐糖的表情僵了僵。
男助理倒是仿佛習慣了,應聲出去了。
房間裏再度恢複了詭異的寂靜。
透過玻璃,她又看到外面無窮無盡的海,仿佛要把所有人吞噬。
馮峻吐了口煙圈,低沉的聲音又響起:“我再問一次,剛才聽到了什麽。想好再回答,我讨厭撒謊。”
看來是混不過去了,唐糖煩躁地抓了抓額頭的劉海:“我剛才……聽到您和那個女人在那個什麽……您放心,我肯定不會說出去的,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發現馮峻的表情似乎松了一下,心情也好了一些,因為他嘴角勾起一點點弧度:“你可以什麽?”
唐糖一愣:“我……我可以發誓。”
馮峻嗤了一聲。
唐糖低頭沒吭聲,是啊,她這樣的人在馮峻眼裏肯定是只螞蟻,平時連個說話的機會都沒,還談什麽發誓?他肯定在嘲笑她的發誓能值幾個錢?
門口突然被人踢開,馮峻倏地把目光掃過去,唐糖也轉頭,想看看是何方神聖敢踹馮峻的房門。
“四哥,一個人在房間裏多沒意思。”還未見人,鄭偉吊兒郎當的聲音已經傳了進來,下一秒,晃進來兩條長腿,“哥,樓下已經開局了,那些人嚷着讓我請你下去。”
鄭偉仿佛剛才沒踹過他四哥的門,臉上洋溢着春風般的浪蕩子笑容,非常自來熟地走進來。
馮峻睨着他:“今晚是什麽東西?”
“能到我這兒來的,當然都是好貨。”
唐糖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只能猜測鄭偉口中的局可能是某種小型私人拍賣會。
鄭偉一邊說着,一邊在馮峻旁邊的沙發坐下,朝唐糖努了努嘴,“怎麽,她惹你了?”
馮峻哼了一聲,沒說話。
鄭偉試探着問:“要不這樣,我領她回去調.教調.教再送來?”
馮峻不是好糊弄的,他把煙頭在煙灰缸裏按滅,吐出最後一口煙,才問:“她到底是誰,你巴巴地跑過來替她求情?”
鄭偉幹笑一聲,在馮峻面前簡直像只收了爪子的溫順大貓,一點沒有往常的兇悍狠厲:“不是什麽人,我剛知道她是紀坤的朋友。”
“紀坤?”馮峻低低地重複了一句。
難道馮峻也認識紀坤?也對,他們這些人整日出入會所酒吧,互相認識也不足為奇。
鄭偉嗯嗯啊啊敷衍着:“可不是,哥你還記得韻雅軒啊,嘿嘿嘿是不是最近去過?”
馮峻嗤了一聲,結束這驢唇不對馬嘴的對話。
鄭偉還在巴拉巴拉,突然馮峻站了起來,簡單的一個動作,把兩人都吓了一跳。
馮峻看着表情緊張的鄭偉:“她怕我理解,你在怕我什麽?”
鄭偉抹了把臉,恢複了剛才的嬉皮笑臉,站起來伸手搭他的肩膀:“怕誰都不能怕四哥啊,我跟四哥最親了。”
手還沒碰到,就被馮峻避開:“帶着她趕緊滾。”說完,背對着他們開始脫解浴袍的腰帶,大概準備換衣服。
鄭偉尴尬地收回手,順勢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好嘞,哥,那我先走了。”走了幾步發現唐糖沒跟上,推了她後背一把,“還不走,想看我四哥換衣服?”
“……”
馮峻本來都已經脫了一半,聞言又迅速把衣服套上,轉過身看向她,臉色不善。
唐糖被看得一哆嗦,連忙跟上鄭偉一起出去。
她剛才其實有點走神,因為她看到了馮峻的後背。
他的後背很有看頭,古銅色的健康膚色讓人移不開眼睛,精壯有力肌理分明,寬肩窄臀堪比男模,但最惹人注目的,是那兒有一條很長的疤,從脖頸貫穿到後腰。
這個男人究竟經歷過什麽?
唐糖腦海裏全是剛才那條猙獰的疤痕,以至于沒有留意走在前面的鄭偉突然停了腳步。
“哎喲,鄭總你的背怎麽這麽硬。”唐糖揉着鼻子嘟哝。
鄭偉回頭,笑了:“我身上哪兒都很硬。”
“……”
兩人走出門口,關了門,唐糖剛要跟鄭偉說謝謝,鄭偉卻仿佛變了個人,面無表情地對她說,“你給我記住,有多遠給我滾多遠,下次別再惹到我四哥。”
一秒變臉,都是些神馬神經病啊!
“好的,鄭總。”唐糖馬上反應過來,鄭偉這次是看在了紀坤的面子上才來救她。這個鄭偉跟紀坤不一樣,他不是個好人,要放在平常,他才不會管她死活。
“還有,離紀坤遠一點,否則他遲早被你害死。”鄭偉警告完最後一句時,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
唐糖站在原地平複心情,走廊裏有點冷,她抱了抱手臂。過了幾分鐘,她走到樓梯處,剛想給紀坤打個電話,手機突然響了。
一看,巧了,是紀坤。
“事情解決了?”
“已經搞定了,多虧了鄭總幫忙。”
紀坤在那頭叮囑了兩句,又問:“你到底因為什麽事情惹了馮峻?”
唐糖老實回答:“沒什麽,就是聽見他派一個女人到錢家老爺子身邊做間諜,好像替他打聽什麽事情。我比較倒黴,剛好聽到女人在跟他彙報工作,他們彙報完居然還有心情那什麽。”唐糖翻了個白眼。
紀坤的聲音有點咬牙切齒:“你可真夠可以的!”
唐糖一掃剛才在馮峻面前的弱雞模樣,手指無意識地輕敲着樓梯扶手,眯着眼睛說:“巧的是,剛才我正好在用手機錄窗外的視頻,無意中應該把他們的對話都錄下來了……我說坤哥,我要不要回去後找到錢老,把東西交給他敲他一筆啊?”
那頭沉默了一瞬,随後開始吼:“我說你特麽別給我沒事找事,今天是我保你出來的,你要死沒人攔你,別給我惹麻煩!”
唐糖拿開手機,掏了掏耳朵,剛想說“我是開玩笑的”,話還沒出口,手裏一輕,手機被人奪了去。
心裏咯噔一聲,有個不好的預感。
唐糖覺得腦袋一空,仿佛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
轉頭時,果然看到臉色冰冷的馮峻不知何時站在她背後,仿佛看死物一樣看她。
一想到剛才自己說了什麽,頓時覺得有點腿軟:“馮董,我……”
馮峻已經換了衣服,白衣黑褲襯得他的眉目越發冷,這種冷不同于剛才,那是一種下一秒仿佛所有內髒都要被生生凍住的,讓人忍不住想蜷緊四肢的冷。
很奇怪,他明明穿着衣服,可是她卻仿佛能透過他的胸膛,看到他背後的那條猙獰的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