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唐糖瞄了馮峻一眼, 後者依然沒什麽表情, 正垂眸看着她發牌,燈光照射在他濃濃的睫毛上,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部分陰影。不知道為什麽,高端賭場的牌桌上方總是裝飾着讓人感到不真實的水晶燈, 迷離的燈光籠罩,仿佛身在夢境,紙醉金迷。

覺察到她在發愣, 馮峻掀起眼皮掃了她一眼。這是雙很黑沉的眸子, 尤其是在思考的時候,但是此刻這雙眸子是眯起來的,偏着頭看她時,仿佛能讀懂人心,讓人莫名其妙心裏發虛。

唐糖手裏一抖, 連忙收回目光, 讨厭的偏頭殺!

“唐小姐平時喜歡玩什麽?”比起面前的牌,對面的Aaron似乎對漂亮女孩更感興趣。

她抿唇,禮貌地給Aaron發了牌,回答道:“談不上喜歡,馮董喜歡玩什麽, 就跟着玩一點。”在外人面前,她很有分寸,這話既給足了馮峻面子,又暗示Aaron她只是馮峻的跟班, 不希望受到太多關注。果然,餘光看到馮峻把面前兩張牌換了一下位置,似乎在組對子,手指無意識轉着打火機,心情不錯。

Aaron似乎中文水平沒那麽好,并沒有理解唐糖話中的潛臺詞,眼睛眨了眨,執着地跟她繼續聊天:“唐小姐能否在這裏多住幾天?我覺得我們非常合眼緣。”

合你妹的眼緣啊?我們連種類都不同。

唐糖打算不搭理這個不搭調的老外,對Aaron敷衍地笑了笑,繼續忙着手裏的動作,沒想到旁邊有個女孩小聲叫起來:“馮董,你的煙!”

所有人看去,只見馮峻的煙頭不小心把桌布燙了個洞,上好的真絲緞面布料上,焦黃色邊緣仿佛在嘲笑着某些人的不識趣。

馮峻聳了聳肩,對Aaron露了個笑容:“不好意思,弄壞了你的桌布。”臉上卻沒有半點抱歉的神情。

Aaron終于後知後覺在馮峻的語氣中品味出那麽點不愉快,當即不再多說,開始安安分分看手裏的牌。

唐糖感覺到手裏有薄薄的汗,雙手在裙子邊擦了擦,暗松了口氣。

目光回到桌上。

他們玩的是大牌九,每人兩組牌,每組兩張,可以自由搭配,但每組都要大于對方才算贏。

發牌完畢,唐糖靜靜站立在中間,等兩人開牌。

Aaron的第一組牌是雙板凳,所有人興致勃勃看着馮峻,只見修長的手指輕輕一翻,他手裏的是雙梅,雙梅勝一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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準備開第二組牌時,馮峻突然說:“Aaron,知不知道中國的賭博最早起源于什麽時候?”他的語氣,仿佛對面坐着的不是對手,而是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

Aaron眨巴了一下眼睛,搖了搖頭。

馮峻又看向唐糖,顯然是在問她。

唐糖想了想,回答道:“ 越是歷史悠久的文明國度,往往越是賭博較早出現的地方。中國最早的賭博,稱為六博。兩人相對,每人6子,局分12道,兩頭當中名為水,置魚兩枚。博時先擲采,再移棋,攻守進退,互相脅迫,棋行到處,則入水吃魚,每吃一魚得二籌,以得籌多者為勝。”

旁邊的Aaron看向翻譯,翻譯低語了幾句,他居然聽懂了,插嘴道:“我知道了,你們中國的象棋,是不是這個六博演變而來?”

唐糖一時沒回答他,因為馮峻開牌了。

第一張牌,牌面不錯,男人勾了勾嘴角,深邃的眼神看着對面。

Aaron也跟着翻了牌,手氣并不好,他搖了搖頭。

唐糖心呼了口氣,目光收回,這才回答剛才的問題:“Aaron先生問的沒錯,象棋就是這麽演變而來。後來,行酒投壺、鬥雞走犬,也從娛樂消遣變成賭博。Aaron先生聽過田忌賽馬的典故嗎?”

Aaron點頭:“聽過。”

女孩雙手搭在桌前,安安靜靜站着,馮峻的角度看過去,藍色睫毛濃密且長:“所有人認為是孫膑運用智慧幫助田忌取得賽馬勝利,但是我卻覺得,這其實也是一種賭博。後來,博戲省去了運智鬥巧的過程,去掉了怡情娛性的掩蓋,露骨地追求輸贏,唯勝是圖。”

馮峻看着她,牙齒微微咬了咬後牙槽。

也許唐糖自己也不知道,此刻的她有多迷人。

自信、充滿魅力,讓人忍不住想接近她,深窺她的內心。

而唐糖,在說到“追求輸贏”時,陷入了一陣沉默。

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有點哀傷,擡頭時,不小心撞進馮峻幽深的眼神裏,剛要開口說點什麽,馮峻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後垂眸,迅速開牌。

所有人下意識頓住了呼吸。

唐糖離得近,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搭在牌九上,熟練地摸排、翻開、碼齊,清脆的一聲,牌面整齊,一看就是老手。

一瞬間,仿佛又回到在游輪上的那一晚,也是在他身邊,猜測哪個木盒子裏有翡翠珠鏈。

馮峻掃了一眼自己的牌面,擡頭,整齊往後梳着的短發顯得他整個人精神奕奕。

Aaron也翻開牌,臉色出奇的冷,低聲罵了句fuck。

剛才還是禮貌的紳士模樣,轉眼變成言行粗魯的賭徒,果然賭博讓人喪失心智,不是個好物。

馮峻掃了一下他的牌面,看向何旭東時,臉上終于露出一絲輕松:“何主任,明天我讓人去學校接洽。”

所有人心裏一陣唏噓,今晚的冠名權花落馮氏。

何旭東愣了愣,似乎還沒從這一局中緩過神,兩秒鐘後機械地點頭:“好的,馮董,我明天就派人……”

馮峻目光流轉,看到唐糖一直盯着Aaron剛才燙傷的手在看,他沉默一瞬,不等何旭東把客套話說完,推開椅子起身:“不好意思,有點頭疼,先告辭。”事情有了着落,他甚至連虛與委蛇都懶得跟這些人應付,非常不給面子地準備離開。

臉色平靜扣起前面的西服扣子,看向唐糖,“還不走?”

唐糖不知道在想什麽,仿佛一個美麗的芭比娃娃,靜靜地站着。聽到他的話時,才突然回神,她看了Aaron一眼,快步走到馮峻身邊。

兩人剛走到門邊,唐糖突然拉了拉他的袖子:“等等。”

馮峻站住,眯了眯眼。

正要替他們拉開房門的服務生也停住動作。

耳邊有人還在讨論剛才的局,還有人嚷嚷着要重新再玩。

唐糖轉過身,看着Aaron,臉色沉寂。

不遠處的Aaron依然坐在舒适的真皮椅裏,慢吞吞點了根雪茄,透過薄薄的煙霧,姿勢優雅地看向唐糖:“唐小姐,您還有事?”

馮峻眸子一動,看向唐糖,發現那雙清澈的大眼睛此刻像只大貓,圓溜溜的一眨不眨盯着Aaron。

“你剛才……”唐糖腳尖微動,對着Aaron話未說完,就被馮峻一把攥到身邊。

唐糖破天荒沒有怕他,直勾勾看着面前深沉的眼睛。

馮峻眼神垂下來看她,門口有風吹進來,波浪卷飄了飄,帶起一陣香味。

唐糖仿佛中了什麽蠱一樣,只看了他一眼,就重新繞過他看向Aaron,Aaron在座椅裏,臉上笑着,看着唐糖的眼神卻冰冷。

空氣中有隐隐的較量,卻沒人知道為什麽。

視線中,有陰影籠罩下來。

手腕被抓得生疼時,唐糖才看向面前的馮峻。

他對她的無視并不惱,眼神裏卻是某種警告。

不等她開口說什麽,這人就不由分說吻了下來。

藍色的睫毛顫了顫。

他的吻如同他的人,強勢而霸道。

薄唇很柔軟,卻有點冰涼,唇瓣只在她嘴角逗留片刻,舌頭就強勢卷入,纏繞上她的舌頭時,兩人都頓了頓。

明晃晃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看着他。

馮峻在心裏暗罵了一句,一手扣着她的腰貼向自己,另一手扶着她的後腦勺,加深了這個吻……

唐糖只覺得呼吸急促,不知此刻今夕是何夕。

這個場景,放在一個禮拜前,她是萬萬不能想象的。

可是現在……她看着近在咫尺的俊臉,和他長長的睫毛,頭一次覺得這個大魔頭似乎并不是那麽可怕。

耳邊都是鬼哭狼嚎般看熱鬧的噓聲,今晚已經是第二次了。

她壞心眼地想着那個年輕的外國小夥看到了是不是又要跟女朋友鑽套間去了……

沒想到不多時,馮峻就放開她,女孩眼裏水光一片,唇上沾着點水澤,經過一晚上神經緊繃的賭局,所有人都有點燥。

馮峻看着面前的女孩,拉了拉領口,他覺得比剛才打牌九時更燥了。

馮峻剛才也有一瞬的失神,本來只是想打斷她剛才的話,但是吻着吻着就開始情不自禁,他低頭略微眨了眨眼睛,再擡頭時,眼裏已經恢複清明。

馮峻轉過身,對一直用審視目光看着他們的Aaron說道:“不早了,失陪。”

本是很普通的一句話,卻因為衆人意味不明的眼神,帶上了一絲暧昧的粉紅色彩。

唐糖低着頭,裝沒看到。

雖然不知道剛才馮峻為什麽要打斷她的話,但是既然他不想讓她說,那她就吞回肚子好了。

Aaron目光看看馮峻,又看看唐糖,沉默着抽了口雪茄,最後冷冰冰的眼神盯着唐糖看了一會,似是在探究什麽,然而後者似乎還沉溺在剛才的吻裏,臉頰紅撲撲的,一副小女人的模樣……

Aaron搖頭無奈道:“馮董不必對我如此防備,區區一個冠名權而已,沒必要傷了我們的和氣。”

馮峻嗤了一聲,這個語氣詞仿佛在說:我們之間需要和氣嗎?

Aaron沒理會,裝模作樣地問:“我能問一下您為什麽對這個冠名權這麽執着嗎?”

“為了紀念一個故人。”

“林市大學的?”

“嗯。”餘光看到唐糖東看看西看看,似乎放松了不少。

“我猜,是個女人?”

Aaron問完這話,唐糖也擡頭看了他一眼。

馮峻替她理了理肩上的碎發,沒回答。

Aaron顯然理解錯了,哈哈一笑:“為了一個女人争冠名權,都說法國人浪漫,可我卻覺得你們中國人更有情趣。不過……”碧綠色的眼珠看向唐糖,“唐小姐聽了不會心裏難過嗎?”

唐糖敷衍地笑了笑,馮峻這樣地位的人,身邊有幾個女人,不是很正常的嗎?

Aaron 嘆了口氣:“本想和唐小姐切磋幾局,實在不願意就算了。”

馮峻語氣依然冷冰冰:“她不跟你玩。”說完繃着臉,看向旁邊的服務生。

服務生愣了愣,馬上替這位大爺拉開門,兩人一前一後離開。

自從出了那扇門,馮峻的腳步瞬間加快,唐糖一不留神落下了一大截,最後終于在門外追上他。

車子早就等着,老賀見他下樓,連忙啓動。

然而馮峻沒有上車,直接越過車子朝院子外走。

老板不上車,她當然也不敢上車。

老賀搞不清狀況,只好驅車在後面緩緩跟着,不多久,他打開車窗,跟唐糖視線對上,用口型問她發生什麽事了,唐糖對他吐了吐舌頭,表示她也不知道又犯什麽病了。

剛才在別墅裏有空調倒是不覺得冷,走了幾分鐘才覺得胳膊一下子冰涼,她打了幾個噴嚏。

馮峻聽到這幾個噴嚏聲,才猛地停住。

唐糖搓了搓手臂:“馮董,您怎麽了……”

他猛地轉過身:“為什麽要這麽做?”

唐糖愣了愣:“嗯?”

馮峻冷冷看着她:“剛才我們明明贏了,你為什麽還想要揭穿他出老千?”

剛好一輛車開過,燈光打在臉上,唐糖的臉色煞白,“馮先生,Aaron剛才果然出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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