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枯法卡宮
在地下
路華美亞率她的幾十近衛龍騎士掠向巨大的毒雲團之中,騎士們将飛龍沖下的速度驅到最高,在空中形成強勁的氣流,路華美亞能感到耳邊巨大的風吼。當他們沖入毒霧之時,龍身周的疾風就推開了毒霧,在黃色毒雲中形成數十條彎曲交錯向前疾進的軌跡。
雖然有風障的阻擋,可毒氣還是會慢慢侵入,路華美亞明白這一點,速度是存亡的關鍵,必須在自己和飛龍支撐不住之前找到毒雲中的惡魂法師們。黃霧中什麽也看不見,她閉上了眼,靜心地運用着體察術,漸漸地,前方東南遠處幾個巨大的陰影慢慢浮現了。
“前方東南,下!”她大聲發令,這時覺得嗓中立刻刺痛,恐怕下次要再發出聲來都難了。她開始擔心自己的飛龍還能支持多久。她的坐騎烈嬌,是她當年不滿意魔軍收集的龍蛋,親自走遍地下在數千野生龍穴中挑選出來幼龍,又親自訓練出來的,聰明又矯健。她不希望它遠征的第一仗就死去,她還要靠它飛出枯法卡宮呢。
突然他們猛地穿出了一片毒霧,來到了兩大塊毒雲之間,這裏竟然是雲清氣朗,但是轉過毒雲團,一個巨大的影子從雲團後顯現了出來,它高高地懸在空中,飛龍與之相比也不過是山腳下的飛鳥。
這是惡魂們召喚出的幻影巨獸,路華美亞一眼就看了出來。但這幻影如此巨大,可見召喚它的法師魔力之強。巨獸怪吼着,掀起雲間的旋風,毒雲被扯卷出來,在風力下像一條條滾滾的巨蛇,向飛龍們卷了過來。
路華美亞并不怕這種幻影,但現在與它纏鬥是愚蠢的,那操縱它的惡魂一定就躲在毒雲中。路華美亞橫下心來,猛吸一口氣,身下的烈嬌一個橫滾,再次切入了毒雲之中。
怪笑聲在雲中陣陣傳來,忽東忽西,惡魂也許只有一個,也許有無數正在他們的四周。但惡魂法師的攻擊也随即開始了,先是空中忽然出現了一道道堅盾,數只飛龍閃避不及撞了上去,同樣的堅盾也出現在路華美亞面前,她揮劍就将它劈碎。緊接着雲中又下起了箭的暴雨,幾位騎士和他們的飛龍身上中滿了箭矢,墜落下去,更多的騎士舉起盾,雖然受傷但仍能飛行。忽然前方雲中,也穿出了魔族的飛龍軍,不同的是他們面無表情,舉劍向路華美亞他們砍去。路華美亞甚至看見了對面自己的身影,是鏡像法術,和自己作戰是徒勞的,唯有避開,去尋找那雲中的施法者。“甩開他們!”她大喊着向前飛去。
在與無數奇特危險的法術較量後,路華美亞沖入毒雲的深處,她再也感知不到同伴的存在了,他們還在與巨獸纏鬥,還是在毒霧中遇到了危險?毒氣陣陣襲來,連她身上的盔甲都開始鏽蝕了,烈嬌的身體上灼起了一個個水泡,讓她心痛。
“這次回去,我要變成斑點龍了……”烈嬌心中想着。小型飛龍與巨大的能說人言的神龍不同,它們不能與人溝通,但心思聰慧,也能用鳴聲表達情感,但現在它可顧不上鳴叫了,毒霧使它的眼中充血,淚流不止,它顧不上眼睛可能變瞎,仍努力地看着前方,但仍是看不到主人要找的獵物。
路華美亞明白,再往深入,只怕就沒有力量回到毒雲外了。可想到一個高等惡魂法師可以操縱十萬以上亡靈軍,消滅一個就可以為華優冰其斯他們進軍減去一分阻力……“就拼死在這兒吧!”她心中高喊着,駕龍疾進。
忽然身旁什麽東西從雲中閃過,路華美亞反應快如閃電,反手就是一箭,那箭上帶着她親手附上的魔法彈,化成一道閃電射去,雲中忽然爆出一聲極尖銳的慘叫,那聲音會撕碎普通人的身體和神經。路華美亞也覺得像有鋸子在頭腦中拉過,劇痛得幾乎要栽下龍去。倒是烈嬌發揮出了龍的強悍,當尖叫使毒雲都震蕩出波紋時,它仍奮身前沖,把波紋圈甩在後面。
但雲中的笑聲仍沒有停下。
“這太好了,”路華美亞想,“不止一個是嗎?我正愁下一箭不知給誰。”
忽然烈嬌發出了尖鳴,有什麽割傷了它的右翼,雲中飛舞出無數飛旋的光劍,如蜂群一般圍攻向路華美亞。路華美亞揮動長劍撥打着它們,但身上總冷不防被割傷,烈嬌更是傷痕累累,它慘鳴着上下移飛,卻擺脫不了魔法劍群的糾纏。
路華美亞舉起劍,喊出咒語,一道光芒從她的身體中放射出來,變成一個光球,向外急推開去,把魔劍們擊碎,并推開了毒霧。她再一發力,光球的邊界猛地四散開去,在她的身周形成了一個直徑半裏的沒有毒霧的空曠帶,一個混沌的影子顯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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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箭光後,這個惡魂又永遠地消失了。
“二十萬了……”路華美亞欣喜地想着,“華優冰其斯會高興的……”這時女魔将覺得天旋地轉,剛才使用那樣強的騎士守護技能耗盡了她已在毒霧中被摧殘的體力,她一頭栽下龍背,向深淵中落去。
烈嬌一聲急鳴,猛地向下穿去,追上路華美亞,叼住了她的腰帶。可這時霧中,法術再一次發動了,惡魂法師們仍然存在着。烈嬌冒着襲來的毒浪,閃過閃電,沖破魔牆,甩開幻獸,作為一條好樣兒的飛龍,她在惡魂們的輪番攻擊下,仍死死叼着自己的主人,尋找着沖出毒雲的方向。
路華美亞感到巨大的痛苦,她發現自己正被縛在白骨縱橫的深谷中,惡魂們獰笑着圍繞着她,向她發出閃電與火焰,嗜血的怪獸們沖上來撕扯着她的身體,她痛苦地掙紮尖叫着卻無法逃脫。
忽然一道冰涼的感覺貫入她的頭頂,黑暗的天空中一道陽光射下,撕開了噩夢,惡魂和怪獸都消失了,雖然身體的痛苦仍在,但精神的恐懼已散去了。
她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峭壁的石洞中,面前站着的,是她的近衛呼兒都娅,而把冰涼的手指按在她額頭的,是那個人族的女法師。
路華美亞猛跳了起來:“現在我在哪兒?進攻怎麽樣了?”
呼兒都娅扶住她:“烈嬌把你叼到了這裏,我們聽到它的呼聲才找到你,一路上我們看見許多騎士和飛龍的屍體,但還沒有看見其他活着的人,也許,他們還在毒霧中奮戰。”
“我要去把他們帶出來!”路華美亞站起身來,“……烈嬌!”
烈嬌伏在洞口無力地嘶鳴着,毒氣使它全身潰爛,閃電和火燒焦了它的長翼,它的眼睛已爛去,流出膿血,它側頭等待着路華美亞的召喚再次飛起去殺敵,但它再也聽不見了,惡魂的尖叫刺聾了它的耳朵。
“烈嬌……烈嬌再也不能飛了……”呼兒都娅哭起來,“它再也出不了這個惡谷了……”
路華美亞怔怔地站在那裏,良久,她走到了烈嬌身邊,撫摸着它,烈嬌感覺到主人的手,溫柔地嘶鳴着,像在訴說自己的痛苦與愧疚。
路華美亞輕撫着烈嬌,另一只手緩緩抽出長劍。
“不!”呼兒都娅撲了過來,“不要殺烈嬌,我們能把它帶出去的,她能治好的,它能再次和您一起飛的……”
烈嬌感覺到劍出鞘的聲音,她身子一抖,卻沒有掙紮,仍将頭靠向路華美亞的身體,輕輕地厮磨着。
路華美亞手在顫抖,她血腥的戰陣已經歷過無數,可這一劍卻是如何也刺不下去。
雲迪嘆息了一聲,從背後走過來,按住了路華美亞的手。
她的手總是冰涼的,讓路華美亞身體一顫。她能感覺到這個人族女子将來可能影響她的命運,也許是來自女人的特殊敏感,但她說不清,此刻對這個未來的敵人,為何沒有厭惡之情,反而有種相互理解的微妙情愫。
“這個人類法師原來還是很有用的,”呼兒都娅說,“我沒想到人族光明系的法術在這種亡靈出沒之地這麽好用,她有一種法術可以使我們不受毒氣的侵害,她的護體法術使一些低等惡魂根本不敢接近,也是她的治療術在剛才救了你……”
“用聖潔力的法術為我醫療?”路華美亞眉頭高挑,她看到女法師的頸上,魔法禁鎖已被除下了,“這怎麽可能?”
“我沒有醫治你的身體,”雲迪低頭輕聲地說,“我只是用光明系的精神導引把你從惡靈法師的夢魇攻擊中解救了出來,”她擡起頭,兩眼注視着路華美亞,“我們兩族的體質固然截然不同,但是在靈魂上卻是相同的……”她轉頭望向洞口飄過的青霧,“不來到這裏,我也不會發現這些……”
“那又如何,相同的靈魂,也還是要為了不同的信仰而厮殺,”路華美亞說,“你顯示了你的力量,這樣下一次在戰場上相見時,你會成為我第一個要消滅的目标。”
“那是天經地義的。”雲迪仍是輕聲地說,聲音雖弱,卻有着異樣的高傲與冰冷。路華美亞看着這個望着洞口神情冷漠的女子,心中忽然又湧起一陣憐惜,因為同是女人,路華美亞能看到她內心的真實,其實是那樣脆弱和渴望在溫暖的懷抱中哭泣。因為發現和她之間太像,路華美亞瞬間有把這個如冰般的女子擁入懷中的沖動。
但路華美亞不會那樣,她是火,在人前是性情熱烈的女将,她永不會顯示自己的脆弱面,尤其是在未來的敵人面前。她只哭過一次,那就是在雪山頂重逢了華優冰其斯,覺得重新找到了依靠。她也并非沒察覺,當華優冰其斯和她走向雪山地下入口時,他仍回頭望了一眼,她知道那裏必有他所留戀的東西,直到見到了這個女子,她才知道那是什麽。但她知道,這女子的心中卻沒有華優冰其斯,或許因為她的心中,也有着另一個揮之不去的影子。不知為何自己堅持要救她,不肯讓她就那樣死去,難道也是出于一種命運相近的恻隐相憐?
“不過,在我們未來的相遇之前,請允許我先為您醫治您的飛龍,好帶我們出這個氣味難聞的山谷。”雲迪說,她對路華美亞微笑了一下,難道是察覺出了女魔将心中的柔軟嗎?
“太好了,你一定能做到的,”呼兒都娅跳起來,“烈嬌,你有救了!”
路華美亞看了一眼她的副将,眼光意味悠長,這些孩子太年輕了,小小年紀就被戰争拖入了軍隊,還像個頑童不知未來将面臨的挑戰,如果自己和那些年長的将領不幸在遠征中陣亡,這些少年,能不能挑起重擔呢?
如果垂頭喪氣地走在中軍的隊伍裏,作為軍中新生代的驕子——黑暗之子,現在卻要拄着雙拐走在傷兵弱夫的行列裏。他知道大将齊格紮裏特不再信任自己,也知道了自己錯傳情報給大祭司以借口鑄下的大錯。他覺得自己被切成碎片也不為過,但只希望切完後還能把他拼回來,好讓他有機會證明自己的忠誠。他的傷還痛着,但他堅持不用擔架,賭氣支着拐一路走得比戰馬還快,幾次脫離本陣被外圍的巡兵趕回來。但他一直在找一個脫離老弱殘兵營,去趕超六翼神龍軍團的機會。
唉,要是難道這家夥在就好了,他們的名字總是連在一起的,可那家夥卻奇怪地失蹤了,不然至少現在是兩個支着拐還在互罵的笨蛋了。他想着,嘴邊露出一絲笑意。
“第九十六營第七陣注意,請到路邊坐下休息,給後面的少年軍讓道,請到路邊坐下。”有人大喊着。
“又要讓路了……”人群發出了煩躁的嘆聲,懶洋洋地向路邊挪去。如果厭惡地看着身邊這些老頭病夫,整天就會埋怨走得太快,一坐下就不想起來,陣形散漫經常阻住大隊前進,也不管是不是後面墨苦城正準備為他們抵擋無數追兵,自己怎麽會和這樣一些人待在一起。
不行,他想,我一定要離開!怎麽也得走!
一支旗甲整齊的少年軍陣踏着響亮的腳步走了過來。如果看見這些和自己年齡相仿的少年一個個氣派飛揚,心早就癢得不行。“為什麽這支生力軍要移上前去,莫非前面已經有戰鬥開始了?”想到這兒如果恨不得立刻就撲上去抓住一個問一下。正巧這時他看見了陣邊的一個步陣隊長。
“坎貝米斯!大木瓜!大渾蛋!”
“哎呀,這……如果?你居然在這兒?我以為你被大将丢進熔岩湖去喂魚了呢,咦?現在變成普通一兵了,哈哈,我是步陣長了啰,快行禮!”
如果一個筆直的立正,行了個标準軍禮,然後跳起來一腳把坎貝米斯踹飛。
“這是我給你的行禮,媽的!你就美吧。等我重新立了戰功,升成黑騎士的時候,你就每天來向我行三千次禮吧!”
“戰功?哈!就你現在這樣?怎麽坐地上了?腳痛了吧?哈哈,戰功要等我先立了!知道我們為啥要調上前嗎?前面要開戰了,耶,擦亮我的軍刀!前面號角飛揚!我一刀一個,兩刀一雙……”坎貝米斯得意地唱起了軍歌。
“就要打了嗎?小亡靈族動作還真快啊……喂……”如果一把摟過坎貝米斯小聲的,“把哥們兒捎上?”
“這個……”
“你這表情算是什麽?猶豫嗎?我掐死你……”
“好了好了,我怕了你了,”坎貝米斯左右一看,手一揮,“進去……”
“太好了!”如果高興地拐也丢掉了就往陣裏擠。
“那邊怎麽回事?誰敢私自換陣?”一個巡官走了過來。
“啊,這個……我們這需要這個人……”坎貝米斯撓着頭說。
“亂陣者斬!你不知道嗎?你是哪個部隊的?叫什麽名字?”
“去你的!”坎貝米斯一拳把這巡官打暈在地,作為黑暗之子的一員,紀律是重要的,但驕橫是一定的。“我跟着大将當侍衛的時候,你小子在哪兒啊!”
其他巡兵忙上前拖走這巡官,但沒人再管如果換陣的事,畢竟為了這事鬧起來阻塞了大隊才是真正嚴重的事。
但關于黑暗之子們不守紀律的報告很快就到了中軍華優冰其斯手中。
“如果?”華優冰其斯皺皺眉頭,“先由這小子去吧。記下來以後再處罰。”
他無暇顧及這些小事了,前方,大戰的雷暴正在聚集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