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演唱會
陳安寧站着等地鐵,手裏攥着圓形塑料的地鐵票,竟然開始冒手汗。
葉迦言站在旁邊一動不動的,盯着前上方的到站提示。
她想到剛才,還是覺得尴尬。
他說:“可以吻你嗎?”
陳安寧問:“你不吻我會怎麽樣?”
“會死。”
陳安寧稍怔。
葉迦言一本正經的,挺有誠意。
但是葉迦言不了解,陳安寧這些年來耿耿于懷的東西。
她是一只小小的精衛鳥,這才剛剛鼓起勇氣來,在重逢的時候,一點一點拾起對他喪失掉的信任,來填平七年都跨不過去的鴻溝。
所以在任何狼藉的道路面前,選擇邁出一個步子,都太不容易。
所以她沒有冒這個險。
他還是那副無所謂的樣子,她早就猜到。
葉迦言想起什麽,把口袋裏的地瓜給陳安寧,她擺擺手,摸了一下肚子:“晚上吃得太多了,我吃不下。”
葉迦言非塞給她:“帶回去吃,這個很甜。”
“你怎麽知道?吃過?”
“沒有。我給你買的,能不甜嗎。”
“……哦。”她把地瓜握在手心,還熱乎乎的。
葉迦言看了她一會兒,突然說了句:“下次補上,你看行嗎?”
“補,補什麽??”
“音樂劇啊,你想補什麽?”
陳安寧楞了一下。
葉迦言笑起來。
時間不早,地鐵外面擠滿年輕的學生,臉上有各色塗鴉,手裏握着熒光棒,吵吵鬧鬧。
聽聞某歌星今晚在體育場舉辦萬人演唱會,估計是剛剛結束。
陳安寧看着那些朝氣蓬勃的女孩子,突然有一點唏噓。
高一下學期的時候,陳安寧差一點就看成了五月天的演唱會。
她心心念念的五月天。
那天,同桌餘群從隔壁班級搞來兩張票,特別得意地把票扔在陳安寧的桌上:“去不去?!”
陳安寧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問:“多少錢啊?”
“隔壁愣頭青轉手的,特便宜,不過是在看臺最外圈兒,但也能看。”
“能看到人嗎?”
餘群想了想說:“可以看大屏幕。”
“不能看人?”
餘群有點不耐煩,含糊其辭地說:“應該能看吧,就挺小的呗,跟質點似的。”
陳安寧一本正經:“那我帶個望遠鏡去行不?”
餘群愣了一下,點點頭:“行行行。”
演唱會在周六下午。
那天周五下午放學回家,陳安寧一個人走。
後面葉迦言騎着車子跟上來,在她跟前剎住。
陳安寧吓了一跳。
葉迦言下車,推着車跟她一起走。
兩人靜默地走了十秒鐘,挺尴尬的。
葉迦言抓抓頭發,開口說了句:“你書包看着挺沉的,我給你拎吧。”
陳安寧回:“不用了。”
他說:“我叫葉迦言。迪迦奧特曼的迦,語言的言。”
陳安寧喃喃道:“迦南的迦。”
葉迦言蒙圈兒了,誰是迦南?
花兩秒鐘時間反應,不管了,點點頭:“啊,對,迦南的迦。”
陳安寧輕輕地笑了一下,說“我叫陳安寧,安定的安,寧靜的寧。”
“好聽好聽好聽!”
他個子比她高很多,走在旁邊,影子把她都蓋住了。
葉迦言突然停下來,把車撐住了,對她說:“你先等一會兒。”
“怎麽了?”
“給你變個魔術。”
他手伸到背後,打了個響指,拈出來一支鮮紅的玫瑰。
陽光底下,色澤亮眼,嬌豔欲滴。
正當好年紀的一朵花兒,被男孩子舉在手裏。他挺直了身板兒,引得四下裏目光灼灼。
葉迦言往她面前走近一步,笑着問她:“好看嗎?”
陳安寧支支吾吾的:“還,還行吧。”
……還,還行吧??
靠。他可是練了一個禮拜吶!
葉迦言說:“你拿着,小心刺。”
陳安寧接過去,發現玫瑰的花心裏面有一張卷着的小紙條。
她看了一眼葉迦言。
葉迦言笑:“走了啊,拜拜。”
陳安寧看着他騎着車離開,低頭把紙條展開了。
上面寫了一句話,字寫得很工整,是一筆一劃寫下的。
“周六一起去遣山看櫻花。下午三點,等你。”
身後餘群追上來:“你認識葉迦言啊?他跟你說什麽了?”
陳安寧把玫瑰藏到身後,說:“沒說什麽。”
餘群切了一聲,一臉不相信。
陳安寧說:“餘群,明天演唱會幾點開始啊?”
“七點吧,咱們最好早點進場。”
“哦,那你走的時候打電話告訴我一聲。”
“好。”
四月份,不算熱,但是周六那天,陳安寧還是穿上了一條小裙子。
對着鏡子照了半天,覺得有點短,問媽媽這穿出去合不合适,媽媽問她:“丫頭你談戀愛啦?”
陳安寧說:“沒沒沒,今天天氣好,我跟同學出去玩兒呢。”
她媽媽半信半疑的:“出去玩沒事,別把魂兒給丢了啊。”
陳安寧紅了臉,小聲嘀咕:“真沒。”
約的是三點,她兩點四十就到了。
遣山的櫻花潮很壯觀,還有記者團過來拍攝,人有點多,陳安寧怕葉迦言看不到,就站在大門口等他。
附近有賣棉花糖的,甜甜的糖精的味道沖到鼻子裏,很好聞。
其實她挺喜歡櫻花的,如果葉迦言不約她,陳安寧下次也會和別人一起來看。
但是和葉迦言一起看的話,意義就太不一樣了。
三點鐘,他沒到。
明明在紙條上寫的是“等你”,莫名其妙變成了她等他。
太陽依舊很高,人頭攢動的,陳安寧覺得眼下時光有點難熬,沒有手機,聯系也不方便。
她想着,沒關系,再等等吧。
三點半,沒來。
陳安寧有種不好的預感。
四點鐘,人都開始散了,太陽往西邊落。
這一天開始收尾。
她等到六點半,天黑了。
陳安寧嘴唇都快被咬破,她委屈得想哭,在心裏把他罵了一萬遍,也原諒了他一萬遍。
葉迦言,如果你下一秒鐘出現,我可以什麽都不在意。
只要你下一秒鐘出現。
六點半一過,陳安寧邁開腿就往體育場跑去。
穿過濟濟人潮,視線裏的景色搖搖晃晃,她可能是哭了。
到了場館外面,場面挺混亂的。一群賣票的黃牛和熒光棒的中間,陳安寧一眼就看到了蹲在地上的餘群。
她拍拍她的肩膀:“我來了,進去吧。”
餘群一擡頭,就開始嚎啕大哭:“安寧,怎麽辦,我被騙了,愣頭青那傻逼給我賣假票,我們進不去了。”
餘群抱着她的肩膀哭,陳安寧鼻子一酸,好不容易收住的眼淚又差點掉下來。
她捏了一下鼻子:“沒事,以後還有機會。”
餘群還是哭。
她說:“我們在外面聽吧,這兒說不定也能聽見。”
餘群還是哭。
幾天以後,餘群找愣頭青打了一架,愣頭青是個男孩子,沒辦法,只好讓着她,嘴裏嚷嚷那兩張票自己也是從別人那兒弄來的,最後自掏腰包給餘群賠個不是。
葉迦言後來就沒去上過課,有人說他病了,休假一個月。
陳安寧再也沒有提過關于他的任何事,她也不願意氣勢洶洶地跑過去找他對峙,那樣顯得自己更卑微。
這事班裏有個女生聽說了,特地跑過來問陳安寧。
陳安寧沒回避,也承認了。
那女生挺幸災樂禍的:“你沒經驗啊,我告訴你,帥哥都這樣,喜歡玩女孩子呗,你自己得當心着點兒。”
餘群也了解了情況,幫着陳安寧怼回去:“葉迦言什麽樣你知道?他約過你?”
女孩子氣紅了臉:“不相信拉到。”
陳安寧知道,過了那一天,她們仍然有機會看五月天,她也仍然有機會和葉迦言約會。
但是她做不到,因為所有快樂會發生的可能性而快樂,她沒有那麽豁達。
她只經歷過曾經對某個人抱以的至高的期待,最後确鑿無誤地摔了下來,很疼。
不管上多少層藥,都很疼。她傷的是骨是心,不是皮。
那一天的遺憾,永遠是遺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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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鐵到了,報站的女聲讓陳安寧伸着脖子往地鐵來的方向看了一眼。
歌迷們蜂擁擠上前,葉迦言拉着陳安寧的胳膊。
站在地鐵裏面,中間還隔了幾個人,是陳安寧特意離他遠一點。
無奈旁邊一對情侶親得熱火朝天,她還是得背過身子去,朝着葉迦言的方向。
反正葉迦言個子高,面前站了一堆女孩子,他要看她,也不吃力。
在地鐵開始行進的時候,陳安寧一直低着的頭突然擡了起來,問了他一句:“你那天為什麽沒去?”
“哪天?”
“遣山。”
葉迦言想了好一會兒,哪天???
他準備再問,突然地鐵一陣急剎,車內照明燈熄滅。
轟隆一聲巨響,電光火石的一瞬,世界變成末日一樣。
車廂外面隐隐能看見火花,濃煙開始彌漫。
混亂的尖叫中間,他下意識地叫了一聲:“安寧!!!”
一秒鐘之內,葉迦言伸出一只手,把陳安寧扯進自己懷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