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綁架

江楊試圖和鐵路部門商議查看一下鐵路售票系統的乘客信息, 但他和葉迦言都很清楚,哪怕成功了,這也無異于大海撈針。

葉迦言趕回昨晚留宿的那家日本旅社。

他站在那個熟悉的路口, 判斷了一下昨天晚上那個男人離開的方向。

循着那條路走,他漫無目的。

那條街很長, 沒有一點點的植被覆蓋,兩邊都是商業區, 然而生意清冷。

他邁步而過, 終于在一只蒼蠅飛滿的垃圾桶上,發現了一件透明的雨衣。

垃圾桶的前方,一幢慘白的洋樓前,一個穿長裙的女人蹲在地上給茶花剪枝。

她太過細心,放下剪刀,用小小的挂胡刀片修繕。

葉迦言走過去, 把雨衣丢在她面前, “誰的?”

女人盯着葉迦言, 詫異了好一會兒,然後把雨衣撿起來, 随意地端詳兩秒, 便扔到一邊, “不知道。”

“不是住在這裏的人的嗎?”

“這裏只有我一個人住。”

葉迦言沉默了片刻,十分耐心地看着她修剪花草。

手上的刀片,看着未免太危險。

他突然跨進一步,拉着那女子的手臂, 讓她站起來,不輕不重地說:“打電話給他。”

“打給誰?”

“你說打給誰?”

“你有什麽事?我憑什麽聽你的。”

女人未施粉黛,有幾分憔悴之感,像是受了寒,或是受了傷。長相平庸,但含富貴的吉相。

“你打不打?”

“不打。”

葉迦言一只手猛然抓住女人握成拳頭的一只手,用力至深,仿佛要把她的骨頭捏碎。

她夾在指縫間的刀片毫不留情地刺穿他的手心,鮮血迅速沿着手腕流進袖口。

刀片刺得越深,他握得越緊。

葉迦言另一只手按在牆上,把臉色吓到蒼白的女人困住,冷冷地重複:“你打不打?”

·

老式的火車轟隆轟隆,要把大地震碎,疾馳而過,帶起周邊一陣長長的風。

楊決大發慈悲,讓陳安寧往前面坐。不過把她手腳都用尼龍繩綁住,俨然一個計劃缜密的綁架犯。

“先帶你去加油站吧,在我搞清楚你是不是惡意跟蹤我之前,我不能讓你亂跑。”

他把陳安寧推進車裏,自己也鑽進去,把門猛地一帶。

陳安寧頭疼。大哥,是誰跟蹤誰?

楊決全副武裝,一張小臉遮得嚴嚴實實,腳底油門一踩,車子開得飛起,一路颠簸。

陳安寧只想着,不能激怒,不能激怒。努力分散他的注意力,随意地一問:“你的車?”

楊決說:“當然不是。”

“誰的?”

他冷冰冰的:“你不用知道,能掩人耳目就行。”

陳安寧冷靜下來,想了想剛才楊決和她說的那些話。

可見,他并不是高智商罪犯,只是一個做事魯莽的笨男人。

以及,他口中的代筆風波。

“聽說你找人代筆?”

“你聽誰說的?”

“你剛才,自己說的。”

楊決:“沒有,不記得了。”

嘴上這樣說,但很明顯能看出來,楊決很心虛。

不知道是因為被新聞寫得太糟糕,還是他确實做了不可告人的事情。

陳安寧記得祝清燃也有一陣遭人污蔑,但他從不站出來為自己說話,畢竟那些社會輿論都是市井之徒的妄加斷言。

祝清燃行的正坐得直,他能在這個半明星化的圈子裏混到這種地步,僅僅是因為對畫畫的熱愛。

但是楊決這個人,他沒有祝清燃的灑脫。

所以陳安寧說不準,他身上背負的黑料,是否屬實。

陳安寧手腳被捆得很緊實,她力氣小,壓根掙不開,如果電視裏演的虎口脫險都能成真就好了。

她嘆了口氣:“我不是記者,你放我走吧。”

楊決乜了她一眼:“就算你不是記者,我現在也不能放你走。”

陳安寧問:“為什麽?”

楊決說:“你知道我是誰,而且你好像很在意我是不是找人代筆這件事。”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現在這種年代,輪不到你做虧心事,就有鬼往你身上爬。”

“不是的。”

楊決緩緩踩剎車,停在水杉大道上,拿出一卷膠布,撕了一道,往陳安寧臉上一粘,再套上一個口罩。

跑也跑不掉,叫也叫不出聲。奈何她本事再大,也無法僅憑眼神支會行人,請求救援。

這下子終于安靜下來。

為解除憂患,他只有掩耳盜鈴。

開車途中,楊決接到好幾個電話,第一通電話他拿起來看了一眼,沒接,後面再響,幹脆就不看了。

于是這個手機就擺在他們兩個人中間,嗡嗡嗡叫了一路。

陳安寧看到來電的備注是:老婆。

開到一個小鎮上的大型超市門口,楊決把車子停在空地,徒步走好遠去超市。

上了賣日用品的二樓,直接問導購:“衛生巾在哪?”

“最裏面。”

他往最裏面走,穿工作服的女人走過來,“先生是幫女朋友選購嗎?先生可以看一下我們這邊促銷活動專區,買到五十塊錢是有優惠的。”

楊決嫌麻煩:“你幫我看看哪種好用?”

女人把他引到貨物架前,一個一個拿下來給他講解:“這邊這個是綿柔的,這個是幹爽的,這個透氣性比較好,有淡淡的清香味,還是比較受年輕女孩子歡迎的。”

“……拿最貴的吧。”

“好的先生。”

買好衛生巾,回到車上,楊決把塑料袋扔她腿上的時候,發現陳安寧閉着眼睛靠在窗戶上,額頭有一層薄薄的汗,眉頭微鎖。

他把她搖醒:“行不行了?”

陳安寧把眼皮撐起來看他一眼,沒點頭,也沒搖頭。

他說:“你先別睡,馬上到了,我不會耽誤你太久,給我寫個保證書就行。”

雖然說着馬上到了,但是車子真正開完剩下的路程花了将近半個小時。明明路邊随處都是廁所,但他偏偏要一個勁兒往郊區走。險惡用心。

而這半個小時裏面,楊決只說了兩句話。

第一句:“昨天你看到的那個女人,是我女朋友。”

他頓了頓,說了第二句:“我挺愛她的。”

開到一家青年旅店附近的路段,楊決放緩了行駛速度。

過了旅館往西去幾百米有一個煤礦廠,他把車子停在廠門口。

真他媽荒涼。

将近半天了,陳安寧除了馬路上偶爾并行的幾輛車,看到的人不超過五個。

楊決給她松綁,撕了膠布。

陳安寧的座位上有一灘深色的血跡。

他啧了一聲,說算了。

前面路況太差,因為道路修繕,整段公路被敲掉,楊決拉着陳安寧走過去的時候,踩進坑坑窪窪的地面,泥水混着冰渣在腳底沙沙作響。

“那邊有個公共廁所,你先去一下。”

公共廁所男女兩邊各有一個門,陳安寧進去的時候,楊決就死盯着女廁所的門看。

廁所挺大的,陳安寧往裏面走了一圈,頂頭有兩扇小窗,但是窗戶很高,想爬上去的話,估計困難。

她用拖把把窗戶推開,然後攀着近處的一間坑位隔間的門,腿擡高了,踩着門把手往上爬,終于夠到窗臺。

沒有摔下去,已經很順利。

陳安寧得意洋洋,差點唱起小曲來。

她腦袋從窗戶口剛剛一伸出去,就看到底下站着的楊決,他擡頭看着她:“想幹嘛?”

……

楊決把陳安寧扶回停車處,在外面站住了,風刮着臉疼,陳安寧眯眼睛看他。

他剛剛在超市順便買了紙和筆,拿出來遞給她。

“寫點東西,寫完就送你回去。”

陳安寧沒打算動筆,只說:“你說。”

楊決想了想,“把你身份證給我。”

“不在身上。”

“不在?”他狡黠的眼尾一挑,表示懷疑。

陳安寧說:“真不在。”

楊決二話沒說,把陳安寧扯着就往車廂上摁,開始一個一個翻她的口袋。

陳安寧的身份證放在羽絨服內襯口袋裏,被他找出來的時候,衣服已經被拉扯得不成樣子。

楊決盯着她的身份證看着看着,笑了起來:“叫陳安寧啊?”

“不叫。”

他戳戳身份證上的小臉蛋,“這不是你是誰?”

陳安寧不接話了。

楊決手指彈了一下她手上的紙,“寫吧。”

她猶豫片刻,“你能先讓我給我男朋友打個電話嗎?”

楊決:“先寫。”

“求你了。”

“……”

“求你了。”

“先寫,求我也沒用。”

陳安寧顫顫巍巍地提起筆,把紙壓在車廂壁上,風吹起一角,她用小手指壓平整了。

“道歉聲明:近來,我與我的營銷團隊,在網絡上陸續發布一些關于楊決先生的不實信息,該信息遭到大量發布與轉載。因本人惡意中傷,嚴重傷害到了楊決先生的公衆形象與社會評價,該不實新聞的發布和轉載均涉及構成對楊決先生名譽權的嚴重侵犯。截止至今發布的一切消息,系本人造謠,與楊決先生無關。特此聲明。陳安寧。”

陳安寧一個字一個字把楊決說的話工工整整地寫下來,好像小時候做摘抄的樣子,在做事不關己的事情。

進退維谷之際,她選擇明哲保身。

末了,楊決看看她寫的東西,表現得挺滿意,有了這份聲明,陳安寧再想來對付他,已經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多一份籌碼。

然後他從口袋掏出一個朱砂紅的印泥。

“食指伸出來,摁一下。”

為求心安,楊決親自把陳安寧的手拉過來,替她按了手印。

等他把紙收好,陳安寧說:“手機可以給我了吧。”

楊決把手機丢給她。

陳安寧站遠一點,楊決也沒有提防着。她給葉迦言發了個短信:“目前平安。安寧。”

然後她掉頭看了一眼站在風口放空的楊決,低頭火速地摁了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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