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起來咯

B市在冬天很少下雨, 平城這一場雨下來,又帶走一點溫度,路面上有碎碎的冰渣子。

石板街厚重的青磚表面, 混着泥土,有些渾濁。潮味散不去。

附近沒有醫院, 葉迦言管那女人要了一瓶白酒,蹲在下水道旁邊洗手。

酒水倒在傷口上, 僅僅沾上一點, 他立馬下意識地一縮,傷口辣辣地疼,疼得筋脈突突直跳。

冷風在掌心一刮,卻好像在心裏刮出個窟窿,汨汨的酸水往那窟窿裏流,都不知道是身上疼, 還是心裏疼。

葉迦言倒掉半瓶酒, 把手上的血跡洗幹淨了。

手心的一條傷口三公分不到, 他往上面貼了條創可貼。

那邊的女人依然不動聲色地修她的花草,事不關己, 高高挂起。

葉迦言一起身, 陳安寧的短信就發過來了。

他一行字還沒有掃完, 蔣寒來電話。

蔣寒那邊說話語速很快,挺急的:“你不是說今天回來嗎?今天尹機長執飛,點名要你做監察員。”

葉迦言說:“我回不去。”

“那你讓我怎麽交代?”

蔣寒好像有點生氣。

他說的尹機長叫尹相,是葉迦言當初剛畢業, 準備考第一條杠的時候就一直帶着他的老機長。

尹相很嚴格,平時也不茍言笑的,但工作之外待人還是不錯的。葉迦言想到他說話時的語氣,都要倒吸一口涼氣。

葉迦言說:“我真回不去,你先替我上吧,回去寫個檢讨就行。”

“你怎麽回事?”

“有點突發狀況。”

“別搞什麽幺蛾子啊,萬一這回尹機長動了氣……”蔣寒頓了頓,“難保他不會讓你考核不過。”

葉迦言平靜地說:“不過就不過吧。”

“哎我說你這人……”

“謝謝你。”

葉迦言知道,蔣寒會料定他是因為和HC航空公司老板吳橋的親戚關系,所以任性妄為。

但是蔣寒肯定不知道,HC最想把葉迦言除名的,也正是他的舅舅。

一次小小的差錯本來并沒有什麽問題,但是如果傳到吳橋那裏,事情未必容易解釋。

他的難關,不是尹機長,是吳橋。

葉迦言把酒瓶蓋擰好了,撥回去陳安寧那個電話號碼,意料之中,沒有人接。

他把酒瓶還回去。

女人淡淡地瞄了他一眼:“放地上吧。”

這幢小洋樓是一間停業的花店,但店內裝修布局仍然保持原樣。

女人走進去的時候,葉迦言也後腳跟了進去。

四面牆壁用花堆砌,目光流轉了一圈,一朵花兒也不枯萎。屋內馨香四溢,但空氣不流通,有種悶悶的氣味。

他的目光挪到花間一張裝裱起來的毛筆字上,顏體書法,字體蒼勁有力。

最後一排落筆:楊決書。

木桌上擺着一摞書和雜志,葉迦言随便拿了一本,嘩嘩翻動着,最後在書的扉頁定格。

上面寫了一段祝福語。

“晚兒:與君初相識,猶如故人歸。楊決。”

巧的是,這本書的作者,也叫楊決。

葉迦言把書合上,看着對面蹲在地上的女人,她旁邊一張吊椅上躺了一只慵懶的胖貓,她往手心倒一口貓糧,伸手去喂。

葉迦言問她:“怎麽找到楊決?”

女人不上心:“電話打不通,我也沒辦法。”

葉迦言手撐在旁邊一張楠木桌上,喃喃地重複:“你也沒辦法。”

他扶着桌沿的手掌往前移動一點,手指抵住一個核桃色的相框。

是一張在海上乘船的合照,照片上的女人是眼前這個。她笑逐顏開。

照片上的男人,側臉對着鏡頭,眉眼綻開一縷抑郁情緒。

葉迦言手指稍動,輕輕一推,相框随即落地。

他說:“我可以讓你有辦法。”

她一怔,回頭。與葉迦言對視的剎那,她長卷的睫毛猛然震顫。

不知道自己在緊張什麽。

這個名叫晚兒的女人還沉浸在錯愕的情緒裏面,陳安寧正巧來了電話,及時救場。

那裏風聲嗚嗚響,她只是語氣淡淡地叫了他一聲:“迦言。”

葉迦言如鲠在喉,一語未發,陳安寧又說:“你來一趟公安局吧。”

·

公安局審訊室外面的走道裏,陳安寧和楊決并排坐着,中間隔了一張空位。

楊決閉着眼睛靠在椅背上,姿勢松散,兩腿交疊,他褲腳卷起兩三層變成九分褲,撞進陳安寧的眼睛。

她端端正正坐着。

楊決沒怎麽怪她,總之被抓了審了兩句也就放了,畢竟這麽溫柔的綁架,也構不成刑事案件。

他本意确實等陳安寧簽完字就把她送回去,沒想到她會使出這麽一招。

但是好在在警察面前,陳安寧只字未提那張僞造的聲明的事情。

他這才開始有點相信,她不是記者。

兩人沉默了将近十分鐘。

陳安寧率先開口:“你怎麽不走。”

楊決懶懶地擠開一只眼睛,說:“我除了現在有點餓,也沒什麽急事。”

“你餓了我也解決不了,出去弄點飯吃吧。”

“我都說了我不急,你怎麽比我還急。”

陳安寧說:“我也不急,我只是怕我男朋友來了,你就走不了了。”

楊決晃了兩下腿,沒說話。

陳安寧問他:“真不走?”

楊決繼續晃腿。

陳安寧嘆了口氣:“你跟我一上午不敢下手,就是因為我身邊有兩個男人吧。你知不知道你這樣的人特別招人讨厭,恃強淩弱。”

楊決愣了一下,說:“就沖你這句話,今天他不來,我不走。”

等葉迦言過來的時候,陳安寧差點睡着。如果不是小腹的疼痛牽着神經衰弱,她這嗜睡的性子,即便是在這種地方也得不到好轉。

楊決試圖緩解她的沉重心情,上去搭話:“你做什麽工作?”

“畫畫。”

“畫什麽畫?”

“漫畫。”

“畫什麽漫畫?”

陳安寧嘆了一口氣:“不知道。”

談話便點到為止。

二十分鐘以後,最先趕來的卻是江楊。

江楊一看到兩人便火速沖上前,把陳安寧拽起來,拉到身後。二話沒說就去扯楊決,楊決還沒回過神來,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後仰着。

江楊掄上去就是一拳頭。

楊決被揍得踉跄跌倒,撞上旁邊一面牆,臉上的骨頭差點碎成塊,他托着下巴,看着又往前進攻的江楊。

本沒有還手的資本,但出于本能地自衛,楊決撲上去和江楊打成一團。

論身板,兩人半斤八兩,都是瘦猴。但是江楊的瘦是因為骨骼看小,而楊決,是傳統意義上的幹瘦。

所以江楊在力道方面占了上風。

陳安寧無心勸架,奈何在公安局惹事太猖狂,她象征性地拉了一下江楊。

沒想到江楊因為她這一拉扯稍做分心,立馬被對手撂倒在地。

楊決也不是個怕事的,上去就是幾腳,毫不留情往他胸口踹。

有警察遠遠地過來,楊決才罷休。

趁着陳安寧俯身拉江楊的時候,楊決起身把口罩一拉,随意地抓了一下淩亂的頭發,眼睛垂下來看了陳安寧一眼,居高臨下,恢複常态:“回見。”

陳安寧:“不見。”

楊決口中“切”了一聲,随即朝着反方向跑開了。

江楊揉着胸口站起來。

楊決走出派出所,站在大門口随手招了一輛出租車。

葉迦言晚一步,等他追上去的時候,楊決那輛車已經開遠。

旁邊一個警察下班,去車棚開摩托車。

葉迦言過去奪了車鑰匙,“抱歉,借用。半小時就還。”

不容拒絕,他立馬腿一邁就跨了上去。

葉迦言騎着摩托穿街走巷,尾随着前方三十米處的黃色出租車。

滿街高大的法國梧桐,車輪滾過樹葉,輾成紛飛的碎渣。

為了避讓一個過馬路的小女孩,葉迦言放慢了車速,又被甩到很遠。

他開這一路,第一次體會到了什麽叫拼命。

終于,在一條巷口追到車前。

賣冰糖葫蘆的老人家站在街口,使勁吆喝。

那輛出租車被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攔下來,要求拼車。

葉迦言從車上跳下來,拉開汽車車門,把裏面受了驚吓的楊決一下子就拽出來。

司機也吓了一跳,下意識地就拉了楊決一把,可惜沒拉住。

葉迦言手臂一使勁,把他甩到旁邊硬邦邦的樹幹上,楊決吃痛,嘶了一聲。

女孩子捂着嘴巴尖叫。

楊決揉了揉肩膀,罵了句有病吧,準備繞過葉迦言走開的時候,卻又被他掰回去,卡住下颌骨。

葉迦言說:“碰我女人是吧,老子今天就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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