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1)

“小兄弟你很膽大很冒險。”第二天早,當飛虎團統領前來拜訪時,把“李統領”的客氣稱呼改成了“小兄弟”的親密稱呼。

對于這種變化,李均只是微微一笑。從前往鳳九天家之路上對孟遠坦露心曲之後,李均再也沒有讓自己內心的真實想法輕易被別人看透過。

“呵呵,這也算不得膽大冒險。”李均說,“不過是區區烈火團罷了,如果不是猛龍,怎敢過江?”

齊光眯着眼睛看着李均,心中反複揣磨着這個少年的心意,昨天一戰中展露出來的,究竟只是少年人膽大妄為帶來的僥幸,還是一個天才的戰略戰術組合?

“小兄弟這一樣,可給我們這些家夥惹了不少麻煩。”齊光決心再試探一下,“烈火團的七千多人,有兩千到了我營中,要求加入我飛虎團呢。”

“這不是好事嗎,飛虎團這樣一來實力大增,齊統領可以向華總管要求,将原先撥給烈火團的款項轉到飛虎團來。說起來,齊統領還應謝謝我,呵呵。”

沒有從李均半是玩笑半是調侃的語句中得到自己想知道的答案,齊光進一步說:“目睹和平軍昨日之威,幾個在宴會上得罪了小兄弟的統領心中都惴惴不安,乾坤團的方勵一大早已經向華總管告辭請去了。”

“哈哈哈哈……”李均這時已經明白齊光來的用意了,在吞并了烈火團部分人馬之後,飛虎團已經成為雷鳴城中頭號勢力,其他傭兵團要麽來向自己示好,要麽就靠向飛虎團,都害怕自己把下一個攻擊目标選為他們。

“其實方統領大可不必如此,我說過,只要不主動同和平軍為敵,那麽和平軍便不會将之當作敵人。”李均半真半假地道,“如果把和平軍當作敵人,那再如何稱兄道弟,我也只有與他生死一搏。”

齊光覺得有些煩躁起來,同這個少年傭兵統領繞來繞去,反而将他自己繞得不耐煩了,這個對手,不但在戰場上不好對付,在戰場以外,同樣陰冷可怕啊。

正當他思忖是否要離開時,帳外一個士兵進來道:“雷鳴城總管華大人到。”

兩人都是一怔,華風年老體衰,一象是不太出來的,現在被和平軍火并烈火團之事驚動,親自來到和平軍來了。齊光吃驚是因為他認為李均的火并是華風授意了的,如果是這樣華風今天就不會來,而李均吃驚的是,華風竟然敢親自來。

将華風迎入帳中,李均讓出了上座。華風對于他在這小節上的尊重顯然很滿意,這個年輕的傭軍統領不僅有軍事上的天份,還是個謹慎有禮的人,他當然不知這些禮節是陸翔教會李均的。

“李統領做得很好,我本以為會有些麻煩,因此令俞升前來勸阻,不想只一會兒功夫,在雷鳴城橫行的烈火團就完了。”華風首先表明自己并不是來問罪的,也表明自己對這事的立場,緊接着他問道:“不過,老朽有些不解,李統領為何如此有把握一舉消滅烈火團?”

李均腦子裏轉來轉去思考是否要說實話,最後決定還是照實說了:“經過權衡以後,在下認為有九成勝算,便下定了決心。首先,在華總管府中,在下看到蕭浪衣着華貴,一副養尊處優的樣子,便判斷他個人的警惕性不是很高;在街上又發現他的士兵當街鬧事,欺壓路人,這說明他的部下紀律性不強,那麽戰鬥力也就一般。而在下今日剛到,還沒有駐紮安定,他也料不到我會立刻偷襲他。因此,看起來有點冒險,實際上風險不大。”

華風撚須點頭,說:“不錯,不錯。烈火團人數衆多,他們自以為老朽離不開他們的保護,在城中恣意妄為,李統領這一來确實為雷鳴城除去一害啊。齊統領,聽說烈火團有些部下到了你那兒,你可要管得緊些,別讓他們把烈火團的壞習慣也帶去了。”

齊光眼中閃了閃光芒,這種警告再清楚不過了,要是兩天以前,華風是絕對不會當面說這種話的,現在因為和平軍的駭人攻勢,華風似乎找到了足以依恃的東西。但齊光與蕭浪不同,他的部下紀律一向是非常嚴格的,于是他道:“這個請華總管放心。”

李均也明白華風實際上是借自己向飛虎團施壓,對于這種當面挑撥的手腕不以為然,道:“昨天在華總管府上第一次見到齊統領時,齊統領便一身簡樸軍服,從這便可看出齊統領律己甚嚴,強将手下無弱兵,那些人到了齊統領手下,自然會遵紀守法的了。”

對于李均的支持,齊光心中頗為感激,但不想就這個問題上多費口舌,便岔開話題:“華總管,乾坤團的方勵是不是離開了?”

“哈哈,他被和平軍昨日的表現吓壞了,象這樣無能的家夥走了也好,只不過,他的部隊與烈火團在城防上空出的缺,還需要兩位補上。”華風道。

李均靈機一動,決意再送個人情給齊光,說:“烈火團兩千人進了飛虎團,華總管看是不是将原來撥給烈火團的酬金轉撥到飛虎團?”

齊光忙道:“昨天和平軍的表現有目共睹,人數雖少戰鬥力極強,華總管還是增加給和平軍的酬金吧。”

華風深深看了二人一眼,呵呵笑道:“二位用我的錢作人情,倒是一番美事,不過,只要二位能精誠合作,區區金錢,算得了什麽!”

三個人一起大笑起來,于是,雷鳴城新的勢力格局形成了,和平軍財務官姜堂的金庫裏的月收入,也由一千五百千幣漲到了三千。

城內的穩定并不等于雷鳴城就此太平無事了,實際上暗示着更大危機的到來。原本有子弟兵一萬、傭兵三萬的護衛部隊,一下子就去掉了六千餘人,而且深知城防詳情的烈火團殘部退出雷鳴城後,為了報複直接投向了與華風為敵的餘江城朱家和銀虎城童家。

當朱家與童家得知雷鳴城的巨變之後,立刻精神大振,認為這正是吞并雷鳴城壯大自己的好機會,不約而同地派出了重兵。得知這個消息後華風立刻将所有傭兵統領請了來。

“各位都知道了,朱家的朱文淵領五萬軍隊從南逼入我轄區,而童家的童昌領四萬五千兵由西攻來,諸位以為是該守城還是出戰?”

李均站在地圖前反複端詳,這種局面他已經預料到了的。如果他能指揮一支三萬人的正規軍的話,可以輕而易舉地将兩處敵人擊潰,但是,他現在能倚靠的,只有一千八百人的部隊和并不可靠的盟友。

“這次朱家和童家是否有某種默契?”他輕聲自問,這個自問被俞升聽到了,搖頭回答說:“不可能,朱家和童家的關系,一向就很緊張,他們不可能聯合起來。”

“不需要聯合起來,只要有一點默契,從他們進攻的時機與兵力來看,這是很有可能的。”李均輕輕皺了下眉,齊光也點了點頭,如果是這樣,那麽他們就難以各個擊破,必需同時面對兩個強大的敵人。

“李統領有何計策?”衆人都用等待的目光看着李均,烈火團之戰後,再也沒有人敢把這個年輕人不當回事。李均反複在地圖上設想,忽然眼睛一亮。

“現在是秋天。”他微笑着想,“我們只需要面對一方就可以了。”

衆人期待的目光正盯着他,他卻将話縮了回去,如果一切都公布出來,那就不太好玩了。

“請華總管決斷吧,究竟該如何去做。”李均說。

華風臉色有些不好,随着天氣逐漸轉涼,他也覺得身體有些沉重起來,似乎有要生病的預兆。偏偏朱家和童家又這個時侯來搗亂,這讓他心神頗為不寧,無論李均如何值得期待,究竟兵力不足啊。

“守城吧。我軍不可能同時對付兩個勢均力敵的對手,象過去一樣,我們據城而守,憑借雷鳴城堅固的城防和魔法太學的支持,只要給敵人與重創,就一定能逼他們退軍。”無計可施下,華風只得又重複這個計策。

“魔法太學。”李均在心中輕輕重複這個名字,來到雷鳴城也快一個月了,趙顯與王爾雷已經在這建立起了苦兒營的情報站,因此對于這個魔法太學他知道一些。早在千年戰争甚至百萬耳朵之戰以前,魔法太學便在雷鳴城中存在,傳授儒、釋、道和其他諸家魔法,在某種意義上是神洲魔法道術之源,各國都有大批的學生在些求學。随着千年戰争中衆多魔法師戰死,一些威力強大的法術也就失傳,魔法太學慢慢蕭條下來。鼎盛時期擁有自己魔法軍團的太學,如今全部師生不過兩百餘人,形不成強大的攻擊力,因此,華家用他們來守護雷鳴城。

得到命令的各傭兵統領都紛紛外出部署城防,只有李均借故留了下來。華風知道他有話對自己說,問道:“李統領有什麽計策?”

“華總管,現在是秋天,正值戎人草枯馬肥的季節,如果能派一個能說會道的人,攜金銀請求他們攻掠與之接壤的童家,那麽童昌就不得不退兵。”李均眼動着目光說出了自己的建議。

“正是!戎人與童家年年交戰,即使我不派人去請求,戎人只怕也準備要攻打童家了。俞升,這事你親自去辦,不要不舍得花錢,告訴戎人我要同他們合攻童家,財寶歸他們,土地人口歸我。”

華風一點就透,将這個任務交給了俞升。李均又道:“我要向華總管告辭,和平軍将連夜離開雷鳴城,守城的事,恐怕不能為華總管分擔了。”

華風大吃一驚,這個關鍵時刻李均卻提出離開,不僅會削弱雷鳴城的實力,更會重挫士氣,這是他最害怕地。心裏不斷咒罵李均沒有傭兵的職業道德,嘴裏卻不得不挽留:“李統領何出此言?我原将給李統領的酬金加倍,懇請李統領與和平軍留下來助我退敵!”

李均的嘴角噙起習慣的笑容,緩緩地道:“我意已決。”

和平軍離開的消息在雷鳴城中造成巨大的轟動,其餘傭兵團如果不是礙于職業道德,只怕會立刻效仿。各個統領也紛紛聚到齊光處痛罵李均,只有齊光嘿嘿冷笑。

同樣的震動也在朱家軍隊的元帥朱文淵營帳中産生,雷鳴城中的細作将和平軍已經離開的消息傳到他耳中後,他先是将信将疑,在确認後不由大喜:“這樣雷鳴城中士氣一定低落,我軍正好一鼓作氣,攻下雷鳴城,活抓華風老賊!”

“且慢。二公子,您不覺得可疑嗎,以和平軍和李均的一向表現,他沒有理由作逃兵啊。”幕僚司馬輝說。

“我知道他有陰謀,無非就是從背後偷襲我們罷了,只要我們加強戒備,不給他可乘之機,這只會偷襲的小子又怎奈我何?”

“我覺得還是有些不妥,這個李均可是得了陸翔真傳,用兵詭計多端……”

“再如何詭計多端,兵力上的差距是明擺着的,我有五萬大軍,還有兩萬後繼部隊,他只不過區區千八百人。”朱文淵頗有些不耐地說,作為餘江城城主、陳國“任命”的餘州都督朱茂的次子,他急需有突出的戰績來同兄長朱文海争奪繼承人的位子,而攻取雷鳴城,讓朱家進入餘州的首府,這就是最好的戰績了。

“是。”司馬輝不敢再勸谏這個脾氣有些暴躁的主帥,只得暗自派出人手緊急回報朱茂。

這一來一去最快也要十天功夫,到了第十天,還未等到他接到回報,朱文淵的大軍便抵達了雷鳴城城下,雷鳴城采取了堅壁清野的戰術,憑借堅固的城防将朱家軍隊一輪又一輪的攻擊化解,僅交戰的第一天,雙方就短兵相接六次,死傷狼籍,數千具屍體扔在了城牆上下。

“禀報元帥,童家的軍隊已經抵達雷鳴城西門和北門。”細作傳來了讓朱家軍隊振奮也讓雷鳴城軍心更為低落的消息,雖然沒有正式結盟,但朱家與童家的信使達成了默契,攻下雷鳴城後平分雷鳴城的銀礦收入。

一時間,雷鳴城上空戰雲密布,更為慘烈的殺戮,似乎就在眼前。而将在這場殺戮中扮演終結者角色的人,卻正在通往餘江城的路上。

陳國崇德十一年,蘇國中興十五年,岚國武威六年,九月三日晨卯時,餘州都督朱茂次子朱文淵,銀虎城總管童盛之弟童昌,同時下達了對雷鳴城的攻擊令。

喊殺聲将雷鳴城守軍從清晨的寧靜中驚醒,投石機抛擲起的石塊紛紛砸向城頭,在守在城樓之上的士兵不得不退回掩體之中後,士卒們或扛着雲梯,或推着攻城車,迅速向雷鳴城突了過來。

當他們快靠近雷鳴城時,城內的投石車也開始運作,巨大的石塊冰雹一樣落了下來,砸碎了士卒的頭顱,磺爛了攻城的器械,血、腦槳、碎骨、石片,将通往城牆的道路染紅。

“火弩!”在弄清雷鳴城守軍将投石車架在內牆上後,朱文淵下達了命令,數百架火弩機象城內射出帶着烈火的紙鳶,片刻間便将雷鳴城的投石車化作一團火海,烈焰漫延開來,令部分民宅也燃燒起來,慌亂中,人們無法有組織地進行救火,只得聽任孩子在火中哭喊“媽媽”的聲音逐漸弱下去,最終不聞。

顯然,攻防雙方的遠程攻擊器械都在上午的血戰中消耗殆盡,下面将是更為慘烈的戰鬥了。齊光一手持盾護住身體,站在城牆上,他略有點斑白的須發在秋風中微微搖曳,利用這攻擊間隙,他得重新布置一下防線。

陰沉沉的烏雲低低壓在雷鳴城上空,還未吸飽鮮血的戰場上彌漫着死亡的氣息,偶爾有傷兵的呻吟響起,但總的來說,一切還很安靜,聽不見平時的鳥鳴聲。

每個人都知道,這只不過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安靜而已。

朱家的軍隊在雷鳴城南門和東門擺成四個方陣,騎在馬上的将領已經在整理着隊形,士卒們又扛起了雲梯,他們身後便是黑壓壓一片重甲步兵,再後面,應該是一整隊的弓箭手,這樣的陣勢,顯然是證明敵人要全力攻擊了。齊光目光掃視自己的部隊,他的飛虎團負責這一面的城防,這些久經沙場的傭兵們對戰争與死亡已經習慣了,甚至可以說已經麻木了,身當這千年戰争的亂世,每天都有戰争,每天都有陣亡。

“弓箭手準備,盾牌手保護!”與正規軍不同,正規軍往往有龐大的重甲部隊,而傭兵則更多的是機動力強些的輕裝部隊,為了與正規軍大軍團作戰時仍然可以支撐,傭兵部隊不得不在相互配合上更細致些,一個傭兵,往往同時身兼弓箭手、輕步兵等數職。

戰鼓聲忽然響起,先是一聲,兩聲,緊接着是密集的一片,鼓聲似乎重重敲打在城上每一個人的心頭,無需軍官們的督促,戰士們就知道,大戰開始了。

雙方的箭矢象雨一般密集,首先受到攻擊的自然是雙方的弓箭手。雷鳴城上的弓箭手憑借城牆的高度,射程要略遠于朱家的弓箭手,但在數量上則遠遠少于對方。因此,南城戰場上,飛虎團不但沒有壓制住對方,還給對方逼了過來。士卒們在箭雨中将雲梯架上了城樓,緊接着重甲步兵潮水般湧了過來。

混戰的結果是使得攻方在弓箭手數量上的優勢化為烏有,雙方都不得不進行殘酷的絞肉戰。朱家軍隊湧上城頭,但飛虎團扼住他們的攻勢,将他們趕下了城牆,還沒有喘過氣來,每二撥敵軍又蜂擁而來,于是,又是一陣血雨。士兵們用武器,用拳腳,用指甲,用牙,用一切可以用的方式相互殘殺。他們原本沒有仇恨,原本素不相識,但現在他們勢不兩立。血與肉,讓所有人似乎都變得瘋狂起來,沒有了溫情,沒有了關愛,有的就是“殺”這一個字。

這一個字也被雙方的戰士用喊叫聲表達出來。“殺”的聲音連成一片,一個士兵一邊喊殺一邊砍下對手的頭,但他自己也被另一個士兵喊着殺刺死,而片刻之後,這另一個士兵的屍體便也躺在了他的身上。兩具屍體的眼相互對視,似乎在嘲弄着對方,又似乎在嘲笑着自己。

戰事持續到下午申時,雙方都已精疲力竭。擁有人數上優勢的朱家利用攻城部隊輪換的機會,至少還吃了午餐,而在城頭的飛虎團,則連水都沒有時間喝上一口。

齊光疲憊地坐在城上,這大半天的戰事,己方損失已經近兩千,而朱家士兵也留下了四千多具屍體。這麽慘烈的損耗,即使是他也未嘗遇到過。他這時心中有些懷疑自己的推測起來,和平軍為什麽還沒有出現?

當他聽說李均辭別了華風的消息,第一個念頭就是這不可能。雖然還沒有看透李均,但他深信李均不是戰事臨頭逃走的人。他這一走必然有着奇計,或許是在戰場最關鍵的時侯給敵人致命一擊。但結果卻與他想象的不一樣,現在攻防雙方都極為疲憊,如果他是李均的話,就會乘這個機會偷襲朱家的部隊。

朱文淵也在等待,表面上他傾盡全力進攻雷鳴城,實際上他對于消失了的和平軍還是有所顧慮,在兩個後方都留下了五千人的預備隊,真正投入到戰場上的部隊,不過兩萬餘人。不到一天功夫,兩萬多人便損失了四分之一,讓他急于求勝的腦子開始有些冷靜了。

“鳴金,好好犒勞将士,明日再戰。”他下達了暫時收兵的命令,齊光也不敢開城追擊,雙方暫時休戰,醞釀着下一次的沖擊。

第二日同樣是辰時,朱文淵又下令攻擊。當朱家戰士第四次攀上城臺,齊光正浴血而戰時,一個受了傷的傳令兵跌跌撞撞跑了過。

“北門、北門吃緊,請齊統領……火速增援!”

“開什麽玩笑!”齊光憤怒地吼了起來,這一天多的戰鬥,飛虎團傷亡超過三分之一,而且現在戰局正不利,哪有餘力去支援北門。“如果守不住,就讓他們戰死吧!”

被他的怒火與殺氣吓得連滾帶爬跑了回去,這一天的苦戰,終究還是給雷鳴城支持住了。夜晚,利用短暫的休息時間,齊光怒氣沖沖來到華府。

有幾個傭兵團統領已經先他到達了,衆人臉上都有憂色,很顯然,明天将是關鍵的一天,但城內市兵已經筋疲力竭,再也無法支持了。

“是戰是和,全憑華總管決斷,坦白地說,我們負責的北門,已經沒有多少戰力了。”冷月團統領莫雲龍說。

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就是投降,但這些統領中倒有大半贊成這一點。經過這兩天血流成河的大戰,城中可戰之兵不過區區兩萬餘人,而敵人似乎還在源源不斷增援之中。

只有華風仍然笑得出來:“哈哈,諸位辛苦了。這一次是關系雷鳴城,關系到我華家生死的大戰,我們只會勝不會敗。還請諸位咬牙堅持住,明日我将請魔法太學的師生出戰,只要再堅持這一天,我們就必定全勝!”

衆統領面面相觑,不知華風的自信是從哪兒來的。齊光大聲道:“華總管,如果你有什麽安排的話,就請說出來,也好安定一下軍心。”

華風道:“現在還不可說,諸位只要堅持到明天這個時侯,我一定全盤托出。”

會議就這樣無果而終,朱家與童家也無力在夜晚攻城,一夜又這樣過去。

第三天大早,潮水般的攻擊又開始,朱家與童家的增援部隊也跟了上來,不但補充了前兩天的損失,而且還有所增強。魔法太學的師生們果真分布在四門,在矢如雨下的戰鬥中,他們的魔法不可能比弓箭的攻擊範圍更大,因此能做的也僅是為守城士兵進行加持,迅速恢複士兵的傷勢,減少士兵的傷亡。即使是這一點幫助,也足以讓缺兵少将的雷鳴城又堅持了一個上午,當中午朱家與童家同時将預備隊都投入戰鬥時,衆人都知道雷鳴城的末日就要來了。

但就在這時,童家的陣營中忽然傳來鳴金聲,士兵飛快地退了回去,甚至來不及派部隊殿後,站在城上的守軍目瞪口呆地看着這一切,不知是為何,只有華風明白,俞升已經勸動了戎人,童家現在自顧不暇,只得全速退回。

只剩下朱家的軍隊了。即使如此,經過大戰消耗的雷鳴城守軍,主力集中守衛着南門與東門,也只能勉強支撐住不被攻陷。

“拜托了,李均。”表面上鎮定自若的華風親自來到戰況最激烈的南門鼓舞士氣,心裏去在祈求已經離開了的李均。

“華總管,為什麽不早派魔法太學的人來,如果他們早些來,我們的損失會少些!”利用戰間空隙,齊光質問華風。

華風苦笑着道:“無論是釋道儒三教,還是其他門派的魔法,都要有足夠的靈力才能施展,靈力消耗得比體力還快,如果過早用上魔法太學的力量,現在我們就只有幹瞪眼了。”

齊光看着魔法太學的師生一個個也筋疲力竭,只得勉強接受華風的這個解釋,其實華風一開始沒派出魔法太學的師生,确實是有私心,希望通過這一戰,讓雷鳴城中尾大難掉的傭兵們受一大挫,這樣他就可以引進新的力量了。

似乎意識到情形不太對了,朱文淵命令部隊集結,準備在下午從受破壞最重的南門攻進雷鳴城。司馬輝勸谏道:“二公子,童家的部隊臨時撤走,這後面必然有變。李均的和平軍又這麽久沒消息,我看我們還是回軍吧。”

“就這樣無功而返?”朱文淵不滿地吼道,“我動用了朱家十萬大軍中的七萬,傷亡将士近三萬,最後卻無功而返?”

司馬輝再次勸道:“二公子,我們已有五日未收到餘江城傳來的都督令,增援的部隊也稱接到增援令後便不曾收到任何來自餘江城的消息,如果此時我們再不回軍,只怕餘江城中會有變故。”

朱文淵瞪着他半天,毅然說:“今天下午攻城,如果不能攻下雷鳴城,我就死在城下!”

司馬輝張嘴欲語,但朱文淵一揮手,制止了他:“司馬先生的意思,我全明白,這一次我損兵折将,如果還沒有攻克雷鳴城,回去以後必然會被當作無能之輩,以其背着這樣的羞辱偷生,不如讓我光榮的戰死。”

司馬輝默然無語。這一戰損失太大,即使活着回去,朱文淵也無望成為餘州都督的繼承人了,野心破滅對于這個志大才疏的元帥來說,的确是生不如死。只不過,拿關系到朱家命脈的軍隊來作他的殉品,未免太不負責任了。

自己是不是也要追随這樣的主公殒命呢?司馬輝突然有些佩服自己了,在這種情況下仍舊能冷靜地分析這種決定生死的問題。身為受儒教思想熏陶的他,雖然不是個法師,但“忠義”這兩字仍足以強大到讓他不能輕易為了生存而離開。

幸好朱文淵為他解決了這個問題:“司馬先生,你立刻回去将童家撤軍的消息告知父親大人,請他做好防變的準備……”

“……是。”沉默了片刻之後,司馬輝才遲疑着說了這個是字,在數十個騎兵的護送下,他離開了雷鳴城戰場。

當他們奔了有數裏後,雷鳴城方向又傳來了震天的喊殺聲。聽了這個聲勢,司馬輝又突然振作起來,以雷鳴城中的疲憊之師,顯然是無法支撐過這個下午了。

“快,我們不但要回去通知都督大人備變,也要向他報喜。”司馬輝大聲催促着衆人,雖然損失慘重,但只要沒有根本性的變化,朱茂夢想已久的雷鳴城,已經到手了。

“不必了!”一聲吼讓他們不得不勒住了馬,在他們面前,李均與孟遠執着兵器緩緩騎了過來,身後還跟着數百個和平軍士兵。

“李均!?”幾乎是直覺,司馬輝就猜出了來者是誰,當他的視線向下,盯住李均馬脖子上挂着的一顆人頭時,更是大吃一驚。

“主公……都督大人!”他幾乎從馬上落了下來,其餘騎兵登時亂了。孟遠乘機大喝道:“餘江城已被和平軍攻破,降者免死!”

“如何是好?”護衛的騎兵膽怯地問道。

司馬輝看着李均身後跟随來的和平軍,他雖然只是個文職幕僚,但很很清楚地明白,自己領着的區區數十騎,甚至不夠李均與孟遠兩個人屠的。

“大事去矣……”他喟然長嘆,垂下了頭。

于是,司馬輝與這數十騎兵,就成了李均的戰俘。

雷鳴城下的激戰已經到了白熱化的地步,雙方都毫無保留地投入了自己的力量,已經有兩千多朱家士兵沖上了城頭,正在打開城門讓更多的士兵沖進。朱文淵親自沖上城頭,揮刀斬下幾個雷鳴城守軍的頭顱,大呼道:“随我沖,雷鳴城是我們的了!”

正這時,遠方傳來千百人的齊聲吶喊,這吶喊如此整齊,以至于壓過了雷鳴城頭的喊殺聲。

“餘江城被和平軍攻下,朱茂已經斬首!”

朱文淵冷冷一笑,“終于來了,”他暗自想,“李均的和平軍想用這一招亂我軍心,這不可能的。”

“繼續攻擊,這是敵人撓亂我軍心之計,不必理會!”

于是,朱家士兵又開始猛攻,城門已經将他們控制住了,雷鳴城守軍被迫一邊撤退一邊頑抗。

忽然,朱家士兵的後繼部隊亂了起來,一匹烏黑的大馬領着一小隊騎兵從背後突了進來,馬上的李均一手執戟,一手提着朱茂的人頭,大聲喝道:“朱茂人頭在此,擋我者死!”

他暗紅色的龍首面具下,眼睛裏射出冷酷的寒光,騎在那匹高大的黑馬上,他整個人就幾乎象戰神一樣殺氣四射。

在他們的沖擊下,朱家士兵本來就已經有些散亂,當發現那顆人頭真是朱茂時,士兵的崩潰就無法遏制了。

城中的守軍士氣大振,一個反突擊,将城門又重新奪了回來,朱文淵在城頭呆呆看着城下李均手中高舉的父親的首績,又看了看腳下的雷鳴城,聲嘶力竭地道:“父親……您看,雷鳴城……在我腳下……”

但他瘋狂的吶喊很快被沸騰的喊殺聲吞沒,一枝箭穿透了鋼甲,射入他的胸口,他搖了幾搖,将一個想來砍他頭的士兵砍翻在地,喃喃道:“李均……”便從城頭栽了下來,死在城牆之下。

戰火漸漸熄滅,除了失去主人的戰馬的悲嘶,戰場又恢複了平靜。朱家先後投入到雷鳴城的七萬大軍,死傷四萬,被俘一萬,其餘的都紛紛潰逃了。

打掃戰場的事就要輕松得多,這一戰争三雙投入十五、六萬士兵,死傷過半,都元氣大傷。而決定這一戰最終結局的,是戎人對童家銀虎城的襲擊與李均奔襲餘江城,砍下對方主将的首績。

那麽李均是如何突入餘江城殺死朱茂的呢?華風與齊光,都帶着這個疑問,來參加這一夜的慶功酒宴。

慶功酒宴自然比那一天迎接李均的接風宴席要豐盛得多,這一戰的勝利,不僅使衆人無後顧之憂,而且奪得朱家和童家遺棄的物資,就足以讓華風眉飛色舞。

更何況,這一戰使得雷鳴城中盤距已久的幾個大傭兵團都損失慘重,部分傭兵團統領甚至戰死,他們在雷鳴城中的影響變得有限了。在新的傭兵補充之前,華風可以說暫時不必考慮內憂外患。

唯一令他有些遺憾的是,李均與和平軍在這一戰中損失甚危,不,可以說借這一戰壯大了起來,一些統領戰死的傭兵紛紛要求加入和平軍,和平軍的人數由千八百人,又增長到了兩千多人。

“李統領,這一戰能保全雷鳴城,全是你的功勞。”酒過三巡之後,華風刻意這樣說,“現在可以告訴諸位統領了,李統領離開之時和我約定,他負責去取朱茂的首績,我們負責守城,只要我們能堅守四日,便能獲取全勝。”

李均微微一笑,各個傭兵統領那複雜的目光,證明華風的目的部分達到。除了和平軍,大多數的傭兵團死傷近半,但功勞卻全歸和平軍,這是誰都會不滿的。

“華總管謬贊了。”他向宴席上掃了一眼,說,“這一戰獲勝的先決條件,并不在于和平軍。如果要論功行賞,首先要賞的是在雷鳴城中苦苦支撐的諸位,是在戰鬥中傷亡的将士。”說到這裏,他的神情有些黯然,這黯然并非他刻意做出的,而是他想起了陸翔。

在無敵軍時代裏,每次大戰過後,陸翔第一件要做的是就是撫慰傷者哀悼亡者,陸翔本人雖然有着罕見的軍事才能,但對于征戰厮殺,他其實早已厭倦,不只一次勝利之後,陸翔指着戰場上狼籍的屍體,對李均說:“看,一将功成萬骨枯,這些人,原本都同你我一樣,是活生生的,如今,卻成了冰冷的屍體……”

而論功行賞時,陸翔總是盡力淡化自己在指揮作戰或親冒矢石沖鋒陷陣時的功績,将勝利歸功于戰士們的英勇善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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