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2)
崩潰了,絕大多數都被敵人斬殺,少數僥幸的也在落荒而逃,這一戰,看來是敗定了的。
“納命來!”他大吼着催動戰馬沖向周傑,但周傑一揮手,冷冷吐出了兩個字:
“放箭!”
數十枝箭雨點般射了過來,将童語連人帶馬射成了刺猬,從馬上摔落後,童語以槍拄地,仍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向着周傑走了幾步,周傑只是冷冷盯着他。
“你這樣的傻瓜,根本不配同我們李統領與孟将軍決鬥!”
然後是和平軍士兵們的哄笑聲,童語艱難地又掙紮了兩步,終于倒在地上,無法爬起。
“英雄……”他不住地嘔着鮮血,輕輕說出這兩個字,一個真正的英雄,僅有過人的勇力是不夠的,也許,他在最後時刻明白了這一點。
古柳村的初戰,和平軍以傷亡百人的代價,一舉擊潰了童家的輕騎精銳,士氣大振。消息傳到通海城,已經得到童家來犯的百姓心中稍安,俞升與蘇晌他們所擔心的同時遇上內憂外患之事,暫時可以放下一邊了。
而童昌得知童語戰死,一千輕騎僅有幾十騎逃脫後,心中的滋味可想而知。一面派人回銀虎城請求增援,另一方面重新估計起和平軍的戰力來。加上害怕和平軍在路上再次伏擊,行軍的進程明顯慢了。
但是,通海城仍舊面臨着世大的危機。那一千輕騎兵并非童家此次的主力,而只是前鋒,童昌的主力還在,另外還有源源的援軍,而通海城中,除了兩千和平軍與一千新來的傭兵外,沒有任何外援。
對此,俞升、周傑與蘇晌三人也是傷透腦筋。守城戰固然是己方有利的一面,但如果童家圍而不攻,時間拖下去,他們禁得住拖,而通海城則經不起這樣的消耗。
無論他們如何不願意,童昌在得到三千援軍後,終于圍住了通海城。
包圍通海城只需圍其西、北兩面,另外兩面便是大海,因此易于雙方集中兵力,也正是因此,當攻城開始時,戰況是異常慘烈的,雙方所有軍隊,幾乎都集中在這兩個方向。
陳國崇德十一年十一月六日晨,童昌親自督軍,命令自己的一萬二千步軍攻打通海城,而城中負責防守的,是由俞升、蘇晌、周傑指揮的三千傭兵。
戰事一起便極為殘酷。童家軍隊的攻城器械多數毀于雷鳴城之戰,這次完全是倚靠血肉之軀來沖擊。而通海港多年未打過大仗,城牆荒頹,也缺乏守城器械,從一開始,在一陣箭雨之後雙方便陷入白刃戰。
戰鼓雨點般地敲了起來,沉沉地擊在人心上。童家的士卒扛着雲梯湧向通海城,城頭士兵則向下射出波浪般的箭。但護在士卒身邊的鐵甲步兵身上盾甲非強弓勁弩而不能透,因此,很快,雲梯便搭上了城垛。
“不好!”守北門的蘇晌意識到如果讓敵人穩穩占住城垛,并不斷派出鐵甲步兵攻上來,那麽通海城便會失守,争中生智,他命令大開城門,自己親自領着百餘騎兵突出了通海城。
童家的士兵正在攀爬城牆,弓箭手因為敵我混雜不敢放箭,他們也未曾料到通海城竟敢違背兵法常規大開城門攻出來,被這小隊群兵一個沖鋒,連斬殺了數十人,其餘攻城士兵大懼,紛紛潰逃,而蘇晌也乘亂撤回城中,敵人的第一輪攻擊便被他僥幸化解。
但只不過一盞茶的時間過去,戰鼓聲又響徹雲霄,這次沖上來的敵軍數量更大,足有三千人之衆,蘇晌親自站在城頭,揮刃連砍下幾員敵軍,和平軍為他的勇猛所動,傾力反擊,又一次擊退了敵軍。
抹去額頭的血和汗水,蘇晌看着敵軍敗兵在城外重新集結,又開始整隊準備再一輪攻擊,而己方軍士都已筋疲力盡,心中知道這一次很難再堅持住了,正一籌莫展,魔法太學的師生們登上了城樓。
“太好了!”此時對于守城的将士來說,見到魔法師不亞于久旱逢甘露,魔法師們反複吟誦咒文,迅速恢複将士們的體力,同時也為他們加上魔法防護。雖然這并不能讓戰士不受傷害,但至少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減少傷害所帶來的傷亡。對于每珍上士兵都極為寶貴的守城軍來說,這是難得可貴的。
施完魔法的法師領着和平軍中十餘個羌人退下,而士兵則準備迎擊敵人的第三次沖擊,俞升眼見對方沿着海岸撲向北城和西城,不由自主地道:“如果能從海上攻擊敵人就好了。”
他這一句話點醒了周傑,也點醒了自己,周傑喜道:“統領與夷人不是締結了盟約麽,我們正可以請夷從從海上相助!”
“正是!我這就去夷人長老處!”俞升迫不及待趕到了夷人長老處,夷人長老慨然允諾,将族中壯年男子全召集起來,也有五百餘人!
此時城頭上周傑與蘇晌,正與童家士兵斬開殊死的白刃戰。因為缺少攻城器械,童家軍隊沒有用沖車來撞擊城門,而是直接搭雲梯攀爬城牆。童家的五百弓箭手都逼近了城下,專門射擊在城垛上露頭推開雲梯的守軍,守軍不得不後退幾步,與爬上城頭的童家軍在城垛上展開了激烈争奪,血肉在冰冷的金屬沖擊中四濺,一個又一個戰士倒下。一個和平軍士兵右臂被砍,僅有一層皮與身體相連,便用左手揮動着兵器,與敵人進行血戰,從他斷臂處噴湧的鮮血,甚至糊住了他對手的眼睛,乘着這個機會,他一刀斬下對方的首績,但身後的一枝矛也同時穿透了他的身體。
童昌在城下仰望城頭,心中也不由得膽寒,似乎又看到了攻打雷鳴城時的慘烈景象,雖然雙方參戰人數比那一次少,但戰況的慘烈,甚至有過之而無不及。
眼看穿着綠色衣甲的童家士兵就要壓制住身穿雜色衣甲的和平軍,城頭忽然響起了羌人特有的狂吼。在千軍萬馬的嘶鳴聲中,這狂吼仍聲聲入耳。被法師們施了強化魔法的羌人重新回到了戰場。
舒納沖在最前頭,他那高大的身軀看起來甚至超過了城牆。城下的弓箭手目瞪口呆地盯着這巨人,弓箭射在他身上都無法破體而入,最多不過留下淡淡的傷痕。此時的舒納雖然已經狂化,但與以前不同,他腦子除了能分清敵我外,還有着一個刻骨銘心的聲音在吶喊。
“統領如此待你,你不可以讓統領失望!”
他已經抛開了盾,雙手都執着巨斧,象車輪一般舞動着,在城垛口砍殺,童家兵将趕來阻擋,但無法遏住他那瘋狂的氣勢,一個士兵給他從頭到腳劈成兩片,一片落下了城,另一片卻倒在城上,另一個急忙後退,但發現自己的身體仍停留在原來的地方,頸項噴出的鮮血直沖上天。
“呀!”舒納的狂吼聲幾乎讓城頭的童家士兵破膽,一個士兵驚恐得從城上跳了下來,摔在城腳下,翻滾了一圈,又落進護城河中,半晌才浮起。
城上城下,到處都是屍體,雙方傷亡的軍士,幾乎都讓護城河堵塞,河水早就成了腥臭紅膩的血水,童昌看到這一輪攻勢再次被狂化的羌人擊退,心中已經隐隐有退意。
“為争奪這個幾無用處的通海城,損傷我這樣多子弟,有沒有意義?”他暗自想,但此時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城上已經沒有活着的敵人了,舒納與他的同伴們也解除了狂化狀态,跌坐在城頭喘息,身上多達數十數的傷口,如果說對他們沒有影響那是不可能的,狂化狀态中他們沒有痛苦的感覺,但狂化解除後,這種痛苦就加倍襲來。
身體上的痛苦還好忍受,最難他們痛苦的,還是失去了戰友,十幾個狂化的羌人,如今仍然能站起的不到一半,有三分之一已經永遠離去,他們巨大的身體此時平靜地躺在城頭,象熟睡的嬰兒,而不再是嗜血的戰士。
“母神會收留他們,在戰場中為了戰友而犧牲的勇士。”舒納喃喃自語,四個常人士兵吃力地将他擡起,送下了城。
這一輪攻擊對于雙方來說都損失慘重,和平軍的弓箭手幾乎消耗殆盡,陣亡超過了五百人,幾乎人人帶傷,自從和平軍建成以來,還未有過如此大的損失。
而童家則留下了一千五百具屍體,加上先前的損失,已經有三分之一陣亡,其中又以士卒損失最大,鐵甲步兵還未受到致命的打擊,因此,戰場中的優勢,仍掌握在童家這一方。
童昌冷靜地分析了之後,決意再次發動進攻,這次他一開始就以鐵甲步兵為前鋒,士卒布在鐵甲布兵之後,這一次如若再不能攻下通海港,那就只有修整待援了。
當鐵甲步兵排着方陣向通海城發起新的沖擊時,城上的守軍只能再次振作着迎敵。蘇晌匆匆從士兵中間穿過,命令迅速将傷兵都送下城去治療,但相當數量的傷兵都拒絕下去。
“如果城守得住,我們再下去治也不遲,如果城守不住,還不如在戰場上光榮的戰死,戰神才會伸開雙臂擁抱我們的靈魂!”一個中年的傭兵微笑着道,雖然他那滿臉血污的臉上笑容顯得可怖,但蘇晌極覺得心中一陣溫暖。
注意到他身上的服飾并非和平軍的,蘇晌勸道:“老兄,你還是下去吧。”
“我當了二十年傭兵,成百上千的戰友都倒在我身邊,我一直奇怪自己怎麽還活着。”大敵當前,這個中年傭兵卻不緊不慢地回憶起往事,“這二十年來,我一直在想輪到我自己時,會是個什麽死法。現在知道,自己會光榮地死去。我再沒什麽遺憾了,能同你們同事過……”他一指在地上的和平軍遺體,又道:“這才是真正的傭兵!有這樣的戰士,和平軍定然會獲勝!我只希望,戰後埋葬我時,将我同他們葬在一起。”
周圍的傭兵們都沉默着聽他說的話,鐵甲步兵的進攻他們似乎沒有看到,普通的弓箭是很難穿透鐵甲步兵的重裝甲的,他們能做的,只不過是等待他們上來肉搏。
“兄弟,你呢,下去吧?”蘇晌又轉向另一個和平軍的小戰士,那個小戰士臉上還有着幾分稚氣,身上已經包紮了好幾處,一只左腳不見了,聽到蘇晌問他,他羞澀地笑了一下,将一枝匕首握在手中,比劃了一下,道:“鐵甲步兵上來了,我就這樣給他來一下!”
蘇晌忽然覺得眼淚要奪眶而出,身為将官,有這樣的戰士還有什麽可求的?無論此戰是勝是負,無論通海城是否守得住,無論李均回來時看到的将是什麽,蘇晌都覺得不重要了,奮鬥過、拼搏過、流血過,這樣就足夠。
正是知道守城士兵已經沒有了滾木擂石,弓箭手也損失殆盡,只有普通的弓箭對鐵甲步兵造不成什麽巨大傷害,童昌才以鐵甲步兵為這一輪攻擊的前鋒的。正當鐵甲步兵們邁着沉重地步伐,開始攀登城牆時,城上忽然響起了激動地呼聲。
緊接着,一排排箭雨流星群般從城上射出,跟在鐵甲步兵身後的弓箭手成了這每一輪攻擊的犧牲品,然後,又是第二輪箭雨,數十枝箭同時射向一個鐵甲步兵,他們為盔甲所不能遮擋的部位,如顏面、關節都成了攻擊目标。這些弓箭手奇準無比,仿佛是專門訓練過的弓箭部隊,而且所用強弓長箭穿透力極大,一般弓箭無法穿透的重甲,在他們的弓箭之下也變得脆弱起來。
俞升請來的五百夷人弓箭手到了!
象被鐮刀掃過的稻草,逼近城腳的鐵甲步兵倒下一片,他們的重甲讓他們不會被一箭斃命,但這也使得整個戰場中痛呼呻吟聲幾乎要蓋過喊殺聲,傷者十倍于死者,更能讓身旁的戰友變了臉色,原本就在持繼了半天的激戰中士氣低落的童家鐵甲步兵,開始散亂起來。
眼見敵人城牆之上忽然出了五百弓箭手,童昌心中大驚,知道己方銳氣已竭,如果強迫士兵繼續攻擊,不過是讓他們逃得更快罷了,不如乘敗勢未擴散先鳴金收兵,等待援軍抵達後再戰,或者就幹脆退兵。
這一點守城方也是明白的,俞升請來的五百夷人弓箭手,只不過是占了出其不意的空子,而且是以逸戰疲,所以才會将童家士兵吓得暫時後退。對于通海城來說,這是他們最後的一支力量,而對于在餘州居三大勢力之一的童家來說,他們還可以從其他地方抽調部隊補充。如果不能迅速打開這局面,通海城的破城,也是時間問題。
“怎麽辦?”俞升雖然明知蘇晌與周傑已經勞累不堪,卻仍不得不與他們商量如何退敵。
“只有想辦法讓敵人主動退兵了。”蘇晌嘆息了聲,“現在童昌已經知道不付出巨大的代價,是無法攻破通海的,所以他心中也有些遲疑,如果我們讓他覺得攻擊通海,可能會遭受更大損失,那他們就會退了。”
“除非給他們更大的打擊,讓他們以為我們還有餘力。”周傑聽了後思忖一下,道:“如果能繞自敵後俞襲他們就好了。”
“這倒不難。”夷人長老派來的負責指揮弓箭手的呂源道,“我開始注意了下,童家軍的營寨據海岸不遠,他們來得匆忙沒有水軍,我們乘夜用小舟可将士兵運到敵後去,必然神不知鬼不覺。”
“好!我再請賈同他們發動家裏保镖家丁,冒充和平軍在城上搖旗吶喊,以迷惑敵軍。”俞升興奮地道,衆人眼中都亮了起來。
攻城半日受挫的童昌,這時除了向後方求援外,并沒有太多的計謀可想。
他自己心中也知道,此時童家剛剛經歷兩場大戰,無論是攻打雷鳴城還是抗擊戎人,童家都受了不小打擊,甚至可以說元氣大傷,急切間是無法再給他更大的援助,但就此退兵,畢竟心中有所不甘。
吃了午飯之後,哨兵忽然來報道:“城頭上人影與旗幟增多了許多,似乎城中已來了援軍!”
童昌吃了一驚,親自來到營帳外,果然見城頭多了數十展旗幟,迎着風飛舞,而旗幟下的人影,也明顯多于早晨。
心中疑惑不解,這通海城應是孤立無援的,為何會增了這樣多士兵?據說和平軍的統領李均去除蛟精去了,莫非他除蛟精是假,而實際上是求哪個地方借兵了?不可能,如果是從外借兵,我已将這城包圍,他們是怎麽樣進得城的?這個人用兵詭詐,不可不防啊。
“全軍小心戒備,防止敵軍開城突襲!”想到和平軍往昔戰績中往往乘敵不備突襲得手,童昌便有些冷汗直冒,如果李均與孟遠并沒有去除蛟,而是隐在城中準備給他突然來一下,他真沒把握自己的部下能保護好自己。
也正是因此,他全然沒有注意自己的後方。這一夜辛時,全部戒備都在城中敵軍身上的童家軍隊,被一群部隊從後方沖入營中,暗夜中的一場混戰之後,敵軍便安然撤走,在被烈火吞噬的營寨中,留下的全是童家士兵的屍體。而童家士兵不得不連夜退出十裏,從新紮營。
第二日晨再次清點兵數,一萬二千士兵,已經只剩餘六千了,僅一日一夜,便損失過半,退走的念頭再次在童昌心中浮起,而這時,哨兵來報,通海城中給他送出了一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