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2)

雷鳴城是一着上策,但如今看來,李均将自己的巧計變成了為他服務的奇謀,以雷鳴城為餌,令朱家與童家的精銳都陷在雷鳴城這無底洞之中。如果真是這樣的,那麽,李均這計外必然還有計,很有可能他正在一旁虎視眈眈,随時會卷土重來。

“啓禀大帥,細作來報,雷鳴城以西出現一支不明身份的隊伍,數量給是一萬五千人,正向雷鳴城進發。”幕僚從屋外走了進來,童昌沒有李均的那種只住營帳的習慣,相反,他每行軍一次,食與住這兩項都是分外講究的。因此,他在雷鳴城中住在一個大戶人家院子裏,反正房子原來的主人為躲避戰火早就逃走了。事實上,整個雷鳴城號稱三十萬戶,如今卻是十室九空。

“再探,要弄清楚是誰。”

童昌眉頭一皺,對于這新出現的部隊升起了強烈的戒心,李均的和平軍是不可能的,他們兵力還不足一萬,而童家與朱家的軍隊都不斷投入到雷鳴城中,雙方各聚集了三萬多士兵,除了他們,餘州怎麽還會有如此規模的部隊?

不久,細作再次來報:“這支部隊是五家勢力的聯軍,由大谷城城主彭萬程指揮,正逼近西門!”

童昌吃了一驚,餘州原有三大五小八個勢力,除三大勢力中華家被李均所平外,還有以大谷城為中心的彭氏、以懷德城為中心的駱氏、以常義城為中心的張氏、以平邑城為中心的孫氏和以會昌城為中心的江氏,這五家勢力各據一城,雖然沒有三大勢力那樣可以動員七八萬士兵的實力,但也擁有一自兩萬不等的部曲,特別是這彭氏家主彭萬程,家業完全是憑自己六百部曲拼殺出來的,無論是兵法還是戰技,都是第一流的。三大勢力對他都有些忌憚,因此只是在背後牽制他的發展,而不願正面與他為敵。如今他竟然統合五家力量,進逼雷鳴城,不知是何居心。

“他們竟然聯合了!”最讓童昌想不通的便是五家勢力放棄自己之間的矛盾而合縱。幕僚問道:“是否派人守住西門,不讓他們進城?”

童昌冷笑道:“不必,如果我們出面阻止他們,就是為自己樹一個強敵,經過這七八日的消耗,我軍不宜同時與朱家和聯軍為敵,而且,朱文海那小子應該會派人去攔截的,我們不防看他們先鬥上一場。”

他自然不知,此時朱文海也同樣對自己幕僚道:“童昌這老賊不會輕易讓人進城的,讓他去找聯軍的麻煩吧。”

這兩邊都按兵不動,彭遠程便順利領軍進入了雷鳴城,如同童家與朱家一樣,他首先占住了城中西邊部分,然後致信給童昌與朱文海。

“童元帥座前再拜:聞說貴方與朱都督小有争鬥,遠程身為餘州子弟,不忍見鄉梓相殘,故與駱強城主、張賓城主、孫慶城主、江潤群城主前來勸解,望兩家罷兵。”

童昌見了這信,恨不得将來使立刻推出斬了,一向以來這五小勢力都是靠在三大勢力中間左右搖擺而勉強維持,沒料到如今由于三大勢力或消亡或削弱,連五小勢力也敢聯合起來與他們抗衡。來信說得客氣,事實上還不就是也來分雷鳴城的好處!

但此時童昌與朱文海,手中能動用的兵力都不過兩萬餘人,不得不重視聯軍的力量,因此,雙方面正如李均所料,不戰不和地僵持在雷鳴城中了。終于,彭海林再次提議三方于次日晨舉行和談,朱文海與童昌也都同意了。

當夜,童昌正安睡時,忽然聽到城中一片嘈雜,他立刻穿戴整齊,出了門觀看。早有細作前來報告:“朱家屯軍處火起,有人沖入朱家營中砍殺!”

“他們的警惕性太差。”童昌冷笑着道,“活該,這定然是彭遠程幹的,傳令諸軍立即出營,我們去看看能否乘火打劫!”

童家士兵舉着火把向朱家營寨進發,在半路上忽然看到一路人馬沖了過來,兩軍一照面,朱文海騎在馬上怒吼道:“殺,該死的童老賊竟敢乘夜偷襲我,如果不是我早有防備,豈不要吃大虧?”

童昌吃了一驚,原以為可以乘彭遠程偷襲朱家之時乘火打劫,卻不料彭海林的偷襲只是一擊便走,結果反倒讓自己背上了黑鍋,他覺得沒必要打這不明白的仗,忙喝止部下,道:“住手,住手,偷襲你們的并非我軍,而是彭遠程。”

“哼,人贓并獲,還想抵賴,我早知道你這老賊不會老老實實談判,沒有什麽好說的了,殺!”

暗夜中根本無法解釋,也不知是哪邊先動手放起冷箭,雙方便混戰于一處,殺了足足有個把時辰,才各自引兵退還營寨之中。

次日早,童昌與朱文海兩軍依舊對峙于城中,正雙方不斷叫罵中,彭遠程怒氣沖沖地縱馬來到兩軍之前,道:“我好意來勸你兩家罷兵,你們不聽倒也罷了,為何昨夜卻偷襲我軍?”

朱文海也是大怒,道:“昨夜偷襲你?昨夜我軍被童家的狗賊偷襲,童老賊還說是你偷襲了我軍,如今你們不防當面對質,到底是誰幹的?”

童昌心中也是不憤,這彭遠程明明自己偷襲朱家,卻嫁禍于人,如今還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來叫陣,他大叫道:“明明是彭遠程偷襲那群豬,為何不敢承認?”

三方的談判尚未開始,便陷入謾罵之中,此時他們當然不知,是李均令蘇晌領着一小隊人馬乘夜放火,一擊即走,挑得這三方互相懷疑,短時間內根本無法達成任何和議。

談判無果而終,童昌怏怏收兵回營,知道一場混戰是不可避免的,但此時三方兵力幾乎相等,無論哪兩家先打起來,另一家必然坐收漁翁之利,因此,不戰不和的微妙局面,還将持續下去。而只要雷鳴城仍被數個勢力所分割,也就意味着雷鳴城的城防無從談起。

“局面從來沒有如此複雜過。”幕僚報怨道,“似乎有人故意将這一切弄得一團糟,讓人無法收拾。”

他這一句話一瞬間提醒了童昌,這裏一片混亂,對誰最有利呢?

“那個小子!”童昌咬牙切齒地道,“我明白了,這一切都是李均那小子的安排,讓我們與朱家的蠢豬在此僵持,他還不夠,又将彭遠程騙了來,為了不讓我們三方和解,昨晚的偷襲,也定然是他派人做的!”

幕僚聽了一怔,接着喜道:“不愧是大帥,也只有大帥才能看透那小子的計謀,我們只要同朱家小子和彭遠程說明此事,李均那小子的陰謀就不能得逞了!”

“說起來容易,”童昌牙齒咬得咯吱作響,但從齒隙擠出一絲苦笑,“如今這形勢下,無論我如何解釋,沒有真憑實據,那朱小子與彭遠程能相信嗎?”

幕僚想想也是,昨夜為了表明自己沒有偷襲朱家,童昌已經說是彭遠程幹的,如今再去說是李均幹的,而且還沒有把柄,只能更增添朱文海與彭遠程的疑心。于是他道:“這個李均,實在是可怕,如若不是大帥,只怕全餘州也無人能看破他的奸計,大帥既然看破了這小子,那定然有了應對之計了?”

“嗯。”童昌從鼻子裏哼了聲,對于幕僚這種馬屁此時沒有心情去受用,他的注意力被調動到李均身上來了,讓三方在雷鳴城中僵持,那個小子的陰謀只是僅此而已嗎?以到現在為止他的表現來看,似乎那小子還有一招後手,如果不能破除他這招後手,後患無窮啊。

越想,童昌心中便越是懊惱,早就該領大軍踏平通海城,而不該坐視李均坐大的,如今李均設下這個局面,不僅讓童家與朱家在力量上的優勢相或抵消,還順便搭上那五家小勢力……

可他為何要搭上這五家小勢力,如若沒有彭遠程,童家與朱家必然會在雷鳴城中拼個你死我活,如此其不更有利于李均?是了,他定然是怕童家與朱家中一方獲勝,取得壓倒性的優勢,因此在一方獲勝之前,先讓彭遠程來插上一腳。

想到這裏,童昌心中的懊惱變為恐懼起來,李均遠在狂瀾城,而雷鳴城中的局勢卻如同在他手中一般變化,這樣的人在餘州存在,極不利于童家,必需盡早除去的好。自己雖然能看破他的設計,但都是在他設計生效之後才推斷而出,在心智反應上,自己比他還是差了不少,如果不能乘雙方在實力上尚有差距時就除去他,讓他再發展下去,童家只有俯首稱臣一條路可走了。

“來人,速速将這封信送到銀虎城去。”

片刻之後,童昌寫下一封密信,令人給自己的兄長童盛送去。這一封信中,他将自己的推測與擔憂全部托出,再三提醒童盛要警惕處于狂瀾城中的李均與和平軍。

童盛是在五日之後收到這封信的,收到信之後,他将信示之左右,笑道:“阿昌似乎遇着難以應付的局面了,否則不會再三要求我提高警惕。”

“我看是敗仗打多了,他膽子越來越小。”童盛的堂弟童榮冷冷地道,他早就想替代童昌的大帥之位,但一直不被童盛所允許,如今有機會貶低童昌,他自然不會放過。

“并非如此簡單。”一個名叫葛順的幕僚捋着胡須道,“昌帥征戰多年威鎮餘州,他的判斷一般不會錯,而且信中分析得非常細致,為小心起見,還是謹慎為好。”

“不過是後知後覺罷了,如果他的判斷不會錯,為何我兄長會在通海城外陣亡?”說話的是童家第一勇将童語之弟童言,對于兄長被和平軍亂箭射死之事他一直耿耿于懷,因此在貶了一句童昌後他又道:“不過,要對付李均那小子倒是沒說錯,不如讓我領一萬兵馬前去攻打通海,定然挖出他的心肝來祭我的兄長!”

“阿言!”童盛微怒地瞪了這個與他兄長同樣勇猛的晚輩一眼,“你兄長之死,雖然與阿昌的指揮有關,但最主要還是他自己逞勇鬥狠,不知進退,如果發現中伏立刻退走,不但他可以活下來,連那一千輕騎都可以活下來!我已經說過多次,不得為此事而對你昌叔有何不滿!”

童言自知失言,不再作聲,童盛圓瞪雙眼,道:“阿昌來信要我們謹慎,那自然是不會錯的,更何況小心撐得萬年船,我們小心一點又有什麽關系?”

正此時,忽然有一員武将急匆匆進了大殿,撲通跪下下來:“不……不好,城外……有不明身份的敵兵!”

童盛霍地站起,面沉似水,掃了這個武将一眼,見他身帶數創,連盔甲都歪邪了,想來剛才是經過一場大戰而來的,臉色才有些緩和:“不必大驚小怪,我城中尚有萬餘将士,有什麽不好的?敵軍是從何而來,有多少人數?”

那武将喘息着道:“敵軍從正東攻過來,路上已經連拔除我所有崗哨,手段極其熟練狠毒,末将拼死殺出重圍,前來向州牧大人秉報!”

“我明白了,你且下去休息。”童盛重新坐回椅子上,長長出了口氣,環視殿中的文武屬下,道:“阿昌所說不錯,這李均果然詭計多端!”

“何以見得是李均,據我所知李均兵力不足萬人,怎麽會冒險來攻我們銀虎城?”

“從東方而來,東方是大海,除非擁有通海港的和平軍,還有誰能從東方而來?我料李均必定令人缒繩而上,從海上峭壁攀上岸來,他竟然知道從那裏有小路可以抵達銀虎城,這地利的優勢,我們已經失去了。”童盛暗暗嘆息,家中的這些文武屬下平時個個逞能鬥勇,但連這一點運籌帷幄的能力都沒有,怎能不令他失望,想到這他又想起尚在雷鳴城的童昌來,若是他在,這點東西豈能瞞得了他?

童言叫道:“來得正好,我們正可以報通海港的一箭之仇,請州牧撥一支兵馬給我,我願前去生擒李均來獻給州牧!”

“敵軍虛實未明,不宜輕動。”葛順眼中閃着昏黃的光芒,道,“據城而守,把握更大些,如果冒然出兵迎擊,恐怕出師不利反而動搖軍心。”

“你看不起我!”童言對于這個外姓人并沒有多少客氣,按劍而起。但葛順面不改色,将目光投向童盛。

“住手!葛先生所言極是,李均用兵連阿昌都贊他神出鬼沒,何況你等,堅守是上策。”

“非也,如今阿昌統兵在外,如果讓李均包圍城池,這消息一傳出,我境內必然人心惶惶,士氣動搖。我料和平軍全軍不足萬人,他還需要留下一部分守那狂瀾城,來此時最多不過一半之數,以多擊少,我軍必勝。”童榮為顯示自己比童昌高明,建議道。

“你沒有見昌帥信中說起李均如何用數千人攻破我童家與朱家聯軍十萬尚未攻破的雷鳴城麽?其人用兵過于狡猾,如果草率出擊,必敗無疑!”葛順反對道。

“正是因為連雷鳴城尚且被李均用數千人攻下,何況銀虎城?論城池堅固,銀虎城如何比得上雷鳴城?論守軍兵力,李均攻雷鳴城時內有守軍多達兩萬有餘,而如今銀虎城內軍隊不過萬人,如何來守城?”童榮的反擊讓葛順一時沒了言語,童盛知道這個堂弟對于兵權極為渴望,如今看來,也只有讓他主持了。

“我意已決,你們不必再争了。”他緩緩道,“銀虎城乃我童氏根本命脈之所在,童榮,你主持城中防務,不得輕易出戰,無論敵軍如何挑釁,都要忍住。葛順,你間道前往雷鳴城,令阿昌火速分兵來援,到時我們前後夾擊李均,不愁不大破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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