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1)

銀虎城的晨景,确實是美不勝收,東方的晨曦将一層銀灰色的輕紗籠在城頭上,在袅袅升起的炊煙伴随下,城中高層建築上的軍旗迎着微風輕舞,四周緩緩起伏連綿不絕的山丘,淡黃色的驿道通向四方,象蜿蜒的小溪。

肖林站在城樓之上,向四周眺望着。眼前的和平景象對于他來說,只不過是幻象罷了,他明白很快鐵蹄聲便會将這和平擊得粉碎,如果李均所料不差的話,他們或者可以不戰而勝,否則的話,一場惡戰難以避免。而且,在面對瘋狂進攻的敵人同時,他們還必需防備城內心懷童氏者的反撲,這局面,也是相當不利的。

果然,遠方的馬蹄聲踏破了清晨的寧靜,裹着風塵沖到了城下。童昌雖然心急如焚,但還沒有喪失理智,在弓箭手射程之外,他便紮住陣腳。

“完了!”當他看到城頭上那迎風飛展的和平軍戰旗時,他痛苦的一閉眼。

童家士兵們也驚惶失措,他們多為銀虎城子弟,如今家園落入敵軍之手,怎能不擔心妻兒老小?一念至此,士兵們不由得交頭接耳竊竊私語,無論軍官如何喝止也無法遏制,很快,竊竊私語變成了騷動不安,有些士兵開始鼓噪。

“怎麽辦?”葛順也覺手足無措,他的家小同樣在城內,而且,留守城中的童家家主州牧童盛也在城中,現在不知他安危如何,怎不令他們挂心?

“看看再說吧……”童昌強自鎮定,現在主動權掌握在和平軍之手,他能做的,除了坐等那最後的判決,實在是沒有其他的辦法可想。

“何不驅兵攻城?守城士兵數量必然不及我軍,如果我軍一鼓作氣,必然可以奪回銀虎城!”

“你瘋了不曾,要這些士兵去攻城,難道是想讓他們反戈嗎。和平軍只要将他們親人一捆,往城上一放,然後再命他們将我們綁起來,他們立刻會照做不誤的!”童昌咬牙道,此時他已經顧不得太多的禮貌了。

被他的搶白弄默然了,葛順将目光投向城頭,坐在這等結果,與去攻城求一速死,究竟哪個更艱難些呢,他此刻也無法得出結論,但從士兵那驚恐不安的眼神中,他知道,童昌所言不虛。

“葛先生,你願不願去城下問問情形?”童昌對于自己的家人與兄長異常挂心,但又無法了解城中的情形,只得令葛順前去打探。

葛順知道自己作為一介文人,雖然擁有一點儒教的法術,但對于城中的和平軍來說構不成多大威脅,自從千年戰争以來,擁有高水平能力的法師要麽戰死,要麽隐居,強有力的魔法都成了歷中名詞,在這個時刻,由他出面詢問情形,的确再合适不過了。

于是他驅馬來到城下,老遠就攤開兩手示意自己無敵意,大聲問道:“是和平軍哪一位将領在此城中?”

肖林在城上回喝道:“有事就請說,無需問那麽多。”

“事到如今,我們請求和談,望貴軍告之我主公童盛下落。”

“童盛嗎?”宋雲冷笑起來,伸手拎起童盛的頭顱,從城上擲下去,差點擊在葛順的身上,葛順策馬避開,發現擲下的是自己主公的頭顱,立刻從馬上滾了下來,仆倒在地,雙手捧起那血肉模糊的頭顱,眼見童勵須發斑斑,雙眸怒睜,似乎死不瞑目!

“主公!主公!”念及童盛對自己的深恩,葛順不由大恸,他并不是童氏族人,但仍在銀虎城中身居高位,靠的便是童盛的賞識,如今這一切,要随着童盛的死而煙消雲散了。

遠在後面的童昌看得真切,一陣急怒與悲痛讓他覺得天旋地轉,眼前一片慘淡。他呻吟一聲,從馬上栽了下來,落倒在地上,周圍侍衛慌忙去扶,只見他嘴角之間滲出了絲絲血跡。

葛順捧着童盛的頭,馬也不要了便跌跌撞撞奔了回來,一時之間,童家軍隊中愁雲慘淡,痛哭嚎淘之聲不絕,大多數人哭的并非童盛,而是在擔憂自己的家人。

從暈迷中醒來的童昌捧起兄長的頭顱,數十年的手足情誼在片刻間從他腦海中流過:兄長比他大上五歲,小的時侯領着他在城中亂逛,稍大點同他偷偷溜出城去同鄉間的孩子一起嘻鬧,再長些教他格鬥與讀書,以後就随着父親一起南征北戰,父親死後兄長繼位,力排衆議任命自己為餘州兵馬大帥……兄長當年曾說,兄弟同心,其利斷金。而今話語尤在,兄長卻只餘一個頭顱在手,怎能不令他心肝欲催!

“禀大帥,有從城內逃出的士兵求見!”

那個從宮殿後門逃走的士兵被帶到了童昌面前,跪下道:“州牧大人遺命,請大帥繼任餘州州牧之職!”

在死前仍沒有忘記自己!銀虎城的陷落,與自己的無能有關,但兄長面臨絕境,仍一點也不責怪自己,想的卻是将這州牧之位傳給自己!童昌心中的悲憤被推上了極點。

至悲無聲。童昌緩緩站起,眼角流出殷紅的血水,他将仇恨的目光投向銀虎城上和平軍的旗幟,又回顧左右的侍衛。

“事已至此,無可挽回了,我定要為兄長報仇!”他斬釘截鐵地道,“衆軍士,準備攻城!”

眼見他已經被仇恨沖暈了頭腦,葛順卻不得不提醒:“大帥,方才你還說不宜攻城的……”

“方才我是擔心兄長的安危,如今兄長已死,我管不了許多了!”童昌大吼起來,将自己心中的真實話語也喊了出來,士兵們則收斂住淚水,開始考慮自己是否為了這死去的主公而棄家人不顧。

正這時,童榮領着中軍也趕到了。萬餘多人馬屯在銀虎城南門外,站在城樓上的肖林知道是用上最後一招的時侯了,揮了揮手,道:“快去把人帶來!”

片刻之後,童家軍隊整好隊形,開始向銀虎城逼近,城上僅有三千和平軍和傭兵,要想守住幾乎是不可能的,但忽然間,城樓上響起了呼喊聲。

“龍兒你在不在?”

“阿貴你還好嗎?”

“孩子他爹,你在哪兒呀?”

戰局正劍拔驽張之際,這呼兒喚夫的聲音顯得極不協調,但就這不協調的聲音,傾刻間瓦解了童氏的鬥志。

“和平軍有令,棄械投降者,便可入城與家人團聚,頑抗攻城者,全家殺無赦!”數百士兵大聲呼喊着,這沉重的聲音讓童昌又是一口鮮血噴出,大勢已去了。

不知是誰帶頭,士兵們紛紛抛下兵刃,扔掉攻城器械,用一種冷漠的目光回應着軍官們的喝斥,個別軍官開始用皮鞭抽打士兵,對于這個時侯來說,他們的舉動是火上澆油,馬上有士兵怒吼道:“你沒聽見嗎,我們家人全在人家手中,你還要我們去拼命!”将他們從馬上拉了下來,亂拳打死。

“大帥,還是趕緊走吧,回到雷鳴城,我們那還有近萬兵馬,仍足以據地自守!”葛順用力拉住童昌戰馬的缰繩,道。

童昌給他的只是一個絕望的慘笑:“兄長之死,實因我無能而起,我怎能讓他一人在地下,葛順,你與童榮、童言還是早日離開這餘州吧,那個李均小兒,遲早是會将整個餘州吃進嘴中的!”

葛順還要勸說,但童昌用馬鞭抽來他的手,縱馬向前沖去,數百忠于他的戰士也緊随其後,而包括童榮在內絕大多數人,都冷漠不關心地看着他們被從城上射下的箭雨一一射倒。

葛順的膝蓋再也無力支撐,跌跪在銀虎城前,他前面,童昌一手擎着“童”字大旗,一手用長槍支撐,他的戰馬已經被射斃,整個戰場中只有寥寥數人還站着,他身上也中了數枝箭矢。

童昌一步步挪向城門,終于觸着銀虎城南門,伸手去推,量城門紋絲不動,他緩緩軟了下去,但又用力支撐長槍,讓自己站直了,低聲道:“兄長……我來了……”

生鐵鑄成的大門上,留下了一個鮮紅的手印,童昌直挺挺站在那裏,雖然已經氣絕,但依舊傲然不倒。

葛順向童昌的屍體連叩了幾個頭,咬牙道:“我身受童氏知遇之恩,必然要為童家報這血海深仇,李均,你等着!”從一個士兵那奪過戰馬,獨自向北而去。

他走過了片刻,童言領着殿後的部隊也趕到了,但只不過多了些投降的士兵罷了,童言連砍殺幾個士兵,仍無法讓這些戰士重新投入到戰場之中,有戰士不憤地吼道:“要去你自己去,李均就在後面,你去呀!”

童言聞言狂怒,吼道:“我這就去殺了李均,為州牧與昌帥複仇!”單槍匹馬沖向後陣,李均的部隊,此時也尾随而至了。

“李均!李均!”童言在李均陣前不停大呼,“出來與我決一死戰,李均!”

“就讓你死得瞑目吧!”李均冷笑着緩緩驅馬而出,如今他的智慧,已經足以讓童家的敗兵心悅誠服,讓麽,現在他要在這些士兵面前,展現他龍首魔王的無敵戰技了。

“陸帥,你在天之靈看好了,我用你傳我的技藝,打出一片天地來!”他心中默念到,全然不理會急沖過來的童言。

“看槍!”童言挺槍疾刺,槍尖如流星般刺向李均咽喉,槍勢出了一半,蘊含在內的罡氣便已經逼到李均身前。

“童家原來有這樣的勇将!”李均微吃一驚,他還不知童言與宋雲硬碰硬接了三招之事,大戟一翻,蛟龍出海般沖出,同童言的長槍碰在一起。

“砰”巨響聲下,李均在馬上搖擺了兩下,而童言馬上又回手一槍,他發覺李均臂力不如自己,這一槍便灌輸滿了靈力,想一槍挑飛李均大戟。

李均按住開始那一記硬碰硬造成的氣血翻湧,将體內由龍之力化來的般若靈力提升到八成,毫不示弱地将童言的長槍挑開,這一下換了童言全身大震,連戰馬都震得狂嘶起來。

李均右手一擰,大戟帶着旋轉之勢刺出,般若靈力化為的罡氣在戟尖周圍形成強大的氣流,童言不知道李均力量為何一瞬間增大了許多,全力格擋,但槍被李均大戟上旋出的罡氣所蕩,不由自主地被撞開。

“問天一戟!”這是童言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李均的大戟自下向上猛地一挑,從童言下巴穿入,将他整個人挑了起來,象一面旗幟般在戟上掙紮了兩下,他便不再動了。

眼見童家第一勇将在李均手中也不過是三個回和便丢了性命,童家士兵中少數尚欲一戰者也失去了鬥志,他們只能用仇恨的眼光盯着李均,盯着這個征服者。

李均驅馬緩緩從童家軍隊之中穿過,童言的屍體被他輕輕放落在地上,他冷冷地對這群士兵道:“好好收斂他,他象個男人那樣的戰死了。”

士兵都赧然低下了頭,李均昂然從萬軍中穿過,這一萬多充滿敵意的敵軍似乎完全不放在他眼中,這倒不是他有意表現自己的傲氣,而是他深知此時童家士兵軍心尚不穩定,如果不能在氣勢上壓制住他們,他們仍舊可能對和平軍構成致命威脅。

來到銀虎城南門,童昌的遺體站在那兒遄向着城中背對着李均。李均在他遺體之後住了馬,盯視了良久,然後行了一個極為标準的軍禮。

原本以為他會将童昌遺體一腳踢開的童家士兵錯愕莫名,不知他為何對死者如此尊重,但在這錯愕間,對李均的敵意與仇恨不覺淡了些。

“看……看……”士兵們發出驚恐的叫聲,童昌的遺體在李均行完禮之後,膝蓋一曲,慢慢倒了下來,靜靜仆在地上,似乎他死後支撐他不倒的那股怨氣,此刻也因李均的一禮而消散于無形。

李均揮手示意開城,他沒有理會身後的童家士兵們,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開始被他們所接受了。

城門開了之後,李均進了城,但城門并沒有就此關上,過了片刻,李均出現在城樓之上。

“銀虎城的将士們!從今日起,銀虎城歸華宣公子管轄,華宣公子将上表陳國,請求接任餘州州牧。”李均用不容置疑的口氣将自己的一面旗幟搬了出來,以安銀虎城軍心。

戰争暫時結束了,李均将銀虎城的士兵進行了改編,其中年紀在二十八以上或十八以下者一律令其回家與老少團聚,剩餘的近萬人則被編成銀虎軍,這樣,和平軍的部隊,除了和平軍本部與虎翼營外,又多出了銀虎軍。

緊接着李均命令将童家宗族全部軟禁在家中,将童氏和銀虎中諸豪強多年來兼并的土地分給士兵們的家屬,當士兵們得知這出人意料的消息時,李均溫言道:“你們征戰多年,童家應該付出一點代價給你們。”這一來,便将童家與銀虎城中大多數百數分割開來,而将這些百姓的利益,與和平軍連在一起。

但李均并未為難童家人,他們家裏的貴重物品全都允許帶走,并且直言将擇日送他們去他處安家落戶,因此童氏宗族雖然惴惴不安,卻還不至于絕望反撲。

接下來李均作了個令和平軍其他将領官員都反對的決定,他命令和平軍退出銀虎城,将城中一切都交由銀虎軍來管理,而自己則留在城中。

“如今,銀虎軍也是和平軍的成員,由他們保護我與由你們保護我都是一樣的,不必多說了。”在一些和平軍将士提出異議時,他斷然地道。

“好了,我累了,一切都照你們決定的行事,我先去睡一覺,有事明天再議吧。”和平軍将士心不甘情不願地離開了銀虎城後,李均對仍有些不知所措、剛被提拔起來的銀虎軍将領下達了如下命令,然後老實不客氣地進了銀虎軍營寨之中去呼呼大睡,讓這些驚疑不定的軍官們議論紛紛。

“如何是好,如何是好?”一個千總惶惶地道,“李均……李統領住在這……由我們保護……”

“他是在向我們表示,絕對信任我們。”另一個千總道。

“正是如此,不過,若是我們州牧大人在世,他敢不敢在剛剛還是敵人的部下中如此高卧?”一個叫尚懷義的千總問道。

這問話讓其他将領都沉默了會兒,雖然他們不願說死人壞話,但對于他們這些非童氏宗族的低級将領來說,要想在童盛手下升為千總之類的将領,的确比較困難,而童盛也絕沒有李均這樣的氣度與膽量。

“我們每人領一個百人隊,輪流守護李統領。”千總範勇道,“無論如何,這樣一個智慧勇力與氣度都過人的将軍,我是願意追随他大幹一場的。”

于是,如李均所願,銀虎軍的軍心,暫時算是依附于他了。

對于銀虎城名義上的新統治者華宣來說,那裏根本是個陌生的地方,而對于實際上的新統治者李均來說,這将是他龐大計劃中的一步關鍵棋子。

銀虎城周圍是小丘,但從銀虎城到狂瀾城之間則有着大片宜于耕種的平原,如果能控制住銀虎城,也就意味着将來龐大規模的狂瀾城的糧食,完全可以自給。對于以水稻為主要農作物的餘州來說,由于氣侯适宜,水稻可以一年家熟甚至三熟,足以維持狂瀾城急劇增長的人口和李均作戰計劃的要求。

而且,更重要的是,銀虎城之北不過五日的路程,便是戎人放牧牛馬的穹廬草原。一支真正有戰鬥力的部隊,沒有大規模的騎兵顯然是不成的,童家之所以能在餘州縱橫一時,靠的就是他們的常勝輕騎兵,而李均控制了銀虎城,也就意味着能夠從戎人那裏源源不斷得到大量的馬匹,再加上童家自己馬場中出産的馬匹,足以支撐一支中等規模的騎兵軍團了。

和平軍也有騎兵,這是少數沒有被編入赤龍陣中的隊伍,李均認為騎兵的機動性與沖擊力讓他不能拘限于陣形之中,而應是放在戰場之外。當和平軍的騎兵隊開始沖鋒時,也就意味着戰局将要定下來。但是,他手中的騎兵隊不過可憐的三百人而已,還不足以在戰場中起決定性的作用。而奪取銀虎城,則至少可以讓這三百騎兵變成三千。

因此,他決意暫時放棄參與雷鳴城的争奪,而将目标盯在銀虎城,當他說出自己的計劃時,司馬輝曾激烈的反對,甚至于憤怒地道:“如果因先攻取銀虎城而遭遇慘敗,李均當自刎謝罪。”

司馬輝也有自己的顧慮,騎兵固然重要,但戎人鐵騎的威力更為可怕,攻下銀虎城,也就意味着要真接面對成千上萬亦民亦兵的戎人的侵擾,把自己直接放在戎人馬刀的刀鋒之下,既是如此,為何不暫且放過銀虎城,将精力集中在擁有銀礦的雷鳴城上,讓童家先為和平軍阻擋一下戎人再說?

自然在和平軍中,司馬輝的斥責并未受到李均的冷眼,相反,李均如陸翔一般,總是歡迎部将幕僚們提出種種甚至算是刁難的問題,這樣才有利于主帥全盤考慮問題,以免遺漏掉重要的方面。而司馬輝罵歸罵,當李均堅持自己的路線時,他也兢兢業業按照李均的布署去做了。

“統領,我還是對攻下銀虎城感到不安。”在進入銀虎城的次日,經過由銀虎軍重重防守才見到李均的司馬輝非常欽佩李均的膽識,銀虎軍的護衛比之和平軍的護衛還要嚴密得多。但他仍向李均提出自己的不滿。

“還是因為戎人之事嗎?”李均盤膝坐在一塊虎皮墊上,微笑着問道。

“正是,戎人得知銀虎城易主,必然大舉來犯,而雷鳴城的朱家與各小勢力聯軍得知和平軍一舉攻下銀虎城,接收了童家的兵力,也必然人人自危,極有可能會聯合起來攻打我們。和平軍軍力微弱,在大軍壓境之下能守住狂瀾城便算不錯,而現在分兵兩城,只怕不但不能兩城兼顧,反而都落入敵手。”司馬輝暢言無忌,态度雖然很恭謹,但辭鋒則很尖銳。

“我正是擔心此事,所以讓肖林統領與宋雲連夜趕回狂瀾城,如果我所料不差,朱文海與彭遠程一接到消息便會達成平分雷鳴城銀礦收入的協議,大舉進犯狂瀾城。”李均笑着道,“不過,這最快也是四日之後的事情,等到他們兵抵狂瀾城城下之時,肖林與宋雲已經在城外嚴陣以待了。我還安排了一個棋子在雷鳴城中,只要他們出兵到狂瀾城,就必然大敗,倒是戎人,要對付起來真要傷番腦筋。”

說着說着,李均不自覺地摸了摸自己唇上的淡淡短須,雖然他臉上還不時露出孩子氣,胡須也不明顯,但出于每個這個年紀的男子同樣的心理,他總是會以觸摸自己胡須的方式向別人示意,我已經是個成年男子了。

司馬輝對自己心中分析李均的動作也感到好笑,兩人在談關系到千萬人生命的大事,卻都有些心不在焉。李均高聲道:“來人,去将所有千總來,我要請他們喝茶。”

李均對于茶葉的品味,司馬輝的結論如同陸翔一般,以其說象是個賢人的雅好,還不如說是牛嚼牡丹,因此司馬想起身告辭,但李均不讓他走:“先生別走,我想聽聽他們對于同戎人作戰的意見,先生在此也可為我出謀劃策。”

司馬輝只得留下來,不一會兒,十個千總都進了李均的營帳之中,将這小小的營帳擠得滿滿的。侍衛端上了茶,李均示意請大家喝,這些人大多是武夫,對于茶的品味并不比李均高,李均見人人都喝了下去,笑道:“昨夜諸位辛苦了,自從來作州以來,我可從未睡過如此的好覺。”

千總們也都微笑了,李均敢幹睡在他們這裏,自然是對他們極為信任,但他們自己卻不敢相信自己,一夜輪流值守。

“請諸位來,一則是請喝茶,二則是請諸位談談對戎人的看法,如果我料不差,戎人遲早是要來犯銀虎城的。”

千總們一開始還有些緊張的心早已經被他的茶放松下來,聽了他的問話,相互看了一陣,他們多是童家軍隊中的中低級将領,在士兵間素有威望,但只是在和平軍到來之後才選拔出來當上了高級将領。以往童家的軍事會議,他們向來沒有發言權,甚至連參與的資格也沒有,李均卻突然問起他們,這讓他們心中頗覺毫無準備。

“戎人連年都乘秋高馬肥之季前來擄掠,但春夏之際來的次數倒不多。”千總範勇大着膽子道,“統領以為他們會來犯麽?”

李均笑了:“正是,我攻下銀虎城,雖然城中百姓都歡欣,但必定有人不喜歡,他們無路可走,只得去求宿敵戎人來助,戎人知銀虎城新近易主,也必然會一路擄掠而來。”

他的說法讓這些将領們感到難以接受,童家與戎人的戰争持續了數十年,然道其殘餘勢力還會與戎人攜起手來?但看到李均那麽肯定的樣子,他們也只好姑妄信之了。

“要對付戎人,其實有一點要注意。”千總尚懷義沉吟着道,“戎人全民皆兵,剽悍勇狠,給他們占了上風,那便極難逆轉了。”

“正是,戎人也有個弱點,愛逞勇鬥狠,幾無軍紀可言,如若打順了銳不可當,如若面臨下風便會潰不成軍。”範勇也道。

對于這個,李均早在和平軍時期就也有所了解,他見到陸翔的那一戰,便是看到和平軍大破戎人。

“象你這個年齡,應該是在家中承歡于父母膝下……”陸翔四年前的話是如此說的吧,那個人雖然已經作古,但他烙在李均心中的印記,卻無論如何也不能放下。

“戰争,就是如此,血流漂杵。”李均輕輕地念了句陸翔當年常說的話,忽然覺得有些厭惡戰争了,他道:“為何戎人年年來犯呢,為何不能與戎人和平相處呢?”

千總們相互望了一眼,臉上有些不解,在他們看來,戎人與常人,從千年戰争之前的百萬耳朵之戰起,便是勢不兩立的仇敵,童家殘餘要借助戎人的力量報仇還情有可緣,但李均要與戎人和平相處的念頭,則有些亂七八糟了。再想起流傳而來的李均關于常人、羌人、夷人、戎人、越人一律平等的誓言,看來這位新的領導者,真的要将這千萬年以來的傳統颠覆個夠啊。他們還沒有意識到,早就雷鳴城之戰中,為了牽制童家軍隊,李均便建議華風結好戎人。

“戎人擄掠成性,只怕不會與我們和平相處。”司馬輝也道,“即便是我們主支示好,也存在對方是否接受的問題,一戰是無法避免的。”

“也就是說,至少要先打上一仗,讓對方不得不接受和談了……”李均稍作讓步,但卻不肯放棄自己要與戎人和談的立場。正如陸翔一般,他也是個徘徊在戰與和的邊緣間的人。

陳國崇德十二年四月二十日,在穹廬草原通往銀虎城轄區的邊界上,葛順騎在馬上手指前方,他的儒袍在風中微擺。

“李均忙于接收童氏財産,不會料到大汗派兵前來,按照我們的約定,銀虎城以北的子女財帛全部歸大汗所有,大汗助我恢複童氏之基業!”

“你放心,不過是區區幾千傭兵罷了。”

回答葛順的,是一個全身被盔甲罩得嚴實的人,從只露雙眼的頭盔中傳出的聲間有些含糊,但仍足以讓葛順聽清楚。對于這個神秘的戎人将領,葛順心中充滿着不信任,并不以為他能夠勝過統兵多年的童昌,也不認為他能擊敗李均。但是,戎人大汗忽雷執意讓這被尊稱為“紀蘇”的人作為兩萬戎人的統帥,而那些戎人,似乎對于這個統帥也極為尊重,尊重得甚至有些畏懼,對他所行的禮,也是只對部落首領才行的屈膝禮。

“烏古拉!”紀蘇道,一個騎着大紅馬的戎人縱馬靠近他,行了一禮,道:“請紀蘇吩咐。”

“你領五千人為前鋒,為我探探李均的虛實,順便教訓一下這些膽怯的常人,讓他們知道該如何打仗!”

葛順聽得心中不是滋味,但也無可奈何。烏古拉驅馬前奔,發出“喲呼、喲呼”的召喚聲,數千戎人也發出“喲呼”聲與他應和,無數馬刀高高舉起,指向陰沉沉的蒼天,那一刻,葛順幾乎被這驚天動地的氣勢所壓倒,這無數的勇士,這草原上的健兒,定然能讓李均頭痛萬分,能讓童家重新振作。

但同時,一種隐憂也浮上他心間,自千年戰争以來,常人對于戎人就分外警惕,迫使他們的勢力不能離開幾塊大的草原,但自己此次,似乎扮演着一個引狼入室的角色,這千千萬萬狼虎之師,進了常人的花花世界,要屠戮擄掠至何時才會興盡回到草原?亦或象四海汗那樣要将整個神洲席卷一遍才肯罷休?

事到如今,他也只能聽天由命了。即使毀滅,也要讓和平軍,讓李均與他一起毀滅,他暗暗想。

烏古拉領着這五千鐵騎象一道湍急的河流,直沖向南方,所過之處,雄雄的狼煙燃起。冬天剛被殘殺擄掠過的百姓們,又不得不逃離家園,戰火向銀虎城直逼過來。

李均得到這個消息并不遲,事實上三日之前他已經督帥八千銀虎軍出城了,城中僅留下三千銀虎軍與一些準備退伍暫時尚未退伍的老兵。司馬輝再三勸他以城池之險來迎接可能來的挑戰,李均卻笑道:“銀虎城以北的百姓,同樣将是和平軍轄區內的百姓,我怎能眼見他們被殺戮而不顧?”

這樣的話自然會有人将出去,也自然而然得到了銀虎城百姓們的擁戴,對于這個新的統治者如此為民着想,他們都深為感激。

因此,當戎人攻入境內的消息傳到時,李均與烏古拉部隊相距不足半日路程,如果不是烏古拉一路搶劫燒殺,此時甚至已經同李均會面了。

“敵軍有五千先頭部隊?”李均也吃了一驚,僅先頭部隊就有五千人,那戎人此次可以說是傾巢而動了,這一仗打起來一定更精彩,如果不想出奇計對付他們,這新建的銀虎軍主力可能一戰盡墨啊。

烏古拉的騎兵隊并非全無戒心的,在李均得知他的消息時,他也幾乎同時收到了探馬的報告。

“膽量倒不小,放棄堅城不守領部隊來迎擊了!”烏古拉冷笑着,回頭看看自己率領的騎兵們。這些平時善良淳樸的牧民,此刻已經被血與暴行漲紅了雙眼,他們的暴戾之氣,足以讓被他們擄掠的常人男女們噤若寒蟬,不敢作絲毫的反抗,甚至連哀哀的哭泣都成奢侈。

“殺了李均,大夥回去享受去!”烏古拉馬刀一指。

“喲呼!”呼喝聲驚天動地,五千匹快馬狂奔起來,直指向銀虎軍所在之處。半日路程,對于以步兵為主僅有兩千左右輕騎的銀虎軍來說,還比較長,但對于這群風一般的戎人騎兵來說,則不過是片刻的事情。

烏古拉甚至已經看到銀虎軍那用銀絲繡着猛虎的軍旗了,但令他詫異的是,前方自己的部下紛紛駐住了馬,而不是一鼓作氣沖下去,馬上的戎人發出怪異的笑聲,對着銀虎軍的營帳前指手畫腳。

烏古拉環視周圍,見左側有處高坡,便驅馬上了高坡,也向下望去,這一望,讓他也不由得忘了戰争起來。

只見銀虎軍士兵東倒西歪或坐或站,兵器都離了手,全然不把逼近身前的戎人當作一回事,正滋滋有味地欣賞着歌舞。在他們與戎人之間,鋪着一塊巨大的紅色毛毯,在毛毯之上,八個美豔動人的半裸女郎,赤着雙足,在戎人音樂的伴奏下,翩然而舞。

“怎麽回事?”烏古拉大吃一驚,覺得簡直不可思議。兩軍陣前竟然會有裸女起舞,那這戰還怎麽個打法?不過,對于身在草原,日日穿着厚厚長袍的戎人來說,幾曾見過這城市中舞姬那曼妙的舞姿,幾曾見過這欺霜賽雪的肌膚裸露于千萬人之前?

更何況為這八個女子伴奏的,正是大草原上的戎人們耳熟能祥的音律,在這異地聽到家鄉之樂,讓戎人們不由自阻駐足傾聽,再見到這婀娜多姿的舞蹈,看到銀虎軍滿不在乎的神情,驚疑不定之下,戎人們幹脆也來欣賞起歌舞來。戎人都是普通牧民,戰時一起出征,平日放牧牛馬練習作戰,對于軍紀幾無要求可言。因此紛紛向高坡擠了過來,都想占着一個比較好的觀看位置。

烏古拉本人也不能自持,将紀蘇的命令已經抛在了腦後。更何況這八個舞姬是李均從銀虎城童家中精心挑選出來的,明眸善睐,眼珠兒一轉,所有都人都覺得她們正在盈盈淺笑看着自己,舞姿翩翩,舉手投足間便自然而然地流露出萬種風情。粗犷慣了的戎人男兒,幾乎都在她們的歌舞之中醉倒。

這些舞姬與伴奏者早得到李均警告,如果不能将最好的歌舞拿出,戎人若是沖鋒她們必然首當其沖,想想被戎人擄去的悲慘後果,她們表演得分外賣力。在童家連慣于奢華的童家人都沉醉于她們的表演之中,何況這些沒見過世面的戎人?因此,李均在餘州與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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