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章

第二天一早楊明便出門去扛木材.

到了地方,上頭還在伐,他就站着發呆.

每次有一根木材從山上被推下來時,山上的人都會吼上一聲,讓底下的人當心.

楊明心裏正想着昨天楊茂中說的話,就傻傻看着一根根木頭往下滑,直到一個人狠拍了他肩膀一下,他才猛然回過神來.

“你不要命啦,往後退”是一同扛木材的大鐘叔,楊明這才注意到滾下來的木材離自己已經很近了,連忙道歉往後退去.

他們村因為是再造林,每年都會出很多木材,但是隔幾年總也會出點事,多數都是木材從山上滾下來把人給砸了,即使一萬個小心,也不知為何總會出點事.

楊明從16歲起便開始扛木材,這期間倒還沒有出過什麽事,所以他有一點麻痹.

但是其他年紀大的都是親眼見到過同伴被砸的鮮血淋漓的,所以一個個很是小心.

“你們這些後生,最好不要給我們惹麻煩”大鐘叔一邊叮囑一邊又将楊明往後面拽了拽,楊明趕緊點點頭又往後退了許多.

等木材都滑下來了,他們便開始扛,其實扛木頭真是體力活,楊明身子瘦小,一直都感覺特別吃力,每次總是咬緊牙關生扛下來.

一起扛木頭的很多是外鄉人,他們倒也很照顧楊明,覺得他瘦瘦小小,年紀也不大來幹這個,定是個苦命人,總将稍輕一些的給楊明,楊明也是知道的,心底很是感激,盡量讓自己不給這些大叔添麻煩.

到了飯點吃飯時,大叔們一個個都捧着海碗狼吞虎咽,楊明吃不了那麽多,雖也是拿着海碗,但總只裝一半,之前總被大叔們嘲笑,說他這樣吃,扛十年木材都還是老樣子,吃力的很.

楊明跟大叔們蹲一排正扒拉着飯,一個大叔突然開口問他“你得18了吧”.

楊明連忙點頭,把嘴裏的飯咽了便說“過了年就19歲了”,大叔點點頭又問“有人給介紹對象了嗎”

楊明趕緊搖頭,大叔笑了湊近他說“我給你介紹一個”,楊明一愣又搖頭說“不着急不着急”.

一個大叔笑了起來,略帶一絲不屑的說道“你那姑娘比人家大6歲,你還想做介紹呀”.

之前那個大叔急了反駁“6歲怎麽啦,正正好,女大三還抱金磚呢,抱兩塊不是更好”.

“那抱十塊不就發財了”其他大叔起哄,問話的大叔氣的臉通紅,不再搭話轉過身去繼續吃飯.

楊明也跟着笑,但對于結婚這件事,他還從不曾想過.

晚上楊明回到家一推門就看到楊茂中正坐在桌邊等他,見他進來立即起身,手裏捧着那件新衣服笑眯眯的迎了上來.

楊明挑挑眉也不搭理他,轉身想去後院洗澡.

“給我買的呀,怎麽不直接給我,還放桌子上來個驚喜”.

楊明輕哼一聲,說“給我自己的”.

“這尺碼你可穿不了”楊茂中繼續陰陽怪氣竊笑道,還快走兩步到楊明面前,用頭靠着他的肩膀,“害什麽羞,以後我就是你的人了”.

楊明急忙将他推開,“這可不是我做的,是買的,沒有任何含義,就看你想要新衣服就給你買了一件”.

楊茂中也不反駁,擠眉弄眼的點點頭說“我懂的”,楊明被他逗笑了,推開他自顧自洗澡去了.

楊茂中拿着衣服歡喜的很,左瞧瞧右看看,等楊明洗完澡出來,立即又迎了上去.

“謝謝你呀,我很喜歡”,臉湊近楊明的臉,傻傻笑着,楊明被他弄的不好意思,但也沒有挪開自己的臉,也笑了起來.

”喜歡就好“他臉上表情有一絲寵溺,清澈的眼睛盯着楊茂中.

楊茂中被他看的有點心跳加速,看向楊明的目光也逐漸變得深邃起來.

燭光裏,本身兩個人看彼此就有點朦朦胧胧,現在這麽不明不白的深情對望,更是讓人有些情不自禁.

楊茂中用手抓住楊明的胳膊,慢慢向他靠近,楊明屏住呼吸看着他.眼神雖依然明澈,但楊茂中卻覺得裏面似乎多了一絲魅惑.

兩人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不由自主都咽了一口唾沫,楊茂中的唇幾乎都要碰到楊明時,他突然間撇開了臉,楊明依然站着沒動,聽着自己咚咚的心跳聲,有點沒回過神來.

之後兩人陷入沉默,誰都不知該怎麽去解釋剛剛的異常.

“我,我剛剛是看你臉上好像有髒東西,湊近看發現是我看錯了”楊茂中覺得自己有義務作出解釋,化解他們此刻得尴尬.

即使這個謊說出來這麽不可信,連他自己都心虛得又咽了口唾液.

楊明盯着他上下活動的喉結,眼神有一絲迷離,過了一會才擡眼看楊茂中的眼睛,淡淡笑了笑,轉身坐了自己床上.

兩個人又陷入死一般的沉默,楊茂中感覺這個氣氛是沒法調節了,便站起來說了一聲“我回去了啊”往門外走去,楊明點點頭沒有搭腔,等他真的走了之後,才輕輕嘆了口氣.

第二天,楊茂中又跟沒事人一樣出現了,楊明正在腌菜,見他來了,遞給他一根酸黃瓜,他随手接了過去咬了一口.

“這酸爽啊”,他酸的脖子縮了縮,又繼續咬了一口.

楊明笑了,自己也拿起一根吃起來.

“你腌的菜真是比我家的酸多了”楊茂中一邊吃一邊酸的眯眼睛.

“你們放冰糖嘛”楊明随口說着,他腌菜的技術是跟村裏一個老婆婆學的,老人家教他除了在涼白開裏加一些老酸水和鹽巴之外其他什麽都不要放,後來知道楊茂中家裏還要放冰糖,香料等七七八八一些東西,他也讓他帶來給自己嘗嘗,雖然楊茂中家的泡菜更加香脆可口也不會太酸,但是他也已經習慣這種單純發酵出的酸爽味道.

吃了酸黃瓜,楊明又添了些蘿蔔豇豆到壇子裏,将壇子蓋好繼續密封.

手上不小心沾上了密封壇子的油,他起身去洗手,用油來給壇子密封這倒是跟楊茂中家裏學的,以前他腌菜都是用水封,天天得惦記着水別幹了,知道他家用油,他也趕緊嘗試了一下,發現确實更加方便省事,油不易蒸發,東西也不容易壞.

之後他又拿出一些辣椒開始剁,準備做酸辣椒,楊茂中搶過菜刀.

“辣的很,我來弄吧”,之前楊明跺這些辣椒,手總會辣的痛一整天.

“你手比我還嫩,更受不了”,楊明抓緊了菜刀不想讓他拿走,楊茂中才不管他,反正自己力氣比他大,強行奪過了菜刀開始剁起辣椒來,楊明無奈的搖搖頭走開了.

走到院子裏瞥見楊茂中帶來的籃子,“茭白你挖到了”驚喜的轉身問他.

“我家塘邊的,我娘圈了起來,所以沒有被那些婆婆媽媽挖了去”.楊茂中一邊說着一邊專心剁辣椒,辣椒挺辣的,他眼睛眯了起來,怕辣椒水滋到眼睛裏去.

“那你娘知道家裏有個家賊嗎”楊明聽了沖他一笑,楊茂中擡頭看他一眼,也無奈的搖頭笑了起來.

弄完辣椒,楊茂中感覺手掌火辣辣的,但不算太疼,搓洗了幾遍還是發燙.

洗完手他端詳着自己的手掌,覺得自己的手比楊明還是粗糙多了,之前楊明剁完辣椒,整個手掌都是紅彤彤的,似乎哪裏都碰不得.自己的手一點變化也沒有.

楊明見他正瞧自己的手,以為是将他辣疼了,連忙從屋子裏拿了白醋倒在他手掌裏,幫他搓洗.

“把辣水搓洗掉就舒服了”楊明擔憂的看着他,楊茂中随他弄了一會收回手說“沒事,我感覺不辣.”

晚上楊明将茭白炒了,再煮了個紅薯飯,吃飯時,楊茂中将紅薯盛到自己碗裏,把飯都給了楊明.

楊明坐下不動聲色的将自己的飯扒拉到楊茂中的碗裏,又從他碗裏掏了幾塊紅薯過來,兩人無聲戰鬥了一會,最終忍不住相視笑了起來.

吃了晚飯,楊茂中便起身回家了,他害怕他們又像昨晚那樣來上尴尬的一出.

“喲,稀罕了,今天回這麽早”一進家門,娘擡眼瞧見他,嘴角一笑略帶諷刺的說道,楊茂中抓抓頭,蹭到娘身邊坐着.

這時爹從屋裏走出來,“你準備好了嗎”開口問楊茂中.

“也不知道準備什麽,就這麽上呗”楊茂中翹起二郎腿,抖着腳尖.

“我們滿崽真是自信的很吶,小心被人家趕下講臺”爹瞥他一眼,輕笑道.

“爹,你就這麽小看我呀”楊茂中假意生氣,撇撇嘴.娘轉頭瞧他的這樣子,停下手裏的活,捏了一把他的臉.

“就是,咱兒子厲害着呢”蘇銀華說着還假裝白了一眼楊進財.

“我自然是知道的.”楊進財立即示弱,坐到了凳子上抽煙,咂巴了兩下嘴,開口說“我幫你再問問,确實村子裏也沒有個老師,咱都沒有經驗”爹皺起眉頭盯着門外.

楊茂中畢業後,他大哥楊修傑幫他打聽到鎮子小學招老師,趕緊給他預留了個名額,考試是筆試和試講,筆試楊茂中沒有什麽好擔心的,正常發揮就好,但這試講,他心底還是有一絲打鼓.他們全家也沒有經驗.楊茂中自己稍微準備了些課件,想着就照着自己老師的樣子來講課好了.

“我試講看看,你當我學生”吃過晚飯,楊茂中有點害羞的跟楊明說.楊明點點頭,乖乖坐好看着他.

“同學們好,今天我們要講的課文是《秋夜将曉出籬門迎涼有感二首》,我相信同學們已經做過預習,那誰可以告訴老師,這是誰的詩,他又是哪個朝代的呢”楊茂中稍作停頓,嘴角一笑,做作的指了指楊明,繼續說道,“對的,這位同學很不錯,是宋代詩人陸游的組詩作品,表揚一下這位同學”.

楊明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了聲,楊茂中被他一笑,也跟着笑了起來,一邊笑還一邊故作嚴肅的說“同學們肅靜,課堂是神聖的地方”,他還想低頭繼續講課,但是被楊明笑的前仰馬翻的樣子逗的也控制不住的發笑,楊茂中伸出手去捂楊明的嘴,楊明笑着躲開.一不小心從凳子上跌坐在地上,楊茂中也一個踉跄壓在了他身上,兩人笑的前仰後合.

“老師,你想對學生幹嘛”楊明用袖口擦擦笑出來的眼淚,,楊茂中被他這麽一說,心跳又開始加速了,但依然強裝鎮定的用手指往他太陽穴上一戳,“天天想些什麽烏七八糟的,好好學習”.

楊茂中從地上爬起來,伸手将楊明也拽了起來,兩人繼續忍着笑講課.

試講當天,楊明一整天都為楊茂中緊張難安,也不知道他順不順利.

他不時就在村口張望,看楊茂中回來了沒有.直到下午時,楊茂中才跟着他爹和哥哥往村子走來.

楊明假裝幹活,不去看他.

楊茂中早早就望見了楊明,目光一刻不移的盯着他,見他一直不正視自己,覺得好笑,也不知道他在心虛個什麽勁.

都快走到楊明身邊了,他還壓着頭一個勁的幹活,楊茂中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楊明”.

楊明急忙擡頭,假裝剛剛才看到楊茂中,見他們父子三人都停了下來看向自己,他莫名有點心慌.強裝鎮定擡起頭望向他們.

夕晖直射着他,他忍不住眯起了眼睛,問“怎麽樣呀”

楊明的臉被這溫柔的晚霞照的飄渺虛幻,異常魅人,楊茂中不由的看愣了,心尖上開始泛酸,卻又面不改色的點點頭說“很順利”,強迫着自己移開目光但是又做不到,心尖上的酸擴散到全身,讓他覺得自己正泡在濕濕熱熱的水裏.

自己的爹和哥哥就站在身邊,他産生出一種錯覺,好像楊明是他的人,他們倆正默契的保守着這個秘密.

跟楊明道別,父子三人繼續往家走,哥哥楊修傑攀上楊茂中的肩膀,“楊明長的不錯,唇紅齒白的,最好去外鄉給他介紹對象,肯定也能找個不錯的”.楊茂中聽了心裏不是滋味,從剛剛那種錯覺中回過神來,清晰的意識到楊明不是他的,他們只是好朋友.

“我們又不是媒婆”楊茂中悶聲說,楊修傑啧了一聲,“你這個人,對自己好朋友的事情都不上心,人家對你可不賴啊,別做白眼狼”.

楊茂中白了哥哥一眼,也不知該怎麽回答,楊明在這個村子沒有親人,除了自己是他的朋友,其他人也少跟他有人情往來,确實對于他的事情自己應該是義不容辭,何況他們感情深,所有人都知道.

別的事情他都願意真心為楊明着想,唯獨這件事,他很抵觸,打心底想逃避,甚至偷偷希望過,沒有人看得上楊明,就讓楊明一直都像現在這樣,一個人住在那個屋子裏,自己可以随時上門找他,可以毫無顧慮的見他,也不是希望楊明一直孤單一人,就是不想改變現狀.

這樣美好的時光,他不想有任何一點變化,無論這種改變是讓他們的關系前進一步亦或是後退一步都讓他壓抑和恐懼.

好想就這樣一直簡簡單單的跟他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