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4)
事,給你的。走吧。”
他帶動步伐,領她一同走出校門。
斜陽将喬小苗和葉斯明在地上拖出一高一矮兩個平行的影子,晃動着在橘金色的地面上不斷前行。
喬小苗還是将水打開遞給了他:“你剛剛說,要去哪裏玩?”
他瞟她一眼,接過水蓋上瓶蓋,又把水還給她。
“整天想着玩。等你考上a大再說。”
啊?
還能這樣?
她握着水瓶,踢起腳下一枚石子:“……你不是說我考不上。”
“現在是考不上。”
喬小苗仿佛聽到了話外之音,低落的情緒為之一振:“那是不是說,如果我努力一下,就還有機會?”
葉斯明低笑一聲:“你有努力過麽。”
…………哦。好象沒有。
[手動拜拜]
她閉上嘴,腳下踢起路上飄黃的梧桐落葉,過一會才開口給自己找臺階下:“我有試過稍微用功一下的。但、但是啊,人的能力是有極限的。”
葉斯明對她的話怔了怔,接着才扯着嘴角哂笑。
他長腿一邁往前跨步,走到喬小苗身前兩步遠的地方:
“人總喜歡在自己面前不遠處劃一道線,将它稱之為‘極限’。”他被她帶着也跟着踢起了地上的落葉,“然後等踩到這條線的時候,便停下步伐止步不前。”
忽然察覺自己踢葉子的行為有點傻,他收起腿,繼續向前走。
“那你呢?你真的有試圖跨過這條極限?”他的聲音從前方傳來。
喬小苗慢吞吞追上去,垂眼看着染金的道路:“……怕。”
她說着,停下了腳步。
“我怕。我有點怕……”
葉斯明跟着停下,靜靜等她說完。
“我害怕拼盡全力努力後,依舊徒勞。”
那還不如一開始就不要用力。
她說話的聲音越來越弱,到最後幾聽不見:“……你這種人怎麽會懂。”
身邊的人沒有回應,她踩着腳下的葉子沉默前行。
“有我在,你怕什麽。”片刻後,他這樣說。
她聽聞,側過頭向他看去,嘴巴微微張開:“真的……?”
她的眉梢還留着些許來不及消退的失落,但眼睛卻又黑又亮,瞳仁裏沉着兩輪紅色的太陽。
葉斯明看得心髒悸動,耳根也慢慢紅起來。
他伸出手揉揉她的頭發,接着扯着她馬尾将她腦袋扳回去,不自在地應了句:
“嗯。”
像是不敢确認,喬小苗又問了遍:“真的?”煩悶終于被掃空,她面上柔和下來,“葉斯明,你真的是個好人!”
葉斯明按着她腦袋向前走,低聲回:
“傻。”
他才不是什麽好人。
早在最開始的時候,他對她就有非分之想。
……
借着想與葉斯明一起上a大這個天真的願望,喬小苗開始了她短暫的認真學習之路。
葉斯明給她的那本習題冊,她也終于還是靜下心把它慢慢研究了起來。
冊子上的習題被挑挑揀揀做了些,留下的字跡冷峻簡潔,筆鋒淩厲,大題的步驟被跳了好多,只剩下關鍵幾點。
喬小苗厚着臉皮沒請教過葉斯明幾次,江臨風和他那幫同學也還沒來得及給她道歉,月考便又來了。
全部考完那一天,喬小苗許久沒有異常的手機收到了來自那個陌生號碼的新短信。
“參加運動會。參加運動會。參加運動會。”
短信上激動地将同一句話重複了三次。
重要的話說三次?
她撇撇嘴,正要将手機扔下,忽然想到了什麽,又重新點開短信,編輯號碼,将這個長得怪異的手機號另存為新聯系人,取名“開天眼”。
她這人懶又不積極,曾經的高中三年從來都沒參加過哪怕一次運動會。高一高二的時候她還會去觀賽,混成高三老油條,她連看都不去看,就躲在教室裏聊天看小說。
這次月考過後的秋季運動會,她當然照舊不去。依照她的尿性,也還是會癱在教室座位上吹閑風。
數學老師兼班主任禿頭陳在講臺上慷慨激昂:“同學們!這是你們高中生涯最後一次運動會!”他雙手撐在講臺桌上,“你們要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為班級争光,為青春留下寶——”
“是~~”有人搶答。
“知道了老陳!你對我們有點信心好嘛?”
一整個班級的老油條們回答得七零八落,但到了真正報名的時候,大家還是很給面子地參與積極。
喬小苗托着腮幫子看別人報名,很快所有項目都被人報滿。
同桌趙清霜居然報了八百米長跑,簡直佩服。
“趙清霜,你跑得下來?”喬小苗歪過身子向她問。雖然趙清霜體育成績不差,但這麽積極跑長跑還是讓她驚訝。
趙清霜捋一捋微卷的頭發“嘿嘿嘿”回:“就是去玩嘛。”
“哦……”喬小苗拖長回答的尾音,表示能夠理解。
她興趣缺缺地歪回身子,貓在座位上不再關心此事,就等着月考成績公布,結果一等就等到了運動會這一天。
運動會的上午。
開幕式跳操那些亂七八糟的項目過後,就正式開始了比賽。校園喇叭裏,主播叽叽喳喳播着學生們的投稿,聽主播的聲音,好像是柳霏。
喬小苗沒什麽參與感,趴在樓上窗臺邊看了會想找找葉斯明的影子,沒找到,還把自己看得直打呵欠。
午休過後,下午的賽事還沒開始,教室裏的學生已經走得差不多。
太陽正好,喬小苗趴在桌子上剛睡醒,腦袋下還墊了本習題。
程芸抱着一堆小零食小魚幹來找她玩。
“苗苗苗!睡什麽睡,起來嗨!”她把零食漫畫堆在她課桌上。
話音剛落,教室裏又驀地蹿進另一個人影,弓着腰,來到了喬小苗旁邊重重坐下。是剛剛已經出去的趙清霜。
趙清霜慘白着一張臉,一只手捂着小腹,疼得整張臉都糾結:“小苗,你有沒有空……有沒有空幫我跑一下比賽?”
“啊?我?!”喬小苗張大眼睛看着她,“你身體怎麽了?沒事吧?”
“沒大事,例假。”趙清霜揮揮手,拿出醫務室領來的止痛藥就着熱水喝下,過了會終于緩了口氣,“就是跑不了八百米了。怎麽樣,怎麽樣,我的裝備都借你,你替我上場?”
“這……可是還有其他人……”
喬小苗還在想着婉拒的話,程芸就插嘴進來。
“哇苗苗,你要去比賽啊?!”她收拾起桌上的垃圾食品,看起來有點興奮,“八百米,厲害了!我等下給你加油去!”
咦?不對,你等等?
她還沒答應呢?
沒來得及拒絕的喬小苗就這麽莫名其妙地被參加了長跑比賽。
和體育委員打過招呼,趙清霜拉着她跟組織比賽的老師更改名單,就請假回家了。
喬小苗束起頭發,換上趙清霜的運動服和運動鞋,趕到了氣氛熱烈的賽場上,茫然地眨着眼。
跑……就跑吧?
她這麽想着,心髒卻在不安地跳。
她很久很久沒跑過長跑了,就連大學時代的體能測驗都是糊弄過去的,被長跑支配的恐懼已經很久沒有降臨在她身上,以至于她對代替參賽都沒多大抗拒。
但是,如果跑了最後一名,甚至中途就跑不了退賽,會、會很丢臉吧?
她抓抓臉有些苦惱。
離比賽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報到處慢慢也來了些同樣參加長跑的女生。
有的學生會好奇地多看她兩眼,似乎對她這個面孔有些陌生。
在越來越多的參賽者中,她看到了穿着運動服的柳霏。
柳霏正在和一個體育特長生交談,談話間還朝她的方向看了眼,然後兩人間發出輕快的笑聲。
喬小苗整個人都一言難盡了起來。
她穿着趙清霜的短袖運動衣褲,稍微有點小,白花花的細胳膊細腿暴露在太陽底下,多少有些弱不禁風的樣子。
但這有什麽好笑的嘛。
她撇撇嘴扭頭,學着別人做熱身運動。
她被分到女子組第三組第四賽道,離比賽開始還得再等一會。
前頭已有老師在組織前兩組的人先去比賽。
看着她人跑完後上氣不接下氣的樣子,從前總是無法感同身受的喬小苗,漸漸地也慌了起來。
看起來很痛苦的樣子诶。
現在退賽會不會被打?qaq
但到底還是到了她上場的時刻。
她站在中間的賽道上,隔開兩個賽道的是柳霏。
這輪比賽圍觀的學生特別多,本班的別班的男男女女全在為柳霏加油。
夾在一片為柳霏鼓勁的聲音裏,喬小苗聽到了唯一一個喊給自己的聲音。
程芸揮着一包小魚幹,聲音差點淹沒在人群裏:“苗苗苗,加油!”
只是很快程芸就被她的同班同學拉去另一邊看比賽去了。
随着槍響,又一輪長跑比賽開始。
喬小苗深吸口氣,接着才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随着前進的參賽者一同跑出去。
一開始和大部分人一樣,在直道上跑得不相上下。
可跑着跑着,她就覺得不對勁了。
這跑道,怎麽這麽長呢?
別人,怎麽都跑那麽快?還越跑越快?
她們不會累的嗎?
第一圈的彎道還沒跑完,她就漸漸感到,自己,好像,有點,喘。
完蛋!
要跑不動了!
心中的怯意悄悄蔓爬出來,游走的思緒帶動左腳絆右腳。
“啪叽”一聲,她身軀一歪,在彎道上倒了下去。
☆、11.心跳與平均律
剛摔倒的時候,喬小苗甚至還沒反應過來,也沒人關注她的動靜。
頭頂湛藍的天高遠着,淡白的雲閑蕩着,烏鴉從天上劃過,鼎沸的人聲變得很遠很遠,世界似乎都被隔絕了出去。
直到一個個競賽者的腳步從她身邊掠過,塑膠跑道的味道沖入鼻腔,她才又重新回過神來。
她腦子裏浮出一句話——扶朕起來,朕還能跑!
對,她才跑了幾十米,她還能跑。
當然現實沒人來扶喬小苗。
撐着雙手直起身,她靠着自己的力量,曲腿用力重新站立。
被絆倒的腳腕倒不疼,但是被地面擦破的小腿和膝蓋皮膚,有些**辣地癢。
她根本沒在意,眼睛只追着那些跑遠的身影,再次跑動。
因為摔倒,她獲得了些許喘息的機會,再次跑上路,不适感也稍稍消失了些。
大部隊在領先她小半圈的跑道上,她邁動雙腿稍稍加速,向她們跑過去。
也許是受氣氛影響,喬小苗也起了一丁點的競争之心;又也許只是被“不想成為最後一名而受人側目”這種想法驅使,她加速過後的腳步就沒再慢下來。
她一直跑,一直跑,呼吸變得混亂也沒管,就這樣超過了一個對手,兩個對手,超過了窈窕勻稱的柳霏,跑完了大半圈。
還、還剩幾十米、就能跑完第一圈啦!
腦中的意識如此提醒着她。
但由于方才發力過猛,如今她腿上的重量越積越沉,如澆了鐵灌了鉛,比先前任何時候都要沉重,沉重得令她再也邁不開腳步。
呼吸早就變得短促不暢,喉頭甚至冒出了血氣。
為什麽腳步再也快不起來、動不了了?!
越是着急就越是無措,喬小苗眼看着先前超過的對手一個個又從她身邊跑過,一個接一個,直至把她甩到最後一位。
場外的加油聲不是給她的,喝彩聲不是給她的。
她拖着沉甸甸的腿拖過第一圈,跑入第二圈。
她後悔了,她就不該來參加這個比賽。
還剩下一圈,跑道的長度長得令人絕望,視線也漸漸變得朦胧。
喬小苗都不知道她怎麽還能跑下去,也許僅僅是靠着“跑都跑了這麽多不跑完就虧了”,這個念頭支撐下去。
等第一名跑到終點的時候,她還剩下大半圈。
長長的跑道看不到盡頭,一路驕陽照在她頭頂,明晃晃的,讓人頭暈目眩。她意識都快模糊了。
所有選手都抵達了終點,只剩她。
喝彩歡慶聲不再入她耳,對她的指點嬉笑聲也不再如她耳。
她意識恍惚到連丢臉難堪這件事都忘了,只形單影只地慢跑着。
五十米,三十米,二十米。
計時的體育老師是第二個為她加油的人:“還剩十米了!加油跑!”
最後幾乎是拖着冗贅的身體踩進終點線,孤獨地完成了整個賽程。
她又向前走了幾步才停,然後就向休息處的草場上一癱,閉着眼,動也沒有力氣動,像死了一樣,只剩劇烈的喘息。
混沌的頭腦好一會才又恢複清醒。
再睜眼,頭頂一片空闊的天。
诶,藍天藍。
白雲白。
長跑真是個孤獨的過程啊。
她聞着鼻間的血腥味,模糊地想。
“喬小苗!怎麽是你來參加比賽?!”
……咦,班長的聲音?
“喬小苗你怎麽躺這裏!我找了你好久!”
“喬小苗你快先喝點水!”
遲來的同班同學響亮的聲音在她頭頂傳來。
人越來越多,對她說話的人越來越多,叽叽喳喳吵得人煩。
“趙清霜身體不舒服,喬小苗代替她去比賽!”
“怎麽沒人通知我們?!體育委員是**?他怎麽沒說?!”
“**又去二班那裏浪了呗,他之前說我們班最後一組跑……”
吵死了啦。
喬小苗皺皺鼻子,也沒力氣說話,只覺得有些厭煩,喉嚨口還有些哽。
嘩啦啦的毛巾和清水鋪天蓋地向她遞來,遲來的安慰和歡呼鬧哄哄在她耳邊回響:
“喬小苗,真的沒看出來你這麽厲害還能跑下來耶!”這個聲音好像是班裏那個多動症男生。
“小苗,沒事了,沒事了啊,大家都在呢。”這個是古板的學習委員。
“喬小苗好棒噠!”這個是那個喜歡裝可愛賣萌的女生。
“喬小苗,大家不是故意遲來的。你很努力,大家都很感激。”假正經班長的聲音,嚴肅裏透着些窘然與寬慰。
越來越多的寬慰與鼓勵傳來。
一個人跑步的時候沒想哭,此時聽到這些,喬小苗鼻子倒有些酸了。
甚至還有人悄悄在她耳邊說:“喬小苗,看在你這麽辛苦的份上,下回我借你抄卷子!”
……并不需要好嗎!tat
她用手臂遮住眼睛,過一會等眼淚沒了才放下手來:“……謝、謝謝你們。”聲音悶悶的,說得有氣無力還帶着喘。
“我去醫務室。”她被人扶着站起來,又說。
但她暈乎乎的腦袋還沒看清前路辨清方向,白瘦的手腕便被一股大力握住了。
“我帶你去。”葉斯明冷峻的聲音在嘈雜的人群裏顯得格外清晰。
他的身影在圍過來的人群裏破開一條清流,他将喬小苗帶到自己身邊,想要勾住她的肩膀帶她向前。
喬小苗此時不知從何處生出一股力氣,掙脫了他的手,獨自一人走到另一邊,低聲慢慢說:“我自己能走。”
接着她便拖着步伐向醫務室的方向走去。
葉斯明眼角掃了下周圍的學生,最後還是跟了上去。
其餘學生們知趣地留在了原地,表情莫測,或目光暧昧,或好奇地向他人打探。
“喬小苗和葉斯明什麽關系?他們認識?”
“應該是?感覺他們很熟,有人看到過他們一起回家……”
而喬小苗這邊則一直獨行着,漸漸行走到了池塘邊少有人煙的林蔭小徑上。
葉斯明腳步緩慢的跟在她身邊。
終于,他還是看不下去,再一次牽住了她的手腕,另只手也順勢向她的肩頭環過來。
水邊路窄,她沒能躲開,就這樣被圈在了他胸前。
第一次和葉斯明貼得這樣近,可喬小苗卻一點都不開心。
她胸口郁結着一口無法舒展的悶氣。
“喬小苗,你什麽時候報的長跑?”葉斯明皺着眉頭問,語氣聽起來也不大好。
喬小苗咬着嘴不說話,還掙紮着想遠離他。
可她一直刻意保持冷淡的臉還是沒繃住,眼中聚起委屈的波瀾:“管你屁事。”輕輕一聲,跟小貓叫喚似的。
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很是無理取鬧,如同一個亂鬧脾氣的小朋友——她其實根本就沒有理由朝葉斯明撒氣,可就是沒有來地忍不住。
葉斯明低頭想要沉聲糾正她,但這個想法卻在看到她血色全褪的怠倦臉龐時,全都散去了。
光潔溫軟的手腕握在他手中,指腹無意間劃過皮膚,帶動心尖也跟着顫了顫。
這一刻,葉斯明忽然對那些人們常說的情與感有了些了悟。
因為他此時就生出一股沖動,沖動地想要抱起身前這個柔柔軟軟的女孩子,護着她走過臨水的險徑。
最後他只是軟下聲音,淡淡抛出一句:“女孩子不能說髒話。”
“要你管。”
嘴裏這麽說着,人卻老實了下來。
來到醫務室的時候,女校醫朱老師剛剛送走一撥學生,室內才剛剛安靜下來。
看到葉斯明扶着喬小苗進來,朱老師也是微微一愣——喬小苗她不認識,葉斯明她卻是認得的,他竟然會……
她沒多話,扶着喬小苗坐到裏面的病床上,拿出碘酒藥水仔細地在她被蹭破的皮膚上塗擦。
喬小苗疲累得已然都忘了手腳上那些摔倒時磨出的小傷,此時被酒精一點,疼意就順着傷口蔓延到神經。她手指揪緊了床單,臉也皺到一起,嘴裏卻一聲都不吭。
葉斯明安靜地在一邊瞧着她的樣子,心裏卻也有一些無措。
進行到一半,校醫的手機鈴響。接完電話,朱老師不得不出門離開。
葉斯明接過校醫的棉花與碘酒,代替她為喬小苗接着上藥。
并不是習慣做這些事的人,卻很快掌握了要領,謹慎而又專注地做了下去。
他的眉頭還是斂着,另一只手也拘謹地收着,入目是白皙得過分的小腿,被清理過的傷口依舊翻滾着破皮。
外頭的運動會接近尾聲,校園廣播裏放起了搖滾樂老歌。
“james dean……took him down the road to the eternity……”
起起伏伏的歌詞與旋律打破了室內寧靜的尴尬,也拉着他的心上上下下。
“葉斯明,痛……”
頭上的女孩子皺着臉抱怨,聲音在嘈雜的背景樂裏越發顯得細聲細氣。
他努力控制自己的手不顫動:“嗯。我盡量輕點。”卻越發不敢随便下手。
“你再輕一點啊……”
喬小苗也不是很懂自己,為什麽這種時候就想要對葉斯明抱怨。她還挺對不起他的……
她全身無力靠在床頭,徹底沒了坐相,歪着腦袋看他垂眼專注的側臉,眼皮漸漸垂下來。
長得好看有什麽用……
累死了……再歇會……
葉斯明再擡頭的時候,坐在床邊的人呼吸已經漸漸均勻,胸部娴靜地起落,臉上落着柔和的餘晖。
他只向上看了一眼,就立即撤下目光,只盯着眼前光滑圓潤的膝蓋。
心跳得很快。
停了手中動作,他緩緩眨了下眼。
接着,朝那片雪白的膝蓋,親吻了下去。
廣播中的搖滾曲不知何時已然改成了古典樂。
《十二平均律曲集》,對稱,嚴謹,他最喜歡的一套曲子。
起伏的心跳随着平和有規律的音符慢慢平息,卻也讓他的妄念安靜地越擴越大。
他從座位上站起,走前一步,整個人的陰影都罩在喬小苗身上。而喬小苗依舊無知無覺。
他彎下身,鼻尖湊近她的呼吸。
“喬小苗。”輕聲喚。
沒有回答。
于是嘴唇便壓輕輕向了她的兩片唇瓣。
☆、12.心照不宣的秘密
柔軟,溫熱,懵懂無知的兩片唇。
葉斯明心髒動搖得厲害,但全身卻不敢有大的動作。他單手撐着床頭保持着自己的姿勢,本只想蜻蜓點水般吻一下就撤離,可離開的動作卻慢下來,半閉起眼,慢慢地感受起了相貼雙唇間的溫熱。
終于還是忍不住,舌尖試探地在她唇上點了點。
甜的。
日光透過白色簾帳照進室內,《c大調前奏曲與賦格》的旋律回響在被白色包圍的小小世界。
慢慢直起身,他看着喬小苗纖長的睫毛在她臉上投下細密的陰影,正要重新坐下陪她,卻被外頭響起的腳步聲打擾了。
來人的腳步踢踢踏踏,走近了,掀開隔離的白色簾帳,顯出他不羁的面孔來。
江臨風手中還扯着白色的簾子,另一只手上吊着件外套甩在肩上,斜着頭看一眼熟睡的喬小苗,然後和葉斯明靜靜對視了一會。
他其實來到醫務室已經有一會了。所以他方才倚在門邊的時候看得很清楚,斜陽投在白簾上剪出的身影,裏面的人俯下身去時的動作……那個悄然無聲的親吻。
他心裏感覺挺怪異的,說不上什麽感覺,大概還有些沒由來的憤怒。但他覺得自己不該對自己朋友兄弟有這種情緒。
于是在和葉斯明靜靜對視片刻後,他挑了挑眉頭正要悄聲開口,卻被葉斯明皺眉打斷了。
葉斯明用眼神示意還沉浸在睡眠中的喬小苗。
江臨風會意,挨着葉斯明坐下來,收斂起氣息安靜地等着。
兩個人心裏各自都懷揣着一個心照不宣的秘密,空氣也沉靜了。
廣播中的鋼琴曲還在流淌着,日頭卻越發偏斜了。
過于燦爛的霞光刺得喬小苗有些不适,她蹙着眉頭緩緩撐開眼皮,對着橘色的夕陽茫然了一會,接着才漸漸清醒。
她反射性想要坐直下地,一動起來手腿卻酸疼得厲害,差點滾落在地上,還好有兩雙手及時扶住了她。
重新在床沿坐好,目光向上,她發現剛才扶住她的,正是葉斯明和江臨風。
她剛想對葉斯明說話,江臨風的聲音就插了進來:“小苗同學,你怎麽這麽能睡啊?你身體沒毛病吧?”眉梢挑起,說得吊兒郎當的。
你身體才有毛病!
自從上次籃球場上相見之後,喬小苗就對他沒什麽好感,也不是很想搭理他。
她直接就轉頭對葉斯明問道:“我什麽時候睡着的?怎麽不叫醒我?”她咬咬唇糾結了下才繼續,“如果我不醒難道你要一直等在這裏等我?”
葉斯明看着她被咬出血色的唇,然後視線移向她的眼睛,笑得清淺:“嗯。”
喬小苗本來還有些起床氣,可看到他這樣少見的笑容後,心火就消了。
“哦……哦。謝謝。”她回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我們走吧,時間不早了。”
說着就要離開,然而很快卻被江臨風拽住了衣角。
江臨風縮回手,扯起單邊嘴角說:“小苗同學,我專程來給你道歉。”
一看就是沒誠意的。
“哦。我知道了。我接受了。”她也很沒誠意地草草接受,就要再次離開。
結果卻再次被江臨風攔住了。
“我真心實意來跟你道歉。上次用籃球砸你是我不對。”他低頭摸摸鼻子,似乎不太适應這麽低聲下氣,過一會才再次看她,“作為賠禮,我請你來看我的籃球賽。體育館最前排的位置給你留着!”
……哈?
喬小苗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議地盯着他。
葉斯明也将審視的目光向他看去,眉宇間若有所思。
“鬼才去。”喬小苗毫不客氣地回複。
江臨風卻追着喬小苗,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地點在學校室內籃球館,确切時間還沒有定……”
三人說着話,一起踏出了醫務室。
結果行至半路,迎來了一群剛清理完操場的男男女女,看到江臨風和葉斯明,全都叽叽喳喳圍了過來。
原來這就是萬人迷的待遇……
喬小苗在心裏暗自翻了個白眼,就聽到:
“阿葉,我以為你一直在辦公室幫老師整理卷子,原來你也來看運動會了!”
“風哥!你今天的項目我都看了!超帥!我們班的女生全都在看你!”
人群喧嚣的話語聲包圍了她。
“葉斯明,旁邊這個女生不是我們那層樓班裏的吧?”
“這個就是上回故意拿籃球砸江臨風的那個女生……還欺負柳霏……”
女生們之間的交談聲越來越小,近乎竊竊私語。
“噫。原來是那個三十九分。”
……耶?為什麽話題又扯到她身上了?
喬小苗完全不想成為人群的焦點,于是乎慢慢慢慢地從推推擠擠的人堆裏撤出來,但很快就被葉斯明拉住了手腕。
“韓燕,我記得你上次說,要給她道歉的。”他手上拉着她,目無波瀾地朝帶頭諷刺的女生看過去,“你的英語已經連續好幾次重默了,難道連這件事也要從新記憶?”
名叫韓燕的女生臉色一下子就難看了起來,支支吾吾了半天,才朝着喬小苗吭一聲:“上次看他們打籃球的時候……對不起。”
許多人都對他的光環敬畏有加,也不敢多加反駁,跟着對喬小苗道了歉。
喬小苗扯扯頭發,順勢應下。
其實她早就心大地把這件事抛在腦後了,雖然他們的指指點點聽着不爽,但她已經學會了無視。
不過此刻聽到這些道歉,還……感覺還挺好的。
她面皮薄,聽完這些道歉,就先行離開了。
待在這麽多陌生同學堆裏,她感到不自在。
前行的腿腳雖然沉重酸疼,但腳步卻随着內心輕快了起來。
運動會結束的第二天,喬小苗的腿腳越發酸痛,連下個樓梯都糾結痛苦得不行。
早晨輪到她值日。她一瘸一拐地想要去樓下倒個垃圾,馬上在樓梯上有人接過了她手中的垃圾桶。
居然是那個看起來假正經的班長:“喬小苗,我幫你,你去歇着吧。”他走兩步又回頭,看她的目光不再像從前那樣一言難盡,“八百米幸苦了。身體有什麽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我們啊。”
不可思議。
她以前怎麽沒發現班長還是這種活雷鋒?
她摸了摸腦袋,拖着步伐滾回教室。
結果回到教室的半路上,卻看到一幫人在吵吵嚷嚷争執些什麽。走近一看,發現是自己所在的高三十班的班裏人在和……二班的尖子生們吵架?!
尖子班裏的尖子生,不少都仗着自己成績好有些傲氣,老師們對某些人的蠻橫也都睜只眼閉只眼,但普通班的學生大多和他們向來井水不犯河水。
吵架的內容也是很迷,什麽:
“你們班參加長跑的那什麽苗的,自己摔倒還故意使壞絆別人!跑了最後一名簡直笑死人。”
“你他媽放屁!睜眼瞎!自己跑得慢還怪別人了?”
“她難道不是最後一名?你們班不僅學習成績辣雞,運動會成績也是沒眼看。那什麽苗欺負柳霏不說,還妄想攀上我們的葉學神和江臨風!”
“搞笑,叫你們那個叫柳霏的自重點才對!少跟其他男生們勾勾搭搭!”
……吵架內容越來越低級,實在有些辣人耳朵。
随便又聽了兩句,喬小苗才弄明白,起因不過是一件小得不能再小的事情——
二班的學生不小心弄髒了她們班值日打掃的區域,交談時語氣沖了點,于是沖突升級,就這麽莫名其妙吵了起來。
喬小苗本來沒什麽參與圍觀的興致,但越聽就越有些難以走開。因為,她總是聽到和自己相關的話題。
她不就是別人口中的“那什麽苗”麽。
她捏捏肌肉反應還未消退的腿,上前正要先看看情況再做決定,前方人群裏卻到來了個她無比熟悉的嬌軟嗓音:
“大家,不要吵了啦。都是我的錯。”紮着雙馬尾的柳霏走入人群,有些憂心地開口,一句話被說得可憐巴巴,“是我沒能跑到第一名,給二班丢臉了。”
立即有人應和:“你沒錯。都是墊底十班和喬某苗的陰謀。”
十班的有些男生被柳霏說動,情緒穩定下來,可女生們卻不買賬:“滾,少來這一套。我們班清清白白,別來造謠糊屎!”
兩撥學生正僵持不下,二班的一個學生第一個發現了縮在一邊的喬小苗,硬是把她揪了出來:“來來來當事人來了。你說說看,你是不是該向柳霏道歉?!”
喬小苗的同學聽到這話就不幹了,上去就要把她救回來。
“柳霏碧池。”
“喬某苗賤人。”
“二班狗仗人勢!”
“十班狐假虎威!”
……一句句話宛如潑婦罵街。
素質,你們優秀高中生的素質呢!
喬小苗被動地被人拉來拉去,整個人被拉得頭暈腦脹。
“你們等等,我的手……”她綿軟的聲音也被淹沒在争吵聲裏。
她無奈,使出力氣,正要甩開兩撥人。
然而下一秒,一個懶洋洋的聲音插了進來:“大清早吵麻痹吵。”
争吵中的兩撥人一下子靜了,轉頭看過去。
江臨風甩着書包站在樓梯口,一臉不爽的樣子:“狐假虎威怎麽了?”
☆、13.我沒錯
江臨風晃悠悠走過來,大手扣上喬小苗肩膀。
他嚣張又懶散的聲音還在走道裏回響:“也不看看到底是誰欺負誰?!為了點破事吵成這種鬼相,出息!”
說着就把被松開的她帶到了自己身後。
十班的學生見有風雲人物江臨風給他們撐腰,馬上硬氣起來。
然而二班也還有不服氣的:“江大少,你什麽都不知道。這件事你別多管。”
江臨風見本來事情快要解決了,正要走,結果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