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端午過去小半月了,祁歡稱病龜縮養心殿,除了上朝,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改往日活潑。
常魏十分憂心,小拂塵從左掃到右,又從右換到左。跟在祁歡身邊久了,也沾上些碎碎念的陋習:“這可如何是好,難道又積食了?不能啊,也不見陛下出來遛彎兒。咱陛下做公主時就心寬,應該也不會是心病……”
叨叨小半晌,看向良言:“你每日近身伺候的,可能猜到一些原委?”
良言抿唇,忘了眼那兒站崗的禦林軍,壓低了聲音:“我覺着,多半同端午宴上那盤續八仙有關。”
常魏撓撓頭:“聽說陛下給太傅大人賜的就是續八仙?不過這又怎麽了。”
良言瞪他一眼:“你難道不知,續八仙取自□□所做的一首情詩,向來都是皇家賜予驸馬的嗎?”
常魏仍舊不懂:“陛下不是鬧着玩兒的麽。那夜哪一道菜又遵循祖制了。”
良言也說不清,自那日書房看見陛下瞧着太傅的眼神,她就産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
她同常魏皆是兩年前才到祁歡身邊,對舊事所知不多,常魏的哥哥常安倒是宮中老資歷,但這人慣是圓滑,說不出幾句真話來。
她抿了抿唇,問:“你可知道太傅貶谪前,是否同公主有過什麽淵源?”
常魏天真道:“陛下不是随太傅大人讀過書麽?”
良言絕望地翻了一個白眼,公主自皇後仙去便呆在冷宮裏,如何能在當年風光無限的傅大人身邊讀書?一聽便是編來騙傻子的瞎話。
良言:“你走。我不想同傻子說話。”
常魏:“嘤嘤嘤良言你這話着實戳我的心!你是不是中意我哥哥了?嘤嘤嘤你個見異思遷的薄性女子!”
沒嘤嘤兩句,緊鎖的殿門從內側砸上一樽青銅鼎:“嘤你爺爺個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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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魏噤聲了。
默然同良言交換一個眼神。
至少陛下的聲音聽來中氣很足,暫無大礙。
……
午時初刻,常魏良言二人背靠背歪在殿門外,廊下一溜兒的擺着今日的午膳,葷素得益,賣相極佳。
兩人正輕聲細語透着門縫勸說祁歡,正無無措着,身後響起傅予湛清冷的聲音:“不肯吃飯?”
常魏眼睛一亮,颠颠迎上:“太傅大人可來了!”
“陛下下朝回來就歇下了,一直躺到現在,也不許我們傳膳,奴才們實在擔心得緊。”
傅予湛看一眼緊閉的楠木雕花窗,示意他:“開門,菜都端上去。”
常魏歡快應道:“哎!”
有這位發話,行事便有底氣多了,殿門打開,訓練有素的宮人輕手輕腳端着碟子進去,幾乎沒有發出聲響。
菜擺上了,傅予湛示意她們退下。
良言躬身退至殿門口,略一遲疑地往床帳內望了一眼,咬唇退下了。
……
殿門關上後,寝宮一下子就暗了兩分。
龍床上原本綴着的明黃帳子被她換成了透明的紗帳,四角懸着東海夜明珠,此時幽幽地發出些許光芒。
隐隐綽綽欲說還休。
傅予湛走上前,一層層撩開那帳子,在床沿坐下了。
祁歡閉着眼睛縮在錦被中,被子蓋到眼下,呼吸平緩。
早朝時離得遠,看不真切,近前這麽一看,确實是……
“胖了。”他淡淡地點評道。
祁歡:“……”
她忍。
除了尴尬,她什麽都能忍。
“還醜了。”
不聽不聽!王八念經!
傅予湛又出言刺激了兩句,祁歡一概不理,兩眼一翻裝死到底。
耳邊靜了下來。
祁歡在心裏哼了一聲,悄悄動了動腿,忽然一只手壓在枕邊,眼皮處覆上來一個黑影。
溫熱的氣息一點點靠近,燙得她耳根發麻。
“真不起?”
開阖的唇瓣幾乎貼上她的臉頰。
無恥!放浪!登徒子!
祁歡豁地睜開眼,骨碌滾出去老遠:“你你你你你放肆!”
傅予湛慢悠悠直起身子,面色如常:“陛下該用膳了。”
“朕不吃!沒胃口!”
“哦。”傅予湛道,“那臣讓禦膳房給陛下做一份續八仙?”
祁歡徹底炸毛,從龍床上蹦跶起來:“你給朕閉嘴!”
她臉頰漲得通紅,緋色從眼角蔓延到耳根,臉皮薄成這樣。
傅予湛不動聲色別開眼:“那就下來吃飯。”
祁歡鼓着腮幫同他僵持了許久,灰溜溜落敗。
在桌前落座,祁歡耷拉着肩膀,恹恹地扒了兩口飯,目光又落在他身上了。
他下朝後大概回暖閣換了身衣裳,罕見地穿了件玄色暗紋的長袍,顯得整個人深沉了兩分。
祁歡咬着筷子,說了重逢以來第一句真心話:“傅予湛,你究竟回來做什麽?”
傅予湛給她布菜,頭也不擡:“陛下以為呢?”
祁歡很有自知之明:“你回來報複我。當初是我一念之差害了你,你如今落地鳳凰了,肯定要來欺負我這只小土雞。”
“……”
什麽落地鳳凰小土雞……
傅予湛敲着她的碗邊:“辭賦讀完了沒?”
祁歡不理,一本正經跟他打商量:“這樣,我做你的傀儡皇帝,朝堂軍政一切事宜都交給你,你來做祁國整正的掌權者。我們之間的恩怨一筆勾銷,還像原來那樣相處,好不好?”
傅予湛給她盛了一碗腐竹魚湯,置于案前,這才擡眸。
“一,如今朝堂內外哪一件事不是經我的手?你的條件對我毫無益處。”
“二……”
他頓了頓,湊上前些,望進她瑩潤烏黑的眸子,眸光沉下來:“祁歡,我們之間的窗戶紙,是你先捅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