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祁瑞已經吓傻在旁邊,看着阿姐哭,他嘴巴一扁,跟着也開始嚎。
一衆太監宮女一哄而上,七嘴八舌問道:“陛下沒事吧?陛下!”
場面一時混亂。
傅予湛沉着臉,撥開這群無頭蒼蠅,直接伸手掐住祁歡下颚,袖擺橫置于她嘴邊:“趕緊吐出來。”
祁歡臉上兩道清晰的淚痕,眼珠裏還是淚汪汪的,睜大眼睛看他,鼓起的兩腮似乎是從裏邊燙出了紅。
……
兵荒馬亂過後,祁瑞被哄着抱下去了。
祁歡懷揣着一個茶壺,嘴巴含了口冰水,蕭索地臨窗而坐。
身後屏風處有衣料摩擦的聲音。
她如死狗一般伸出舌頭散麻,面無表情心想:她這個陛下大概是給傅予湛調劑解悶兒的吧,見天鬧笑話。
片刻後,傅予湛換了身月白常服從屏風後走出來,通身樸素,氣質愈發清冷。
祁歡餘光掃見,收回舌頭,埋頭咕嚕咕嚕灌了兩口冰水。
傅予湛将換下的外袍交與常魏,提步走到近前,對她道:“張嘴我看看。”
祁歡不肯,杯子擋在嘴前,抗拒道:“你又不通醫術,看什麽。”
“幾年間跟江湖游醫學過一些。”說完,又上手來掐她的下颚。
祁歡怒了:“朕好歹還穿着龍袍呢!基本的尊重有沒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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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予湛垂睫掃過來一眼,頓了頓,給予她尊重:“陛下請張嘴。”
祁歡哼了一聲,一個“不”字含在口中,嘴巴已經被強勢地捏開了。
祁歡:“……”
我橇你老母!
傅予湛像是讀到她心聲似的,涼涼地道:“不準罵人。”
“……”
老子就罵!就罵!
……
傅予湛拇指抵着她下颚,目光垂下來往裏探。
她喝藥一向是磨磨蹭蹭,美曰其名要他身先士卒,其實就是怕苦,喝一口歇半柱香,半個時辰都不一定能喝完。
是以湯藥端上來都滾燙着。
今日一鬧,被燙得着實不輕。腮邊軟肉上依稀已經起了兩個水泡,紅豔豔一片。
傅予湛仔細查看了祁歡的傷勢,本想說拿個針挑破就好,然而一想到這人嬌氣的模樣,又住了嘴。
橫豎沒有大礙,長個記性也好。
……
他靠得有些近,身上有淡淡的檀香在鼻間萦繞。
祁歡不自在地別開眼,說起來,她這幾日身上帶着傷,好些天沒有痛快沐浴了。
噫,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什麽味兒,反正這麽好聞的檀香味兒她是沒有的。
思維發散着,她的目光不經意就對上了傅予湛的。
他微躬着背,從稍高一些的地方斂眉看過來,目光幽靜,不知看了多久。
兩個人貼得很近,面上若有似無的熱氣萦繞。
祁歡想,上一回這麽近的時候,她做什麽了?
目光下意識便挪到了他光潔的下巴。
上回湊近了這麽看還是在清晨,上邊青青灰灰冒着一圈胡茬,哐哧一口咬下去,紮人得很。
傅予湛顯然與她想到了一處,默了默,站直了身子。
祁歡嘴角翹起來:“怕我咬你啊?”
嘁,還權傾朝野的首輔呢,膽兒忒小。
誰知傅予湛後退半步,面不改色:“陛下是不是該沐浴了。”
“……”
哦。
熏到你了。
不好意思哦。
……
當夜,周禮興味盎然地抱着棋盤來暖閣找傅予湛對弈。
一局未過,殿門口偷摸摸鑽過去幾個小宮女,黑乎乎的影子從門板上一晃而過。
凝神一瞧,又不見蹤影了。
周禮揉了下眼睛,低頭專注棋局。
第一局理所當然地敗了。
周禮一邊收拾棋子,一邊感慨:“好些年不領教,我都忘記你這兇殘的棋性了。”
正說着話,門口又刷刷刷溜過去數個影子。
周禮蹭地轉頭,門上又是空空如也。
屋內玲珑燈盞高挂,他忽然覺得後背發寒,湊近些問:“我說,你這暖閣,可別有什麽不幹不淨的吧?”
暖閣同養心殿就隔一道回廊的距離,養心殿裏不知發生過多少君王血案,就說宣景帝,那也是他親眼看着在那兒咽得氣。
祁歡入住時,他還私下裏送了幾個華業寺求來的平安符。
該不會,邪祟竄出了吧?
周禮臉色一陣白一陣青,雙腿打哆嗦,只差在腦門貼一張道士符紙了。
傅予湛漠然:“你湊門邊看清楚,是祁歡身邊的小宮女。”
嗯?
周禮訝然,盯着門板等了一會兒。噫,弓着腰提着桶匍匐前進的,可不是幾位宮女打扮的姐姐麽。
人影散去,風中還殘餘幾縷淡香。
他奇道:“鬼鬼祟祟,這是做什麽?”
傅予湛:“采花,沐浴。”
暖閣在禦花園同養心殿之間,要去花園采花,必然要從他這廊下走過。
這一晚上來來回回的,只怕明日花匠們得抱作一團哭了。
周禮更詫異了:“我可是聽說陛下沐浴,這便來找你了,一來一往,怎麽也過去好些時候了……”
“嗯,兩個時辰了。”
周禮一見他如此反應就猜到了,啧啧搖頭:“你又怎麽欺負這祖宗了?”
傅予湛看起來心情甚好,從容落子:“還有人能欺負到她?”
哪怕身處冷宮,也從來只有她算計人的份。
周禮觑一眼他含笑的神情,暗道,可不是,上天入地的,這小祖宗除了在你面前,何曾這麽憋屈過。
……
憋屈的小女皇這晚在池子裏折騰了近三個時辰,半死不活爬上龍床時狠狠踹了一腳“太傅人偶”。
翌日朝習,祁歡穿了件垂襟水袖裙,淺淺的藍,格外賞心悅目。
每翻一頁書冊,她便要甩一甩袖子,衣擺上別致的紋路便如同波浪層層漾開。
一同漾開的,還有她身上清淺好聞的香氣。
一旁批折子的傅予湛被她鬧得心浮氣躁,半個多月喝下來的補藥到底起了些作用。
擡眸:“你晃什麽?”
祁歡整理着衣擺,沒有看他,咬字卻很刻意:“新衣裳。”
傅予湛沒什麽反應:“哦,終于舍得沐浴更衣了。”
“!!!”
老子跟你拼了。
祁歡撸起袖子就要站起來,被他按着腦袋扣在椅子上。
手掌安撫地給她順毛,無聲笑了:“行了,半個禦花園都被你掏空了,今日格外美。”
祁歡揪着袖子,餘怒未息,哼了一聲。
……
良言立在門前,看着裏頭容貌姣好的一對男女,臉上更糾結了。
最後還是傅予湛先看見她,唇角笑意淺下來,退後半步拉開了與祁歡的距離,問:“何事?”
良言苦着臉,欲言又止。
祁歡坐在椅子上甩毛筆,沒心沒肺道:“你一副消化不良的樣子作甚?常魏欺負你了?”
奴婢是怕您又要消化不良了。
良言眼一閉,心一橫,道:“陛下,豐樂公主回京了!”
啪嗒一聲,祁歡手中的毛筆落下來,在桌面上噠噠滾了兩圈,落在白玉地面上。
“你說啥?”
“豐樂公主回來了,這會兒已經進皇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