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東颦殿,傅予湛仰面倒在榻上,手臂橫在臉旁,滿面的紅已經褪下去大半。

鄒钰好整以暇抱臂站在一旁,腳邊躺着一個模樣秀美的宮女,正是槿蘭。

他悠悠閑閑說着風涼話:“啧,這個小宮女我看長得還能入眼麽,又不用你負責,拿來用用不是正好?還勞我動手傷美人。”

“閉嘴。”

“你這個态度我就不太歡喜了。你現在吃的解藥可是爺府上的私藏,當初說送你幾顆,你還一臉嫌棄,如今知道它的好了吧?”

傅予湛不做聲了。

鄒钰又道:“不過這小宮女是怎麽回事?敢截她主子的胡,膽子可不小。我瞧祁凝也不像知情的樣子,這會兒春風滿面哄咱們陛下給她賜婚呢。”

“也虧她手下人不敢往太腌臢的地方去,買不到什麽猛藥。”

對此,傅予湛回以一個冷笑。

鄒钰和他扯了幾句,确定他沒有大礙了,才道:“行了,我回去給你拖上一會兒。剩餘的藥性你自己看着辦吧,你要不好意思在宮裏辦,忍一忍也問題不大。”

說着跳窗又出去了,走之前還十分壞心眼地将槿蘭扔到了櫃子裏。

……

祁歡尋了個眼生的宮女去祁凝跟前嚼舌頭,自己在東颦殿外蹲守了有兩刻鐘。

自槿蘭進去就再沒有動靜了,中間依稀還傳來鈍物砸地的聲音。

似乎有哪裏出問題了。

略思索了下,她推開殿門,悄聲往裏走了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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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看見一個男子朝裏躺在榻上,被子蓋得嚴嚴實實。

窗戶半開,槿蘭已經不見了蹤影。

跳窗跑了?

噫,那這一出戲可怎麽繼續下去。

她略一遲疑,從袖子裏摸出那把剪刀,往床榻走了兩步。

正要探頭打量一下這個傳說中的太傅大人,床上的人忽然翻身過來,伸手抓住她的手臂,一個用力将人拉到了榻上。

祁歡猝不及防,只覺得天旋地轉,已經被他蒙着被子壓在身下,後腦磕到堅硬的床沿,咚得一聲,差點哭出聲。

傅予湛正因為某些不可言說的原因暴躁着,此時看見她不知死活地往跟前撞,湧起莫名的氣惱。

他伸手攥住祁歡的兩只手腕,居高臨下看着她,聲音還帶着些啞:“知道祁凝給我下的是什麽藥還敢往裏闖,該說你無知還是膽子大?”

“我我我我剛十四呢!你別亂來!”

感覺到身下的人微微發着抖,他手上力道松了一些:“還知道怕。”

他翻身下來,掃見她手中磨鈍的剪子:“出去。”

厚實的錦被掀開,祁歡終于看清了久聞大名的首輔的臉。

祁歡的目光上下左右滾了兩周,心想,祁凝這個人渾身上下都是毛病,也就眼光與生俱來的刁。

她歪着頭,問:“你知道我?”

傅予湛不答,站起來扯過床邊的外袍準備穿上,卻被她拽住袖擺。

“哎,剛才跑進來的那個小宮女呢?”

傅予湛動作一頓,回身看她:“你一直在外面守着?”

那語氣,涼飕飕,陰測測,祁歡無端心虛了下。

“我就路過來着……”

“既然只是路過,公主何時離開?”

祁歡坐在床沿,憂愁地捧着臉說:“我也想走,可是我要找的宮女不在,我還需要她幫忙呢。”

傅予湛:“幫什麽……”

話未說完,眼前人影一晃,方才哭着喊着自己只有十四歲的小公主蹭地撲了上來,兩只手抱住他的脖子,整一個挂在了他身上。

“……”

四年前的太傅大人繞是少年老成,毫無防備下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驚住了,下意識攬住她的腰,卻是進退兩難了。

一只未成年的小狐貍也能成精麽?

他腦中轟轟鳴鳴想了許多,忽然聽見殿門外喧鬧的聲響。

其中還夾雜着鄒钰的聲音:“豐寧,于理不合,你別進去!”

祁凝暴躁地吼:“都給本宮讓開!”

電光火石之間,祁歡方才絮絮叨叨拖延時間的行徑都有了解答。

傅予湛低下頭,對上祁歡得意的笑,默了默:“水火不容到這地步?”

不惜賠上自己的名聲。

祁歡雙手将他纏得更緊,臉頰因為興奮泛着紅,仰着下巴得意道:“對,我就想知道知道,搶她最喜歡的東西是什麽感覺。”

她雙腿撲騰了兩下,一雙眸子澄澈透亮,像灑了碎玉的星盤。

“原來真的挺開心的啊。”

身後的殿門已經被推開,餘光掃見亂糟糟數人沖進殿內,傅予湛輕嘆一口氣,抱着祁歡轉了個方向,将她抵在床帳上,擋住了身後人的目光。

于是聽見風聲趕來捉奸的祁凝一推門就看見傅予湛懷裏抱着一個女人,兩人貼得很近,似乎是在親吻,淺色的帳子落下來一半,擋住兩人的身影,更添幾分旖旎暧昧。

看見她進來,傅予湛一手擋住那女人的臉面,拽過方形軟枕砸到地上,厲聲斥道:“滾出去!”

俨然被打攪了好事的模樣。

祁凝腦中轟得一聲,平日裏的高傲儀态蕩然無存,叫道:“你們!你們好大的膽子!來人!給我把那個小賤人拖出來,我要将她碎屍萬段!”

身後的鄒钰也是一愣,來不及弄清楚緣由,示意身後侍女拉住祁凝:“公主,太傅怕是醉酒了,我們先出去吧。”

醉酒?祁凝當然比誰都清楚他醉酒了!

可是本該鎖住殿門的人呢?這個女子是從何來的!

祁凝咬着牙,指甲幾乎要将手上的帕子攪碎。

偏偏被那頭被摁在柱子上的祁歡還不老實,一心想着沖出去給祁凝致命一擊。

傅予湛壓着她的手腳,警告地看她:不許鬧。

祁歡:老子就鬧!就鬧!

她雙手在他頸後借力,跳起來哐嗤一口咬住他的下巴,力道不小,傅予湛嘶了一聲。

看在祁凝眼中,分明就是兩人不将她放在眼裏,到這時候還敢調情親熱。

交纏間,傅予湛似乎低低喊了一聲“槿蘭”。

祁凝一愣,狠狠砸碎了一個瓷器,拂袖而去。

……

日暮西垂,槿蘭迷迷糊糊從櫃子裏爬出來,一推門就被裹了麻布袋子綁到了西華殿。

她昏昏沉沉暈了一個下午,期間的事情一概不知,被嚴刑拷打了一天一夜,終于哭哭啼啼招了。

是她一時動了歪心,支開守門宮女跑進了東颦殿。

她哭道:“奴婢一進去就暈了,什麽都不知道。”

話音剛落,祁凝撩開簾子走進來,地牢的燭火在她臉上蒙上一層陰翳:“什麽都不知道?我看你抱着太傅求歡時意識清醒得很,不知道的還以為那瓶春意遲都進了你的肚子了。”

槿蘭面如死灰,伏在地上只是哭。

各種刑□□番上來,她如何受得住,最後哭喊道:“奴婢已經是太傅的人了!太傅會救我的!”

祁凝聽得怒火中燒,親自揪着她的領子,一路從宮門口拖到禦書房。

宣景帝正和傅予湛商讨國事,見狀皺眉道:“豐寧,這血淋淋的帶到朕的面前是要做什麽?”

祁凝不答,将渾身是血的槿蘭往地上一扔。

槿蘭抽噎着爬到傅予湛身前,揪住他的袍子,仍是那一套哭訴。

祁凝死死盯着傅予湛,眼前是那日昏暗殿門內,他兩人交頸相擁的場面,只怕他當真把這丫頭領走。

然而傅予湛只是撩了一下眼皮,漠然道:“杖殺了吧。”

這一切,冷宮中的祁歡一概不知。

等她聽到風聲,已經是兩月後震驚朝野的太傅拒婚一事了。

陛下大怒,一紙調令将他發配去了淄水。

啓程那日,祁歡偷偷去宮門看了。

昔日風光無限的太傅甚至連個送別的人都沒有,換下重紫官服,随便套了一件素色常服,輕車簡從地就離開了浮華的汴京。

祁歡趴在宮牆上,看着馬車遠去,心中忐忑又內疚。

如果沒有她那一鬧,不管傅予湛是否情願,他跟祁凝肯定是成了,不知多少風光。

她想,最好此生不複相見,否則再見面時必定是她死期。

……

……

……

此時,祁歡撐着床沿真心實意地發問:“如果再來一回,祁凝和我,你會選誰?”

“如果再來一回……”

傅予湛看了她一會兒,伸手,微燙的掌心貼上她的額頭,輕輕地,緩緩地一推。

祁歡便同一個不倒翁似的直挺挺往後倒去,砸進厚實的被褥裏。

“……”

她重重咳嗽了兩聲:“心口疼!”

“苦肉計沒用。”傅予湛涼涼道:“有這功夫胡思亂想,倒不如把今日的功課做了。晚膳前我來驗收。”

祁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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