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西部的年節風俗,要過了初三才可走親訪友,蘇寶寶進府已經過了年初五了。待她見過了戎慧,又與魏君澈私語一番,晨曦才打着送禮的幌子迎她入了北苑。
蘇寶寶也是個會察言觀色的精細人兒,一進屋便見晨曦打發了身邊伺候的丫鬟們,當下便明了,怕是前幾日商量的事出了變故,就開口直言道:“妹妹可是變了主意……”
晨曦一怔,倒是沒想到她會如此直言快語,當即點着頭苦笑道:“讓姐姐見笑了,上回是妹妹少思少慮了,煩勞姐姐帶個話,就說越快越好,免得中間再生差池。”
蘇寶寶正色道:“你既已決定,按常理我是不該多嘴的,只是……”
晨曦接過話,“你我既已姐妹相稱,姐姐有話不妨直說。”
蘇寶寶只躊躇片刻,便将不解之處問出了口,“那日你既已拒絕,何故今日又舊事重提呢?莫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我聽說魏司令對你和三少的婚事始終頗有微詞,可是因為此事?”
晨曦站起身來,踱步窗前,憂聲道:“我身份特殊,旁人有微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不想他竟也打起了這番主意……”
于是晨曦便将整件事的始末娓娓道來,說到最後竟不由自主地哽咽了起來。
蘇寶寶勸慰道:“你也不必太傷神,許是這其中有什麽誤會也未可知啊。若三少真如你所說的那般薄情寡義,我都替你的眼淚不值。”
晨曦輕輕地點了點頭,捏着手帕拭了眼角的淚花,“哪還有什麽誤會,他親口說的,我親耳聽的,豈會有假。這事原本我也是心存疑慮的,只是終究還是癡心妄想了。他既非我的良人,我徒留下來還有何意義,難道真要做個任人擺布的棋子不成?”
蘇寶寶雖身在梨園,到底也是個性情中人,見她此番憔悴,憐憫之心油然而生,且以性命作保,定将把話帶到。
又過兩日,蘇寶寶尋個理由又來拜訪,趁沒人瞧見時悄悄地将一張紙條塞進了她的手心裏。不過蘇寶寶近來隔三差五地過來消遣,還是引起了魏君澈的注意。晨曦難免有些擔心,不知她走了,魏君澈會不會一氣之下而遷怒蘇寶寶。倒是蘇寶寶有恃無恐,還玩笑說她拐跑了他的妻子,那就把自己賠給他,三個人誰也不賠。
說到底蘇寶寶還是放不下,天下之大,她偏偏執拗于西部,弱水三千,她卻一瓢飲。任她是多聰慧的女子但凡動了情,也是大智若愚了。
出逃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十五,那天依照往年的習慣,魏君塵定會宴請軍中的各級軍官共度元宵夜,聽說今年還請了幾個洋人朋友,排場自然不會小了。當然男人們聚在一起總是少不了政治軍事和女人,不過有戎慧出面打點,她一個姨太太自然也就不用上臺面了。倒也好,落了一身清淨且不說,那日魏君澈定會陪着通宵達旦也就顧不得她了。況且府上越是熱鬧,她越容易脫身。
按照計劃,出逃的前一天會有人給她備好唱戲穿的服裝和首飾,她穿上戲服裝扮成戲子混入戲班子裏,跟着出府便是。自然這上下關系安排她出逃的人都已打點妥當,她只需依計行事便可。
晨曦苦苦難熬的日子在府上其他人眼裏便是白駒過隙轉眼将至。那天一直到晚上,信上說到送衣物的人始終沒有出現,晨曦坐立不安,禁不住地胡思亂想。難道計劃敗落,人被魏君澈捉了?雖然她自信這些天在魏君澈的面前掩飾的滴水不漏,但這并不表示魏君澈就不疑她。論心計和人前做戲,他們之間的段位差的太多。在她看來天衣無縫的計劃也許在他眼裏不過就是雕蟲小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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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想着心越亂,晨曦尋思着喝杯茶緩緩神,才煮好茶就突然聽到有人扣門,一下一下的,敲的急切,卻每一下都有間隔,倒像是某種暗語。晨曦心猛然繃緊,稍一不留神,手指被滾熱的茶壺燙了一下,有灼燒感時已經紅腫一片了。晨曦也顧不上許多,輕吹了兩下,便去開門。
是一個雜役打扮的婦人,粗壯結實,倒像是做活計的人。她環顧四周,見沒有可疑人才肯放心進屋。一進屋,便交代來歷,“夫人,我是李大官人吩咐過來的,讓我給您送件東西。”
晨曦擔心其中有詐,也不接話,只是打量着她。
那婦人解開衣服前襟,從裏面掏出一個麻布包,“李大官人說夜深時分豬正在熟睡。”
亥時!
晨曦懸在喉嚨口的心總算是放下了,也不再疑惑婦人了,“不知大嬸如何稱呼?”
婦人受寵若驚,連忙道:“夫人您是貴人,老媽子是下人,怎麽敢有什麽稱呼,您若不嫌棄叫一聲張媽子就行了。”
這張姓婦人也是冒着風險進來送東西的,且不說她在這中間得了什麽樣的好處,總歸也是盡力盡心了,晨曦喚了她一聲,“張媽媽……”
張媽手足無措,忙道:“快別……這老媽子我哪擔當的起呀?”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客套了半天,待發現時辰不早了,張媽正要走時,門外卻有了動靜。
晨曦和張媽都一驚,面面相觑。
來人敲了半天的門,見裏面始終沒有動靜,便大聲喊道:“晨曦,你在屋嗎?”
晨曦聞聲一陣恐慌,來人不是別人,正是魏君澈,聽他的聲音有些沙啞,想是喝了酒。只是以往過了這個時辰,他就不過來了,或是在北大營或是在書房将就一宿,忙時更是十天半月見不到人影兒。正月是一年當中最忙碌的月份了,雖說他盡量抽空過來,兩人還是聚少離多。
不過今晚這個時辰過來确實來的不是時候,晨曦又不能将人拒之門外,急得來回踱步。一旁的張媽更是三魂七魄都丢了,哭喪着臉低聲問,“夫人,這可怎麽辦呢?”
目光不經意地掠過那屏風,晨曦怔了怔,指着屏風對張媽說:“你先去後面躲一躲,記得,千萬不要出聲……”
張媽哪敢耽擱,蹑手蹑腳地過去躲好。晨曦一邊收拾着張媽帶過來的東西一邊答複外面的人,“別敲了,就過來了……”
那人倒是聽話,不敲了,卻是胡話連篇,“你都不知道我又多想你……恨不得時刻都能看見你……你呢,幾天不見可有想我……”
晨曦臊得臉通紅,恨不得拿糠塞住他的嘴,收拾利索了便一刻不敢多等,立馬過去開門,将人拉進屋裏來。再讓他胡說下去,明天她還要不要見人了。
魏君澈醉得不輕,滿身都是酒氣,走路也是一步三晃。晨曦扶着他坐下,倒了杯茶給他,“怎麽喝成這樣?酒喝多了不好,以後還是少喝些吧。”
魏君澈頭發暈發漲,聽她這番嬌嗔着竟覺得不那麽難受了,嘻嘻地調笑着,“好,以後都聽你的,你不讓喝我就不喝。趕明兒誰再過來勸酒,我就跟他說問過我家夫人沒有?”
以後……
他們還有以後嗎?晨曦聽他這般說,心裏一陣酸楚,莫名地又傷感了起來。
“怎地?真不高興了?”魏君澈瞧着她臉色不對,以為她不喜他喝酒而生氣了呢,連忙哄道:“好了好了,不氣了,以後不喝就是了……這幾日應酬多,難免無所顧忌,出了正月,軍中有大哥坐鎮,我空閑了就帶你去婁山……”
☆、第 38 章
許是酒喝多了的緣故,魏君澈坐了坐便覺得有些乏力,就去床上躺了躺。歇着也不消停,非嚷着叫晨曦過來陪他說說話。晨曦又無奈又心慌,那屏風與床不到兩米的距離,有什麽動靜不用仔細去聽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魏君澈仰躺在床榻上,眼睛半眯着,嘴上美滋滋地說些不着邊際的話,手卻拉着人家不放。晨曦坐在床沿上,一只手被他死拉着不放,姿勢說不出的別扭。
若不是彼此心裏都藏着事,這一刻倒是真有種現世安穩歲月靜好的姿态了,不過終究太過于美好,越是如此越是留戀,越是留戀便越是徒增傷感。
兩人各懷心事天南地北地胡聊一番,雖說男女之間的話題除了風花雪月倒也沒有別的,索性晨曦也是讀過聖賢書上過洋學堂的人,雖不敢說談古論今,但對古今中外的傳統學術與先進思想倒是另有一番見解。這倒讓魏君澈有些刮目相看,初時只當她是養在深閨中的名門淑女,不過比尋常女子多念了一些書罷了,也倒不是瞧不得女子讀書長見識,不過他身邊像她那樣身份的大家閨秀讀書留洋都不過是擺些樣子充門面了,卻不見得她們真能出口成章做得出詩來,可她不一樣,竟對國內外的時局也能與他說上一些看法,對各家學派也有自己的一番獨特見解,就是大哥也不只一次在他面前誇她世間少有的奇女子,只是與他魏家少了些緣分罷了,只盼着他與她能走得長一點遠一點,也算他沒白糟心一場。
兩人說着說着,竟大半個時辰過去了,許是時間久了些,躲在屏風後的張媽實在有些吃不消了,竟鬧出了動靜,聲音不大,卻還是聽得真真切切。原本半合着眼睛假寐的魏君澈聽到聲音,幾乎是條件發射的半坐起身來,一臉的警戒,“什麽聲音?”
晨曦心裏一陣恐慌,緊張得險些連話都說不清楚,“哪有……哪有什麽聲音……我怎麽都沒聽見呢?”
魏君澈狐疑地看着她,也難辨她話裏的真假,只是有些奇怪她剛才還好好的,這會兒怎就慌慌張張的,莫不是吓着了,“莫怕,我下去看看……”
晨曦一聽他要去看看,頓時手足無措,慌亂之間竟一把将魏君澈按回床上,自己也随着那股力道跌倒在他身上。他的眼睛深邃如江南的夜晚,朦胧纏綿,含情脈脈,她便像飛蛾一般明知是火還是義無反顧。
她的唇甜如蜜糖,又柔軟的似棉花,他就好像踩在雲彩上的,昏昏悠悠的,卻又該死的美好。他們之間有過的兩次親密接觸,不過都是他糊塗強取豪奪來的,後來情到濃時他又向她保證過,她若不許,他一準不會再糊塗了,所以即便是他很想卻也沒再造次。平時只是動個手腳,她都是好不情願的,這一刻卻是主動湊過來吻他。
許是太過于喜出望外,魏君澈竟有些不敢相信,莫不是酒不醉人人自醉了,剛才那片刻歡愉不過黃粱美夢?魏君澈喘着粗氣,看着身上近在咫尺的豔若桃花的容顏,強忍着身體裏崩騰欲洩的熱流,不确定地問:“可以嗎?”
他這麽一問,晨曦這才後知後覺地醒悟過來,頓時羞得臉通紅,她竟然主動去親吻一個男人,還賴在人家身上不起來,這哪是一個名門閨秀該做的事?傳出去可成何體統?不過眼下那些清規戒律便像是松懈的繩子對她再無半點約束力了,她想着這該是他們最後一次見面了吧,過了明日便從此蕭郎是路人了,既然如此,放縱一時又何妨?
晨曦沒有任何言語知會,只是卻也沒動,垂下眼眸不去看他。魏君澈那是何等精明的人,尤其對于男女之事更是融會貫通,自然曉得她沒有拒絕便是默認了。當下一個利落的翻身反客為主,将晨曦壓在身下,他一手輕托起她的下巴,逼迫着與他四目相視,空出的另一只手脫掉了身上的軍裝,又去解襯衫的扣子,之後又去脫她的……
他的動作有些粗魯,甚至急不可耐,但進入她時卻出奇地溫柔,聽到她因身體被異物打開不适而發出嘤嘤的喘息聲時,他忍住奔騰的欲望靜止在裏面沒有動,等她喘勻了氣才試探地動了兩下,看到她皺着眉頭咬着嘴唇強忍疼痛的模樣,便又停下了。
這樣一來二去的,魏君澈已是熱汗淋漓了,臉色因欲望得不到纾解漲得通紅,眼睛卻是出奇的明亮,他看着身下同樣香汗淋漓,連那雙善睐明眸都濕漉漉的仿佛水洗了一般。他小心翼翼地問,“還疼嗎?”
晨曦咬着嘴不答他,只是将頭別過去,魏君澈瞧着她嬌羞渾身泛着一層香豔的粉紅,只覺得渾身更熱了,也不去再問她,只是更小心了,低着頭在她的耳邊低聲喃喃着,平時巧舌如簧,這時竟是半點情話也說不出來,只是叫着她的名字,一聲聲的,像是一陣細雨悄然無息地滲入了她的心裏。
晨曦,晨曦,晨曦……
纏綿過後已是後半夜了,晨曦已經筋疲力盡,連根手指頭都擡不起來,倒是飽食餍足的男人卻是精神抖擻,緊緊地抱着她,親親這兒又親親那兒,手腳也不老實,弄得她睡也睡不消停,索性就不睡了,由着他胡鬧了。
欲望纾解,魏君澈的腦子也跟着清明了,心裏愉悅之餘不免有些得意忘形,一手在她白玉般細膩的胳膊上畫圈圈,整個頭竟一股腦兒地埋進了晨曦的頸窩處,舌頭和嘴巴都不老實,話音有些含糊不清,“我不是在做夢吧?我以為只有夢裏……”
後面的話他不說,晨曦也曉得了,當下便紅了臉,拍開身上作亂的手,嬌斥道:“想也知道你不會做什麽好夢……”
魏君澈“嗤”地笑出了聲,調笑道:“你怎知不是好夢,我卻覺得極好,夢裏日日與你……”
晨曦怕他再說出什麽羞人的話,回過神來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威脅道:“你若再胡說八道,我便不理你了……”
魏君澈笑着挪開她的小手攥在手裏,只覺得掌中一片滑潤,直攪得心也跟着癢癢着,“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這話真好,只是說說罷了,換作以前她或許還信,現在再也不敢相信了。
兩人濃情蜜語,溫香暖語正起勁呢,就聽外面有人扣門,才扣了兩下,見屋裏沒有回應,這才開口說話,“督軍,司令說是有事跟您商量,正在書房候着呢……”
晨曦曉得門外的來人正是張副官,頓時羞得無地自容,偏偏人旁的人兒還不緊不慢的,半點答複的意思都沒有,不由得更臊得慌,忙得推了推還在作亂的男人,嬌嗔道:“還不快去……”
魏君澈正與猶未盡着呢,白白被折了興致,又憤又氣,說話的口氣也不善,“有什麽事明兒一早說不成嗎?這大半夜的……”
張副官假意地咳嗽了兩聲,才說話,“司令說讓您馬上過去,說是十萬火急的大事……”
魏君澈無奈地嘆了一口氣,一只胳膊蓋在眼睛上,慢吞吞地回了一句,“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門外張副官離去了,倒是魏君澈始終不見動靜,晨曦不想多生事端,催促道:“快些去吧……”
“真不想去……”魏君澈嘴裏嘟囔着,倒像個得不到糖吃的孩童,晨曦心一軟,柔聲勸道:“你再不去,司令定會以為是我不懂事,是個竟會拖着你纏着你魅惑你的禍水。日後見了張副官,我還不得挖個地縫鑽進去才好。”
魏君澈哪裏舍得她這番自怨自艾,趕緊起身安撫着,“好,左右是說不過你,我這就去,忙完了就回……”
晨曦看着他穿好衣服,對着她回眸一笑,然後便推門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