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出了小樓果然便看見張副官等在門口,頓時來了脾氣,緊鎖着眉頭,口氣不善,“到底什麽事,非要大半夜的過來喊人?”

張副官自覺地壞了人家的好事,難免有些得意,不過面上卻不敢有半分幸災樂禍的意思,忙得斂起神色,面無表情道:“司令剛收到一封北地快馬加鞭送來的密函,可能與姨太太有關,司令看完便吩咐過來找您。”

魏君澈一聽北地的密函與晨曦有關,臉上頓時變了顏色,只覺得一腔急火湧上心頭,這個節骨眼上,北地插這一腳,着實不是好事。魏君澈接過張副官遞過來的軍帽扣在頭上,正了正帽檐,沉着臉嘆了一口氣。“走吧……”

魏君塵書房裏的燈經常都是徹夜亮着的,魏君澈離得老遠便瞧着那零星的一點光,心裏禁不住一陣惆悵,大哥為了父親辛苦打下的基業常年走南闖北一刻不曾停歇,為建設西部常常是茶飯不思夜不能寐,而他呢,卻因兒女私情不顧大局,想想都覺得愧對大哥和先父,只是情難自禁,他只許放縱一回罷了。

信步走進書房,魏君塵顯然已等候多時了,張副官關好門便退下了。屋裏只有兩兄弟沒有外人,魏君澈夜沒太過拘束,尋了一把椅子便坐了過去。魏君塵細致地打量着他唯一的弟弟,父母過世時還不過是個孩童,一眨眼已經出落的出類拔萃,可以獨當一面了。他們魏家人丁單薄并不興旺,到了他這輩還好,不過也只有一個妹妹和這麽個弟弟,妹妹只比他小了兩歲,已經出嫁多年,一年也見不到一面,只是生活得不錯,他也就少花了心思,所以餘下的精力便只操心他這個弟弟了,偏偏又不省心。

雖不知那密函到底寫了些什麽,不過瞧着大哥一臉正色的模樣,魏君澈便也隐約地猜出了些,只是不知大哥作何想法,還是要以不變應萬變方為上策,“大哥,你深夜叫我過來……”

不等他裝模作樣一番說辭講完,魏君塵便一句話插了過去,邊說着邊将一份文件扔到他面前,“這是北地發過來的加急密函,簫霁北同意用華陽北部四城換回江小姐。”

魏君澈只覺得心口一緊,險些繃不住,但畢竟也是經歷過大事的人,總是要穩當些,壓下□□的情緒,倒是有那麽幾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變的意思,“大哥怎麽說?”

魏君塵的目光一直沒離過他身,盡管他那些細微的清晰掩飾的好,不過姜還是老的辣,總是要長他幾歲的,早就練得一雙火眼真金了,自然看的出他的那點子小心思,“這是大事,我自然不會這麽快地下結論,而且還未與将領們商議。江小姐是你的姨太太,所以這事還是先找你商量下比較妥當。”

“大哥,這事能容我先想想再做答複嗎?在我還沒有結論時先不要開軍事會議商讨,我不想節外生枝。”大哥沒有拿着密函召開軍事會議已經是仁至義盡了,大家心裏都跟明鏡似的,這事一旦以公事的姿态拿到會議上商讨,結果一定是同意與北地交涉。雖然他之前的提議也值得商榷,但畢竟耗時耗力,沒有以人換城立竿見影。

魏君塵也不想逼得太近,回的倒是痛快,“好,不過有一點,結論沒下來之前你若動什麽歪心思我可是不答應的。”

知他者非魏君塵莫屬,魏君澈不過腦子一熱有了點想法而已,竟被大哥一眼看穿,如此一來他是不敢再有其他的動作的,若被逮住了,大哥會毫無猶豫地一錘定音,怕是連緩和的餘地都不會給他留了。

這廂魏君澈已是焦頭爛額了,那廂晨曦也不好過,且不說分手在即,心裏難免有些傷感。一想到剛才床榻上的那番抵死纏綿就不由得面紅耳赤,好在是把張媽的事唬弄過去了。說到張媽,晨曦這才想起張媽還在屏風後面躲着呢……

晨曦顧不得全身酸疼,忙得過去拉開屏風,只見張媽漲紅了一張臉小心翼翼地蹲坐着,見着來人是她方才送了一口氣,“可吓死我了……”

方才只顧着有驚無險暗自高興,竟忘了她與魏君澈颠鸾倒鳳時,張媽就在屋裏,那豈不是什麽都聽到了?

思及此處,晨曦頓時羞愧得恨不得挖條地縫鑽進去,紅着臉不好瞧張媽,只低聲交代道:“東西我已收好了,你快趁黑混出去吧……剛才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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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媽局促地兩手互相搓弄着,讪讪地道:“姑娘說的是哪裏的話,老婆子不礙事,時常進出府上送東西,這裏的守衛都認得我老婆子。”

聽張媽這麽一說,晨曦可以肯定張媽應該不是那邊的人,充其量不過是為了錢才甘冒風險的。不管出于什麽目的,總是幫了自己的忙,晨曦塞給她一些碎銀子,張媽推搡了幾下便也就欣然笑納了。

正月十五這天本是個團圓日,早飯和午餐都是一起吃的,就是圖個喜慶。不過他們哥倆都有事要忙,這一天竟都未打個照面,晨曦失望之餘也暗自慶幸,她為了晚上的逃跑計劃始終坐立不安,雖說萬事都安排妥當了,還是難免有些挂心,索性魏君澈不在,戎慧只當她想家所以才胃口不佳,倒是沒作他想。

晚上外面竟是煙花爆竹的歡快聲,靈犀到底是個孩子,嚷着要出去瞧瞧。飯後跑出去,便沒回來,這一刻不知哪裏厮混去了。

她沒有把逃走的計劃說給靈犀聽,一來怕走漏風聲走不成,二來她想把靈犀留在西部,想必魏君澈也不會為難一個小丫頭。所以靈犀見她收拾行李,一臉納悶道:“小姐,怎麽好端端的收拾起來了?”

晨曦一頓,沒料想這丫頭會突然回來撞見,一時語塞。靈犀一把奪過她手裏的包袱,撅着嘴嘟囔道:“小姐,你是不是嫌我笨手笨腳的?連這麽簡單的事你都要親力親為,要是督軍看見了,一準又要責罵我了。”

才多少時日,這丫頭竟把魏君澈當成名副其實的主子了?若是換成往日,晨曦定是要打趣她的,只是現在一想到把她留下,以後不曉得還能不能見上一面,心裏就湧上一陣酸楚。

靈犀見小姐紅了眼圈咬着嘴唇欲言欲止的模樣也察覺到不對勁了,不過倒也沒有往其他的地方想,只當小姐是受了委屈。她拉着晨曦的衣袖不知所措,跟着委屈的泣不成聲,“小姐,你怎麽了?是不是督軍又欺負你了?還是哪個多嘴的下人又在你跟前嚼舌根了?”

晨曦搖了搖頭,哽咽地安撫道:“沒有,沒人欺負我。靈犀,你聽我說,我要走了。我已經和北地的人聯系上了,他們會在今天接我離開。靈犀,對不起,這次我不能帶上你了。”

靈犀先是一陣愣怔,大約是沒想到這一茬,随後反應過來,揪着晨曦的衣角喃喃地哭着,“小姐,在這兒好好的,為什麽要走啊?你要走為什麽不帶上我呀?小姐不要我了嗎?”

果然随遇而安的灑脫最後就成了莫名的依賴,好似停留的緣由都不重要了。就連靈犀都想當然的認為這裏才是她的容身之所,晨曦之前的猶豫和躊躇頓時煙消雲散,這一刻她覺得離開這個選擇是最好的。

☆、第 40 章

此次行動策劃的極為妥當,她換好衣服便到事前約好的後院等着,才不過半盞茶的功夫,戲班子就表演完下臺領賞去了。那班主子也不敢多耽誤,領好了賞錢便招呼着大家夥趕緊回去,別給人家府上添亂。這戲班子大抵是為了營救她臨時組建的,人多且彼此都不熟悉,本就臉生,再加上各個都濃妝豔抹的,更是瞧不出本來面目了,自然誰也不會注意他們之中多了個人。

晨曦也不多言語,這一來怕是多嘴露了馬腳,二來心裏藏着事哪有心思與人嬉笑,就只是埋頭随着人群往前走。

走了一小段總算是見到了大門,雖是府上的後門,把守的也同樣嚴謹,守衛對過往人也是要一一鑒別身份的。晨曦瞧着班主與那守衛頭頭百般周旋,一顆心都提到喉嚨口了。更要命的是好巧不巧的門口正有人進來,來的人正是董天麟。許是碰上什麽事耽擱了,沒趕上晚宴,又怕長輩們教訓唠叨,就想着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後門進來,再悄悄地溜進去。

晨曦怕他認出來,趕緊垂下頭不敢擡起亂瞧亂看,腳上只顧着往前走,竟不知何時都停下了。待她發現時已收不住腳步,與迎面的人撞個正着,下意識地擡頭一瞧,正落到了董天麟的懷裏,當下一陣心慌,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是好。

董天麟一眼便認出了她,先是奇怪,再去打量她一身戲子裝扮,臉上妝容雖不若其他戲子那般誇張,卻也與平時的素面朝天判若兩人,恍惚間,只見她忽地擡起頭,眼裏竟是乞求,當下便明白了。

她是要離開了,今日這一見怕是要成永別了。董天麟雖心存遺憾,但也是一身正義,他對江小姐與魏君澈的事早有耳聞,故此還與魏君澈鬧了些不痛快,後來也便釋然了。只是撞見這一幕,他怎地也不能坐視不理,那邊班主急得跳腳,偏偏那守衛頭頭還不屈不撓的。

董天麟正了正身,擺手叫來那守衛頭頭,又急又慌地說:“快過來幫我找找……”

那守衛頭頭自然認得董天麟,哪敢怠慢,颠颠地跑過來,一臉獻媚地問:“董少爺,什麽東西掉了?”

董天麟一臉的心疼無奈,“是顆珠子,還是你家少爺送的呢,鴿子蛋大的東珠,剛才還在兜裏的,怎麽一轉眼就不見了呢?”

守衛頭頭也跟着着急,趕緊喊人過來幫忙,門口頓時空蕩蕩的。

晨曦沒有太多應對突來變故的經驗,一時手足無措竟杵在原地愣怔着。一旁的班主又是使眼色的又是小動作的,卻半點用處也沒有,急得直跳腳。倒是董天麟最先反應過來,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待她一臉迷茫地擡頭才做了一個手勢。

晨曦這才緩過神,一溜的小跑到班主跟前,末了還回頭瞧了一眼。隔着中間得幾個人,兩人不敢有太多的眼神接觸。雖然僅僅只有那麽一瞬間,董天麟卻像是心有感應般的,沖着她點了點頭,然後看着她淹沒在人群裏,最後消失在燈火通明的夜色中……

直到守衛頭頭垂頭喪氣地過來向他報告東西沒找到,他才猛然清醒,随即又交代了幾句,“東西丢了既然找不回來了,也是沒辦法的事,只是今晚的事別讓你家三少知道,那東珠可是他頂稀罕的玩意,若是讓他知道就在這兒丢了……”

守衛頭頭一聽這話,心裏暗叫苦,哪想着少爺們掉個東西,關他們什麽事啊?就是有天大的膽子,誰也不敢打這主意,竟讓他們背了黑鍋。越想越氣,在心裏已經把董天麟的十八代祖宗問候了遍,嘴上卻是不敢抱怨,滿口答應着。

晚宴一直持續到半夜,人才漸漸散去。靈犀躲在被子裏瑟瑟發抖,側着耳朵留意着外面的風吹草動。整個北苑靜悄悄的,她只能聽到自己不規則的心跳。晚宴開始時,小姐便穿着一身奇怪的衣服悄悄地溜走了,聽小姐說她已聯絡上了北地安插在西部的細作,出了府門一切便都好辦了。她不知道這個時辰小姐他們是否出了慶陽城?是否安全地躲過了西部護衛兵的耳目。

靈犀一邊擔心着小姐,一邊祈禱着魏君澈今晚不要過來。她躺在小姐的床上假裝小姐還在屋裏就是想拖延一些時間,等他們發現的時候小姐已經走遠了。可惜她的祈禱上帝并沒有聽到,這個時候能來別院的就只有一個人了。靈犀聽着軍靴踏在石階上铿锵有力的聲音,內心如擂鼓共鳴,她該怎麽辦?不能讓督軍發現小姐不見了,小姐如果被追回來,後果不堪設想。

靈犀穩定心神,聽見門“吱”的一聲被由外而內地推開,腳步聲由遠及近,最後落在床邊。

“睡了嗎?”魏君澈的聲音在黑夜裏越發的深沉透亮,他喝了些酒,頭有些暈脹,連帶着語氣都透着一股微醺的醉意,是一種具有誘惑力的溫柔,“今兒正月十五,忙乎了一整天,晚宴本想帶你出去走走,可後來一想你不喜愛熱鬧,倒不如我早點回來多陪你會兒。”

靈犀藏在被子裏聽着這番溫香暖語都覺得面紅耳赤,想不到平日不茍言語的督軍,說話也竟夠如此纏綿悱恻的時候,稍稍動彈了一下僵硬的肢體,不過一個輕微的舉動,卻讓魏君澈起了疑心。

雖是喝了不少酒,腦子卻不并糊塗,這個時候更是要清醒了。魏君澈一邊試探性地輕聲喚着‘晨曦’,一邊便将手悄悄地伸了過去,撫上被子,只覺得下面的身軀微顫着。一瞬間大腦閃過無數個念頭,且一個比一個可怕。常年的軍旅生涯已經養成了一種比先天性更敏感的警覺性,魏君澈做足了心理準備,猛地掀開被子的同時,另一只手已經摸向腰間去拔槍。

被子一掀,從裏面抖落出一個人來,驚慌地滾到地上,頭也不敢擡起,跪在地上索索發抖。魏君澈确定了她不是殺手便收起了槍,只冷冷地命令道:“擡起頭……”

靈犀被他這一吼,吓得抖得更厲害了,顫顫巍巍地擡起頭,瞧着魏君澈那張比冰山還冷的臉,頓時哽咽出聲,求饒着,“督軍……我什麽都不知道……你不要殺我……”

這情景饒是不聰明的人也該明白是怎麽回事了,況且精明如魏君澈怎麽會不曉得,他只覺得一顆心‘咚’地一聲沉了下去,在發現被子下面不正常時,他是恐慌害怕的,倒不是擔心收拾不了藏着的什麽殺手刺客之流,只是一想到陌生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潛進來還藏在她的被子下面,那她豈不是兇多吉少了。越想越害怕,直到看見從被子裏滾出來的是小丫鬟晨曦這才松了一口氣,不過心底也是極為憤怒的,他想不到她竟會這麽做。

“你家小姐呢?她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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