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街頭魔術

池清的擺臺試吃計劃十分及時。那些精巧可愛的點心一亮出來,馬上吸引了路上行人的目光。雖然店門口的人行道不好走,但嘗了幾口小蛋糕之後,也有不少人願意繞點彎路,進店看看。

陸思甜的傳單很快發完,還有幾個心急的妹子當場就要掃碼加入會員,生怕自己轉個身,就把“這麽好吃的餅幹”給忘了。

一下午過去,陸思甜店裏的貨架全部清空,雖然有不少是被試吃消耗的,但當天依然盈利三百多塊,相比起原以為的慘淡開場,要好得多。

“幸虧今天你來了,”陸思甜笑嘻嘻地說,“要是只有我自己,肯定不敢去擺攤……就算去了,只有我一個,店裏就沒人照應了。”

“小事,”池清說,“你也少信那些胡說八道——都是沒根據的瞎扯,聽了只會給自己添堵。”

兩人又聊了幾句,聊大學的事,工作的事,開店的事……聊到天色暗下,路燈亮起,兩人又一起找地方吃了飯,才且說且笑地分手告別。

……雖然是無用社交,不過還挺愉快的,池清想。

可能就像自己買的那束花,盡管沒有任何實際作用,但插在瓶子裏,擺在桌子上,自己一晃眼看見的時候,總會感到那麽一點舒暢。

新一個周一,池清帶着陸思甜店裏的蛋糕去公司了。她提着盒子走進雜志社辦公室的時候,屋子裏六個人,齊刷刷揚起十對眼睛朝她望來。

“怎麽了小池,”一個姑娘站起來,推了下眼鏡,“你結婚了?”

“……沒有。”甚至不明白她為什麽這麽想。

“那你怎麽突然……”旁邊的人說着,視線往她手裏的蛋糕一拐。

“平時很少看你來這邊啊。”

“還是帶着吃的來的。”

“不是結婚,那是有什麽別的好消息了?”

“你是不是要換工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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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自己平時和同事的交流确實太少,可能在他們看來,自己是個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勢利眼。

池清默默反省了一下,然後把手裏的盒子打開,拿出裏面的小蛋糕,往每人桌子上都放了一塊。

“昨天我出門逛了逛,看見一家新開的小店——就在老城區商業街,正好開業打折,東西還挺便宜的,味道也不錯,我就多買了點給大家嘗嘗。”池清說。此次社交發言長達25秒,還被六個人十對眼睛盯着,讓她因不習慣而有些表情僵硬。

“要是覺得不錯,咱們……咱們下次可以一起去啊,就在老城區商業街!”最後的總結陳詞,還順帶強調了店址。

雖然看起來還不是很明白狀況,但幾位同事都客客氣氣地收下蛋糕,道了謝,還順勢與池清聊了幾句——問她雜志的事,工作的事,一個人住着習不習慣的事;場面一度熱絡,氣氛十分和諧。

然後池清出了門,門鎖“咔噠”一合,她腦內那張待辦事項表上,有某個任務打上了“完成”的紅鈎。

……也不難嘛,小事一樁,池清想。然後她轉身,提着剩下的蛋糕朝美編辦公室走去。

門口的去向牌上,“姜曦”的名字旁邊挂着“在崗”。池清敲了兩下門,等了會兒,沒等到裏面的回答,她就自己擰了門把,走進門去。

那位“早點倒閉”的美編坐在桌子旁,擡起頭來,睜着眼睛直愣愣地看她。

“什麽事?”她皺着眉頭摘下腦袋上的大耳機,“要加版面?”

池清把手裏的蛋糕往她面前一放:“昨天出門逛了逛,看見有家新開的小店……”說着她話頭一頓,看到面前的女孩子眯着眼睛望自己。

眼神十分警惕,充滿不信任的距離感。

翻譯一下,大概是“靜靜地看你演”。

池清吸了口氣:“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瞞你了——我朋友開了家甜品店,我買了塊蛋糕請大家嘗嘗,要是好吃,以後多多關照。”

說着她直接拆了包裝,拆了小叉,往蛋糕上一戳,擡手推到姜曦面前。

姜曦看看她,又看看蛋糕,視線像乒乓球似的來回幾次,然後“噗”地笑了出來。

“是嘛,”她握着叉子往下一戳,切了塊蛋糕下來放進嘴裏,“店開在哪兒了?”

“就老城區,商業街,”池清說,“就是路口有只獅子的那地方。”

姜曦手裏的叉子頓了一下。

“不會是中間的那家鋪子吧,”她擡眼看着池清說,“花店對面,兩邊是奶茶店和飾品店?”

池清點點頭:“對,她剛租的,上周開業。”

姜曦頓時一眯眼睛,露出“完蛋”的表情。

“那完了,讓你朋友趁早找個新地方吧,”姜曦說,“那兒風水不好,開啥倒啥。”

要不是之前已經聽過無數次,池清怕是要為這句話翻臉了。

“真的不吉利啊,”姜曦說,“你知道為啥街口會有個獅子嗎?”

“為什麽?”

“就是因為當初邪門的事太多,所以造了個獅子,擺在那兒鎮着,”姜曦說,“雖然現在好像還是沒什麽變化……不過反正只倒黴了一家,所以其他人也沒意見。”

這差不多是池清聽到的第三個版本,關于那條街上的風水傳說;三個版本的內容大同小異,對于解決問題本身,乜有任何作用。

池清看了看時間,差不多該開始幹活了,于是準備抽身遁走。

“不過那獅子還是有點用處的。”姜曦說。

池清一愣,朝她望去。

“我還小的時候有個說法,”姜曦說,“家裏大人講的,重要考試關鍵比賽前,去摸摸獅子爪子,就肯定能考過,肯定能打贏。”

池清想起全身披鏽的銅獅子上那對金燦燦的爪子——就是因為這個原因?

“是我外婆告訴我的,”姜曦繼續說了下去,眼睛亮亮的,有點濕濡的意思,“我考初中,考高中的時候,她都帶我去摸獅子,果然考中了想去的學校;我要參加學校比賽,很緊張,她也帶我去摸——最後還真拿了一等獎。後來我高考了,外婆卻已經走不動了……”

“這不合邏輯啊,”池清毫無眼色地打斷道,“摸了爪子就必勝——那所有選手都摸了怎麽辦?所有考生組團摸了怎麽辦?大家全都被錄取了?”

姜曦的聲音頓時停下,話頭強行剎止,場面十分尴尬。

2秒後,池清反應過來,恨不得把那句話掰碎吃了。

“……行吧,我知道了,”池清扁扁嘴,小聲說,“我會跟我朋友說——”

“你怎麽這麽杠,”姜曦甩了她一眼,“我看你也得去摸摸獅子,讓它給你的腦子開開光。”

就算不太高興,但池清還是不得不承認——姜曦說的,有點道理。

自己的腦子确實需要開開光,別成天一張嘴就把天聊死了。

但這并不是她在下班後,再次來到老城區的理由。

當前時間是晚上7點,池清站在商業街的入口,看着那只獅子卧在路燈昏黃的燈光下,仿佛一塊浮出黑暗的礁石。

和姜曦說的一樣,還真有兩個十幾歲的年輕人站在獅子前面,恭恭敬敬地雙手合十,嘀咕了幾句什麽話,然後彎下腰伸出手,死命地盤那對爪子。

池清朝他們走近兩步,聽見零零碎碎的幾個詞,好像是“下周”“冠軍”“一定要贏”之類的東西。

看來這傳說還真是經久不衰,池清想,不如這個月的雜志就寫這個算了。

然後她轉了身,準備朝陸思甜的店鋪走去。

——有一陣掌聲響起來了,從斜對面的人行道上。

十分熱烈的掌聲,中間夾着女孩子的笑聲,手機閃光燈也在夜色裏明明暗暗,此起彼伏。

“厲害啊!”有人高聲叫好,“太神奇了,怎麽做的?”

池清稍微一愣,想了想,先朝那邊走過去了。

人行道上圍起了一個圈子,十七八個人聚在一起,伸長脖子朝裏看。池清一時看不到裏面在幹什麽,剛要踮起腳尖,措不及防,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了過來。

“接下來……我需要一位朋友的協助,”帶着口音的不太熟練的普通話,“請問有誰身上帶着筆嗎?”

……原來是他呀,池清扁扁嘴,恍然大悟地吐了口氣。然後她側過身子,找了個又近又隐蔽的角落,暗中觀察。

珀西瓦爾說完那番話之後,人群裏立刻高高舉起七八條手臂,像等着母鳥投喂的鳥仔。然後他選了一個高個子小夥,穿着校服背着書包,似乎是個剛放學的高中生。

高中生從書包裏拿出筆袋,在周圍觀衆的指示下,拿了支木頭鉛筆遞過去。接過筆之後,珀西瓦爾一邊看那支筆,一邊對觀衆展示,一邊又說了番魔術師的常規俏皮話,引得周圍的人群哈哈大笑。

他倒是不太緊張,池清想,可能最近一直在練習吧。

——“咔嚓”,那支筆被掰斷了。

珀西瓦爾臉色一白,看上去這是個手滑的失誤。

“不好意思,”他有些緊張地說,“我不小心……那,這支筆多少錢?我賠你吧。”

“……沒關系沒關系,”那高中生擺擺手說,“反正也是超市買的,不貴。”

比起筆來,魔術師失誤這件事顯然更讓他在意。

周圍的人群微微有些騷動。珀西瓦爾開始臉紅了,他咬了會兒嘴唇,然後下定決心似的嘆了口氣。

“這可不行,弄壞東西就應該賠償。”他說着,把那兩截斷鉛筆揣進衣兜,然後從另一位觀衆手裏借了一根吸管,夾在兩指之間。

為了證明這真的是塑料吸管,他還對着它吹了口氣,吹完之後他用雙手握住它,正好把整支管子藏在掌心。

然後,珀西瓦爾虛握着兩只手,朝兩邊慢慢移動,仿佛他手裏的不是一次性白色垃圾,而是一把正在緩緩出鞘的長劍。

他的手掌移開的地方,露出了綠色的筆身。

然後是金色的燙字。

白色的印花。

一頭是粉紅色的橡皮,一頭是用鉛筆刀草草削過的筆尖。

整支鉛筆複原完畢。珀西瓦爾從口袋裏掏出那兩截斷筆,放在一起比劃了一下——長短完全一致,連削出來的筆尖也幾乎相同。

掌聲和叫好又響起來了。實習魔術師紅着臉笑,然後朝人群鞠躬致謝。四五個路過的行人被這動靜吸引,紛紛停了下來,擡頭朝這邊張望。

……可能是托,池清想,第二個人,或者兩個都是。

反正“托”可以用來解釋任何一個街頭魔術,不用動腦,簡單粗暴——最重要的是,魔術師還不能反駁,否則他就要說明原理來證明清白。

池清又看了會兒,想起還有正事要做,就準備轉身走人。

“下一個節目又需要一位朋友幫忙。”珀西瓦爾笑嘻嘻地說着,一個90°轉身,朝向正要溜走的某人。

“那邊的那位小姐,能不能過來幫我拿個東西?”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前門大街 的地雷,請同事們吃蛋糕

感謝 你給我起個名字吧x10、昵稱x35 的營養液,給池清腦子開開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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