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開業

平心而論,大學時代四年同窗,池清和陸思甜說過的話可能加起來不會超過20句。

這20句裏還包括了“作業交起來”“筆借我一下”這類無意義的日常廢話。

但與學生時代的朋友重逢,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仿佛不止見到了舊日的朋友,連同那雖然少不更事,但每天都能傻樂個沒完的舊日時光也跟着朋友一起來了。池清回家後,把陸思甜新店的宣傳單看了又看,然後拿了支筆,在日歷上圈出她的開業時間,旁邊端端正正地寫上“思甜開業”。

她平時可是幾乎不記書面的備忘錄的。

無魚:今天我遇到大學同學了

清風搖:誰呀?我認識嗎?咱們社團的嗎?

無魚:你不認識,是我們班上的女同學

無魚:她現在自己在S市這兒開店創業

清風搖:那了不起啊

無魚:大學時候感覺很不起眼,很內向的一個人,沒想到要做老板娘了[大笑]

清風搖:女孩子一個人在外打拼很不容易,你可以多找她玩,兩個人互相照應

在劉逸陽說過的數萬句老媽子般的囑托中,這句話少有的讓池清深以為然。她發了個表情表示同意,沒等對面回複,想了想又敲:對了學長,你現在在哪兒,做的什麽工作?

這個問題仿佛石沉大海,一直到本周結束,周末開始,也沒有等來回複。

當前時間是周六下午2點,池清處理完了上午的工作,簡單化了個妝,換好衣服背上小包,出門。

她很少在周末出門,一來是沒時間,二來也怕人多。偏偏今天天氣還不錯,陽光明媚春風和煦,老城區的街頭擁擠得像綠藻爆發的池塘,滿大街都是換上新季春裝的姑娘小夥。池清出了地鐵站,一路被人潮推搡着緩慢前進,終于在30分鐘的艱難跋涉後看到了那條街标志性的雕塑群。

遠遠望去,男男女女的雕塑們只能在人海裏冒出個頭來,仿佛一群瀕死的溺水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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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街上這麽多人……那陸思甜開業的生意應該不錯?池清一邊不停地側身,從人群裏穿插經過,一邊這樣想到。

她看到那只獅子巍然不動地卧在街口,黃銅的眼眶裏落下一片陰影,好像在陽光裏睡着了。

去找陸思甜之前,池清先去那家花店買了束花——人家開業,總不能空手去。店員包裝的時候,她又順便開口問了問“對面那家店”的事。

“是啊,今天開業呢,”店員說,“可惜運氣不好,人算不如天算。”

“什麽運氣不好,那是風水不好——意料之中嘛。”另一個立刻補充道。

“怎麽了?”池清稍微有些吃驚。

包花的店員朝外面一努嘴:“你自己看。”

池清順着他的視線一望,看到對面挂出了一塊可愛的新招牌,嫩粉色的,就算是在周末人來人往的商業街上,這樣鮮亮的配色也十分醒目。

“砂糖工坊”,這店名池清早就知道了。

招牌之下,是一方大紅地毯,紅毯兩側擺開兩溜花籃,地上還散落着幾叢亮片彩帶,大概是開業儀式的花炮留下的。

陸思甜的店門裝修成了童話裏餅幹屋的樣子:冰淇淋房頂,威化門柱,玻璃門上貼着巧克力格紋的貼紙……門把手是兩個面包圈,紅亮誘人,一看就是花了大心思的店面設計。

原來這麽多天的“瞎折騰”就是在折騰這個,池清想。

這麽一看,折騰得還挺值的,連池清這樣不喜歡粉紅色的人,都覺得這甜品屋真是可愛極了。

“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店員一邊把花遞給池清,一邊又重複了剛才說過的話,“小姑娘剛剛裝修完,鋪了紅毯放了花炮,歡天喜地地要開業了——市政來修路了。”

池清一愣,趕緊接過花,走出店外。

穿過來去的人潮之後,她看到對面的人行道被黃線圈起,整條道路的地磚被一塊塊掀開,露出底下濕潤的泥土,和新鋪的水泥;原先在這裏的停車樁也被全部撬起,等路面修整完畢之後,會照原樣重新安置。

路沿上擺了一塊牌子:施工繞行。

剛才是被擁擠的人群遮擋了,池清才沒能第一時間看見這副景象。

整條商業街,沒修路的一邊人聲鼎沸,修路的那一邊門可羅雀。池清看到陸思甜隔壁兩邊的店主在鋪子裏托着下巴打盹,或者百無聊賴地抽煙玩手機;還有幾家店的老板幹脆挂了“不營業”的牌子,玻璃門上套了把鐵鎖,給自己放假去了。

他們大概不在乎這一兩天的營業額——但這裏還有一家今天剛開業的新店。

連路都走不了,誰還有心思繞上幾個彎,來看看這家充滿小女生氣息的甜品店?

隔着翻修的人行道,池清看了一眼那塊粉嫩嫩的招牌,然後她從旁邊繞路過去,走到陸思甜店裏。

店裏也是一樣的可愛風格裝修,空氣裏彌漫着一股暖洋洋的甜香,音箱裏播着輕快甜蜜的BGM,貨櫃裏擺着各色甜點飲料,數量不多,品種不少。

真可惜,池清想。

真可惜外面那些路人,沒這福氣在第一時間看到這家店。

她把手裏的花籃往櫃臺上一放,叫了聲陸思甜的名字,馬上有清清脆脆的女聲從裏屋響起——“來啦!”

小老板娘一臉喜色地從裏面跑出來,眼睛亮得像澆了糖漿。只是在看到池清的瞬間,她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然後眉梢慢慢垂了下來。

“是你呀,”陸思甜說,“我還以為……終于有客人來了。”

“……他們修路也沒來個提前通知嗎,”池清說,“不過你的店這麽可愛,等路修完了,肯定會有客人來的。”

陸思甜當然聽出了話裏安慰的意思。她又笑笑:“他們說,這鋪子以前出過車禍,把人行道上的停車樁和地磚都撞壞了,所以要修……本來早該來修了,文件沒批下來,就一直拖着,偏要等到我開業……”

她撅了噘嘴,收下池清的花籃:“謝謝你啊。”

雖然還是笑,但臉上灰蒙蒙的,沒有一點高興的樣子。

池清想了想:“我現在在雜志社工作——就是那本《Kiki》,你聽過的吧?我們也有介紹流行店鋪的欄目,要不……”

話說到一半,她反應過來:那個專欄是要花錢的,寫作介紹讀作廣告;而陸思甜的錢,大概全都投在這家店的裝修上了。

果然,陸思甜嘴角一扁:“《KIKI》銷量這麽大,廣告費一定很貴吧?我沒錢了,店鋪租金省了一大筆錢下來,我就想着,反正都在預算裏了,那就把裝修做得好點……”

店鋪租金省了一大筆錢下來。

池清想起那兩個多嘴的店員的話了。

——“前兩天準備開業的時候,我聽隔壁老板說,這家鋪子的風水不好,”陸思甜突然說道,“在這兒開店的,前後倒閉了好幾家,都是一兩個月就關門……我才剛開業,就遇上這樣的事,看樣子也逃不過這個命了。”

“……怎麽可能,”池清說,“哪有什麽風水什麽金龍,我猜那幾家店會倒閉,多半是和周圍商店的相性不好——你看,這裏都是賣吃喝玩樂的小玩意的,還有什麽花花草草之類小清新的東西;這種街上,開個五金鋪,開個一本正經的書店,能賺錢才有鬼。”

看陸思甜一副沒聽進去的樣子,她又補充道:“你這是甜品店,和周圍鋪子的類型正好配合:對面是花店,旁邊是小飾品店,再過去是網紅奶茶——這不是閨蜜逛街一條龍嗎?你的店裝修得還這麽可愛,等路修好了,生意肯定不錯,你就別瞎操心了。”

陸思甜抿嘴笑了笑。

“讀書的時候,我一直覺得你不太好接近,”她看着池清說,“平時話不多,但是一些比賽之類的重要場合,你上臺又很壓得住陣腳——就是那種世外高人的感覺,我這樣的只能默默仰望。”

池清愣了下,不知道她想說什麽。

“沒想到你還挺會安慰人的,”陸思甜說,“可能是我一直誤會你了。”

……也不算太誤會,池清想。

當然這話可不能說出來。她撓撓臉,轉頭看向店外。

車水馬龍,摩肩接踵,仿佛又重回30年前的市中心。

“要不這樣吧,”池清說,“我們去外面擺個小桌子,免費試吃?周末的人流量這麽大,浪費了太可惜了。”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前門大街、星羽千野 的地雷,感謝 yaya 的手榴彈,開業獻花資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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