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清晨

池清睜開眼睛, 發現自己坐在行進的地鐵上。

事到如今, 這樣的情形她早就見怪不怪,甚至還能熟門熟路地轉過頭,去瞄一眼坐在旁邊的人。

和她想的一樣,金發的魔術師坐在那裏,手中捧着一份舊報紙。

“晚上好,”梅林說,“再過一會兒就是早上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沙沙”翻過一頁。

雖然剛剛還滿肚子打算着“用人類的語言罵他”“用人類的拳頭揍他”, 但真的見到本人的時候,池清吸了一口氣, 決定先把這些事放一放。

“你二話不說把我變成鳥,并不是被我問煩了——只是為了把我支開, ”池清說, “因為……如果我一直杵在門口,或者回到一牆之隔的自己房間,之後要發生的事,可能會被我察覺?”

珀西瓦爾的房間裏很顯然發生過什麽——一地狼藉, 到處都是碎片碎渣, 更不用說, 他身上胡亂包紮的那些繃帶,和潑濺在書上的血跡。

梅林面無表情地又翻了一頁報紙。

“但你不是玩得挺開心?”梅林看着報紙說,“下次還想玩嗎?”

——對方不想回答你的問題,并且轉移了話題。

池清抿抿嘴, 反正這也算是一個回答了。

“我見到吸血鬼了,”池清說,“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發綠光,還吃了一只路過的小鳥……看樣子,葡萄汽水只是替代療法,還是比不過新鮮血液。”

“然後呢,”梅林說,“你這樣一只剛破殼的小鳥兒,‘撲棱棱’地送上門去,他居然放你回來了?”

“……我跑了,”池清說,“他沒抓到我。”

梅林從報紙後看她一眼,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還是繼續看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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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說什麽,”池清察覺到了他的眼神,“你好像對他沒抓到我這件事感到吃驚?”

說實話,她也有些奇怪——對方做吸血鬼的時間,肯定比她做鳥的時間要長得多,那為什麽會抓不到她?

……難道他認出她了?

“沒什麽,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梅林說,“你看過《灰姑娘》嗎?”

“《灰姑娘》?”池清皺了皺眉,“你問這幹嘛?”

金發的魔術師眯眼笑了笑。

“我就是想告訴你一聲,”他意味深長地轉過臉來,“有一些魔法,過了午夜12點,就會失效。”

池清一愣,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她剛要從椅子上站起,下一秒,地鐵猛一個急剎車,池清毫無防備,一腳踩空,全身的肌肉和神經齊齊調動,做出一個完整又真實的“摔跤”反應。

——她醒了。

醒了,魔法消失,馬車變回南瓜,白馬變回老鼠。

池清一點點睜開眼睛。

第一眼看到的,是搭在被角上的自己的手。

……啊,手變回來了,池清想。

然後她的意識緩慢地回到軀體,各處的知覺感覺也随之蘇醒。床的硬度有些陌生,枕頭的高度也不太對……雖然是夏天,但房間的冷氣開得也太大了,池清眯着眼睛,下意識地扯了一下被子。

——不對,停下。

她從那個戛然而止的夢境中猛地回過神來。

被扯到的被子的那一頭,壓在另一個人的身下。

她稍微側一側身子,就能感覺到他的體溫。

池清徹底清醒,不但回憶起了昨晚的狀況,也立刻明白當前狀況;與此同時,也許是半夜的時候覺得有些冷,她下意識地卷了些被子……總而言之,蒙在被子底下的手臂,腰背,雙腿……紛紛傳來一種不太妙的裸露感。

不,豈止是不太妙,簡直是糟透了!

自己早該想到的,池清恨恨咬牙,身體變成鳥了,那衣服呢?衣服去哪兒了?事到如今,是不是反而應該慶幸自己半夜卷了被子,要不然,現在豈不是——

壓着被子的那個人,翻了個身,腦袋朝她側了過來。

他微微合着眼,喉結在睡夢中滾動一下,半開的唇間傳來一聲困倦的輕哼。

然後,垂下的眼簾顫動了。

深褐色的睫毛擡起了。

池清又看到那對孔雀藍的眼睛了。

……

然後,兩道視線措不及防地撞上了。

池清提了一口氣。

“……這是一個,”她停了停,但沒能找到比狗血電視劇裏的渣男臺詞更合适的表達,“……誤會。”

說話的時候,她一只手按住了胸口的被單。

對面的人似乎還沒有完全清醒,他皺着眉頭眯着眼睛,又眨了幾下眼,視線散開又凝聚。他像一臺開機過慢的老電腦,費力地處理完一個又一個進程,然後,目光終于落在池清臉上。

落在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下巴……然後是鎖骨和幾痕沒來得及遮住的肌膚。

他也徹底清醒了,光看臉色就能知道。

——“沒有!”

在這個人整張臉的毛細血管全部充血爆裂之前,池清趕緊出聲大喊:“沒有!就是……你想的那個,沒有!”

全臉通紅的人一愣,似乎想到了什麽,臉色并沒有因此而緩解那麽一分半分,反而紅得發亮。然後他飛快地轉過臉去,翻身,下床。

他似乎也沒穿着什麽東西……池清十分自覺地閉眼轉頭了。

“……是他?”她聽到珀西瓦爾似乎問了這麽一句,夾在“悉悉索索”的穿衣聲裏。

池清慌忙點頭:“對……是他!”

都是他!為什麽當時不早點說清楚,過了12點就會自動變回來?!

屋子裏稍微靜默了這麽一瞬,然後珀西瓦爾似乎說了聲“抱歉”,飛快地開門走了出去。

——出去兩步又折返回來,慌慌張張地留下一句“衣櫃裏的衣服随便穿”,再次關門逃跑。

卧室裏重新安靜下來,又過了一會兒,池清聽到外面傳來“嘩啦啦”的水聲。

她本來準備好了條理清晰邏輯完整的解釋,結果被他這麽一鬧,她從頭到尾只說了一個“誤會”,一個“沒有”。

還有一個“是他”。

剛才還沒覺得,但現在靜下來一聯系……這幾句話放在一起,感覺似乎是容易引起歧義的發言。

也許解釋一下比較好,池清想。

她坐起來剛要下床,房門被“咚咚”一敲。池清愣了下,重新掩上被子,然後小聲說了句“請進”。

外面的人沒有進,門也沒有開,只是有一個聲音猶猶豫豫地響起了。

“你的衣服被他收在外面,疊好了,手機也在,”珀西瓦爾隔着門說,“我先出去一下,你……随意吧。”

池清還沒來得及開口,外面傳來大門打開的聲音。

然後是輕輕的一聲“咔噠”,門鎖合上,鄰居出門了。

……也好,池清想,過會兒再跟他解釋。

然後她起了床,穿好衣服,幫屋子主人洗了床單被套,又順手收拾了一下房間,清掃垃圾,整理擺設。

掉在地上的書她也撿起來了,全外文的,書名讀起來都有些費力;其中那本的血跡完全幹了,很難擦掉,池清只能把皺起的書頁盡量撫平,然後端端正正擺在架子上。

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麽……那就至少幫一點鄰居能幫的忙。

(不過,怪不得上次,他随手就能拿出跌打損傷的外用藥來,池清想。)

上午9點,池清完成了所有工作,出門回家,回到一牆之隔的自己家。

她給珀西瓦爾發了條信息,表示自己已經離開;那一邊暫時沒有回複。池清又找了杜雲葦,先斬後奏地請了半天假。

一葦渡:怎麽,在男朋友家過夜,趕不及上班了?

無魚:……沒有

一葦渡:我知道你沒有男朋友,開個玩笑

一葦渡:下午準時過來

無魚:OK

池清松了口氣,然後一頭在沙發上栽倒,點開“透明人”的頭像。

她和阿宇最後的聊天記錄停留在昨天下午,內容還是約飯;她并不太确定自己看見的那對綠眼睛就是阿宇,但那只喜鵲說……它看見“影子人”了。

“影子人”從市中心的飯店,一路跟着那個“吸血鬼”,去往西郊的住宅區——那個住宅區又正好是阿宇報出的地址。

如果這些都是巧合,也未免太巧合。

無魚:在嗎?昨天你後來安全到家了嗎?

“透明人”暫時沉默。

無魚:後來飯店經理又聯系我,說如果你對處理結果不滿意,他們可以再當面道歉一次

透明人:他怎麽還找你?我之前不是跟他說了,到此為止?

——可以,看來是本人。

無魚:那可能是他記錯了吧

無魚:反正你沒事就好

透明人:嗯,我到家就悶頭睡了一覺,今天起來已經沒事了

無魚:你現在在哪兒?

透明人:今天白天沒有工作,晚上倒是有健身課要上

無魚:[OK]

無魚:接下來我要說的話,可能會比較誇張,如果你不信,可以當我在胡說八道

“透明人”暫時沒有回複。

池清稍微松了口氣——他不來和她打岔,她正好可以照着腹稿慢慢打字。

無魚:昨天晚上你回家的時候,有人跟着你的車,不知道你發現了沒有

無魚:這兩天你最好不要出門,那些人也許還在盯着你

透明人:那些人?

透明人:你是說狗仔隊?

無魚:我是說,那些獵捕吸血鬼的人

——這一條發出之後,對面又是很久沒有回複。

無魚:我想你應該不是第一次遇到他們,畢竟你的壽命比我要長得多,也不需要我給你生活建議

無魚:不過,如果你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地方,可以聯系我,也許我能派上用

最後一個字打完,池清點擊“發送”,對話氣泡“噗”的一聲冒出。

那一頭卻始終沒有回複。

也許他還沒準備在自己這個半生不熟的人面前暴露身份,池清想。

她又等了一會兒,沒等到阿宇的回複,于是握着手機在沙發上躺下,閉目養神。

回複是在10分鐘後來的。

透明人:我知道了,謝謝你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猜猜子x9、常常x10、你給我起個名字吧x10 的營養液,給珀西瓦爾的冰箱裏放巧克力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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