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捷徑

感覺到腳下傳來輕微的震動之後,池清睜開眼睛。

發暗的燈光, 搖晃的抓環, 三三兩兩的乘客,窗外飛快掠過的五彩光斑……視野中的一切如她所願——她又回到那列地鐵上了。

雖然之前對這個辦法沒抱什麽希望, 純粹死馬當作活馬醫……但現在看來, 那幾聽啤酒還是挺管用的, 池清想。

她立刻朝旁邊轉過頭去。

但旁邊的位置空空如也,那個翻來覆去看着舊報紙的人并不在那裏。

池清愣了一下, 又朝另一邊轉過頭——那裏坐着一個老太太,打着呵欠,眯着眼睛, 在夢中的地鐵上昏昏欲睡。

……他不在這裏?

池清想起梅林說過,車廂的座位是按照某種規律排列的,所以之前,他總能坐在她旁邊。

現在看來, 那個規律又為她安排了新的旅伴。

是不是因為……按照那個規律, 他們之間已經沒有關聯了?

意識到這一點, 池清皺了皺眉。

她朝車廂盡頭的玻璃門望去,然後站起來,準備換個車廂, 試着去找她要找的人。

——“啪嗒”, 有什麽東西從她膝蓋上滑落了。

池清低頭一看,是一本筆記本。

學校發的統一式樣,又薄又舊, 封面上歪歪扭扭地寫着“初一(3)班池清”。

池清彎腰把它撿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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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能是她第四次在這列地鐵上找到它。

她不覺得這本筆記本有什麽特別之處——像這樣的小本子,她初中三年不知用掉了幾十本。但它三番兩次地出現在這裏……是不是有其他的原因?

旁邊的老太太又打了個呵欠,腦袋一歪,響起輕輕的鼾聲。

池清坐回到座位上,翻開筆記本。她記得自己之前也翻來看過,但當時只能看到一片空白的內頁,所以這一次——

封面翻開了,裏面是白紙黑字,一筆一劃都是自己當年的筆跡。

這是一本課堂筆記。

是語文課的筆記,當年的自己非常用功,在橫線上一板一眼地寫着課文分析,閱讀理解,知識要點……除此之外,沒有什麽特別的內容。

池清實在想不通,有什麽理由讓它出現在這裏。難道潛意識中的自己,對初一語文課那麽留戀?

她又翻了一頁,看到自己當年認真抄寫下的老師的板書。

……也沒有太認真,和其他中學生的筆記本一樣,在正經筆記以外的空白處,還有一些不太正經的塗鴉;線條又細又亂,池清一眼沒能看清那是什麽。

反正……不是動畫片裏的小人,就是糖紙上的小貓小狗吧,她想。當年的自己是個乏味的中學生,除了看動畫和吃零食,沒有其他愛好。

(但要這麽說來,現在的自己連這兩個愛好都沒了。)

她正要翻到下一頁,車廂裏突然響起一陣音樂聲。

非常熟悉的調子,是她每天早上都要聽到的鬧鐘鈴聲。

難道這麽快就天亮了……?池清有些詫異地轉過頭,試圖尋找聲音傳來的方向。

——車廂的門開了,有人從門口過來,徑直走到她旁邊的空位置上,坐下。

然後抖開一份報紙。

音樂聲漸漸隐去了,池清察覺到的時候,周圍又只剩下地鐵行駛的晃動聲。

“晚上好,”梅林說,“我猜你有什麽東西要轉交給我?”

他一說完這句話,池清就覺得手裏一沉——那本薄薄的筆記本不見了,她手中握着的是那個絨布盒子。

“……這是給你的?”她舉着盒子問了一句。

“你以為?”梅林從報紙邊沿朝她一瞥,“那位小姐可不認識卷毛——不然她随便問幾句,他怕是就要哭哭啼啼地把什麽都抖出來。”

所以那姑娘說的“朋友”是指這個金發的……池清有些微妙地松了一口氣。

“裏面那東西,你想看就看,喜歡就留下,”梅林說,“反正對我來說也沒用了。”

池清一愣,剛要打開盒子,又意識到了什麽,轉頭問道:“所以你們不會回來了?”

梅林聳聳肩:“不知道。”

“那……為什麽要搬走?”

梅林放下報紙,轉頭一笑。

“好傷心啊,”他眯着眼睛說,“我還以為你是特地過來找我的,原來只是因為找我比較方便?可惜,連那位小姐都沒法從我口中問出話來,更別說是你了。”

最後那句話十分嘲諷,讓池清聽着有些不快。

“那我來猜猜吧,随便猜猜,”她說,“卷毛搬走,是不是因為我看見了什麽不該看見的東西?”

梅林愣了愣,然後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倒是有可能,畢竟他睡相挺差的——不過我覺得他沒什麽好害羞的啊。”

“……我沒有說那個,”池清臉上迅猛地一紅,然後飛快放平語調,“那天晚上我看見地上很亂,還有一些血跡……還有他身上的繃帶——看上去可不像是快快樂樂回家的樣子。”

梅林又笑了,碧藍的眼睛細細地眯起——這是他不打算再說的表情,池清已經非常清楚。

換句話說,她猜對了。

“那我繼續猜,”池清說,“你們惹上了一些麻煩——多半還是你惹的,所以你暫別舞臺,把身體交給你看不上的卷毛,自己躲在這列地鐵上。”

梅林皺了一下眉頭,看起來某些詞語讓他不太高興。

換句話說,池清又猜對了。

“但那些麻煩沒躲掉,他們還是找上門來了,所以珀西瓦爾只能搬家離開,”池清看着面前的人說,“就是這麽簡單的來龍去脈,只要稍微想想,就能得出結論。”

“沒錯,你的‘随便猜猜’70%都是正确的,”梅林又聳聳肩,“所以你想知道的是什麽?你不是很清楚他為什麽走,那何必還來問我——”

他的話頭突然一停,然後眯着眼笑了起來。

“我懂了,你不是來探究他為什麽走的,”梅林說,他笑得像一只促狹的狐貍,“你想知道的是……他去哪兒了?”

“……因為我受人所托,要把這東西還給他。”池清說。

“這東西是我的,我也不需要了,”梅林說,“那麽我可以拒絕回答你的問題了嗎?”

“你怕我知道之後,會暴露你們的所在地?”池清直截了當地問道。

“沒錯。”梅林直截了當地點了點頭。

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池清本來還想争辯,但想想也是多餘,于是她“哼”了一聲,低頭望向手裏的盒子。

這盒子她晃過很多次,也猜測過很多次,如今在夢裏,盒子的分量還是沉得十分真實。

“想看就看,喜歡就留下。”梅林又重複了一次。

池清摸了摸盒子的絨面——觸感十分清晰,完全不像是大腦臆想的結果。

她就把盒子打開了。

——裏面是一塊懷表。

銀灰色的外殼和表鏈,瓷白的表盤,三枚指針做成長短不一的寶劍形狀,12點的位置上用碎鑽鑲出一頂小小的皇冠。

非常精致的懷表——如果玻璃沒有碎,表盤沒有裂,指針也沒有彎曲變形的話。

“都弄成這個樣子了,她還好意思還我,”梅林十分不滿地嘟囔了一聲,“你拿着吧,別給我了。”

“我拿着也沒用啊。”池清皺着眉頭說。

梅林又笑了一聲:“對于你,還是有用的。”

池清轉頭看他。

“它能放大原有的能力——限時一分鐘,”梅林說,“雖然現在已經沒有一根針能走了……不過對于你,足夠了。”

說完,他伸手從盒子裏取出那塊裏裏外外壞了個徹底的懷表,用手拍了拍,晃了晃——“滴滴答答”的秒針聲響了起來。

“大概還能用一次,”梅林說,“用它放大錢幣9給你的那東西的力量的話……應該能做到比打車稍微再厲害一些的事。”

“那個硬幣,我已經用過兩次了,”池清說,“只剩下最後一次機會……”

梅林一愣,飛快地皺起眉頭:“你也太浪費了吧?真用來打車了?”

池清猶豫了一下,把阿宇的事告訴了他。

跳過一些沒必要說的,略去一些與他無關的,她把整件事總結成兩分鐘的故事,長話短說——還是讓對面的那個皺了眉頭。

“我覺得,他不是被抓走了,”梅林說,“應該說不是‘抓走’,而是‘回收’。”

“什麽意思?”

梅林沒有回答,他看她一眼,換了個話題。

“你剛剛說的故事裏,還少了一個人,”他說,“那個人現在可能有危險。”

“……誰?”

“那個把送上門來的小鳥兒放走的人,”梅林說,“你原本以為那是你的模特朋友,然而他只是一只無辜的變色龍——那麽你看見的那個人 ,究竟是誰?”

池清愣住了。

這一點她不是沒有想過,她甚至覺得腦中有一些模糊不定的東西在水面上沉沉浮浮,只要自己再湊近一些,就能看到清晰的全貌。

——但她偏偏就是靠近不了,腦中的那汪湖水仿佛永遠蒙着一層灰黑色的霧氣,散不掉,吹不走。

那就……再去一次那裏?

旁邊的老太太猛地打了個噴嚏,把池清吓了一跳。然後老太太嘴裏碎碎念着什麽,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下車了。

“天馬上就要亮了,”梅林重新拿起報紙,遮住自己的臉,“有什麽話要帶給卷毛?”

“沒有。”池清想都不想,直接開口。

——又想了想之後,她稍微緩了語氣:“……就讓他保重吧。”

畢竟,如果按照阿宇的說法,那個容易害羞的卷毛也許是她能被“讀取”到的唯一的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你給我起個名字吧x10、艟舻x10 的營養液,給池清修懷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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