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朋友
珀西瓦爾說, 他接到這次沙龍的承辦方的聯系的時候,也很吃驚——畢竟聽起來是比較隆重的場合, 而在這之前,他只參加過一些私人派對, 小型地推,有錢人的孩子的生日會之類的活動。
“他們給我開的價格還挺高, ”他撓了撓臉, 有些不好意思,“我還差點以為他們是不是找錯人了……”
“別瞎說,你很值錢的, ”池清說,“而且這樣的頭一開起來,以後你的演出機會肯定會越來越多——還會越來越值錢, 一天比一天值錢。”
珀西瓦爾卻有些尴尬地笑了笑。
“……因為上次,就是他幫我頂班的那次……表現得不錯,所以上次的老板介就向今天的承辦方推薦了我,”他解釋道,“應該算是他幫我開了個頭。”
……上次?池清想了想,就是自己在樓梯裏遇到“非本人”的那次。
就是他把她變成鳥的那次。
就是一覺醒來,自己又變回去……
面前的人側過臉, 微微臉紅了一下——大概也正好想到這裏。
“那……你現在住哪兒了?”池清換了個話題, “還在本市嗎?”
“還在S市,”珀西瓦爾說,“手頭還接了一些工作, 而且再過幾個月,到年底,大型商演會比較多……我想先留在這裏看看。你們不是也有句話叫……幹完一票就走?”
……是有這麽句話,但不是這麽用的,池清想。
——“原來你們認識?”旁邊突然有人開口。池清飛快地轉過頭,看到杜雲葦大步流星地穿過人群,朝這邊走了過來。
“杜姐。”她立刻笑着招呼了一聲。
杜雲葦點點頭,然後在兩人面前站定了,視線一瞥,落在旁邊的魔術師身上。
珀西瓦爾被她看得表情一僵,過了一會兒才緩過來,微微笑笑,點頭致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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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朋友?”杜雲葦轉向池清問道。
“我朋友。”池清坦然回答。
杜雲葦挑眉笑了。
“我剛剛遠遠看見你在這邊,還被一大群人圍着,又是掌聲又是叫好的,還以為怎麽了,”她又朝珀西瓦爾看了一眼,“搞了半天,原來你是潛伏在觀衆裏的托啊。”
“沒有,不是托,”池清面不改色地說,“我是臨時被杜姐你喊來的,怎麽會是托?就算這位小哥真有托,那也只能是杜姐你啊。”
“少來這套,”杜雲葦甩她一眼,“公司剛剛來了個電話,我得馬上回去一趟——你跟你朋友道個別吧。”
珀西瓦爾立刻笑了笑:“那池小姐再見。”
池清點點頭:“杜姐再見。”
杜雲葦皺了眉:“你這會兒不走?”
“我也還有點事,”池清說,“如果等會兒需要我回去的話,杜姐你打我電話吧。”
杜雲葦看看她,又看看旁邊的珀西瓦爾,意味深長地“哼”了一聲。
“那我先走了,”杜雲葦說,“你一會兒……自己小心。”
并不是沒聽出來她“自己小心”的複雜意味,但池清還是佯裝不知,然後和杜雲葦道了別,又送她到門口。
杜雲葦的背影消失在走廊那頭之後,池清立刻轉身,在魔術師即将閃去另一邊出口的前一秒,盯住了他。
“……池小姐你有事的話可以先去忙,”珀西瓦爾縮回了要去握門把的手,“我也準備走了。”
“就是找你有事。”池清說。
“那你也可以之後在VX上找我啊,”珀西瓦爾說,“工作要緊,萬一有什麽緊急的事呢……”
池清哼笑一聲:“我怕這會兒放你跑了,你一轉身就又不理我了。”
“……怎麽會呢。”珀西瓦爾低了頭,抿抿嘴。
池清徑直走到他面前,伸過腦袋,自下而上地盯着他的眼睛,盯得他不得不紅着臉,重新擡起頭。
“你VX號換了?”池清直截了當地開口道。
珀西瓦爾一愣:“沒有啊,還是原來的——”說到一半,他反應過來,臉上又紅了紅,“我收到你的信息了……不是故意不回複的,就是覺得我幫不上什麽忙,也給不了你建議……”
“哦。”池清點點頭。
對面的人頓了一下,補充道:“我本來是想讓他看看的,但是他最近很少出來……”
他一邊說着,一邊掏出手機,打開VX,朝池清面前一遞。
池清一眼就看到了自己的頭像。
“我把你的信息置頂了,想着等他出來的時候,拿起手機就能看到……”珀西瓦爾小聲解釋道,“他比我強……肯定能幫到你。”
“除了這個以外,還有別的 ,”池清把手機推還給他,“之前的那幾條,你收到了嗎?”
就是她詳細闡述來龍去脈,清楚解釋“不但沒有,而且不是”的那幾條信息。
珀西瓦爾似乎一時沒有明白她的意思,清澈的藍綠色眼睛眨了又眨,眨到第五下的時候——“唰”,螃蟹煮了,番茄熟了,傍晚的火燒雲燃起來了。
“看樣子是收到了,”池清說,“就是字面意思,你不要誤會,也不要想太多——雖然我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但肯定沒你想的那麽複雜。”
“……我知道。”珀西瓦爾回答道——轉過腦袋,壓低聲音,仿佛在和他肩膀上的小人說話。
這人也太容易害羞了吧,池清想。
搞得她都跟着要臉紅起來了。
還好大廳裏其他衣冠楚楚的男女們正忙着交換名片,忙着互相碰杯,暫時沒時間注意這邊杵着的兩個紅彤彤的小人。
池清咳嗽一聲,清了清嗓子。
“那麽我要開始說正事了,”池清說,“關于我最近認識的一個奇怪的作者的事。”
介紹寒牙本人,用了大約3分鐘。
穿插介紹“你見過一次的那個模特”,以及他的突發意外,用了大約4分鐘。
解釋這兩者之間微妙的聯系,表達自己對此的推斷,以及引述在地鐵上遇到梅林的時候,對方就此發表的看法……用了大約10分鐘。
樂隊奏完五支曲子,進入短暫的中場休息的時候,池清終于把“正事”講完了。
“本來今天我要和他的經紀人見面,借用一下他公寓的鑰匙……結果半路被杜姐帶來這裏了。”池清說着,看了一眼時間——晚上7點過半。
“為什麽要借鑰匙?”珀西瓦爾問。
“因為他和寒牙住在一個小區,我想去看看,”池清說,“而且他的經紀人說,他出事之後,公寓還沒來得及收拾,所以搞不好會有什麽能證明他身份的線索。”
對面的人皺了一下眉頭,擡手撓撓腦袋:“我的意思是……你為什麽要管這件事?”
看,他果然這麽說了。池清默默給自己打了個對勾。
“我知道不安全,”池清說,“我也确實挺害怕的……但是……”
“那為什麽還要繼續管?”珀西瓦爾說,“就算你調查清楚了真相,又能做什麽?”
池清不說話了。
對呀,她能做什麽?她不過是個普通的小白領,平凡的女性公民,戰鬥力只夠用來對付地鐵流氓;身上唯一能和那些暗處的敵人抗衡的武器,還是別人轉送給她的——并且只剩下唯一一次使用機會。
雖然并不是沒有考慮過這些,但被人當面用反問的語氣戳破,還是讓池清又洩氣,又生氣。
“你沒法阻止那些人,但如果你繼續做個和之前一樣的路人,假裝什麽都沒有發生……至少他們不會來找你麻煩,”珀西瓦爾還在毫無察覺地繼續往下說,“而這麽做,你唯一的損失就是好奇心得不到滿足。”
“我覺得不對,”池清說,“你說的不對。”
珀西瓦爾皺了一下眉頭。
“都到這份上了,就算我要假裝無事發生——他們同意嗎?”池清說,“他們能調用公共監視器的記錄,能限制一小片區域的人流量,能控制媒體制造輿論——你覺得他們還會不知道我是誰?”
珀西瓦爾不說話了,小小地點了點頭。
“他們有一萬種弄死我的方式,但卻讓我茍活到現在,”池清繼續說道,“我不覺得我是漏網之魚——他們之所以沒有找上門來,八成是因為……他們還有別的計劃——眼下還不能把我就地滅口。”
“……嗯。”
“所以我想弄清真相,不單是為了滿足這麽點好奇心——我并沒有那麽好奇,也不愛管閑事,”說着,池清轉頭瞥了他一眼,“如果‘放棄’就是你的建議,那我表示感謝,但拒絕采納。”
她的聲音不自覺地越提越高,引得附近的賓客都朝這邊轉過頭來。注意到那些目光之後,池清住了嘴,然後理了一下并不亂的頭發。
“總之就是這樣,”池清說,“你覺得我在冒險,我覺得我在自我保護——我不能讓自己太被動,原地坐着,等他們來收割。”
“抱歉,”珀西瓦爾小聲說道,“不過……”
池清沒心情聽他說完——這個人說話慢慢吞吞斷斷續續,平時也就罷了,眼下她正在氣頭上,哪有這個耐心。
于是池清說了聲“我先走了”,就朝門口轉過身,直接邁步開走。
——她踩到了一個圓圓的東西,鞋跟一歪,腳下猛地打滑,重心後仰,整個人措不及防地朝天仰倒下去。
……完了,池清想,剛才這一番氣勢洶洶的發言,到頭來要變成丢人的鋪墊了。
——然而預想中的摔倒并沒有發生,她的後背撞到了什麽;然後一只手從後伸來,穩穩地托住了她的腰。
一個透明的玻璃球從池清餘光中滾過去了;她一時也說不好,這是自己丢的那個,還是另一人丢的那個。
周圍響起一片輕輕的掌聲,和善意的笑聲。
“……謝謝。”池清小聲說了一句,然後扶着珀西瓦爾的手臂站穩了,朝旁撤開兩步。
然而對方直接跟上了一步。
“剛才我還沒說完,”珀西瓦爾說,“雖然我還是覺得太危險……不過如果你堅持要去的話,那……”
他停了停,垂落的視線緩緩擡起,直到能平視池清的眼睛:“如果你堅持要去,那我和你一起去吧。”
“為什麽?”池清脫口而出。
——完了,一時沒過腦子,又說了“池小姐果然沒朋友”的話了。池清暗暗咬牙,恨不得撤回原話。
然而對面的人只是一愣,然後撓了撓臉。
“因為……朋友?”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 冬菇醬x10、傳說中的洞洞 的營養液,給地板打蠟,光溜溜的才能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