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章

床頭的茶樓老式馬燈散發着鵝黃的燈光,柔軟地在談墨臉頰上暈開。他的眼睛是上天眷顧的美好,繼承了母親的瞳色,又繼承了談毓書眉宇間的憂郁。即便沒有表情,那雙眼睛也充溢着故事。

父子倆很少這樣談心,一說起來,竟也過了一個小時。

躺在柔軟棉被裏的孩子昏昏欲睡,趁着他崇仰的哈利波特還沒從夢裏面出來找他,指了指自己的額頭。

“我覺得在睡覺之前,爸爸應該給我一個晚安吻。”

談毓書笑得溫和,眼眸仿佛暈開的柔波,輕輕把吻附上去,溫柔又深情。

“我愛你,胖胖。”

“我也愛你。”得到晚安吻的小家夥終于安心地閉上眼睛,糯糯地說,“晚安,爸爸。”

談毓書關上臺燈,“晚安。”

合上房門的那一刻,溫和的笑容又夾了憂愁,清秀的眉毛擰成一股麻繩——怎樣,才能彌補談墨缺失的這份愛?

“看來,你們的談話不是很順利?”

陸博淵百無聊賴地按着遙控器,一面按一面問。

談毓書搖頭——雖然整場對話下來很和諧,但他幾乎,快要被談墨策反了。

“你怎麽還沒走?”

這麽直接的逐客令倒是讓陸博淵欣喜了一下——畢竟之前,談毓書都是說“我要睡了”“很晚了”之類迂回的說辭,現在突然變得直接,從另一個方面來講,也說明,他們的關系更近了。

“等你吃了藥再走。”

陸博淵現在對廚房熟門熟路,徑直過去倒了一杯水,兌涼了一些,淺嘗了一口,遞給談毓書,“溫的,剛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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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毓書盯着被子邊緣的水印,心跳咚咚加速。勉強接過水杯,沒喝,放到身邊的案臺上。

“博淵,我有話跟你說。”

陸博淵不作聲地挑眉,定定看着他。

“如果還是什麽不愛我的話,我不會信的。”

自從他發現了談毓書胸口的戒指,他再也不相信那些編造的可笑的謊言。

現在唯一困惑的,是談毓書為什麽不願意承認。

談毓書看着木地板上的一道痕跡,慢慢地說:“那些都不重要。”

陸博淵的臉閃過不悅——對面的人是不是要把他砍得體無完膚才滿意?

“對我而言,這很最重要。”

寫書寫多了,感性向來勝過理性。

談毓書本來就不打算在這上面糾結,于是輾轉了一下,問:

“你怎麽認識的胖胖?”

陸博淵的語氣游刃有餘,“準确來說,我們第一次見面你也在。”

“博淵,我不傻。”

談毓書擡頭正視他,語氣幾乎肯定,“那天胖胖背着我跑出去,是去見你吧?”

陸博淵沒有反駁,默認。

“你找他什麽事?你知不知道,孩子一個人在外面很危險?街上有車,有人販子,你現在沒有孩子,不能理解這些擔憂,不代表你可以忽視這些風險。即便你有很要緊的事情,也不該單獨把他叫出去。”

于是,陸博淵無緣無故地幫談墨小王子背了鍋......

談毓書想起對孩子的愧疚,打算要不要明天去相親網站,選一位“媽媽”。感情可以慢慢培養,就算是一個不認識的陌生人,也比陸博淵好一萬倍。

“請你以後,不要再找他了。”

他一出現,談墨就要胡思亂想,滿腦子不切實際的猜測。

陸博淵感覺到他隐隐的怒火,往前邁了一步,問:

“我可以不找他,但會來找你。”

談毓書擰過頭,“不行,我有自己的家庭。”

陸博淵會把他井井有條的生活弄得一團混亂。

面前的男人卻壓根不買賬,仍舊堅持着自己的想法,說:“我不知道你在意大利經歷了什麽,但你現在已經離婚,跟我談戀愛,不算婚外情。”

明明還是那種冰冷的表情,冰冷的語氣,話語的內容卻無邊溫柔。若是交給某位詩人或者朗誦家來念,又是一句驚天動地的告白了。

談毓書一凜,“你調查我?”

“不用調查。”陸博淵對着已經被高溫燒得慢半拍的人,“沒有哪個家庭圓滿的孩子,會管別人叫‘媽媽’。”

談毓書恨恨咬着腮幫,企圖扳回一城,“孩子是我的。”

陸博淵淡然地點了點頭,“嗯,我也覺得他很像你。”

或許,這叫“愛屋及烏”。

“你簡直......”陸博淵發現他最近很容易詞窮。

陸博淵一動不動地盯着他,“你還愛我。”

不容置疑的篤定。

談毓書更加不悅,心裏充斥着竊賊被當中戳穿的惱怒。

“我說,孩子是我的。”

“我知道。”

“我背叛了你,背叛了愛情,跟別的女人結了婚。”

“然後呢?”

“談墨是我跟別人的愛情結晶,什麽叫‘愛情結晶’?兩個人互相愛慕才會選擇去生孩子,大作家你懂不懂?”

他甚至說了謊。

但陸博淵比他想象中還要固執,“你的孩子,我會視如己出。”

談毓書氣極,眼前的人臉皮簡直厚到令人發指,“你怎麽想是你的事情,跟我沒關系!”

他恨恨轉身,闊步朝卧室邁去。

“你自己走吧,不送!”

很久之後,兩人回想起這一幕。陸博淵問,毓書你是不是被高燒燒得不清醒,居然趕我走?

談毓書搖頭,說,那時候很清醒,清醒到,知道那不是夢,只能朝內心相反的方向走。

“啪嗒”。

門鎖合上的聲音從沉重的木板傳來,談毓書蜷進被子裏,腦袋嗡嗡作響,弄得他心煩意亂。

年輕的時候多好,喜歡的人,喜歡的事,可以不顧一切去追尋。

現在羁絆多,想的也多,畏首畏尾,活成那時候最讨厭的樣子。

談毓書,你活該。

“只要我在一天,你就別想去禍害我的兒子!”

“我從沒見過你這麽惡心的人!”

女人尖銳的警告回響在耳邊,恨不得把脆弱的耳膜撕破。

談毓書壓抑着怒火沒有反駁,拍了一張一百元的鈔票在桌上,也沒有讓服務員找零,就氣沖沖奪門而出。

他穿越擁擠的人海,推推搡搡,往人少的地方逃竄。怒氣填胸的時候總是健步如飛,沒有看到醒目的紅燈,只想趕緊逃離這女人。人們談話的嘈雜聲混着各類汽車的鳴笛,把本就鬧哄哄的街道吵得不可開交。

叭!

嘀嘀!

呼——

萦繞在耳廓的瑣碎的鳴笛聲讓他心煩意亂,腳步不由加快。

叭——————

這一聲,比之前所有的都要響亮,振聾發聩!

近在咫尺的巨響讓他的腳步下意識停住,側頭一看。

視線還沒有完全轉過去,身體就被一個突然的力量往前推去,頭磕上馬路旁的站臺。顧不上如火燒的灼熱疼痛,倉皇回頭,就看到方才還氣勢洶洶的婦人,正無力地躺在血泊裏。

這個之前還對他破口大罵,卻一把将他推開,獨自面對死神的女人......

“阿姨!”

談毓書發瘋似的跑過去。

陸媽媽一動不動地望着他,一張嘴,猩紅色的血就往外湧,說話十分吃力,只能喚出幾個簡單的音節:

“求你......放,放過博......博淵......他......”

談毓書對上那雙瀕死卻苦求承諾的眼睛,不敢搖頭辜負一個母親,也不敢點頭辜負愛情。只得趕緊撥通電話,讓母子倆告別。

陸媽媽聽到很久沒有見面的兒子的聲音,嘴角終于噙了一抹笑,心滿意足地閉上眼睛。

瀕死時想念兒子,是一個母親的本能。

那,在危難之際去救一個厭惡至極的人,又是什麽人的本能呢?

那一刻,談毓書發現,在這樣一位偉大的母親面前,他所謂的愛情,多麽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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